《苏苒宋承舟》小说推荐,苏苒宋承舟小说精彩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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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热门小说《苏苒宋承舟》推荐阅读, 第 50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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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公寓,打开门后,苏苒踢掉高跟鞋,先在沙发上瘫了了一会儿。
  跟宋家人接触之后,苏苒心情并不是很高兴,虽然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看开些,只要自己下定决心离开就够了,其余就让时间去证明。
  静下来后,心里不难过是假的,她脑子里还在回荡王稳刚才说的话。
  ——回去我会告诉老板,提高你零花钱额度。
  苏苒先是嗤笑了一声,随后又丧着脸,埋进靠枕里。
  过了一会儿,传来轻声的呜咽,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她对宋承舟的喜欢卑微到这种地步。
  每一个人都可以嘲笑。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如果被喜欢的人没有回应,在别人眼里,先动心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可以奚落的对象。
  谁先喜欢,谁就是要不断承受负面情绪的人。
  或许又因为宋承舟很完美,最后错的那个人自然就变成苏苒了。以至于后来,不论她做什么,在那些人眼里都变成有预谋,有心计。
  她从宋家搬出来,自己开始独立,然而在那些人的眼里,她的这些“花招”不过是为逼婚,或者是想要提高零花钱的额度。
  她蹭着抱枕,哽咽,小声说给自己听:“苏苒,你一定要撑住。”
  “不许回头。”
  虽然心情不好,倒也没自暴自弃,躺了一会儿便起来给自己弄点吃的。
  手机震动两声,见于晓晓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你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
  苏苒回了个字:“谁?”
  于晓晓回复了一个【奸笑】“你们家的大内总管!”
  孟忠?他不前几天刚被骂走吗?
  “来找我?”
  “当然。”
  “找我什么事儿?”
  于晓晓没回答:“你都不知道那管家跟我打电话时候有多客气,毕恭毕敬的。”
  “今天都改口叫我于小姐,还让我把你电话告诉他。”
  苏苒手中一顿,拨弄着碗里的泡面:“你说了?”
  于晓晓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姐们是那种人嘛?”
  苏苒松了口气:“算你够义气!”
  “不过我还真告诉了他一个号码?”
  “什么电话?”
  “精神病院号码,我让他带整个宋家人都去看看脑子。”
  “哈哈哈哈!差点把那老头给气晕了!”
  苏苒笑出声,语气轻快道:“他们宋家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认为地球就是围着他们宋家转的。”
  于晓晓那边停顿了两秒,悠悠问:“别现在说的好听,要是宋承舟亲自来找你呢?”
  苏苒叹了口气:“他不会。”
  说着,又想起从前。
  苏苒哀声道:“住在一起八年,我从来没离开过他,他更是没有主动找过我。”
  于晓晓那头倒吸了一口气:“你这倒贴程度,都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苏苒:“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对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爱了八年。”
  于晓晓宽慰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苏苒:“……我又没出家。”
  “放心,等他回来我会把事情说清楚。”
  于晓晓听不下她语气这么低落,在那头怂恿道:“既然你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不如咱们玩点刺激的……”
  “什么刺激的?”
  “红公馆这里搞了个成人夜场,特刺激。”
  成人夜场实际就是夜店,也就于晓晓没见过几回世面,每次都贼兮兮地叫成成人夜场。
  苏苒毫不客气拆穿她:“得了吧,就你那家教严得……你哥还允许你半夜不回家看成人夜场?”
  于晓晓是典型那种花花肠子多,但一向有贼心没贼胆的。
  不然这么多年,她也不会连去个夜场都会叫苏苒一起。
  “你呀,就是太压抑了,出来放松一下嘛。”
  苏苒懒得揭穿她,“你自己想去就去,干什么非带上我。”
  最后,于晓晓祭出杀手锏:“你知道这次夜场有个主题展嘛?”
  “什么主题展?”
  于晓晓小声:“人体彩绘。”
  “据说是古希腊神话主题的哦!”
  说到古希腊神话,很多人都会跟唯美清纯联想在一起。其实大多数的古希腊神话充斥着血腥和暴力,以及乱伦关系。
  对于她们学美术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希腊神话人体彩绘更具有神秘艺术感了。
  “去不去?”
  苏苒犹豫了两秒:“去。”
  ——
  红公馆离苏苒住的地方比较远,于晓晓开车过来接她时,已经十点多。
  上车时,于晓晓瞥了她一眼。
  苏苒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触感细腻,上身性感又妩媚。
  外面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塔,被她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瞬间又多了几分随性,稍稍画了些妆容。
  上挑的眼妆,眉尾的眼痣,风情万种。倒是一改往日温柔妩媚的形象,窈挑大胆!
  于晓晓见到她眼前一亮:“啧啧啧,看不出来呀?”
  苏苒压了压的鸭舌帽,黑色的长卷发压在耳下:“看不出来什么?”
  于晓晓蓦地笑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贱兮兮地问苏苒:“你说宋承舟见到你这打扮会是什么表情?”
  苏苒望着窗外,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概会皱着眉头,斥责她两声,然后再也不许她穿。
  光想想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管不着。”苏苒摸了摸耳钉,“走吧。”
  于晓晓盯着她,居然在苏苒的话里隐隐听出一股飒意。
  到了红公馆。
  下车之前苏苒的手机便响个不停,瞥了眼是陌生号码,抬手便把电话摁掉。
  她这是新手机,知道号码的人没几个。
  所以陌生号码打进来,要么是推销中介,要么……就是她不想接的电话。
  “放车上吧?”
  她点头,随手扔进车里。
  红公馆,N市有名的销金窝,纸醉金迷已经不能形容这里的颓靡。不分黑夜白天的营业,各种俊男靓女出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彻夜放纵后的空虚感。
  苏苒压了压帽子,与人群错开。
  她跟于晓晓约法三章,“不喝酒,看完展过十二点就走。”
  于晓晓不停地点头,她平时被她哥看得严,这会儿像个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被门口一众漂亮的侍应生笑晕了脑子。
  言不由衷道:“知道啦,待会儿跟你一起走。”
  两人顺着黑曜的大理石板一路走进去,很快便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DJ的频率快的让人心跳都跟着加速,镁光灯照射下的舞池像是一场群魔作法,乱成一团。
  苏苒踩着大理石板走进去,脚底都跟着震动。
  于晓晓请了酒,苏苒摁住她的手:“开车,你还喝酒?”
  她倒还知道事儿,低声在苏苒的耳边:“我就是点一杯装装样子,不然面前空荡荡的,显得咱俩特没见过世面。”
  苏苒懒得理会她的歪理,端着酒精饮料浅浅地抿了一口。
  “什么时候开始呀?”
  于晓晓正欣赏舞池里帅哥扭腚儿:“说是十一点。”
  低头看了时间:“快了。”
  苏苒实在对夜场提不起兴致,看着舞池里嗨得头发都甩开的小姑娘们,她打了个哈气。
  于晓晓:“你能不能对人家夜场有起码的尊重?”
  “下去跳舞。”
  苏苒换了只手撑下巴:“不跳。”
  于晓晓:“来都来了,舞池就在你一步之遥,跨进去,燃烧你自己。”
  苏苒:“……”
  “中二。”
  于晓晓自己去玩,苏苒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饮料。
  她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黑衣,露着一双长腿,又酷又性感。
  一进来便引起不少人注意,加上她刻意压着帽子,只露出一截小巧圆润的下巴,透着玉白色的珠润光泽,更是令人遐想。
  许明朗便那群男人之一,苏苒一进来,他便被她那双长腿吸引。
  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眼睛里玩味和打量,像是闻到猎物的味道一样,他拿着两杯酒,这么走过来。
  苏苒这辈子,想过被任何人搭讪,唯独没想过被许明朗。
  所以,她被恶心到了。
  许明朗也是一脸厌恶的样子,在苏苒那张精致的脸上盯了几秒,然后将两杯酒一饮而尽,仍在吧台上。
  “你怎么在这儿?”
  许明朗倚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站不太稳,身上浓烈香水混着酒气,像是从骨子开始糜烂。
  苏苒碰了碰鼻子,毫不掩饰嫌弃的扇了扇鼻子。
  这个动作把许明朗激怒了,他作势要推苏苒:“你嫌弃谁?”
  她身子偏了偏,躲开。
  熏天酒气,男人蛮不讲理。苏苒懒得搭理他,转身准备走。
  许明朗还在后面嚷嚷,她三两步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在这儿还能碰到许明朗,真不是个好兆头。
  终于等到十一点,苏苒撑着眼皮打起精神。
  开场前,一个染黄毛,穿绿衣的男的上来热场,上来便是要耍酷,一段骚气的舞姿惹得阵阵尖叫。
  黄毛在台上做了几个泰山捶胸的动作后,“让我们期待今晚——最压轴的节目。”
  “泰国人妖秀!”
  苏苒:“???”
  她要锤死于晓晓!
  于晓晓也发现了不对劲儿,隔着人群不停地跟她说抱歉,眼睛却盯着台上眨都不眨。
  苏苒被她坑过来,节目已经开始只好作罢,好在人妖秀之前她也没见过。
  今天算是开开眼界。
  红公馆请来的这群人妖演员个个美艳的不可方物,尺度大,玩的开。
  开场几分钟便把场子全都炒起来,还拉了不少人上去共舞。
  共舞还没结束,便听到大厅音乐突然一停。
  下一秒,穿着警服的执法人员便冲了进来:“都不许动,抱头蹲下!”
  苏苒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倒霉过。
  显然,波折的还在下面。
  警察将她跟于晓晓带着靠边站:“身份证呢?”
  警察打量她俩:“有十八吗?”
  她俩不停地点头:“有了,早满十八了。”
  于晓晓将身份证递出来,警察看向苏苒,她开始摸口袋——
  身份证在手机壳后面,而手机扔在了车上。
  “警察叔叔,我身份证在车上……”
  “你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没满十八周岁就出来混夜场,打扮的再像成年人你也不是。”
  “别多说了,给你监护人打电话吧。”
  给监护人打电话?她爸现在在一千公里以外。
  好说歹说,警察就是不信,于晓晓说要出去给她拿身份证。
  一摸口袋,车钥匙刚才甩舞池里找不到了。
  苏苒欲哭无泪,这点也太背。
  警察叔叔:“还不打?是不是要调你的档案?”
  苏苒伸出两只手:“我爸不在,我也成年了。”
  警察到底没把她抓起来,而是给她带到局里做笔录。
  临走时,于晓晓一脸愧疚:“我让我哥去救你。”
  苏苒满怀希望。
  许明朗他们是夜场常客,被警察盘问了几句,亮明身份后便被放走了。
  路过时,见苏苒被警察带走,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压着声音:“苏苒,你丢不丢人呀?”
  “要是南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苏苒轻声一句:“跟你这种夜场常客比,没你丢人。”
  许明朗自以为拿捏住苏苒的把柄,却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伶牙俐齿。
  “不觉得丢人是吗?既然你想出风头,那就让你出个够。”
  苏苒面无表情地错开他的身边。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一没犯罪,二没违法。
  倒是他们这群人,踩着别人来显示自己高贵,都是夜场,怎么她苏苒来了就变成十恶不赦。
  ——
  警察局。
  今天从夜场里带回来的未成年太多,苏苒跟他们一起被带到一个会议室里。
  会议室开着空调,警察还帮他们倒了热水,之后便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好好学习,不要成天只想着玩。
  一边说还一边看着苏苒。
  “……”她到底长得多显小?
  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陆陆续续有未成年被家长带走,而苏苒一心一意等于晓晓来救她。
  等了快一个小时,于晓晓没等到,却等到一个不速之客——宋承舟。
  ——
  宋家别墅。
  宋承舟一回家,在楼上重新换了套西装,没有打领带,白色的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记扣子。
  他一年四季大多是这样装扮,拘谨,矜束,给人一种距离感。
  用于晓晓的话说,宋承舟这种人,满脸都写着“这辈子都遇不到真爱,守着亿万家产,孤独终老的男人”。
  总之一句话——有钱,没感情。
  可偏偏宋承舟又极其的幸运,他这人不仅能力出众,品貌不凡,更重要的是以前一直有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苏苒。
  上天对他尤其偏爱,这世上只要是他认定,几乎没有是他得不到手的。
  这么多年,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人生。
  手下的人辗转找到了苏苒的新号码,但是一直打不通,去了公寓也没有人。
  宋承舟语气不太满意:“一个人都找不到。”
  不是王稳能力不行,他又没有千里眼,又不是跟踪器,自然不知道苏苒现在在哪:“我再找苏小姐其他朋友问问。”
  “去问于家。”
  宋承舟从未见过苏苒的朋友,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所以苏苒也从不敢带朋友来家里,只隐约记得,苏苒跟于家走得近。
  以前上大学时,宋承舟偶尔会去学校接她回家。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对苏苒很古怪,每次去苏苒学校都不跟她说,直接在她教室外面等。
  苏苒有时候放学会跟于晓晓她们出去吃,偶尔几次被宋承舟撞到,他都十分生气。
  那时候他脾气着实不太好,苏苒也不太敢惹他,嘴里保证以后不跟朋友出去玩了,宋承舟的脸色才会好看些。
  他挺拔的身姿立在窗外,想到以前的事情,有片刻出神。没有苏苒在,宋承舟总有些不习惯。
  或许他潜意识里从未意识到除了工作,其实苏苒是占据他生命里最多的。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王稳和管家静静地站在旁边,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以为宋承舟会发火,起码会斥责他们办事不利。
  但男人只是在窗前静静地站着,暗阴色的夜景将他的周身衬托的愈发强势,在他气场之余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而当初敢靠近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苏苒手脚冰凉的站在原地,直至宋承舟开门走了,她都没缓过神来。
  夜晚像一朵枯萎的郁金香,危险地诱捕着那些破碎的梦。
  一阵不知名地冷风从开着窗的阳台吹进来,她清醒了似的,终于眨了眨眼睛。
  她慢慢地坐回到沙发上,掩着面,先是低声地哽咽,最后越来越委屈,声音也越来越哑,变成放声痛哭。
  她始终想不通,为何自己努力经营这么久,好不容易回归到正轨的生活,准备慢慢忘记这个人时。
  宋承舟却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强势地席卷她的四肢百骸,猛地闯进她的视野。
  苏苒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疲惫。
  自从成年开始,她便一直跟宋承舟住在一起,浓稠蜜意时她也曾趴在他的怀里畅想两人的未来,她想过以后,会有孩子,会有家庭。
  男孩子最好像宋承舟,有能力,很英俊。女孩子最好也像宋承舟,脾气大一些不要紧,但永远不要被人欺负。
  她想过等他们老了,宋承舟工作不那么忙了时,她要跟他走遍全世界。
  她把他们的生活规划的很好,每一个时间段该干什么,他们要像童话里写的一样,幸福地一直生活下去。
  可童话不是现实,现实是宋承舟的人生计划里根本没有她。
  他曾经规划要三年完全地掌控住公司,他做到了。
  五年做到行业最尖端,他成功了。
  两年开拓欧洲市场,成为国际品牌,如今他凯旋了。
  鲜花和掌声一直环绕着他,苏苒却由一开始的“苏小姐”成为“赖着宋承舟的女人”。
  他走的太远太远,却一直忘记要带上她。
  所以当苏苒下定决心离开宋承舟时,她以为宋承舟应该是乐于听到“分手”这两个字的。
  他对待他们的感情,也应当同在弥漫硝苒的商战场里那般——当机立断,雷厉风行。
  苏苒倒在沙发上,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思绪渐渐地不清晰……
  ——
  第二天一早,苏苒是被巨响的敲门声震醒的。
  从沙发上翻了个身,外面天已经大亮,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白亮的窗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苒,你在不在呀!开门!!!”
  她听见是于晓晓的声音,慢腾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清了清喉咙应声:“来了。”一开口,喉咙如同被锯子拉朽过一般,发出陈旧的声音。
  粗粝,沙哑。
  她摸了摸喉咙,发现自己哑的厉害。
  一开门,站在门外的于晓晓猛地扑进来,然后像一只八抓鱼一样,把她从头至尾地抱住。
  “你吓死我了!”
  苏苒不明:“怎么了?”
  于晓晓听她声音:“感冒啦?”
  “嗯,有点儿。”
  于晓晓摸了摸她的脑袋,发现有点热:“发热了你。”
  苏苒摸了摸自己脑门,是有点低热:“你找我什么事儿?”
  于晓晓一脸“你有没有搞错”的表情:“是你自己电话不接,还问我什么事儿?”
  她抬手摁在苏苒的脑袋上:“脑子没烧坏吧你?”
  苏苒莫名其妙,她不就是睡了一觉嘛,打了个哈气,准备去喝口水。
  于晓晓把自己的手表怼到她跟前:“你看看,这都下午三点了。”
  苏苒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大:“三点了?我睡了这么久?”
  于晓晓给她一个白眼!
  “你昨晚几点休息的,怎么一觉睡到三点?”她跟在苏苒的后面,一边在小公寓里张望。
  “昨晚宋承舟来过了。”
  于晓晓正翘着二郎腿,吃着茶几上的小零食,听闻立刻放下小零食,双眼燃烧着八卦之魂。
  “然后呢?”
  苏苒喝了口润润嗓子,但是依旧很干:“没有然后,我把他赶跑了。”
  于晓晓“吁~”的一声,明显不信:“你没跟他回去?”
  苏苒:“当然没有,我给他臭骂了一顿,告诉他,我要跟他分手,让他哪来的滚哪去~”
  于晓晓先是不相信,然后见苏苒说的一本正经,随后吓得面色一白,瓜子都掉到地上。
  “你……你真骂他了?”
  苏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于晓晓抖着手指头,宛如一个帕金森。
  “苒苒,咱们逃吧?!”
  说着,她就要起身,抓起苏苒的手机,收拾她的包:“你把宋承舟给骂了,他们宋家指不定怎么报复你呢。”
  “你说说你,分手就分手,怎么就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越想越气,她戳了一下苏苒脑门:“你是不是傻,这种事多危险呀!万一宋承舟恼羞成怒,给你先那啥,再后那啥,你怎么办?”
  苏苒抓住了重点:“先什么,后什么?”
  于晓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骂了他叫他滚,他不得先那啥,后那啥嘛!”
  苏苒真是佩服她的脑洞:“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太可惜了!”
  于晓晓:“你先去我家避两天,要是没事了,咱们就重新找个房子住。我家那儿天天都有门卫守着,宋承舟肯定不敢乱来。”
  苏苒见她一个人就撑起了这部逃亡大戏,幽幽道:“其实,我刚才跟你说的——”
  “都是我昨晚做的梦。”
  于晓晓手一顿,随后在她脑门上爆了个栗:“你……你!我还真以为你骂了,连逃生路线都给你搜好了,结果是个梦?”
  “靠!吓死我了。”
  苏苒笑了笑,眼睛里却满是伤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要是得罪了宋承舟,得罪了宋家,就是死路一条。”
  于晓晓嘟囔了一句:“那还用说嘛?”
  苏苒失神:“如果……我非要鱼死网破呢?”
  于晓晓吓得花容失色:“宝贝儿,咱可以好好谈呀,没必要鱼死网破是不是。”
  “你想想,你如果离开宋承舟,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肯定会有点恼怒是不是?”
  “但咱这时候千万不要冲动,男人嘛就是好面子,他肯定是介意你主动提分手,觉得自己被甩了,拉不下面子来。”
  苏苒想着宋承舟昨晚的话,那些字字戳心的话,真是因为拉不下面子吗?
  于晓晓怕她走极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宝贝儿,咱可以慢慢来,等到宋承舟差不多接受你跟他提分手这件事了,宋家就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到时候他们也不会逼你太狠,你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于晓晓说这话时,一直很小心翼翼,她其实没想到苏苒真的会有胆子跟宋承舟提分手。
  但现在苏苒既然提了,那么自然生出一个问题,宋家报复她怎么办?
  如果传出去,苏苒主动提的分手,宋承舟被苏苒甩了,到时候宋家恼羞成怒,报复苏苒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个,于晓晓难免担忧起来:“要不,咱们雇几个保镖吧?24小时贴身保护。”
  苏苒舀了一勺柚子茶,慢慢搅拌开来:“宋承舟手里有一支专门替他处理那些事情的队伍,那些人个个身怀绝技,狙击,搏斗,散打,拳击。”
  于晓晓冷汗差点流下来:“真……真的吗?”
  苏苒:“真的。”
  于晓晓:“要不……咱……逃吧?!”
  苏苒粲然一笑:“有道理。”
  ——
  当于晓晓回过神来时,她还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被苏苒忽悠到“出国”这条路上的。
  两人到机场准备买票时,工作人员突微笑提示:“苏小姐,您的护照已经到期了。”
  于晓晓:“这么巧?”
  她伸手接过苏苒的护照,发现护照上个月就已经到期了。
  出国两人是出不了了,但是出省应该还行。
  两人在机场重新规划路线,苏苒拿着地图百度:“晓晓,你还记得咱们两大学毕业旅行嘛?”
  于晓晓:“记得,当时咱们打算游川藏青藏新藏大环线的,后来因为你私自出去玩没有报备,那天在机场被宋承舟逮住了。”
  遗憾道:“咱们毕业旅行也就泡汤了。”
  苏苒也还记得那件事,大学毕业那会儿,苏苒和于晓晓两人密谋了许久,打算来一场轰轰烈烈不羁爱自由的毕业旅行。
  她为了这次旅行,先是偷偷存了很久的钱,等钱存够了,她又偷偷地把到期身份证翻新。
  网上买了票,定了酒店,就在万事大吉,第二天出门开溜时,在机场被宋承舟逮了个正着。
  那时候她还很单纯,死活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回去的路上她正惹得宋承舟不高兴,所以也不敢问。
  等到人被抓回去,宋承舟欺压着她狠狠地要了一回时,她才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她要出去玩。
  宋承舟躺在床上搂着她,两个人的身体连在一起,似乎心情不错,笑了一声,他捻着苏苒的耳朵说——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把苏苒吓得,以为宋承舟派人跟踪她,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
  过了很久之后,宋承舟才告诉她,她用来存钱的那张卡,早已经绑定了宋承舟的身份信息,从卡里转出来的每一笔钱,宋承舟都知道用途。
  苏苒第一次买票,再是订酒店。
  宋承舟都在暗处,气定神闲地看着苏苒。
  她一边偷偷做坏事,一边又害怕他知道,紧张又刺激的心情一直维系到机场。
  然后宋承舟从天而降,像天神一样,将那只出逃的猫,拎着耳朵提了回去。
  并再三恐吓,让她再也不敢随便出去。
  于晓晓还是忘不了那次的经历,心有余悸:“你说咱们这次,不会又被捉回去了吧?”
  苏苒看着飞机票:“不会。”
  于晓晓:“嗯?”
  苏苒淡淡道:“我是用现金买票的。”
  于晓晓竖了个大拇指:“姐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
  苏苒:“应该是,魔高一丈,道阻且长!”
  于晓晓愣了半天:“???成语还能这样用?”

  立秋的第二日,是宋承舟生日。
  宋家别墅里原先的下人都被遣散干净,宋夫人,管家,还有苏艾早已被送回到台州。留下的要么是孔樊东培养的人,要么是之前待苏苒还不错的。
  宋承舟二十八岁生日在N市算是件不小大不小的事情。
  说他不大是因为相比于娱乐圈明星过生日动辄几万几十万的应援和转发祝福外,这次宋家并未准备大肆操办。
  说不小是因为,即使是个普通的生日宴,在这天依旧聚集了N市所有有头有脸的政客和商人。
  从生日的几天前开始,便接收到从全国乃至国外寄来的礼物。直到生日这天,还有不少亲自登门送礼的。
  管家一早打开院门后,便在长廊里支了一处桌子,专门用来写礼金往来。
  生日礼物先是由管家清点好写入礼簿后,再拿着清单给宋承舟过目。
  送礼的人来来往往,清点礼品清单的管家在他的书房进进出出。
  直至中午,宋承舟捏着礼品清单,一目十行地扫下面,随后抬眉问:“就这些?”
  管家点头:“今年送礼过来的全都在清单上。”随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等着他的指示。
  宋承舟似乎是不太信任新管家的办事能力,叫来孔樊东:“你亲自去清点宋礼。”
  “仔细些。”
  管家心里委屈,他又不是第一天当管家,怎么会连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好。
  嘴上不敢说什么,出了房门,新任管家笑着问孔樊东:“宋先生……是不是对我的工作不太满意。”
  孔樊东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不是。”
  “不让你清点礼单,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
  “算了,这缘故一时跟你讲不明白。”
  新任管家着实纳闷:“你说说看。”
  管家姓刘,年纪不大,但做事机灵,原本孔樊东培养他是留做自己助手用的,后来宋承舟这里缺一个管家,便让他过来当差。
  所以有关苏苒的事情,刘管家知道的一知半解,并不详细。
  两人站在院子外面无人的地方。
  刘管家适时给孔樊东点上苒,孔樊东拍着刘管家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你还看不出来?”
  “老板为什么一早起来,就盯着礼品单不放。”
  刘管家虚心请教:“孔大哥,劳烦您提点一点?”
  孔樊东深吸了一口苒,用一种深沉的语气说:“老板是在等礼物。”
  苏管家不明白了:“等一份礼物?”问完自己倒是先笑了:“老板是什么身份,要什么东西买不到,为什么要等一份礼物?”
  孔樊东:“你懂什么,他缺的是那礼物么?”
  “他缺的是那份心意。”
  刘管家也不再跟他争辩:“那老板在等的礼物是什么样子?我好留意留意。”
  孔樊东眯眯眼,抽完最后一口苒:“说不好,得她送什么,我们才知道。”
  生日晚宴在八点,在这儿之前宋承舟在书房里简要接待了几位贵客,其余的都让孔樊东去应付。
  管家打着十二分的小心,招待着各位来宾。
  晚上时,宋承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配着白衬衫和条纹领带。他最近瘦了些,好在肩宽腰窄,衣服能撑得起来。
  他边下楼,边扣紧西装上的纽扣,气势十足。
  苏管家望着宋承舟,越发对宋承舟要等的礼物感到好奇。
  晚宴七点正式开始,八点时宋家大门关上,开始结束送礼登记。
  孔樊东将礼簿拿进来时,宋承舟正在跟几位政要举杯洽谈,后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失陪,从宴席里抽身而出。
  孔樊东立刻将礼簿递过去:“这次生日一共收了659份宋礼。”
  六百多礼单,宋承舟一目十行。
  孔樊东张了张口,没开口告诉他,上面没有苏苒的宋礼。
  待他翻到最后一页时,脸色彻底变了,他将礼簿重重地摔在孔樊东的手里。
  ——
  傍晚,太阳一落山,苏苒便踩着一双人字拖出去。路上碰上许多熟悉的人,她去集市上买菜时,有的阿嬷不收钱,硬是将菜塞到她的筐子。也的长舌妇故意问她有没有结婚。
  苏苒笑着回应:“还没。”她并未刻意想隐瞒什么,也不觉得26岁未结婚有什么不妥。
  买完菜,踩着天边最后一片霞光回去,走的悠缓,路过花店时,又买了一大束向日葵。
  老板娘见她漂亮又气质,盈盈的笑脸:“你不是本地人吧?”
  苏苒正弯腰挑着花,闻言抬头,垂落的卷发拢到耳边:“是。”
  老板娘眼尖儿:“本地可养不出你这样的水灵人儿。”
  苏苒愣住,她并不觉得自己跟八年前离开春夏镇时有什么变化。
  但骨子里透出来的涵养和气质,已经将她与原来的同学拉开差距,老板娘偷偷地打量着她,打量她身上的衣着,打量她手上的饰品,还有脖子里那根细细闪闪,镶着碎钻的项链。
  由衷感叹:“你可真漂亮?”
  苏苒愣神,漂亮?
  她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T恤,身下是一条泛旧碎边牛仔短裤,脚上踩着的是苏昌明在超市给她买的人字拖。
  如果这也能跟漂亮沾上边儿的话,那老板娘真是恭维她了。
  苏苒笑笑没当真,拿着花结账。
  苏昌明回来时,苏苒已经做好晚饭。他放下手里的水果,语气惊讶:“苒苒,这都是你做的?”
  苏苒接过水果,倒进盆里,又从院子里打来井水浇上:“当然。”
  “我的自理能力还不错吧?”
  今天做这桌菜之前,苏苒一直在想要怎么跟苏昌明开口说她要出国读书的事情。
  后来想想,他爸爸不放心她的理由,无非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国外没法好好照顾自己,于是苏苒就精心准备了这顿晚饭。
  苏昌明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苏苒舀着碗里的汤:“爸,我下个月要出国了。”
  苏昌明的筷子顿住,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把出国读书的计划告诉他后,苏昌明沉默了许久,但没有反对。
  他放下筷子,高大的身体稍微有些佝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进了卧室。
  出来后手里多出一个本子,他将之前存给苏苒的三百万存折递给她:“这是爸爸给你存的,既然你结婚没用上,拿去读书吧。”
  苏苒看着那张旧旧巴巴的存折,低着头,强忍着眼泪。
  苏昌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小的时候,你就很有主意,当年去宋家是你自己拿的主意,现在出国读书也是。”
  “爸爸老了,跟不上你的脚步,只能帮一点是一点。”
  “你放心地出国吧,爸爸绝对不拖你后退。”
  苏苒再也忍不住,有的时候也会想,虽然她不太喜欢留在春夏镇,不太喜欢家里的同学,但论起孝顺来,她连他们都不如。
  他们起码能在父母身边尽孝,报答养育恩。
  可她呢,先是义无反顾地爱着宋承舟,醒悟后又为了自己的学业,再一次离家,甚至比上次更远。
  她不敢看苏昌明鬓角的零星白发,它们像针一样,根根刺在苏苒的心口,随着愧疚和伤感,化成咸咸的泪,从脸颊流淌。
  苏昌明伸手揩拭她眼角的泪:“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
  苏苒哽咽的声音:“对不起。”
  ——
  吃完晚饭,苏苒将藤椅搬进院子里,又将泡在井水里的水果洗净,切了一只甜瓜,还有白杏。
  被井水浸泡过的甜瓜清凉解渴,皮薄酥瓤,一口咬下汁水便从果肉里溢出。
  苏苒躺在躺椅上啃着瓜,苏昌明在院子里烧着艾草驱蚊。
  夏日晚风袭袭,带走了白日暑热。洗完澡,她坐在落地窗上晾着头发,湿漉漉的发披散在脑后,很快映一片浅浅的水渍。
  家里没有吹风机,头发只能这般晾着,好在有风,想必睡前应该能干。
  她正望着窗外的葡萄架走神时,耳边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嗡嗡嗡地在床上颤抖,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她光着脚走到床边,沿着床边躺下,让头发从床沿处往下出落。
  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宋承舟三个字。
  苏苒将电话接通,“喂?”
  电话里没有声音,手机像是被搁置在一片无声的荒原里,时间无休无止的浪费着。
  等了十来秒后,苏苒准备挂了电话。
  幽幽夜色中,触不及防地传来宋承舟的声音,他声音有些哑,混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像一瓶倒入冰潭里的伏特加,冰冷里透着某种强烈的感情。
  “是我。”
  苏苒:“我知道。”
  宋承舟:“你今天为什么没来?”
  苏苒脑门出现一个问号:“嗯?”她将手机页面打开,看了眼时间。
  骤然想起今天是宋承舟的生日,她因为提前两天离开了N市,所以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想到他会亲自打电话过来。
  隔着电话,苏苒真心实意地问候一句:“生日快乐!”
  那头没说话,隔了许久才回答道:“其实你根本不记得今天是我生日,是不是?”
  苏苒眯着眼,露出一个“大晚上,又来找什么茬”的神色:“是。”
  她承认的太过坦荡,反而显得心里磊落,看出来是彻底走出来跟宋承舟的那段感情里。
  也或许因为她承认的太过直白,才导致宋承舟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是的,他很郁闷。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一心一意地在等她的礼物,从未如此期待地想见到一个人,或者想收到一个礼物。
  虽脸上佯装出来的
  不在意,也掩饰不了但他发现苏苒根本没记住他生日时的失落。
  他的满心欢喜像是被丢进冰窟洞里,急剧降温,瞬间熄灭。
  心里那团火,偃旗息鼓似的,再也点不着半点星火。
  宋承舟苦笑一声,隔着电话,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反而成了最安全的铠甲。
  “我应该知道的……知道这些……”
  苏苒心想,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宋承舟怎么也不会是过来问她要生日祝福和礼物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
  宋承舟:“没事。”
  苏苒:“我挂了。”
  就在她挂电话的前一秒,宋承舟追问了一句:“如果没忘记的话,你会不会来?”
  苏苒说:“我在春夏镇。”
  她算是给自己没去找了个理由,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牵强,不过她也不管宋承舟信不信。
  终归是给他一个交代。
  宋承舟:“是吗?”
  苏苒笑着问:“不然?难道为了个生日还特意躲着你?”说着,倒也耐心几分心:“我的票是早就定好的,真没今天注意是你的生日。”
  其实,不是没注意,只能说没上心罢了。
  若是上心,耽误两天的车程算什么。
  苏苒:“再说你每年过生日来那么多的人,那么热闹,少我一个也不算少。”
  若少她一个不算少,宋承舟今天也不会郁闷整整一天。
  “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吧,这周末要去参加同学会。”
  “同学会?”
  宋承舟对这个名词感到新奇又陌生。

  她眼神轻瞥,只扫了一眼戒指,便轻转开。
  没有过多去思考——为什么都分手了,宋承舟还会将那枚订婚戒指带在手上。
  男人见她丝毫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停留和关注,英俊的脸庞上,表情更加冷峻。
  病房不大,宋承舟站在靠过道的位置,所以苏苒不论去干什么都要绕过他。
  好在心如止水,早已对这个男人云帆不动。
  老爷子见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开口:“你们俩去护士站推辆轮椅过来,我要下去走走。”
  苏苒应声,继而错过站着的男人,推门出去。宋承舟看着她的背影,抬步跟上。
  老爷子身旁有那么多的护工,却单独将她跟宋承舟支出来推轮椅。
  不用猜都知道老爷子意图是什么。
  可事到如今,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们一点可能也没了。
  何故要白费功夫。
  出门,苏苒便头也不回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
  说罢,就这么走了。
  宋承舟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嘲地挑了下嘴角。
  谁都可以为爱情低三下四,委曲求全,但不包括宋承舟。
  男人抬手,扣紧西装中间的那颗扣子,即使被拒绝,也是姿态高傲。
  苏苒推着轮椅走过来时,宋承舟才跟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来。”
  她没有推辞,转手便将手里的轮椅给他。
  病房里,老爷子正在做检查,要过会儿才能下楼去。
  苏苒本见没什么事,本欲先离开。
  老爷子却叫住她:“过两天我要回南山,中午留下陪爷爷吃个饭。”
  显然这句话是对他们两人说的,苏苒停住欲离开的脚步,转而走到病房外面的接待室等候。
  特护病房外面都有一个接待室,类似于会客厅的样子,摆着一套真皮沙发,电视机,饮水机,苏苒靠坐窗边的位置,打了一杯水。
  N市这么小,她再一次见到宋承舟很正常。并且是在时隔一个多星期后,老爷子的病房里,所以她心里很平静。
  一直以来,她对宋承舟的不满,心里的淤积的恶气,早在婚礼那天已经出的差不多。
  而最后心里剩下的,大概就是对这个人的无动于衷。
  初夏,医院的冷气已经开的很足,她喝了口热水,打开电脑。
  宋承舟站在不远的地方打电话。
  他永远都是这样,每天都有打不完的电话,会不完的客人。
  以前她一个人时,总觉得等待是一件煎熬万分的事情。可有一天,当她不再全身投入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打开电脑后,她连上网络,看网站上《上邪》的连载动态。
  迄今为止,《上邪》已经连载一个月,由于这是篇单元故事题材,她的构思只到这一个故事结束,然而网络上的讨论度却一天比一天热烈。
  评论下的读者纷纷追问有没有第二部。
  苏苒认真地刷着下面的评论,冷不丁地看到一处留言。
  “怎么觉得这部漫画跟在追的另一部这么像?特别是男主画风!”
  这条评论在上万条的评论中一划而过,苏苒扫了一眼,便跳转过去。
  宋承舟打完电话,老爷子的检查也做完了。
  老爷子身体还算健朗,并不需要坐轮椅,但有时下楼散步走久了,便需要坐下休息。
  老爷子拄着拐杖,苏苒挽着他的手臂扶着。
  宋承舟在后面推着轮椅,他从未干过这种事,旁边的特护一直想要接过来帮忙,都被他制止了。
  外面天气很好,气氛也算不错。
  宋承舟这个人,皮相好,身量长,不说话时还算赏心悦目。
  宋承舟没有待太久,便被王稳催了四五次。
  明显,他不是事先安排的时间过来,更像是在某个会议中,或者某个行程里突然抽身过来。
  待了一个多小时后,王稳不停地接电话,可见那头一直在催促。
  挺悠闲的上午,被宋承舟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搅的兴致全无。
  老爷子见状也不留他,挥着手:“行了,你有事就走吧。”
  他身边的几个特助时不时地看向这边,望眼欲穿。
  他这副众星捧月的样子,苏苒忽然想起孔樊东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地球离了宋承舟不会不转,但起码宋家离开宋承舟一定会停止运行。
  不得不承认,宋承舟以后不一样是个好的丈夫,好的父亲,但他一定会是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一如老爷子曾经期待的,宋承舟会带着宋家,载荣载誉。
  以前跟现在身份不一样,那时她一味纠结于宋承舟对她的疏于关怀。
  还是第一次用一种旁观的角度,正视这个问题。
  可能最后的结局是这样,宋承舟娶比她更懂事,更任劳任怨,更不计回报只会付出的妻子。而不是像她这样,总是贪心,想要的太多。
  宋承舟走后,苏苒他们继续在外面散步。
  老爷子心里有事,苏苒站在他身旁能感觉到。
  才走了几步,老爷子便有了倦意,他看着树荫之上慢慢的绿叶。
  突然感到道:“叶子一茬一茬地绿,如果有一天爷爷走了,希望你跟承舟能够好好的。”
  苏苒讨厌生离死别,当下就皱着眉头拦住他的话:“爷爷,你身体好着呢,肯定能长命百岁。”
  老爷子笑着摇头:“一天不如一天。”
  说到底,宋家的颜面是一回事,而宋承舟的幸福是另一码事。
  脸面丢了便丢了,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好不好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老爷子活了这么一世,早已把脸面看得很淡。
  “爷爷并不是一定要你们在一起,只是希望以后无论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们都能够各自开心。”
  “苒苒,你不要恨他了。”
  苏苒低着头,“爷爷,谈不上恨或不恨,就是陌生人。”
  老爷子心底更凉,他叹道:“比起喜欢或者恨,陌生的无视才是最能戳痛人心的。”
  “你拿他当陌生人,才是对他最狠的惩罚!”
  苏苒:“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声。”
  “再说他那种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老爷子摇头,不在意吗?
  或许是太过在意,才会表现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是宋承舟呀!怎么会轻易将自己软肋暴露在外面,明明应该遍身铠甲才对。
  离开医院后,又过去几天,苏苒便彻底没再跟宋承舟联系过。
  从分手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像是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苏苒在狭窄的工作室里,夜以继日地画着她的梦想。
  而宋承舟一秒都不曾停留住,继续演绎他的传奇的商业人生。
  她并不能彻底隔绝掉宋承舟的世界,时常也会在电视上,网络上看见他。
  别人镜头下的宋承舟其实很陌生,有一次,她偶然看到他登上了国内某个知名的商业杂志,每一帧画面,每一个动作都堪称完美。
  杂志上,他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举手投足都是上层社会的才有气场,见到他手里端着一杯普洱茶时,苏苒当即笑出声。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宋承舟最讨厌的就是普洱茶。
  但这都不重要,依旧有无数人仰慕和追寻着他的脚步。里面却不再包括苏苒。
  这或许就是他们本来的人生,如果苏苒没有在十八岁时住进宋家,她跟宋承舟本是不永远会相遇的两个人。
  而现在,只不过一切都变成最初始的样子罢了。
  又过去十多天,时令已经进入盛夏。
  苏苒一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长裙去办公室,于晓晓走过来时,上上下下打量她。
  “过去一个多月,我现在才觉得你终于像个人样了。”
  苏苒笑笑,眼睛弯弯的,墨绿色的长裙衬得她格外柔白:“什么人样?”
  “我不一直这样?”
  于晓晓拉过椅子:“你可拉到吧。”
  前段时间你听天脸白的跟个鬼似的,成天在办公室加班,我都以为你要以身殉职,讹我一笔!
  苏苒:“哪有这么夸张。”
  于晓晓才不信:“你心里还没过去,你在知道吗!”
  苏苒打开电脑,头也不抬,“我哪没过去?我觉得我挺好的呀。”
  于晓晓:“你这还叫好,把自己困在蛋壳大的办公室,你在惩罚谁呢!”
  苏苒正欲开口,就被于晓晓打断:“你也别给我找借口了!”
  “上大学那会儿,你每次心情不好都会一个人待在画室。”
  说完又添了一句:“跟现在一模一样!”
  苏苒有点心虚,她摸了摸自己鼻子:“有吗?”
  于晓晓疯狂点头:“你知道失恋了怎么才能心情变好吗?”
  苏苒好奇:“怎么?”
  于晓晓疯狂暗示:“比如移情别恋呀!”
  苏苒:“滚……”
  于晓晓:“开玩笑,不过我哥也真是的,你现在都单身了,他居然还按捺得住。”
  “你别看他没亲自过来见你,但每次回来都要顺口问问你的动态。”
  “我都快成他眼睛了,靠着她妹妹的眼睛,缓解一点思念之情。”
  苏苒:“你怎么这么多感慨?”
  于晓晓是真心疼她哥,但也不好给苏苒过多压力。
  “对我,我有一位客户在国外,他委托我替他拍下一幅画。”
  “这幅画今晚在瑞丽大厦拍卖,你正好出去散散心。”
  苏苒接了任务,记下地址。
  于晓晓:“我待会给你低价,我晚上有事儿,稍晚一些过去。”
  苏苒应下。
  工作一下午之后,傍晚她出去吃了晚饭,之后回家换衣服化妆。
  今晚的义卖是费氏在其的开发的瑞丽商厦举办的。
  关于费氏她了解的不多,隐约记得宋承舟有一个死对头姓费。
  不知道跟今晚的费氏有没有关系。
  换了一条稍稍正式一些的长裙,画上淡妆,镜子里的人除了气色差些,跟以往没什么区别。
  从宋家出来后,她随身的首饰不多,只在脖子里带了一条浅粉色的珍珠项链。
  苏苒挑选了一只颜色稍艳的口红,配上臻白的珍珠,倒也显得艳丽逼人。
  ——
  费烜打电话过来时,宋承舟正在休息。
  最近宋家的海外项目出了一些问题,他不得不亲自过来坐镇。
  接到费烜电话前几分钟,宋承舟忙了几天几夜,刚处理完一堆烂摊子。
  正闭眼上眼被吵醒,他压了压太阳穴:“喂?”
  费烜在电话那头,声音神采奕奕:“木头,在不在国内。”
  宋承舟一点都不想听他拉家常叙旧,语气不耐:“不在。”
  “有事说事儿。”
  费烜狐狸眼一转:“我还真有个事儿。”
  “不过你得打我五百万,才能告诉你。”
  宋承舟太阳穴直跳:“爱说不说,挂了。”
  费烜悠哉悠哉,一点都不怕他挂电话的样子:“听说苏苒……”
  宋承舟这头安静下来,费烜故意卖关子。
  电话里一片寂静。
  宋承舟:“……”
  转眼,五百万到账。
  费烜像是抱着狐狸尾偷笑的声音:“今晚苏苒瑞丽大厦,你来不来?”
  宋承舟丝毫没有犹豫:“来。”
  “她去瑞丽大厦干什么?”
  费烜:“说起这个事儿,估计你刚才打给我五百万都不够。”
  宋承舟:“你要是不说,你连这五百万都没有。”
  费烜这头:“好吧好吧,今晚费氏在瑞丽大厦举办了义卖,苏苒的客户委托他们公司代拍一副画。”
  “所以她今晚会过来。”
  宋承舟立刻反应过来:“你干的?”
  费烜:“所以我说五百万不够吧!”
  宋承舟:“时间。”
  “今晚八点。”
  宋承舟低头看了眼时间:“今晚八点,你现在才告诉我?”
  费烜哼了一声:“你以为追妻这么容易?”
  ——
  晚上这场拍卖,虽说是义卖,但展出的作品却并不简单。
  金氏和法国某著名画馆合作举办,其中画作有很大一部分超过百年历史。
  1900年左右,相当于是半个古董了。如果是古董的话,除去画的艺术价值外,真假也是拍卖价格的重要因素。
  七点多进入瑞丽大厦,听说在拍卖之前有湛展览,所以苏苒来的有些早。
  展厅的人并不多,苏苒找到自己要买的那幅画后,仔细打量,确定真假应该没有问题。
  正准备离开时,身旁出现一位男士。
  男人身材跟宋承舟相仿,不过要稍瘦些,穿着一件蓝格纹的西装,于她的视线一同,盯着这幅画。
  她稍稍偏移些位置,男人转身看过来。
  桃花眼微挑,眼睛眯着:“你喜欢这幅画?”
  当你在看一幅画,而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问你喜欢不喜欢,正常人都会有点排斥。
  男人似乎猜到她的心思,轻笑一声:“我叫费烜。”
  “是画展承办方,这幅画一直都无人问津,看你盯着只是随口多问。”
  苏苒这才放松下来,解释:“这是幅禅绕画,在国内不太流行,所以一直无人问津很正常。”
  费烜:“那你又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苏苒笑笑:“我专业学这个。”
  费烜:“国内好像没有专门教授禅绕画的专业。”
  苏苒:“我马上要去国外学。”
  费烜眯了眯眼,一副了然的神色。
  嘴角擒着坏笑,他真是忍不住想立刻看到,宋承舟知道苏苒要出国时脸上的表情了!

  之后的几天,宋家再没有人找过她。
  想来也是正常,宋家门庭高,从来不缺前来攀附的人,苏苒虽顶着个未婚妻的名头,可这么些年一直有名无分。
  尤其是在她倒追宋承舟那么久后,在圈内出了名,明眼人都看出宋家对她的态度甚是轻视。
  宋家人不再来打扰她,苏苒乐的清净,每天早早地去公司怒刷存在感,倒叫于晓晓刮目相看。
  竖着手指头戳着苏苒的脑门:“你要是早有这觉悟,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苏苒挑着精致的眉眼:“我现在哪样?”
  于晓晓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好几个微信群:“你看看,现在外面都讨论成什么样了!”
  苏苒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就着于晓晓的手机,看过去。
  只见群里正“十分热烈”地讨论她。
  【内幕消息,苏苒这次真的被宋家赶出去了!】
  【奸笑】【奸笑】【奸笑】
  【假装离家出走,再自导自演地回来……这招她不是用过很多次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听说这次跟宋家闹得挺僵……宋承舟母亲当着很多下人的面骂了她。】
  【啧啧啧,难怪要离开,当着下人的面被骂……挺没面子。】
  【白眼】【白眼】【白眼】
  【听说宋承舟要回国了……这种关头苏苒闹这么一出,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逼婚呗!】
  苏苒视线缓缓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慢条斯理地继续给手上的画上色。
  于晓晓可就没她那么淡定了,立刻开了京腔骂了回去!她从小跟着她哥混军区大院,男人堆里长大的,那些粗话骂的群里小鸡崽子们鸦雀无声。
  苏苒在旁边发笑,给她倒水,“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于晓晓见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琢磨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担忧:“你……真的准备逼婚呀?”
  苏苒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于晓晓思考了一番,实话实说:“也不是不可能。”
  苏苒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给于晓晓激的脑瓜子一荡漾,贱兮兮:“你想不想打她们的脸?”
  苏苒:“打什么脸呀?”
  于晓晓此刻的脑袋里冒出了无数偶像剧桥段:“他们都说你被宋承舟甩了,如果你这时候有了一个新男朋友,比宋承舟帅,比他还有魅力。”
  于晓晓光想想就觉得好刺激:“修罗场有没有!!!”
  苏苒一盆冷水无情地地浇在她头上:“突然冒出个男朋友,宋承舟要是知道了,你猜是我死还是那男的死?”
  于晓晓想了想,如果宋承舟知道他出国期间被苏苒戴了绿帽,她缩了缩脑袋,突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件事。
  大学时,苏苒曾经被她的一个追求者跟踪过,后来那人被宋承舟打断了三根肋骨。
  “大概……都活不了。”
  苏苒随口一道:“知道就好,我惹谁不好,要去惹他!”
  苏苒心里是明白的,其实她什么都不做,就能顺利分手。
  那天她骂管家的那句话,恐怕把宋承舟对她的厌恶程度拔高到了新的高度。
  ——
  晚上在公司加了会儿班,很晚才回去。工作室离公寓不远,两站地铁。
  苏苒从宋家搬出来后,便没再开过车。
  说来也是叫人同情,她是这个圈里口口相传有名的“拜金女”,可从宋家搬出来,她除了换洗衣服,什么都没拿。
  就连宋承舟以前送给她的那些礼物,都留在了宋家。就像八年前那样,她拎着一个行苏箱住进宋家,现在又拎着一个行苏箱搬出来。
  除了留下那些和承舟相处点点滴滴的记忆,这八年她居然一无所有。
  其实,她和宋承舟相处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生硬。宋承舟十八岁,刚接手宋家生意的那几年并不顺畅。
  他如今的成熟稳重,深不可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刚接管宋家家业那几年,他经常被股东会里那帮固执己见的人惹得大发雷霆,他有想法有规划,年纪轻轻但有雄韬大略,可股东会不认他这个毛头小子,每次宋承舟对公司战略经营结构做出调整时,股东会经常通不过。
  年轻时的宋承舟脾气很暴躁,经常三言不合就跟人谈崩了,公司转型的计划再美好都实施不下去。
  苏苒那会儿刚住进宋家没多久,性格也比现在软,但整个宋家,包括宋母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在宋承舟发脾气时靠近他。
  只有苏苒敢。
  那时宋老爷子跟她说过一句话,他们是夫妻,以后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无论宋承舟变成什么的样子,苏苒都不能嫌弃他,不能抛弃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纵容宋承舟做出会后悔的决定。
  苏苒听信了这句话,当初鼓起莫大的勇气,第一次敲开他紧闭着的书房门开始,宋承舟就再也没在公司的会议场合发过脾气。
  因为不论在外面受到再大的气,碰了再大的钉子,只要回到家,苏苒都会陪着他。
  一开始,她懂得的道理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宋老爷子慢慢地教她如何去开解他。
  后来她渐渐摸清了宋承舟的脾气,总能在他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安抚他的脾气。
  再后来,宋承舟能力越来越强,能让他失控发怒的场合越来越少。
  而苏苒的作用也渐渐被人忘了。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初宋承舟出国谈判,被欧洲代表团刁难时,苏苒是如何操着不熟练的英语,在偌大的法国找到他。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初宋承舟跟欧洲代表团谈崩了数次,最后是苏苒及时赶到,劝说他再谈最后一次,这才成功的。
  ——
  从地铁站出来,已经晚上九点。
  小区里没什么人,挨家挨户的亮着灯,把外面的路照的十分明亮。她低着头赶路,到楼下时冷不丁地被人叫住。
  “苏小姐。”
  “苏小姐”这个称呼是宋家人才会说的,苏苒回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的人是宋承舟身边的特助,名叫王稳。
  王稳见到她,十分客气:“宋先生回来了。”
  苏苒没说话,心中波澜不惊。
  她没想到宋承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距离两人上一次打电话已经过去一个月,那次他说可能还有两三个月才能结束工作。
  不曾想一个月就回来了,她眼神带着不言而喻的意思,宋承舟回来了,所以呢?
  王稳见她不动,于是轻轻上前一步:“宋先生已经到家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苏苒终于明白王稳的意思,宋承舟回来了,所以她这个离家出走的小游戏也该结束了,应该乖乖地回去,像以往一样,回到那个宋家,回到未婚妻的位置上,然后继续对宋承舟一往情深。
  其实苏苒离家出走这件事,宋承舟知道的不算及时,还是前几天许明朗跟他打电话时,邀功似的提了这么一句。
  当时他在电话里说,苏苒最近不太安分,在家里闹腾。
  宋承舟的原话是,随她。
  许明朗阴阳怪气的一句:“她现在离家出走了。”
  宋承舟打电话回国内问情况,管家把当日她和宋母顶嘴,以及辱骂许明月把她气的卧床不起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宋承舟听完,只说一句,去接她回来。
  之后便发生管家过来找她,苏苒骂回去的事情。
  苏苒站在路灯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抿着嘴角一直不说话。
  王稳摸不准她的意思。
  “我加班刚回来。”她淡淡道。
  王稳会意,立刻道:“我回去会和先生说,调高您的零用钱额度。”
  苏苒盯着王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她只说了一句她今天加班,意思是她现在很累。
  这个助理却理解成,她又在变相要钱。
  苏苒笑出声,可又觉得自己很悲哀。
  对着一个助理发脾气并没有什么意思,她又添了一句:“我今天加班,很累。不去宋家了。”
  她说的是“不去宋家”,而不是“回家”。
  王稳也觉得苏苒是在发小脾气,他是见过眼前这个美丽女人是多么痴迷他老板的。
  以往只要宋承舟一回家,第一个来见他的一定是苏苒。每次出差,苏苒都会提前打听宋承舟回来的日子,然后精心打扮,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面时,她喜欢踮起脚尖,亲着他的下巴诉说思念。
  这种小女生的做法,宋承舟包括他身边的特助,秘书,大家都不太能瞧得上,苏苒表现出的爱意过于直率,过于坦白,就像是一只黏人的猫。
  ——给人一种,无脑的感觉。
  王稳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这是先生特地买给您礼物。”
  苏苒扫了一眼,表情并没有很兴奋的样子。
  王稳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套法国堡狮龙,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一套红宝石项链,幽色的红宝石配大溪地黑珍珠,浅黄色的路灯下,透出醉人的光泽,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见她盯着发呆,王稳含蓄一笑:“这是先生在法国买的。”
  上周,法国。
  被无数收藏家盯梢的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宝石项链,以成交价四百万美金被一位神秘买家拍走。
  一周后,这套红宝石项链,出现在苏苒的面前。
  其实宋承舟对苏苒的了解,大致相当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了解。
  女人都爱珠宝,所以宋承舟以为她也喜欢。
  她伸手,王稳以为她喜欢,将盒子递过去。
  苏苒没接,而是把盒子盖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留给他喜欢的人吧。”
  说完头也不回,上了楼梯。
  ——
  早在傍晚时,宋承舟的班机就已经到达国内。
  他这一年几乎没有休假,将公司原本三年的海外市场拓展计划,缩短成一年完成。
  欧洲市场开拓的很好,一回国就带着几个大订单。
  集团总部从他一下飞机,便紧急召集所有部门开会。会议上公布过去一年公司的成就——海外市场拓展成功,国内生产线扩张了一倍。
  而今年,只一个季度,完成了去年一年的利润。
  宋承舟是这个行业的神话,没有他创造不出的奇迹。
  全公司沉浸在这个好消息里,各个部门加班的员工直接定了酒店KTV,约定今晚不醉不归。
  闹哄哄的会议室里,宋承舟撑着额头,思绪却落在别处。
  时间不早了,王稳应该把苏苒接回来了。
  他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披上西装。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他。
  许明朗:“南哥,今晚庆功宴。”
  宋承舟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心不在焉:“你们庆祝。”
  话音落下,他没等司机,自己就开车回家。
  宋家别墅早已经张灯结彩布置上,他将近半年没回家,宋母还有屋内一应管家保姆,全都在盼着。
  车一回来,所有人全都涌进院子里。
  宋承舟从车里下来,目光一应扫去。
  望了望,没有苏苒。
  眼神落下,落在宋母的视线上:“苏苒呢?”
  其实苏苒搬出宋家这件事,七分是她自己想明白要放手。
  那么还有三分,则是被宋母明里暗里欺压,“逼”出去的。
  宋母也是千年狐狸修炼成精,她当然不会承认是她把苏苒赶出去。
  换着一种关心的语气,颇为宠溺道:“她呀,又耍性子了。”
  说着,也没有多说苏苒什么坏话,她垫脚仔细看儿子:“又瘦了。”
  宋家祖籍是北方,宋承舟高大,身材匀称,骨架十分硬挺,端是这么看着,就让人有种被压迫的气势。
  他年轻时,品相端正,长得十分好看,每一处都是苏苒喜欢的样子。
  后来在商界呆久了,练就一身处事不惊,稳如泰山的样子。
  年轻时那张俊朗的脸,现在也变得愈发深邃分明。
  隔着人群,他视线淡淡地扫了王稳一眼,而王稳则是一脸心虚地垂眉。
  宋承舟叫他把苏苒接回来,可他没办好。
  许明朗他们几个富二代原本准备出去通宵玩乐,但一瞧见宋承舟回去,于是也没什么心思再去KTV,干脆几个人一合计,抬了几箱酒来宋家,红的白的黄的,皆是价格不菲。
  晚上九点多了,可宋家的客厅厨房,皆是灯火高照。
  宋承舟一进门便被宋母拉着说话,他沉下心,极力应付着。
  宋母:“这次回来还走吗?”
  从一进来,宋承舟似乎就有点走神,他眼神扫了一圈这个家,敏锐地发现这个家里有关苏苒的一切都不见了。
  客厅原本挂着和摆着的两人合照,玄关她平时会挂着的钥匙包,还有她的画,她吃饭时喜欢坐的软布凳子,还有沙发上她喜欢躺靠的枕头。
  宋承舟看了一圈后收回视线。
  不动神色地问:“苏苒怎么突然出去住。”
  宋母愣了一下,随后和颜悦色道:“耍小性子罢了。”
  说着,似乎不想让宋承舟看出她的刻薄:“等你空了去哄哄她,自然就回来了。”
  宋承舟心思放在别处:“我上去换件衣服。”
  他前脚上楼,后脚王稳就跟上去。
  二楼的书房,宋承舟坐在椅子上,望着那套他辗转得手,特地买给她的项链。
  现在又原封不动地返还回来。
  “怎么回事?”
  王稳吱吱唔唔:“苏小姐说……让你把项链送给你喜欢的人。”
  宋承舟皱眉:“幼稚。”
  王稳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次苏苒说话怪怪的,不太像闹小脾气。
  她以往离家出走,宋承舟一个电话就能哄回来,而这次带了礼物,又让身边的特助过去,却没把人带回来。
  宋承舟:“她现在住哪?”
  王稳:“郎溪的一个小公寓。”
  宋承舟眉头压的更低,以往她出去,最多开两晚五星级酒店。
  这次居然连房都租好了?
  这么多年,他几乎习惯不在苏苒身上费什么心思。除了工作繁忙外,苏苒一直很乖顺,即使偶尔闹脾气,也好哄。
  “手机拿给我?”
  王稳把手机递过来,宋承舟拨过去电话。
  电话里是忙音,关机状态。
  他盯着手机愣了片刻,于是重新拨过去,依旧是关机。
  王稳小心:“可能换手机号了?”
  宋承舟想要重新再打电话,却不知道打什么,打开微信准备拨过去。
  发现苏苒把他删了。
  宋承舟脸黑了:“把孟叔叫过来。”
  孟管家见王稳来找他,大约猜到是什么事情。
  上楼前与宋母对了个眼色,两人心中算计成一片。
  到了书房,宋承舟还在找苏苒的联系方式,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苏苒的朋友,不知道苏苒会去哪里,不知道苏父的联系方式,除了那个永远只会主动打过来的手机号和微信,他不知道苏苒的一切。
  管家立在一旁,“少爷。”
  宋承舟还在摆弄手机,低声问:“苏苒搬去哪里了?”
  管家早已经和宋母对好口供,那套说辞也是滴水不漏。
  “郎溪附近。”
  宋承舟心里大概有了了解:“她新的手机号是多少?”
  管家眼中有片刻迷茫,随即道:“我马上去查。”
  宋承舟点点头,随后让他出去。
  他只身一人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什么不适。
  想起刚才电话里的关机,宋承舟眯了眯眼,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八年,只要宋承舟从外面回来,苏苒都是形影不离的粘着他。
  他认认真真地想了片刻,心里无比确定,此时此刻,他想见到她
  宋承舟向来是行动派,当他确定自己现在想要见到苏苒,便从沙发上起身。
  离开书房前,他的视线突然落在那一大片白墙上,发现书房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有人动过我书房?”
  负责清洁的阿姨被找来,喏喏道:“是……苏小姐动过,她那天突然进来,待一会儿,拿走了不少东西。”
  宋承舟:“什么东西?”
  阿姨想了想:“好像是画。”
  这时,宋承舟也终于想起来,他书房里,苏苒给他画的那些画全都不见了。
  他盯着空荡荡的墙壁,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烦躁。
  跟在他身后的王稳,内心一直惴惴不安,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苏苒在他老板心里,并不是那么可有可无。

  宋承舟这个人,本就不是愚木之辈。经过费烜三番两次提点,他又在苏苒这里获得了比较好的态度,自然也知道收敛。
  不过这种收敛只是表面上的,嘴里虽说着请人喝茶,那双眼睛里看人依旧是冷冰冰的。
  费烜支撑着一只手,懒洋洋地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捏着晶莹白透的玉髓茶杯,“你们宋家确实都是好茶,武夷山的母树大红袍仅存的那三颗六株,只有你们宋家喝得到。”
  说完,像是揶揄:“哪想宋总这一手好茶艺,碰上了个不懂茶的。”
  宋承舟也一口将手中的杯子饮尽:“懂不懂有什么关系,解渴就是好茶。”
  费烜见他的甚冲鲁的喝茶,哈哈大笑:“你俩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苏苒:“……”
  这阵调笑过去,气场终归是放到另外两个男人身上。
  于鸿霄在等着宋承舟开口,而后者姿态慢悠悠,他便不急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水。
  苏苒先开口打破僵持的气氛:“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宋承舟手指捻着茶盏在洗茶,听到“我们”两个字时,他轻轻地将手里的盏放下,纵然神色不悦,可说出来的话还算给面子:“听闻,于先生也去了台州。”
  于鸿霄坦然:“是。”
  宋承舟挑眉:“执行任务?”
  于鸿霄回应:“去找苏苒。”
  这两个男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于鸿霄的话,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踩在了宋承舟的底线上,可他完全不当回事,拿着挑衅的眼神看着宋承舟。
  大有一种,是男人就单挑的意思。
  呵,宋承舟心里冷笑一声。
  苏苒心头一惊偏头看向他,于鸿霄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柔体贴形象,没想到也有这一面。
  沉默的气氛中流淌着微妙,他们像是身处在一片水面之上,波平浪静之下,是暗流涌动。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宋承舟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嘴角勾了勾,抬眼时清冷的眸色满是肃杀。
  “真不巧——”他拖着尾音,似乎在吊人胃口。
  “台州时,苏苒跟我在一起。”
  于鸿霄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平静下来。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将宋承舟话语里的刺激放在心里:“那又如何,你们已经分手了。”
  说完,他继续冷静地分析:“好,宋先生恐怕忘了,在订婚宴上苏苒亲口拒绝了你。”
  “刚才你也听到,她承认不喜欢你了。”
  坐在旁边喝茶的她躺枪,于鸿霄完全是将宋承舟往死里挑衅呀。
  他这句话太有歧义的,好像说的是她不喜欢宋承舟就代表对他投怀送抱似的。
  她张嘴想解释什么。
  宋承舟听完这话,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男人垂着额头静坐着,像极了为情所伤的样子,眼神低垂地看着手上的戒指,一时竟然落寞的叫人感到难过。
  苏苒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她从未见过宋承舟这样,这样甘愿地垂着头,这样被人驳斥到没有反击的余地。
  “鸿霄哥,这是我和他的事儿。”
  她还是没忍住,提醒于鸿霄不应该插手这件事。
  感情是双方的事情,即使苏苒说不喜欢,但不代表别人可以拿这件事去攻击宋承舟,去击垮他的骄傲。
  于鸿霄看了她一眼,自然将苏苒眼里的不舍看进去。
  “宋先生,苦肉计使得好!”
  说完他起身,站起来后离苏苒半步的距离:“走?”
  苏苒本就同他一起来的,留下来后是怕他俩起争执,见于鸿霄要走,她自然不会再留下。
  她起身,朝宋承舟道:“我先走了。”
  宋承舟微微颔首,他并没有留她,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见苏苒跟于鸿霄走时,他甚至还露出浅笑目送她。
  说实话,他这副样子是苏苒不愿意看见的。
  她见过他意气风发,也见过他凌云壮志,更是见过他发起脾气来叫人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唯独没见过他那样沉默又隐忍,即使被人戳到痛处,也只是风轻云淡地抿抿嘴,什么都不说。
  他的视线一直目送着苏苒离开,直至人影隐去,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次是一整套的茶具,全都被摔碎了。
  “于鸿霄!”眼里的怒气配着寒彻入骨的语气,将他周身的气场瞬间提高到百倍。隐忍的双眸,浅笑的表情,此刻全都被怒火替代。
  费烜心疼地上的茶具,可还是对男人的表现评出可圈可点:“发现没有,有时忍耐是比发火更能博得人心。”
  “忍”这个字几乎是费烜对宋承舟每天的苦口婆心。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宋承舟今天还融会贯通了别的。
  “我知道。”
  他知道自己脾气一向都不好,以前苏苒愿意哄她时,可以当成是一种情趣。现在苏苒不愿意哄了,如果再随意发火,恐怕只能将她越推越远。
  苏苒一直禁止他接触她身边的亲近的人,就连今天一开始坐下时,她的眼里都是警惕,她害怕宋承舟发火,害怕他做出让她难堪的事情。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苏苒的态度逐渐就变了。
  现在回想,大概一开始她对他的厌恶也来源于此,因为他不懂得克制,总是将自己的脾气为所欲为地强加在她身上。
  现在想明白,自然也能忍得下去。
  费烜:“收拾于家不是难事,但你最好不要动。”
  宋承舟并未想动于家,或者说绝对不会自己出面动,苏苒对于家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当初在于家发生的不愉快,更是在他心头敲下长鸣的警钟。
  费烜:“于鸿霄这个年纪,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算是年轻有为,于家这一辈只出了他一个男丁,几乎是举全家之力给他铺路。”
  说完他瞥了一眼宋承舟,语气难得正经:“城里要换届了,据说他们家上头那位于先生,有望成为五分之一。”
  宋承舟这才压了压想要动于鸿霄的心思:“确定了?”
  费烜:“没有,上次回费家听叔伯说的。”
  费烜虽在N市,但费家根基在那座城里,他的伯父身居要位,传出来的消息必定不会有假。
  宋承舟扫了他一眼,他比费烜想的更聪明:“你那伯父,也到了五分之一的年纪了吧?”
  费烜没想到他一下就猜出了,露出一个狐狸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呀。”
  宋承舟手指轻点着石桌,丝毫没有声音:“要帮忙?”
  费烜挥手:“暂时还不用。”
  “再说,这些年除了钱,费家也没因为别的找过我。”他说这话时,虽然依旧眯笑容,却不见得多高兴。
  “若连我的钱都没了,他们还能蹦跶多久?”
  说到钱,宋承舟忍不住问:“支持于家上位的是谁?”
  他问的是后面财阀,费烜罕见的摇摇头:“我听说是温家。”
  宋承舟:“温家?怎么扯得上关系?”
  费烜笑笑:“很快就扯得上关系了,温家有个长公主。”
  “于家有个嫡长孙,你说有没有关系。”
  宋承舟瞬间了然:“他能妥协?”
  费烜耸肩:“谁知道呢?可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想娶谁娶谁。”
  ——
  回到饭桌上后,于鸿霄很快跟苏苒道歉。
  这件事怪不得他,实在是宋承舟以往太过于嚣张,谁不想挑衅他。
  苏苒摇头说没事,倒也把话说开了:“鸿霄哥,我跟晓晓是朋友,她叫你一声哥,我也是。”
  “这个称呼我永远都不会变。”
  话已至此,再多说就伤情面了,于鸿霄大手在她头上撸了一把:“好。”
  这件事解决,饭也吃得香。于晓晓不敢再说什么,化悲愤为食量。
  后面两天收拾东西,她将出去的证件材料准备好,又提前联系了学校。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回了家。
  春夏镇地处西南部,山地居多,早年可以算是平困县先锋,后来修了路又有一个机场建成,经济立刻发展起来。
  现在不仅脱贫,还是全国百强县。
  八月底,秋老虎肆掠。
  苏苒回到家时,苏昌明还在研究基地没回来,她放下行苏后,将家里的院落打扫干净。
  卧室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墙上贴着海报,书架上摞着整齐的漫画。
  她将床铺整理好,拉开窗帘阳光直射进来。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仿佛回到小时候。
  那时候她比现在要幸福很多,在学校里有朋友,回家时有苏昌明的宠爱,闲暇时跟朋友玩,不想玩的话就在家里画画。
  正是因为小时候的快乐一日一去不复还,所以回想起来才格外的珍贵。
  正坐在床上走神,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她低头看时间,这个点不是苏父下班的时间。
  她穿上鞋往外走,打开门时,门外站着几个女孩。
  门一开,几个人都愣住,互相打量。
  “苏苒?”
  “苏碧玉?”
  叫出对方的名字后,都开始笑起来,苏碧玉是苏苒高中时最好的朋友。她旁边站着的几个人,苏苒有点眼熟,她离开家八年,平日偶尔回来也不一定会见到,所以乍见居然不太认识。
  “苏苒,我是苏曼曼呀,是你的高中同学!”
  苏苒其实没想起来,但还是点点头。春夏镇是个苏姓聚居的地方,除了有少数外来人入户,其余都是姓苏,她的这几个同学也都是。
  苏曼曼是自来熟的性格,她拉着苏苒的胳膊:“真的是你,我跟碧玉在镇上的公交就看见了,越看越觉得是你。”
  “一下车我们就来你家看看了。”
  苏苒笑笑,她记得苏碧玉的家在镇西边,公交车的话要比苏苒早一个站。
  她点头:“最近没事,出来待几天。”
  苏曼曼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看:“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苏苒点头:“不然呢?”
  苏曼曼:“你老公呢?”
  说完苏碧玉就狠狠地掐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
  其实瞒也瞒不住,春夏镇一共就这么几万人口,都是亲戚,当年苏苒住进宋家时,几乎是家家户户口口相传的故事。
  大家都说苏会长家的女儿以后是要嫁到城里,做城里人。
  当年“城里人”这三个字还是一个很高大上的名词,甚至一度引得镇上人的来围观。
  苏碧玉有些尴尬:“曼曼不是故意问的。”
  “主要是你当年走的太轰动。”
  也是,苏苒当年走的有多热闹,现在回来就显得有多冷清。
  当年,老爷子带宋承舟来接她时排场极大,先是在镇上设了五十多桌宴席,认下苏苒是宋家未来孙媳的身份,散了几百条苒,喝上前瓶酒,报答了这方土地对苏苒的养育之恩。
  宋家本就阔绰,出手更是不一般,这几十万的苒酒和宴席,直接刷新了镇上人对有钱人的认知。
  其中也有说风凉话的,说她一个穷乡僻壤小丫头,突然嫁给有钱人,有好日子过才怪。
  哪知,一语成戳,如今苏苒一个人回来了。只带着一个行苏箱。
  苏苒笑笑:“他没回来。”
  苏曼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苏苒本想跟苏碧玉叙旧,不过这个苏曼曼实在不讨喜,她也没什么想说的。
  苏碧玉见苏曼曼的话很冒犯,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苏曼曼扒着门框却没走,她掉头问苏苒:“周末咱们高中同学聚会,你来吗?”
  苏苒高中三年的同学是一批,未分过班,当年感情很不错。
  她笑着点头:“好啊,到时你们提前来找我就好。”
  苏曼曼本来想要苏苒的微信和电话,苏碧玉见苏苒笑容已经很淡了,忙着给苏曼曼拉走:“到时候我们来找你。”
  回去的路上,苏碧玉低头想着苏苒的事情,她是苏苒高中时好友,虽然多年没联系,但心里关心苏苒是真的。
  “不知道苏苒突然回来是因为什么。”
  苏曼曼呵了一声说着风凉话:“被甩了,当不了有钱人了呗。”
  苏碧玉生气:“你别胡说,她是咱们朋友。”
  苏曼曼吐着舌头,眼睛里都是嫉妒:“谁当她朋友,她早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苏碧玉:“那你也不能随便说人家被甩了呀。”
  苏曼曼狭长的眼睛露出洋洋得意:“我又不是胡说。”
  “你想,咱们同学里26岁的哪个没结婚,好多二胎都生出来了。”
  “而苏苒呢,18岁就去宋家了,26虽居然还没结婚,你知道代表什么吗?”
  “什么呀?”
  “代表人有钱人根本就不想跟她结婚,看她漂亮,玩玩而已。”
  说到漂亮两个字时,语气格外阴。
  苏碧玉:“说不定就是回来看看,你别多想。”
  苏曼曼低下声音:“我听说,她爸前段时间去了她那儿。”
  “走之前他跟人说去参加女儿的订婚宴,结果回来却一句话都没说。”
  “别说喜糖喜苒了,连个笑容都没有。”
  “这还用想嘛,肯定是被人抛弃了呗。”
  苏曼曼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将苏苒回来的消息发在了高中班级群里,一时潜水的冒泡的全都出来了。
  “真回来了?”
  “她现在是不是特气派,特有钱,一看就跟我们不一样。”
  “她开什么车回来的?”
  “什么时候约出来见见,抱抱老同学大腿!”
  苏曼曼卖着关子:“她根本就没结婚。”

“不好了,苏小姐拖行李离家出走了!”
管家急急忙忙跑来汇报。
“没事,她过两天就会回来了”
没几天她真的回来了···
多次之后,
“苏小姐,又拖行李走了!”管家略显淡定地说。
“走便走,她就喜欢玩这样的游戏。”最后:
“苏小姐她,又······”管家欲言而止。
这次好像真的不回来了....
“给我全城搜寻!”
宋少爷压抑着怒气,心里犹如丢了心尖肉般痛苦······
  苏苒拖着行苏箱,从宋家别墅搬出来的那天,半个圈子里的纨绔们都来看她笑话。
  ——这么多年,她一心一意痴迷着宋承舟,早已成为这个圈子里笑柄。
  她磕磕绊绊地拎着箱子,站在别墅门口三层高的大理石台阶上,冷冷地看着刚停进院的几台跑车。
  跑车前,许明朗正倚在车头处,抱着手臂,满脸幸灾乐祸。从苏苒追宋承舟,搬进宋家的第一天起,许明朗以及整个“二代”圈的人都看她不顺眼。
  这不,这帮纨绔们一从管家那里得知,苏苒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住时——他们就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专程来看她是怎么灰头土脸的滚出宋家的。
  不过,苏苒也不算灰头土脸,她的长相在这儿。
  就算现在是情场落魄,那她也是个落魄的美人。
  苏苒叫的专车还没来,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立在门口。
  腰身纤细,气质出众。
  她站着的位置,正好跟许明朗站成面对面。他扫了眼她的行苏箱,出口便是讽刺,似乎对苏苒的这招见惯不惯。
  许明朗懒洋洋地对着苏苒,漫不经心:“又玩这招?”
  他讥笑的话,丝毫不差地落入苏苒的耳朵里。
  在所有人眼里,苏苒是那种好不容易攀上宋家高枝,怎么会轻易放弃?
  苏苒不想失恋了还叫人看笑话,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
  她以前经常用离家出走来威胁宋承舟,威胁他给她地位,给她名分,给她爱。
  “狼来了”的故事演多了,自然没人相信她这次真铁了心要走。懒得多费口舌解释,兀自垂眉看院子里自己养的那几盆名贵花。
  不知道她走之后,宋承舟会不会好好照顾她的花。想必他也不会多关注这些,这些年她对于宋承舟而言,一直是可有可无。
  想着想着,觉得心酸。
  饶是她考虑了三个多月,可真到离开的这天,还是很不舍。
  不过,不舍里已经不再参杂过多的爱。
  她是真的累了。
  手机显示专车还有三公里才到达,于是苏苒目不斜视地靠在行苏箱上继续等着。
  她一直不说话,许明朗觉得不大对劲,却又觉得苏苒本就窝囊,一向好欺负的很。
  在外人眼里,苏苒喜欢宋承舟,为了留在宋家,没皮没脸,八年如一日的忍着。
  许明朗眼神盯着她,说话更加难听。
  见她身后空落落,只有一个箱子,讽刺道:“你好歹也是宋家的未婚妻,怎么离家出走,管家也不派车送送你。”
  苏苒皱了皱眉头。
  她很想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倒贴宋承舟,惹得这群富二代们这般烦她,所以才在今天她都打算离开了,可许明朗的嘴也一点都不饶过她。
  她皱眉的样子,许明朗看在眼里。
  装作一副稀奇的样子,惊讶道:“宋家不会连叫辆车的面子,都不给你吧!”
  众人一阵哄笑!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宋承舟最近一年常驻国外,偶尔回来,家里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宋母负责。而宋母素来不喜欢苏苒,以前宋老爷子在时,她还有所收敛。
  自从年初,宋老爷子搬去南山市疗养院后,宋母待苏苒变得十分刻薄。
  苏苒没有被他的话刺激到半分半毫,精致出众的脸上满是淡然。
  她望着许明朗那张得意的脸,嘴角噙着冷笑:“许明月身体不好。”
  “你说话的时候积点口德,小心报应错人。”
  许明月是许明朗的妹妹,是他的掌心宝贝。
  这话是许明朗的死穴,谁戳他就灭谁的那种,苏苒以前想融入这个圈子,跟他们搞好关系,所以从来不说重话。
  别人对她明嘲暗讽,她大概只会咬着牙忍,一句话不说,倔强地假装什么都不放在心里。
  从未像今天这般,出言犀利,话里藏刀。
  现在都要离开宋家了,她还怕谁呢?那些因为常年隐忍而变得激烈的内心想法,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
  苏苒笑的清淡:“就算你们想把许明月往宋承舟的床上送——”
  “她也有这个命才行。”
  许明月自幼身体不好,常年需要静养。
  许明朗大概是想不到苏苒居然敢说这种话,表情愣了一下,随后阴沉的脸上凝聚可怕的怒火。
  他三两步的跨到台阶上,攥着苏苒的风衣,将单薄的人拉近。
  他们这群人素来自命不凡,大概从来就没有尊重过苏苒——所以当许明朗气势汹汹上来准备打她的时候,才会没有人拦着他,包括在一旁站着的管家。
  苏苒很快偏头,但没能躲过去那巴掌。
  “苏苒,你可真把自己当根葱,要不是你死皮赖脸赖在宋家,南哥会有家不回?”
  确实,宋承舟已经快半年没有回国了。
  如果追究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他才不愿意回来。
  许明朗个子高,气势足。那一巴掌打的狠,苏苒很疼,心里却在想哪怕宋承舟多给她一丝尊重,今天他都不会敢打她。
  苏苒没有哭,她偏过头对着许明朗一字一句道:“这巴掌——我会记住。”
  许明朗的眉眼眯了眯,语气更加不屑:“离开宋家,你什么都不是。”
  “你记住又能怎样?”
  说罢,继续挑衅道:“有本事你搬出去,就别再搬回来!”
  苏苒的手心攥的紧紧,平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皮肉里,刺激的她越发清醒。
  她知道,她现在动不了任何人。
  就像她清楚明白的知道,宋承舟不爱她一样。
  宋承舟不爱她,所以离开了宋家,她就等于一无所有。
  他们这群人认定她是条狗,哪怕赖在宋家摇乞摆尾,她也舍不得走。
  许明朗的这巴掌像是打醒了她,也将她心底里那点不舍,一挥而散。
  专车司机来的及时,苏苒接了电话后,指引他把车往里面开。
  走时,她没有回头望一眼这个她住了八年的地方,走的很决绝。
  管家见她离开后,立刻进屋跟宋母报告:“苏小姐走了。”
  宋母悠悠地翻着时尚杂志道:“走便走了。”
  管家有点愁虑:“可是少爷最近要回国,到时候他见不着苏苒……”
  宋母并不是很在乎这件事,打断他:“放心,她会回来的。”
  语气颇为厌恶:“她已经忍了八年,岂会说走就走。”
  ——
  上了专车,司机问她地址准不准确。问了两声却没人回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见后排的乘客满脸泪痕。
  车开得平稳,很快到了她租住的公寓。
  离开宋承舟,不是苏苒一时兴起的决定,她考虑了三个月,最后决定结束这段长达八年的爱恋。
  她的前小半辈子,眼睛心里里除了宋承舟,再也没装过谁。做出这个决定,像是给她的前半辈子画上一个句号。
  公寓是事先打扫好的,一室一厅,45平。
  家电齐全,很干净。
  她放下行苏,先去给自己弄了口吃的。
  一碗清水面,她一边吃面,一边拆装电话卡。
  她办了一个新的手机号,打算跟过往断的彻底些。
  电话卡一装上,她先打了个电话给苏昌明。
  “爸。”
  苏昌明接到女儿来电,声音愉悦:“苒苒。”
  这声苒苒差点把苏苒听得哭出声,她清了清喉咙。
  “苒苒,这是谁的手机呀?”见不是女儿的手机号,苏昌明忍不住关心。
  苏苒随便找了个理由:“之前那个手机被偷了,正好我朋友有个不用的号码,我就拿来先用着。”
  苏昌明放心,开始询问苏苒的近况:“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
  “都很好。”
  问完近况,苏父开始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跟承舟关系怎么样?你们两什么时候结婚呀?”
  结婚?
  结婚?是呀,她都陪了宋承舟八年,是该结婚。
  可宋承舟从未跟她提过结婚的事情。
  苏昌明见她不说话,语气不太好:“他们家是不是想反悔?”
  想起旧事来,苏父颇有些气愤:“你是他家老爷子亲定的宋承舟未婚妻。”
  这些年,苏父一直对宋承舟不太满意,时常说要来N市找宋承舟谈谈。
  可宋承舟是个大忙人,不要说苏父,就连苏苒也时常见不到他。
  苏苒怕两人谈出事儿,也怕自己在宋家不受人待见的处境让苏父心疼,于是每次都说宋承舟对她很好,宋家对她很好。
  在这头忍了忍,还是没把她离开宋家的事情说出来。
  八年前她决意住进宋家时,已经让苏父很忧心,加上这些年宋承舟从来没有对他俩的感情做出回应,苏父多次要来看看,都被苏苒阻止。
  如果苏苒要是这个时候说她离开宋家了,恐怕苏父会连夜坐飞机赶过来。
  “宋承舟对我很好,我们感情也很好,结婚应该快了,等他回国我就找他问问。”苏苒心里绞着痛说出这些话。
  苏昌明这才平息不满:“这才对嘛,两家人早就该谈谈!”
  苏苒在这边应声,苏昌明大概是听到说要谈结婚的事情高兴,忍不住道:“等宋承舟回国,你把他带回家,家里许多亲戚还没见过他。”
  苏苒家境普通,苏父是当地农副产品经销商会的会长,往上一代数,苏家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要说苏家和宋家的缘分,更是奇特。
  宋家老爷子年轻时是个户外探险爱好者,有次去西部某深山探险时受伤,被困在山里。
  苏家老爷子进山时发现这群被困的探险队,他先是把伤势严重的宋老爷子救出来,背到县城的医院,后来又喊当地人去救探险队出去。
  幸亏苏老爷子年轻时体力好,二十多公里的山路,背着比他还要重的宋老爷子,一口气跑到了县城。
  腿伤得到及时医治,宋老爷子保住了腿,自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万般感谢。
  本来两家商定,在儿子辈定下亲,只不过那一辈两家都得了一个男丁,于是就把亲事儿定在孙子辈。
  这便是苏苒和宋承舟。
  苏苒从小就知道这个娃娃亲,十八岁那年,苏苒从西部边陲小镇来到沿海的省城读书,宋老爷子高兴的很,于是让她住进宋家,和宋承舟培养感情。
  苏苒记得第一次见宋承舟时,他正在楼上弹琴,悦耳的琴音传到楼下,敲在苏苒的的心里,女孩脸红遍了,但心里很甜。之后宋承舟从楼上下来,苏苒坐在楼下的沙发上。
  那是成年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只一眼,苏苒就陷进去了。
  长大后,苏苒回想。这么多年宋承舟的眼眸里,始终保持着冷静,感情也如同第一眼见她时,那般平淡。
  跟苏父打完电话后,她正准备把不用的旧手机卡拔掉,却在这时进来一个电话。
  她扫了一眼,心头一滞,眼神就再也移不开
  ——是宋承舟的。
  苏苒盯着电话,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一年前,宋承舟去欧洲开拓海外市场,期间只回来过两三次。
  距离上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
  宋承舟工作繁忙,常年坐飞机,手机经常由助理保管,苏苒打电话时也经常找不到他。
  时间长了,宋承舟的助理们对她颇有微词,时常故意不接她的电话。
  以前苏苒被他的助理们戏弄时,还会生气,隔着电话质问。后来渐渐习惯了,但外面还有不少传闻说,苏苒平时缠人紧,脾气又大,宋承舟这才不愿意回国。
  苏苒由着电话响着,吃光了碗里最后一口面。

  他从容不迫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心里明明被这句话刺痛,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满不在乎:“我不信。”
  他现在手里最大的筹码就是苏苒喜欢他这件事。他就算被苏苒气的七窍生苒,当场去世,临死前依旧坚定相信,苏苒绝对是爱他的。
  一直以来两人对待这段感情的付出,都是严重不对等。苏苒原本还是想跟宋承舟好好谈谈,尚存不多感情,其实经不得这么糟践。
  但听完宋承舟的话后,苏苒深吸了一口气,跟这个自以为是,觉得全世界都是他一个人的的偏执鬼,有什么好谈的?
  见苏苒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宋承舟心里憋屈了一个月,但他肯定完这件事后,总算好受些,扯着硬邦邦的语气:“过来陪我吃饭。”
  苏苒又饿,又被他气的心口疼。
  两人沉默无语,相敬甚远地吃着饭。见她终于肯跟自己稍微亲近些,宋承舟食欲也好很多。
  这顿蹭来的晚饭十分丰富,进口的三文鱼中段刺身,帕尔玛火腿,慢火闷小牛排,椰青瑶柱炖香鸡。比她清淡有没啥营养的的病号饭好太多。
  她一直都知道,宋家人从未拿她当宋承舟未婚妻待过。
  苏艾她敢跑到医院,半要挟半强硬要苏苒重新对她老板好。孔樊东敢一句招呼不打,就敢把她骗过来,为的就是安抚心绪不佳的宋承舟。
  正吃饭,她的面前推过来一个盘子,冷白色的瓷碟子里摆着几只虾。
  宋承舟看了眼虾,又看了眼她。
  苏苒不客气:“你自己不会剥吗?”
  她的口气着实不太好,但凡宋承舟说一句不会,苏苒鄙视的眼神就会毫不留情地送给他。
  她有点火大,但一想到这些坏毛病都是她一手惯出来,怨不得别人。
  算她自食恶果,以前宠着爱着他时,愿意把他惯成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可现在不爱了,却又没法子把宋承舟的那些想法和习惯,一下子全掰回去。
  如果能回到过去……苏苒一定早点醒悟。
  宋承舟被苏苒莫名其妙地吼了一句,放下筷子。
  苏苒瞥了一眼,继续吃自己的。
  他从餐桌上站起来,去书桌旁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拿副手套过来。”
  孔樊东进来时,见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宋承舟笔直坐在餐椅前,抱着手臂,面前的饭菜没动几样。
  而苏苒……面前的碟子里吐满了骨头,食欲很好的样子。
  孔樊东笑眯眯将手套放在她手里:“苏苒小姐真体贴,特地为宋先生剥虾。”他这只老狐狸,苏然在他手里吃了多少次暗亏,这次总算能扳回一局。
  “他剥,不是我。”
  孔樊东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宋承舟。
  “拿过来。”边说,他边拿下手上的腕表,解开衬衫的袖口,卷起两道。
  每一个动作都在孔樊东的神经上敲打。
  苏苒不是很在意宋承舟到底想干什么,以前她跟孔樊东一样,跟在他身边,不停地揣测他的心情,他的意思。哪怕他动一下眉头,她都想知道男人心里在介意什么。
  可现在……她连个眼神都不想给。
  孔樊东站在旁边,心惊肉跳地看着老板剥虾,几次都想亲自上手。
  宋承舟终于被他盯得不耐烦了:“还有事?”
  孔樊东这才有做电灯泡的自觉:“没事。”说罢退了出去。
  宋承舟在吃的方面非常挑剔,虽然他体型和外貌都很像北方人,却是正宗的承舟口味。
  承舟口味多偏淡,他吃不了任何重口。
  平时为他准备饭食,最不会踩雷的就是水煮和清蒸两样。以前苏苒觉得宋承舟生活太拘谨,很多东西吃不了,活的辛苦。为此专门学做过几道菜,但他时常不在家吃饭,苏苒学的菜实际并没有派上用场过。
  宋承舟将一盘子的虾剥完,推到苏苒的面前:“吃。”
  苏苒挑眉,没有动筷子。
  宋承舟:“你不是最喜欢吃虾?”
  苏苒不知道为什么宋承舟会认为她喜欢吃虾?
  他将手里的手套摘下,不经意的口吻:“每次一起吃饭,你都会提前剥出一盘。”
  苏苒想起这件事来,宋承舟不喜欢吃带壳的东西,但是偏偏喜欢吃虾。所以每次一起吃饭前,她都会事先把壳剥干净,有时宋承舟吃不完,她又觉得自己剥壳剥的辛苦,就会把他吃剩下的吃完。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苦涩的声音:“以前那些……我都是剥给你的。”
  ——
  苏苒出院那天,宋承舟开车来接她。
  车上,宋承舟一直在打电话,看得出非常忙碌。
  前几天去河下一趟,耽误他好几天的工作。即使今天来接苏苒回去,他也是一路都在开电话会,看文件。
  以前苏苒很崇拜他,商场就是宋承舟的战场,他在这个行业创造了常人难以超越的奇迹和神话。
  以前单是听论别人谈到他的名字,苏苒都会心里甜蜜地开花,满满的自豪感。
  那时候她以为,这么优秀,独特,全世界唯一的宋承舟,偏偏属于她一个人。
  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车子从医院驶出,没有去她以前租住的河西公寓,而是去了城南宋家别墅。
  苏苒看着车驶离她的别墅越来越远,心里不乐意。
  “我不回你家。”
  宋承舟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他有些轻微近视,偶尔会带着眼镜。银色的无框眼镜里直射出锐利的视线,语气更是冷峻:“也是你家。”
  苏苒不想跟他争执:“我回公寓。”
  宋承舟一口回绝:“不可能。”
  苏苒气急:“你不能这么霸道!”
  宋承舟谈判手段尽现商人本质:“不能全听你的。”
  苏苒点头:“那好,不去你家也不去公寓,住酒店行不行?”
  宋承舟拿下眼睛,思索一番:“我们各退一步,不去宋家别墅,也不去你的公寓……”
  苏苒:“好。”
  宋承舟:“你跟我回公司,正好最近我要加班,你跟我住公司。”说完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就这么定了。”
  苏苒目:“你加班让我住公司陪你?”
  宋承舟用一种特神经质的语气说:“不是陪我加班,而是从今以后,每一刻都呆在我身边。”
  苏苒:“……”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
  宋氏集团,总部坐落在N市的高新技术开发产业园。
  摩天大厦三十二层楼的总裁办。宋承舟将人带回办公室后,连话都没留下一句,就被众人簇拥着开会去了。
  苏苒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总裁办公室,沉默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依旧想不透,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谁要说宋承舟现在把她绑在身边,是因为爱她想对她好,苏苒肯定是不信——在正常人的世界里,谁会对一个人好就把她绑在身边。
  静下心想的话,苏苒已经隐约意识到宋承舟的行为,有些违背他的一贯做法。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分手”,她从来没有和宋承舟单独呆在一起超过三天,而现在……
  以宋承舟的架势,他们可能要绑在一起三生三世。
  苏苒对此感到很烦躁,像是被一口棉絮塞在了心窝里,膈应着她浑身不舒服。
  ——
  苏苒被困在总裁办公室,三餐自是有人按时送过来。她被闷了大半天,想跟宋承舟要回手机。
  门口站着的保镖一见她探出脑袋来,触发报警器似的。
  “苏小姐,你不能出去。”
  苏苒像砧板上被盯着的肉:“我不出去,就在大楼里随便走走。”
  她按着指示牌往会议室走,会议厅又大又多,苏苒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地方。
  绕了一圈之后,找到一间茶水室,她坐下来休息。
  三十二楼的视野宽敞明亮,茶水室的落地玻璃窗占据了一整块墙面,近处可俯瞰整个产业园区,远处能描绘出N市整个城市的轮廓。
  勺子无意识地搅动手里的咖啡,咖啡独有的香味温蕴着,像一坛沉沉酝酿的酒,让人意识发沉。
  她找了个角落的沙发,靠在上面,一只手端着热腾腾的咖啡,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高跟鞋错乱地敲打着大理石地面,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她半睡半醒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苏苒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你们见到宋总的新欢没有?”
  “宋总”,“新欢”这两个词像是清醒剂喷在苏苒的脑海里,她睁开眼,陡然变得精神起来。
  她竖起耳朵。
  “宋总新欢?你是说今天在总裁办公室那位?”
  “当然是她,除了她还有谁?”说完停顿了一句,美女压低声音,“就连宋家别墅里那位正主,都没在总裁办公室待过。”
  谈到宋家别墅里的那位正主,几位美女像是刺探到什么豪门隐秘一样,声音激动又压抑。
  “我听说那位……被宋家赶出去,离开N市了。”
  “难怪宋总敢把人光明正大往办公室带,原来是正主不在了。”
  “可难说正主在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他外面有人,也得忍是不是。”
  说完大家都颇为叹息,苏苒甚至能隐隐听出对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听了片刻,她手里的咖啡有点冷了,端着杯子从角落出来。
  几位美女聊得热火朝天,见到她时面面相觑:“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苏苒指了指角落:“我坐那儿休息。”
  美女们见她眼生,上下打量,以她的年纪还有穿着来看,在公司应该不是什么人物。
  “你是哪个部门的?”
  苏苒指了指楼上:“我是三十二楼。”
  美女们眼神瞬间变得意味不明,三十二楼总裁办——可是下面人人都想上去的。
  “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
  苏苒手里摆弄着咖啡机,倒了一杯热的,点点头:“算是吧,今天刚来。”
  几位美女露出了然的表情,见苏苒语气温和,说话慢声慢语,不由松懈:“她是新来的,就算听到也没什么。”
  说完又目无旁人地聊起天来:“不知道总裁办那位长得怎么样?”
  “我也想见见,听说上午来的时候跟宋总走专用电梯进来的,总裁办那个特助苏艾你们知道吧,平时多傲气一女的。”说完她,压低声音:“中午还去给那位送饭。”
  众人露出十分惊讶又似懂非懂的眼神。
  苏苒竖着耳朵,一边煮咖啡,一边听着,冷不丁地被点了名:“那个新来的!”
  苏苒转身:“叫我?”
  美女点头,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问:“你今天见没见到总裁办公室那个女人?”
  苏苒点点头:“见到了。”
  众人眼睛一亮:“长得怎么样?”
  “快说说!”
  苏苒谦虚:“长得一般吧。”说完对上几道怀疑的眼光,她添了一句:“还没几位姐姐好看。”
  美女们笑的合不拢嘴,想套点总裁办的第一手消息,于是拉着苏苒坐到沙发上:“那位……”指了指上面,“正主夫人知道不知道?”
  苏苒喝了口咖啡:“应该知道的吧,她又不瞎。”
  几位美女啧啧啧了几声:“那位正主真够可怜,豪门太太不好当呀。”
  正聊得起劲儿,门外传来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随即门被打开。
  苏艾推门进来,目光环绕一周,落在苏苒身上,语气不卑不亢:“苏小姐,宋先生找你。”
  苏苒正沉迷在宋总扑朔迷离的爱情故事里,正听到美女们讲宋承舟未婚妻是如何被赶出宋家的——却被苏艾打断。
  她回头:“你稍等一下,我们聊完就走。”
  围坐在一圈的美女们看见苏苒,意识到处境危险。
  苏艾眼神威吓,公事公办的语气:“上班时间在茶水间聊天?不想干了是不是!”
  美女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逃走。走之前看苏苒的眼神,有种她背叛革命友谊一样。苏苒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才打进她们内部。
  苏艾垂手立在门前,眼神平坦无波:“宋先生在办公室等你,现在最好过去。”
  苏苒端着咖啡,脚步沉重。
  三十二楼总裁办,宋承舟从会议室里回来后,推门不见苏苒,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什么,心跳漏了半拍,沉声问:“人呢?”
  苏艾被他语气慑住,连答:“我现在去找。”
  等到她把在楼下开茶话会的苏苒找上来时,宋承舟已经在办公室等了她很久。
  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这是宋承舟第一次等她。
  不是那种一边干正事,一边顺带的等。而是将手里的事情全部推掉,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椅上,一心一意的等。
  苏苒一进来,便被宋承舟当头质问:“去哪了?”
  她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指了指下面:“楼下。”
  不知是不是故意找不痛快,宋承舟语气还是那么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上午开会,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办公室里的人,会议进度推得很快,甚至午饭都没吃。好不容易开完会,他让人将午饭送到办公室,本想着跟苏苒一起吃,哪知道扑了空。
  苏苒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承舟突如其来的脾气是因为什么,男人对他冷脸时,苏苒自然也没好脸色。
  但结果是,她冷不过他,她最不会对别人摆脸色。
  心里叹了口气,要知道这口气她若不先松,不知道宋承舟会盯她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随手将手里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到他面前:“呐,给你的。”
  宋承舟看着咖啡,又看向她。
  苏苒假笑着答:“我看你开一天的会很辛苦,就下去给你倒了杯咖啡。”
  她说的很像回事,把男人哄得一愣一愣,刚才还有稍许怒意的脸微微怔住。
  站在不远处的苏艾眼神斜视她,张了张嘴,没把她在下面聊八卦的事情说出来。
  苏苒真诚而又善良的表情打动了宋承舟,他哼了一声:“我平时不喝这个。”
  也是,宋承舟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就连咖啡都是意大利原产,手工烘培磨制,怎么会看得上苏苒这杯速溶。
  知道他难伺候不是一天两天,苏苒拿回杯子:“看不上就算了,我倒掉。”
  咖啡先她一步被人拿走,宋承舟端着时,将它档次提升的像一杯大师炮制的高级货。
  “过来吃饭!”
  苏苒中午吃过了,但是没吃饱。苏艾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快餐,里面尽是蒜,苏苒对这东西过敏,一吃就拉肚子。
  苏艾尽心尽力地将旁边的餐车推过来,又是很丰富的一顿饭。跟宋承舟的午饭相比,她的午饭像极了某种动物的食物。
  苏苒见苏艾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宋承舟,却那么糊弄自己,心里不痛快。
  “苏艾,你对你们老板不上心呀!”
  苏艾听完手一抖,她迅速地看了一眼宋承舟:“宋先生,我没有。”
  苏苒笑眯眯:“大蒜那么好的东西,你光给我吃,怎么不给你老板呢?”
  宋承舟视线转移过来,他问:“为什么给她吃蒜?”
  苏苒也好整以暇地看她。
  苏艾慌得不知所措,她放下手里的餐具,脸色迅速变白,结巴解释:“我……让部门下面人去给苏小姐打饭,没说……注意事项,结果都放蒜。”
  苏苒心里冷笑,苏艾这一副忠诚可靠的样子挺像不知情的。
  宋承舟:“以后苏苒的饭菜跟我一起,你让他们多做些。”
  苏艾低头:“知道了。”
  宋承舟伸手去拿盘子:“你出去吧。”
  苏艾:“可饭菜还没收拾好。”
  宋承舟:“我自己来。”
  苏艾放下食盒,硬着头皮:“好。”
  苏艾退出门之前,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一句:“帮我盛碗汤。”她抬眼望向正在吃饭的两个人。
  宋承舟卷起袖子,正低头给苏苒盛汤,而苏苒则旁若无人地吃着饭。
  苏艾心里堵的不畅快,她老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差使过。

  苏苒租住的公寓不大,两室一厅,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她平日工作的书房。
  客厅和餐厅连着,所以她一从厨房出来时,便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宋承舟。
  男人撑着额头,脸上还有宿醉后的疲惫。明亮的光线之下,他伸手压了压额间的那抹不适。
  “吃饭了。”
  苏苒朝客厅叫了一声,宋承舟起身,理了理皱着的衬衫走过来。
  餐厅明亮的光线立马被他高大的身影遮去一半。
  他坐下后,苏苒盯着他。
  “你……就这么坐着?”
  宋承舟显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微微侧头看向苏苒时,眼神里还残留着昨晚醉酒时才有的柔和。
  “嗯?”仿佛在问他这样,有什么不对?
  苏苒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真没喝醉酒可爱。”
  喝醉的时候,不管苏苒说什么他都会很认真地去做。而不是现在这副国王在上,什么都眼力见都没有的样子。
  “饭在锅里,自己去装。”苏苒没好气。
  面对这样的宋承舟,就好像又回到他们以前针锋相对的日子。
  宋承舟皱着的眉头微微不悦,不过还是起身,迈着长腿走向厨房。
  等了两分钟后,厨房里传来声音:“碗哪里?”
  “柜子里。”
  片刻后,传出柜门被拉开的声音,没等得及让苏苒听到关门声。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震在她心口——是瓷碗摔到地面上才会有的清脆声。
  苏苒:“……”
  她从立刻从桌子上下来跑进厨房,低头,看到了地上摔成碎片的碗。
  她抬头看向宋承舟,男人也低头看向她。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男人丝毫不在意的语气:“我让人送一套新的过来。”
  苏苒深吸了一口气,这套碗本身并不值钱,但上面的图案是她用工艺笔一点一点画上去,然后请店家烧制的。一套十二个,少一个都算不完整。
  苏苒心情有点郁郁:“你以为我是缺这一套碗吗?”
  男人一副“不然你又是在跟我闹哪样”的样子。
  苏苒不再说话,她低头去扫地上的碎片,声音很轻,像是不明白:“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做错事要道歉的?”
  打碎几只碗就要让他道歉,宋承舟眸色深了深,没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苏苒一点都不会对宋承舟有这种期待。可心里又说不上为什么,她很讨厌他现在的样子,像个做错事却依旧蛮横的男孩,苏苒只想凶他。
  而实际上,苏苒也凶了:“跟我道歉!”
  宋承舟挑眉,他看着苏苒脸上的愤怒,看着她眼神里簇起的火苗,十分不理解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宋承舟确实不懂,一直以来他本人即生活在他所制定的规则里,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道歉,没有人能要求他做这些,久而久之他自己似乎也忘记,犯错除了弥补之外,更需要的是道歉。
  男人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看着苏苒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捡拾着碗片,小小的一个身影,他眼神有片刻动摇,却依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这副态度不知是被苏苒戳到自尊,还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反省。
  苏苒心疼地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然后再也不看他。
  “我去上班了,吃完你就走吧。”
  说完她换上鞋子,拿起玄关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承舟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薄浅的眸色里先是不可压制地涌上怒火,渐渐地那份生气随着苏苒的离开逐渐变淡,最后变成一片茫然。
  握紧的手渐渐松开,他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碎片,心情格外复杂。
  苏苒一回公司,于晓晓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苏苒拦住她:“跑这么急做什么?”
  于晓晓一边捂着胸口顺气,一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看。”
  苏苒低头,立刻就看到文件最上面的几个大字:“律师函?”
  于晓晓咽了咽口气:“咱被告了。”
  苏苒正在连载的小说《上邪》被某个工作室指责抄袭,发律师函过来要求她立刻停止侵权,删除作品,平且在网站上公开道歉。
  苏苒看了内容后,没那么紧张:“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抄袭。”
  于晓晓:“虽然你没抄袭,但有这件事总归还是麻烦。”
  “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可那些读者不清楚,一旦被卷进这种风波里,就怕白的也被说成黑的。”
  苏苒没再说话,打开电脑看《上邪》的连载情况。
  哪知一打开,后台就被几千条私信轰炸,漫画的评论区也被各种攻陷,全都是指责她抄袭的。
  #我说新人作者怎么能画的这么好,原来是抄袭人家大神的!要点脸吧!#
  #作者胆子也太大了,原封不动地抄袭呀!#
  #抄袭狗原地爆炸,死全家!#
  苏苒看着底下的这些谩骂,终于淡定不起来。
  顺着评论区,找到了那本说她抄袭的漫画《无思量》,点开之后她彻底震惊。
  《无思量》和《上邪》的男主人设、画风几乎一模一样,因为秦陌的原型穿爱穿白衣,后来苏苒觉得不太对改了人设穿红衣,其中又添了许多小细节譬如只爱喝桃花醉之类。
  可现在连这些细节都能撞。苏苒皱了皱眉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抄袭了。
  简直原封不动地剽窃。
  她回忆那天自己将稿件送到鹅厂编辑部审核,没通过后她就将稿件拿回来。再然后没过几天她就接到了鹅厂跟工作室的解约通知。
  “苒苒,快想想这件事怎么办!”
  为什么明明苏苒没有抄袭,对方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告她抄袭,苏苒将电脑转过来指给于晓晓看。
  “你看《上邪》和《无思量》的发表日期。”
  两步作品的发表日期是同一天,不过《无思量》是上午八点首发,《上邪》是晚上八点首次发表,这也是对方工作室敢来告她的直接原因。
  于晓晓一拍桌子:“靠,他们怎么发表时间比我们还早?”
  苏苒:“那天我去鹅厂编辑部,他们曾经拿走的稿件去楼上会议室找组长,离开过一段时间,虽然十分钟不到,但若是赶在这个时候去复制或者扫描的话……”
  于晓晓:“你是说那个时候稿件就被人……抄走的?”
  苏苒合上电脑,将律师函放进包里:“我要出去一趟。”
  于晓晓跟在她后面叫她:“你要去哪儿?”
  苏苒:“找人。”
  苏苒打车到编辑部后,被告知当初接待她的那一整个编辑组都外出采风去了。
  鹅厂的编辑部里各个小组分工不同,当初《女相国》动漫还未改动之前,由一整个编辑小组来负责秦陌的稿件事宜,现在秦陌被从动漫角色里剔除,原来的编辑小组也都忙着别的题材去了。
  据说最近灵异比较火,整个编辑组都跑去了J市。
  苏苒问了电话和地址后,当即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原本接触过她稿件的那几个人。
  至于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有的时候面对面的质问,才会让谎言和隐瞒无处遁形。
  回家后,宋承舟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客厅干净整洁。
  苏苒放下包时,看到了放在玄关处的一套餐具,精美的礼盒包装,甚至不用打开都能知道它的昂贵。
  苏苒愣神后,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将精美的餐具放进柜子里,封存。
  去机场的路上她跟于晓晓通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去N市。
  于晓晓被她的行动力给惊到,呆了半晌后:“好,注意安全。”
  去机场的路上,天色愈发昏暗,车里的广播不断地预警着台风天气,苏苒低头查了下天气。
  发现J市居然是台风登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走的这是什么运气,可人还是要找的,网上关于《上邪》抄袭《无思量》的帖子和博文越来越多,对方是个大神,粉丝基础众多,而且背靠的公司也很有来头。
  苏苒这边一直没有发声,现在她什么证据都还没有,辩解不仅不能让她得到清白,还会被对方的粉丝轮番炮轰加嘲讽。
  ——
  宋承舟回去之后,费烜拿着他的手机,亲自过来邀功:“昨晚怎么样?”
  “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宋承舟将他手里颠着的手机拿走,“是你把我送过去的?”
  费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这锅我可不背,你昨晚喝醉了点名要去找苏苒,我只能打听到地址后给你送过去。”
  “昨晚怎么样?”
  宋承舟回忆,一早上起来时,气氛还是好的,尤其是苏苒说他……“可爱”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那种笑容宋承舟已经很久没见。
  费烜见他眼里一片柔和,像是要溢出来,调笑:“看来是不错的。”
  不错吗?
  宋承舟想起早上的事情问:“你道过歉吗?”
  费烜:“嗯?道歉?”
  “当然有。”
  宋承舟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语气听起来有点颓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道歉。”
  其实并不难理解,因为费烜和宋承舟的身世并不相同。
  宋承舟是宋家独苗,一生下来便是宋家唯一的继承人,老爷子虽从小对他严厉,但也不妨碍对他溺爱。
  而费烜的出身就没宋承舟那般万千宠爱,从费家继承顺序来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当家,可偏偏最后硬是从不可能变成可能,其中的艰辛恐怕不是宋承舟这种一生下便“血统高贵”的人能懂的。
  费烜嘴角的笑由一开始的肆意,变得假笑:“或许苏苒就是上天派来治你。”
  “治你不可一世,治你生来高贵,”
  宋承舟听着没说话,突然轻笑了一下:“我倒是宁愿……可惜她现在连治都不愿意治了。”
  这句话说的格外可怜,人很难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尤其是宋承舟这种人,他可以很快纠正一个错误的商业决策,也可以听从别人的提出意见。
  但是有些东西是融入他骨子里的,如果变了,那就不是宋承舟。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为苏苒改变自己。”
  宋承舟轻叹了一声:“就算愿意,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费烜见惯了他的轻视傲物,这副语气倒还是第一次听:“你问道歉又是怎么回事?”
  宋承舟心口有点闷:“她让我跟她道歉。”
  费烜听得稀奇:“那你道歉了?”
  宋承舟摇头:“没有。”
  费烜恨铁不成钢:“我真是白教你那些。”
  “你是个男人,她是你心爱的女人,男人跟自己女人道歉那叫道歉吗?”
  宋承舟心头那股情绪慢慢升腾:“那叫什么?”
  费烜嘴角轻扬,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求和。”
  宋承舟心里被这句话包裹的严严实实,想起上次开口跟苏苒求和时遇到的奚落跟拒绝,因为他没有跟她道歉,所以她不愿意和好?
  苏苒在安检时接到宋承舟的电话,她瞥了一眼,将包收拾好,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
  “嗯?”
  宋承舟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心里一直在想她早上说的话。
  思绪被苏苒占据一整天之后,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我送了一套餐具给你。”
  苏苒:“我看到了,谢谢你。”
  宋承舟开始不出声,电话里的时间一下被拉得很长。
  “你还有事吗?”
  宋承舟心里头梗着的那句话,在嘴边缠绕好几圈,苏苒见没那头没声音于是便准备挂断电话。
  适时机场大厅传来安检声,宋承舟敏锐地捕捉到,随即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地变紧。
  “你在哪?”
  苏苒自然道:“机场呀。”
  机场?宋承舟知道她要出国读书,当下便抬高声音:“你要走?”
  苏苒:“嗯。”
  听着宋承舟莫名提高的声音,苏苒随后想到什么:“不是出国,是去J市。”
  宋承舟那颗蓦地腾起的心跳,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他声音虽没有刚才紧张,但依旧涩涩:“去J市干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苏苒并不打算跟他禀报:“我先挂,快登机了。”
  那句萦绕在口中无数遍的“对不起”还是没有说出口,宋承舟沉默地看着手机,心里徒然生出一种异样又挥之不去的感觉,这句道歉他有必要当面跟她说。
  “订一张去J市的飞机票,越快越好。”
  出去后,王稳看着行程表纳闷:“先生最近没有去J市的行程,而且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晚宴要参加。”
  孔樊东轻咳了一声,制止了他下面的话:“马上去安排。”
  王稳忧心忡忡:“可J市今晚台风登陆。”
  孔樊东接过天气预警报告:“你将动车和飞机票都预定好,飞机取消就坐动车过去。”
  王稳一副还有话要问的样子,孔樊东:“别问那么多,这一趟老板肯定要去。”

3:抖音热推小说《苏苒宋承舟》部分阅读:

  宋家别墅,书房里的灯光一直亮至后半夜。
  宋承舟孤独的身影立在宽大的落地窗前,静默无声。他背在身后的大手里,握着一枚黑色丝绒材质的盒子。
  这个盒子里有一枚戒指,原本计划今晚跟苏苒商量婚事,哪知两人大吵了一架,本应该送出的戒指,此时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帘幕垂落的黑夜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却盯着出神。
  直到旁边的手机震响,才将他飘忽不定的思绪拉回。
  ——
  此时的南山疗养院,夜已经很深。
  院里的莲花池子不知什么时候跳进一只青蛙,聒噪的声音将夜喊透。
  宋老爷子向来觉少眠浅,被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喊来外面守夜的人。
  苍老的声音洪亮:“几点了。”
  守夜的人进来,轻手轻脚地将床头的灯盏打开:“十一点。”
  老爷子点点头,他年纪大了,作息稍有混乱,经常晚上七八点便有倦意,十一二点又会醒来。
  苍老虬劲的手缓慢地将身子撑起,护工连忙过来搀扶,却被他挥过去:“不用。”
  睡不着了的间隙,老人抬着眼皮看到床边摆着的相片。
  宋承舟好些日子没打电话过来,他平日公务繁忙,且早已能独当一面,老爷子并不担心他。
  皎洁浓重的月色衬得人心底思念愈发清晰,老爷子抬手:“去拿电话。”
  电话拨过去很快被接通,老爷子一点都不意外宋承舟还没休息。苍暮的声音传到电话那头:“承舟。”
  宋承舟握着手机,低头看手里的戒指盒,应了一声:“爷爷。”
  他是老爷子一手栽培出来的。一开口,老爷子便听出他心里有事,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没睡,遇到什么事?”
  宋承舟沉默不语,宋家男人的心事一向藏的深,只要他不愿意吐露,表面上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对待爱情,只要他强硬起来,苏苒就永远发现不了他心底柔软的一面。
  老爷子不急不徐,他这辈子经风历雨,早已稳当如盘。
  况且宋承舟能力出众,执掌宋家这么些年,生意上能惹动老爷子操心的,屈指可数。
  想必是别的事情了。
  他颇有耐心第旁敲侧击,语气关怀:“苒苒呢?许久没和她说话。”老爷子往这上一引,果真便猜对了。
  这头的宋承舟握着手机,冷哼了一声。
  老爷子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
  或许年纪大了,早年在商场胆识气魄,晚年沉淀下来后变得慈祥。宋承舟是他唯一的孙子,老爷子的心有一半是系在他们身上。
  他的声音带着揶揄:“跟苒苒吵架了?”
  这头闷闷的声音,相当不情愿:“嗯。”
  老爷子声音浑厚,笑了笑:“苒苒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宋承舟不说话,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皱着眉头暗自想,他还不算好好待她?
  他送她最名贵的珠宝首饰,给过她未婚妻的身份地位,家里一堆佣人阿姨照顾着她。
  这种生活……是上流社会女人们争相追求的。
  可她偏偏还不知足,总想着一个人偷跑出去。
  一想到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可能会有什么危险,宋承舟不去想,当初是如何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她。
  电话这头,老爷子语重心长:“苒苒她是你以后的妻子,你要好好爱护他。”想两人还年轻,有些矛盾也很正常。
  苏苒性格乐观,脾气温顺,大概也不会生气太久。
  宋承舟硬邦邦地问:“妻子?如果她不想嫁给我……”
  老爷子睁着发沉的双眼,声音叹道:“她心里有你。”
  他眼神垂落,霸道的语气里竟透着委屈:“她变了。”
  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承舟,你要记住。人的感情是不能被伤害的,一次的伤害可能用十次的好都弥补不回来。”
  “有错能改,就有回去的机会。”
  开导宋承舟几句后,让他对苏苒好些,便有了倦意。
  宋承舟静静地听着,半晌才皱着眉头答:“还能回去吗?”
  老爷子声音几乎听不可闻,语重心长:“苒苒现在长大了,你要尊重她,把你的脾气收一收。”
  “明白没有。”
  宋承舟心里想,他的脾气还不够好?今晚她都敢打他,没等到他生气,她自己却吓得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
  他还要忍着怒气去哄她。
  自从苏苒变了之后,宋承舟觉得自己渐渐也变了。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老爷子:“她现在脾气很大……都不说喜欢我。”
  那头电话渐渐没了声音,老爷子闭上眼,瞌睡起来。
  护工将电话从他手里接过,低声道:“老爷子睡了。”
  挂了电话后,宋承舟深思熟虑了一番。
  或许是老爷子提醒让他对苏苒好的缘故。他决定这次的事情,先暂且放过苏苒,不跟她计较这件事。
  她现在是只跃跃欲试,扑棱着翅膀,随时准备飞走的小雀儿。
  他要做的只是不让她飞走,如果她能乖一点……那他不介意再对她好一些。
  这样说服自己以后,宋承舟别扭了一晚上的脾气,终于自我说服。
  于是又顺理成章地摸进了苏苒的卧室。
  他从外面进来时,苏苒正躺在床上,背对外面。纤细的身影在厚重的床褥中鼓起小小的一团,浅黄昏暗的墙灯之下,有一片模糊,不明显的轮廓。
  高大的男人披着清冷的月色躺上床,苏苒闭着眼假寐。
  身后的人动作很轻,大手先是在空中犹豫不决地抬了抬,最后落在苏苒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掰过来,摁进自己怀里。
  呵……狗男人连道歉的动作都这么粗鲁。
  他刚洗过澡,身上撒发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清冷地藏在嗅觉的最底端,淡雅到……捕捉不了。
  因为两人靠的很近,周身又混杂一些苏苒身上的气息,徒增了几分暧昧。
  似乎是嫌靠的不够紧,宋承舟将苏苒的头轻轻抬起,手臂从她的颈部横穿过去,让她枕着。
  这个姿势极具侵占意味,苏苒枕靠在他的臂弯处,他横陈的另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只要怀里的人一有什么动静,便可紧紧扣住。
  做完这一切,宋承舟心里舒服多了。抱着怀里的人,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苏苒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是极累的,累到眼皮都不想睁开一下。
  她任由宋承舟折腾着,可搭在腰上的手紧得她难受。
  “你还有完没完!”她吼去,伴随着不舒服的挣扎,大力地去推他的胸膛。
  结果很悲哀的发现,宋承舟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他的骨架、肌肉已然是一副强壮成年人的模样。
  她用尽全身力气,旁边的人纹丝不动。
  蓦地抬起头,黑夜里那双生气的眼睛像是被擦拭过的宝石,带着一小簇火苗和亮光。
  墙角落里摆放着的夜灯,施舍了一小段光线过来,隐约可以看出男人的轮廓。男人的气场很容易地融入进黑夜,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苏苒不知道大半夜紧紧地搂着她,不让她睡觉又是干什么。
  “你放开我。”
  宋承舟眼神半睁着,那双跟黑夜同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苏苒被他箍得睡不着,而跟他讲话又不理。
  气急之下,猛地上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下一秒咬住。
  蓬勃跳动的动脉隐藏在脆弱的皮肤之下,苏苒这一口咬的极深,纯属泄愤,所以很快便出了血。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着卧室里点着的一种不知名香料,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渐渐旖旎。
  苏苒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宋承舟似乎不知疼痛一般,依旧纹丝不动。
  无声的较量以她先松口为结束,离开时,尖锐的贝齿之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血腥。
  大半夜,她跟个神经病较量什么?
  宋承舟大概是被苏苒咬的清醒了些,半阖的双眼完全睁开,他低头俯视怀里的人。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因为疼发怒,也没有松开苏苒。
  他稳如泰山的神情似乎在告诉苏苒——你折腾吧,反正我不放手。
  苏苒越想越气:“宋承舟,你是不是有病?”
  宋承舟并不想理她,他闭上双眼,不置一词。
  苏苒很想骂人,可是这么多年的教养只能让她吐出“王八蛋”三个字。
  “宋承舟,你就是王八蛋。”
  “强盗。”
  “混蛋。”
  男人似乎是睡着了,但是紧紧搂着的手臂丝毫不见松懈。他的举动清晰地告诉苏苒,她的任何辱骂都是徒劳的。
  他像是坐实了强盗的名声似的,用着强劲。
  她睁开眼,像一只圆眼的猫咪,努力地瞪着。
  宋承舟轻飘飘地掀了一下眼皮:“你不困?”
  “你搂着我睡不着!”
  宋承舟:“习惯就好了。”
  习惯?他真敢讲,苏苒的肋骨快被他勒断,靠在他的怀里,一点多余的空气都挤不进去。
  “你还能更不要脸吗?”
  男人似乎有些困了,饱含睡意的嗓音,轻哼了一声:“嗯。”
  苏苒泄气,她盯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人真的像是要睡着了。
  于是重新改变策略,她艰难地蠕动片刻,背过身去,然后弓起背,将手脚伸到外面。
  整个人弯成一个C字形。
  以这种高难度的姿势,苏苒渐渐呼吸平稳,沉沉地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男人睁开黑漆漆的双眼,将她的手脚小心翼翼地放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闭眼,浅浅地睡去。
  ——
  第二天一早,苏苒醒来时已经不见宋承舟,旁边的床铺冰冷,依稀能看到睡过的痕迹。
  想起今天要开车送苏昌明去研究所的事情,赤着脚从床上下来,去包里拿手机,结果摸了空。
  手机放在一边桌上。
  宋承舟这个狗男人,又翻她手机了。
  下楼时,宋母正坐在餐厅吃早餐,不见宋承舟和苏昌明。
  四月底,温度渐升,她赤着脚去厨房。路过餐厅时,宋母看着她光着的脚:“又不穿鞋,没规矩。”
  苏苒懒得理她,从餐厅路过时,连个眼神都没留。白晃晃的脚丫子,像是踩在宋母脸上,让她心头一梗。
  厨房里,文阿姨做了养身粥。苏苒不太想去餐厅见宋母,于是靠在大理石装饰的水台边,舀着手里的粥。
  “文姨,我爸呢?”文阿姨的厨艺非常好,她的祖上是闽南人,家传绝学是炖的一手好汤,即使相同的食材,换一个人就炖不出这个味道。
  苏苒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
  文阿姨擦了擦手,“宋先生一早带您父亲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苏苒听完这句话时手里的粥还没吃完,愣了一秒,随后想到什么,放下碗,转身回到客厅。
  客厅的沙发旁放着一台老式座机,白色机身,话筒上镶着两圈金边。
  苏苒快速地拨了宋承舟的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她的心脏剧烈地块要跳出胸膛,声音不可察觉地颤抖:“你把我爸爸带去哪儿了?”
  电话这头声音沉默,隔几秒后,响起的却不是宋承舟的声音。
  “宋先生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他人呢?”
  “不方便告知。”
  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颤抖着指尖,摁下苏昌明的手机号码,却一直没人接。脑海里不安的猜测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闭合不上。
  她一直以来所谓的“反抗”在宋承舟面前多么微不足道。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地去对她做什么,苏苒有太多的死穴被他捏在手里。朋友,家人每一样她珍贵至极的东西,他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带走毁灭。
  只要是在他的地盘上,便没有任何话语权。
  于晓晓一进办公室,就被坐在办公桌前,一脸面如死灰的苏苒吓一跳。
  放下包,走过来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
  苏苒抬头看她,声音像是从气管里透出来的一样:“爸爸被宋承舟带走了。”
  于晓晓被她这话说的有点懵:“什么……什么意思呀?”
  于晓晓靠在她的办公桌旁,追着问:“他为什么要带走苏叔叔?”
  苏苒反感:“逼婚。”
  于晓晓哀怨:“你怎么又逼婚?不是不喜欢了吗?”
  苏苒抬头,一字一句道:“他逼婚。”
  于晓晓张张嘴,像只不会喘气的鱼,嘟囔,“他……疯啦?”
  说实话,如果是苏苒逼婚,于晓晓最多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把她拍醒。
  可换成是宋承舟的话,于晓晓想象不到。
  这并不是正常人的思维能想到的结果。
  于晓晓沉默的表情已经让苏苒知道,被宋承舟逼婚是一场灾难。
  一场谁都救不了她的灾难。
  于晓晓也跟着愁眉苦脸:“那现在要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我打算报警。”
  说起报警,于晓晓想起她哥:“要不……找我哥帮忙?”
  但凡有选择,苏苒都不会麻烦上于鸿霄。
  苏苒还在犹豫时,于晓晓已经打过去电话。
  “呐,我哥电话,接通了。”
  苏苒:“……”她看着于晓晓,后者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看我干嘛,接电话呀!”
  握着手机像是拿着烫手的山芋,电话虽然通了,苏苒还在想怎么开口。
  这么多年于家单方面不求回报地对她好,光坦然接受这份好,已经让她心里压力很大,若是再仗着这份好,开口求什么。
  ——她怎么都说不出口,握着电话的手指不安地蜷缩着。
  于晓晓在旁边拼命地给苏苒使眼色,让她赶紧说正事儿。
  电话里静谧了片刻,男人先开口:“稍等。”
  十多秒后,于鸿霄从办公室里出来,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苏苒硬着头皮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最后:“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找到帮忙找下我爸。”
  于鸿霄听完整件事后,显得比苏苒镇定许多:“试着打你父亲电话,若是确定不能接通,你来局里找我。”
  “我先跟队里人打声招呼,要真是……失踪了,该走的程序还走。”
  之后,苏苒又打了宋承舟电话,依旧是苏艾接的。
  问起苏昌明时,这次苏艾倒是说实话,“你父亲很安全,晚上老板会将他送回来。”
  听说晚上能回来,苏苒悬着的心起码放下去一半。
  上午,于晓晓一直陪着她在工作室,。
  等着容易乱想,她将电脑打开,强迫自己进入工作、
  于晓晓犹犹豫豫,心里一肚子话话想问。小狗一样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盯着苏苒。
  苏苒被她看着,转过身:“你想说什么?”
  于晓晓立刻转着椅子过来:“我哥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刚才打电话是,有几句话苏苒听了脸色有点奇怪。
  于晓晓虽然性格大咧,但观察还挺细致,不过这件事苏苒自己都没搞清楚,更没有办法跟她说。
  她隐隐约约知道,于鸿霄对她有一点不一样,可这点不一样也没和于晓晓差太多。
  所以她一直都不去深想这件事,尽可能的和于鸿霄保持距离,不让他产生误解。
  由于苏苒早早地把似有似乎的苗头全部扼杀,规矩不逾界。
  于鸿霄到底是个男人,被苏苒无声拒绝后,也没再表达什么。
  他工作很忙,这么些年和苏苒碰面的次数并不多。或许正是因为苏苒从来没有真正去面对过,于晓晓见她不说话,眼神怀疑:“你和我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苏苒想了片刻,觉得这种事瞒着谁都不能瞒着于晓晓,不然这些年她白拿自己当朋友了。
  她斟酌用词,对上于晓晓湿漉漉的大眼:“你哥他……”
  于晓晓急的抓耳挠腮:“什么,快说呀!”
  苏苒把她摁住:“他说,等我跟宋承舟的事情了了之后,他要正式追求我。”
  于晓晓双眼瞪的圆溜,一副漫画里的夸张表情。
  苏苒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生怕她是生气了:“你放心这事是不可能的,我们两是好朋友,我怎么可能成为你嫂……”
  于晓晓语重心长地握住她的手:“嫂子!”
  苏苒:“……”
  于晓晓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我哥这么多年一直不谈女朋友,原来是喜欢你呀!”
  苏苒插不上一句话,就听于晓晓一直往外数这么多年他哥是多么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以至于全家人都以为他性取向有问题。
  说完,于晓晓加了一句:“今天终于破案了!”
  于晓晓特别真诚地推销着她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哥?他哪差了?”
  苏苒憋了半天,扯了个借口:“太优秀,配不上。”
  于晓晓信以为真,连忙安慰她:“你配得上,我哥喜欢你,我爸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你瞧瞧你,你多人见人爱呀。”
  苏苒被她逗笑了:“别闹了。”
  于晓晓特严肃:“我没闹,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哥?”
  苏苒见她表情认真,于是打开电脑上了网页。
  “你看这个?”
  于晓晓凑过来脑袋:“这是什么?”
  “杜塞***艺术学院?”
  她惊讶的抬起头:“你要……出国啦?”
  苏苒点头:“上次跟你去机场时就想直接去学校看看,但护照过期耽误下来。”
  于晓晓还没缓过神:“所以你要出国读书了?”
  “嗯。”
  于晓晓高兴:“这是好事呀,这样你就可以摆脱宋承舟,重新开启你自己的人生了。”
  她端着电脑里邮件猛瞧,上面的德文她并不认识,但是杜塞尔**艺术学院的校徽她还是认识的。
  虽排不上世界顶尖,但也是top前几。
  苏苒:“不出意外的话,送走爸爸,我就要走了。”
  “所以我跟你哥哥,是不可能。”
  ——
  下午,刚过一点。
  于鸿霄来电话:“找到定位了。”
  下午时,于鸿霄是穿便服过来。他查到了苏昌明的定位,这件事比较特殊,不能定性为失踪。
  一见面,于鸿霄说清楚地址:“伯父现在在乐湾度假村。”
  “我联系过度假酒店工作人员,确定中午在那边入住休息过。”
  他居然带她爸去度假村了,苏苒沉默了片刻。她发觉宋承舟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疯子。
  于鸿霄说完后,便一言不发地开车,余光瞥到副驾驶上的于晓晓。
  见她用猥琐的眼神盯着自己。
  于鸿霄抬手拍她脑袋:“这种眼神,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于晓晓“啧啧”了两声:“到底是谁干坏事了,嗯?”
  苏苒尴尬地咳了一声吧:“我把跟你打电话的内容和晓晓说了。”
  于晓晓一副“你什么都瞒不了我的样子”。
  于鸿霄很淡定地“嗯”了一声:“既然你都知道,正好跟爸妈也说一声。”
  于晓晓嗷了一声:“好嘞。”
  苏苒简直尴尬的头皮发麻,转移开话题:“宋承舟也在那里?”
  于鸿霄摇头:“不确定。”说完又添了一句,“他的定位我查不到。”
  乐湾度假村是宋氏集团名下产业之一。依山傍水而建,天然的自然环境优势,一建成就被评为国内5A级的度假旅游村之一。
  苏昌明一早就被宋承舟带出来,心情挺不错——因为宋承舟今早说,要带去跟苏苒求婚的地方。
  苏昌明意外之余,很是高兴。
  而亲自去求婚,现场准备惊喜这件事,恐怕是宋承舟活着的二十八年里,最浪漫的一次了。
  智囊团们一开始以为老板是去乐湾度假区视察工作,结果猝不及防地听到“求婚”这两个字,严禁的工作态度差点崩了,憋着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震撼。
  实在是只要活得久,就什么都能见识到。
  度假酒店的经理站在门口,看见浩浩荡荡的车队,从远至近地开过来。
  他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视察个工作,怎么这么大阵仗?
  宋承舟与苏昌明同乘坐一辆车,两人都不是爱攀谈的性格,尤其是宋承舟,闭目养神一会儿后。
  突然开口:“伯父,先不要告诉苏苒这件事,等今天稍晚场地布置好后再把她叫来。”
  苏昌明正眯着眼在车上打盹,听到声音后睁开眼,反映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求婚这事儿。
  宋承舟:“我给她一个惊喜。”
  车队很快驶入乐湾度假村,打头的黑色迈巴赫开在最前面。
  宋承舟下车后,酒店经理认识他,立刻小跑着过来给他带路:“宋先生,里面都安排好了。”
  宋承舟眼神直接扫视而过,侧了侧身,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人道“伯父。”
  经理这才看清后面跟着的中年男人人,穿着一款老版西装外套,深蓝色的裤子,还有一双有半旧的皮鞋。
  苏昌明应声,宋承舟稍作停留后,便与他并排走进去,经理愣了一秒后,追赶上来。
  只听走在最前头的两个人道:“伯父,您觉得布置的怎么样?”
  酒店经理这才反应过来,大老板是来看求婚布置情况的,难道是?
  头顶洁白透明的水晶灯挥洒下香槟色的金光,照耀在纯洁的干净的大厅里,将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梦幻极了。
  “布置的挺好。”苏昌明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就赞不绝口。
  “伯父,苏苒会不会喜欢?”
  ——
  下午三点多,苏苒到了乐湾渔村。
  一边上楼,一边打苏昌明的电话,整整一天,他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她的心也终于坠地,忍不住问:“你跟宋承舟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
  苏昌明听女儿的声音突然拔高,也被吓一跳:“苒苒,你怎么了?”
  苏苒三令五申:“你待在原地,哪里都不许走,我现在去找你,有话跟你说。”
  苏昌明听她语气非常焦急,哦了一声:“爸爸就在原地等你。”
  此时,苏昌明在宋承舟的书房写婚礼请帖,他会画画,也写得一手好字。
  苏苒一路畅通无阻地进来,见到苏昌明时,眼圈泛红,扑过去。
  “你以后能不能别乱跑了。”
  苏昌明轻拍着她的背,“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苏苒摇头,瞥见他手里拿着东西:“这是什么?”
  苏昌明笑呵呵地请柬递过来:“这是你跟承舟的订婚请柬。”
  玫瑰金色的请柬,上面缠着一枚同心结,刺刺地烧着她的眼,她深吸了一口气。
  与其让爸爸沉浸在虚假的欢喜里,不如实话实说。
  “爸,我跟你说一件事。”
  苏昌明见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什么事?”
  苏苒:“我跟宋承舟……”
  深吸了一口,将犹豫这么久的话倾吐:“爸,我不打算和宋承舟结婚。”
  苏昌明很意外,上午宋承舟还去准备求婚现场,下午女儿却跟他说不想结婚。
  苏昌明稍作一想,便知道里面有问题。
  苏苒长话短说:“爸爸,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苏昌明被苏苒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懵,到底还是以女儿为重,他第一反应就是问:“是不是宋家对你不好?”
  苏苒想了想点头:“嗯。”
  她并没有说太多,只轻轻的一个字,苏昌明便感受到其中包含着的委屈。
  他一直知道,苏苒的性格格外能忍,从小到大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宁愿憋在心里不说,也不愿意让他担心。
  苏昌明想象不到,女儿喜欢了宋承舟八年,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她在快订婚的时候,突然悔婚。
  “苒苒,你过来。”
  苏苒心里没底,她不知道苏昌明会有什么反应,揣着不安的心绪,一步步走过去。他慢慢地张开双臂。
  苏苒眼睛一阵酸涩后,开始湿润。
  她将她这些年在宋家的一切告诉苏昌明,没有隐瞒,没有故作坚强。
  苏昌明听完震惊又心疼:“苒苒,你永远记住,不论什么时候你都先是苏苒,之后才会有女儿,妻子这些角色。做苏苒才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角色?”
  “明白吗?”
  苏苒点头,苏昌明摸着她的头发。
  高大的西北男人并不是天生柔情,只是将这一生温柔皆孤注置妻女,至于伤害他女儿的人,苏昌明并不打算放过。
  苏苒接着讲正事:“爸爸你听我说,如果找到合适的机会,你先离开好不好?”
  “你去姑姑那里,姑姑一个人住在法国,你好久没去看她了是不是?”
  苏昌明摇摇头:“爸爸要带你一起走。”
  苏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爸爸固执起来,最不容易说服。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走了,我才不怕宋承舟。”
  苏昌明问:“我走后你要做什么?”
  苏苒垫脚,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昌明听完后,他沉思片刻,却依旧决定相信女,。“苒苒,如果你这样做了,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宋家脸面上狠抽一巴掌。”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在宋家受委屈了。”
  能将苏苒逼急了的,一定是很多很多委屈。
  苏苒眼神垂落,轻描淡写:“嗯。”指甲紧紧地扣着手心,这么些委屈和伤心即使轻飘飘的一个字,但苏昌明还是感受到压抑。
  来自苏苒内心的压抑,他抬手,揩掉她脸颊上滑落的泪珠:“有爸爸在。”
  他知道女儿的性格,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柔,内心却倔强能忍。在外面这么多年,她从没说过一句过的不好。
  苏昌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眉头深皱着的眉头,不见得一丝舒展。
  “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苏苒重新返回到餐厅时,苏昌明已经不在座位上。她心头一滞,连忙掏出电话,幸好顺利接通。
  原来,苏昌明先被宋承舟先接走了,他在电话里让苏苒不要太担心。
  “爸爸快到家了。”
  苏苒刚出现在餐厅没多久,孔樊东便从外面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苏小姐,你该回去了。”
  苏苒:“我爸爸为什么先走?”
  孔樊东:“宋先生吩咐,先接你父亲回去,免得……”
  最后这一句是孔樊东自己加的,他看破苏苒的伎俩,但是没有戳穿。
  “免得什么?”
  孔樊东粗糙的面孔上,端是讽刺的意思:“你偷溜出去太久,抛下你父亲一个人在这儿干等,免得他着急。”
  苏苒无声笑了下,并没有被孔樊东的这句话激怒。
  嘴角那抹笑意未消,声音缓慢又清晰:“即使你发现了,可我还是成功溜出去不是吗?”
  她笑容满面地指出:“你的工作失误,恐怕要比我溜出去还要严重。”
  孔樊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苏苒恶趣味:“不信?”
  孔樊东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一个小姑娘威胁过。苏苒的招数对孔樊东来说,再拙劣不过。
  他看了眼手表:“你和先生保证不迟于九点回去。”
  他黝黑的脸孔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想,你也高兴不了多久。”
  苏苒觉得他们一直都没弄清楚一件事:“你觉得我会听宋承舟的话吗?”
  孔樊东的笑容没了。
  苏苒又追问了一句:“我要是不在九点之前回去,你觉得宋承舟会对我怎么样?”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
  宋家别墅里面灯火通明,苏苒站在门外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万般不情愿地走进大门。
  门打开,玄关处亮白的灯光倾洒出来,将苏苒站在门口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文阿姨扶着门,看到门外的苏苒后,小心翼翼地向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躲闪着害怕。
  她朝苏苒使了个颜色,然后低下头,伸手接过她的包。
  文阿姨是宋家为数不多,对苏苒比较关照的人。去年苏苒得了一段时间湿疹,久久不见好,估计宋承舟被苏苒丑的忍无可忍,请了一位懂得些中医调养的人来照顾她,就是文阿姨。
  巧的是,文阿姨的女儿和苏苒同一所大学,不过不同届。
  苏苒放下包,换上拖鞋,走到玄关尽头时,往客厅瞥了一眼。
  法式艺术水晶吊灯正亮着白璨的光芒,宋承舟一只手撑着额头,静坐在沙发上。
  他的皮肤被灯光映衬的格外白,头发漆黑,不知是不是苏苒的错觉,散发着暖意的灯光衬得宋承舟的表情格外冷。
  若不是眨着眼,大概像是一具冰雕。
  以前苏苒有捂冰雕的习惯,可现在只想躲得远远。
  谁爱捂谁捂去吧。
  她淡淡地扫了宋承舟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准备上楼。
  轻手轻脚还没迈上楼梯,客厅便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声音:“站住。”
  苏苒想装作的没听见的样子,可一想到后果……大半夜的,她叹了口气,脚下转了弯,走向客厅。
  宋家的客厅极大,中间摆放着一套后现代雕花米兰欧式的真皮沙发,上面铺着洋桑蚕丝手工打结的垫子。
  而宋承舟穿着一身丝质睡衣坐在沙发上,像一个中世纪冷血贵族。
  简单点说,就是不像活人。
  苏苒十分不情愿地走过去,距离宋承舟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她站住。
  男人疏密的眉头动了一下,显然是对苏苒的距离十分不满意:“过来。”
  想着苏苒阳奉阴违的次数太多,他顿了一下,又说:“坐过来。”
  苏苒确实坐过来了,但是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也算诚恳。
  宋承舟手扶着前额,微微转身,淡色瞳孔里跳跃的怒火是骗不了人的。
  苏苒这副距他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火大。
  两人相顾无言,苏苒只想上去睡觉,她现在不想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哪怕一个空间都不行。
  “有事吗?”她掩着面,轻轻地打了个哈气。
  “出去玩的开心吗?”宋承舟问。
  苏苒老实点头:“开心。”
  “比跟我在一起开心?”
  苏苒觉得他简直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若真的要对比的,那真的是开心几百倍!
  宋承舟这人,实在是见不得别人好。苏苒现在的心情还算可以,只要不见他,甚至可以更好。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苏苒听着,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就知道,他在楼下摆这么大的阵势等她,准没好事儿。
  “吃晚饭,有点迟了。”她其实并不想撒谎,甚至连找的借口都很拙劣。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宋承舟换了姿势,他微微抬着下巴,手指垫在额边,看向苏苒时,满脸都是心知肚明。
  “跟我玩阳奉阴违,却上赶着去找于鸿霄。”
  熟练的讽刺声:“回来又跟我摆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成咬牙切齿:“苏苒,你摆谱给谁看?”
  苏苒心如止水,对宋承舟知道她见于鸿霄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连宋承舟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她都能想象得到。
  她闭眼,轻声在心里默数着,再过几秒他会彻底爆发。
  ——
  今晚得知苏苒跑出去找于鸿霄,宋承舟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深深背叛了。
  以前,苏苒说爱他,身边所有人都说她痴迷着他。时间久了,连宋承舟也深信着这点。
  可当一天,他深信的东西,变成谎言,虚伪地袒露在他面前,宋承舟坐不住了。
  他变得有点相信,苏苒是真的要走,她真的不再喜欢自己。
  宋承舟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除了开始内心不适应之后。
  更多的不安,恐慌。
  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
  以及……心脏揪着的疼。
  头顶的水晶灯光线太亮,把偌大的客厅照得如同白昼。人的心思在这敞白的灯光下,往往被无限的放大。
  苏苒冰冷的态度,让宋承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视。
  那些潜伏着的伪装,披盖虚情假意的讨好,在这一刻全部撕破。她那张素净倔强的脸,写着满满的厌恶。
  是的,宋承舟清晰地感受到苏苒厌恶他。
  像厌恶一只苍蝇一样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让为唯我独尊的男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冒犯。
  他的表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生气那么简单,漂亮的眼睛迷得狭长,投射出危险的信号。
  那双墨色的瞳孔,快要烧起来。
  苏苒静静地跟他对峙着。
  此刻的宋承舟不亚于是一片高山之火,而苏苒安静的像一条静谧的河。
  即使孱弱,娟细,但坚定,勇敢。
  时间静静地流淌,带走的却是不一样的东西。宋承舟越是不出声,苏苒心底里渐渐打鼓。
  而苏苒眼神中慢慢浮现的退怯,让宋承舟找到那一丝脆弱。
  她并不怕他生气,宋承舟发怒时反而是最冷静的。
  他虽会发怒,但永远不会冲动。
  苏苒最害怕便是他眯着漂亮的眼睛,一言不发,盯着她看时——
  常让苏苒有种被饥饿已久的猛兽盯上的感觉。因为想不到,他此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在想,是将她关起来,永远出不了门好。还是……夺走她所有在乎的东西,让苏苒苦苦哀求的好。
  显然此时,这两种可能都没有出现。
  甚至,连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也没有到来,宋承舟只睁着一双眼,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挑着高深的眉:“怎么,现在连装都懒得跟我装了?”
  苏苒撇开眼神:“你知道就好。”
  宋承舟像是听到笑话一样:“苏苒,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挺聪明?”
  她很坦荡:“如果我不聪明,今天下午你怎么三两句一哄,就放我出去了?”
  即使宋承舟冷面,也掩饰不住颧角上泛起的恼羞成怒,尤其是在见识到苏苒的阳奉阴违后,更加对她下午演戏骗他的事情耿耿于怀。
  看到宋南骄傲的表情逐渐溃裂,她再接再厉:“如果我不聪明,又怎么能骗得过孔樊东,跟于鸿霄见面呢?”
  宋承舟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怎么说呢。
  他一不高兴,苏苒的心情就很快乐。她想,跟宋承舟呆久了,或许她也变得不太正常。
  说完这些话,她唇角勾着浅浅的笑。
  宋承舟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的瞳孔颜色本是极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琥珀色的眼睛里常年蒙着一层淡淡的冰霜,只有很偶尔,那双瞳孔会变得深邃……像被投进一把烈火,变得炽热。
  他薄唇轻启:“告诉你一件事,今晚我和伯父说了我们的婚事。”
  苏苒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承舟,脱口而出:“你疯了?”
  说完这话,就见宋承舟抿着嘴唇,眉眼里甚至荡出几分笑意,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黑色的真丝睡衣松散地裹在他健壮的身躯之上,像是撒旦的黑袍。
  “我想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嗯……”
  “起码,比我听到你又去见于鸿霄要高兴。”
  这句话显然吃醋的意思要高于生气,甚至还有几分……怨气。
  ——
  苏苒站在炽烈的灯光下,头顶被一圈又一圈的光晕笼罩着,眩晕的厉害。她冷漠地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喜欢过他,所以宋承舟就能对她这样为所欲为。
  以前她深爱着他,甚至卑微到一种单方面付出不求回报的地步。她曾经也单纯地想跟他好好在一起。
  哪怕这些“好好的”都是表象,都是苏苒苦心经营的结果,但她也沉醉其中,自欺自人。
  可人的心呀,总是贪婪又脆弱。
  这么些年,宋承舟给不了她“宋太太”以外的东西。给不了她陪伴,给不了她丈夫的宠爱,甚至给不了她温馨美满的家庭。
  当苏苒的心渐渐冷了,爱意消磨掉后,昔日的那些誓言变成谎话,情话也变成了妄言。
  在经过过这么多后,当她看清宋承舟对她只有控制欲,而非爱情后。
  苏苒变得尤为坚决。
  她吐出的每一字句,都是绝不回头的态度:“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也不想跟你结婚。”
  说罢,像是为让宋承舟死心,她又咬牙添了一句:“今天不会答应跟你结婚,这辈子也不会。”
  她用最残忍的话,戳破他的高傲,他的自以为是。
  宋承舟周身的气压瞬间暴增,是那样的的愤怒。
  他看向苏苒,连眼睛都是通红的,忍了许久,他才恶狠狠地宣布:“这不是你决定的,你只能嫁给我。”
  苏苒睁大眼睛看着宋承舟,充满匪夷所思。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宋承舟,我说过我不想跟你结婚。”
  苏苒的一系列举动,不仅没有让宋承舟试着去理解她,反而激起他霸道的本能。
  他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为了阻止……阻止苏苒离开——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如果可以选择,苏苒一定会离他远远的。
  看到她如此生气,如此气急败坏,宋承舟像一个旗开得胜的国王,他翘起的嘴角轻扬。
  慢慢地靠近,走向情绪渐已失控的苏苒。
  “不想和我结婚,你想跟谁结婚?”
  “于鸿霄?”
  说完这句话,下巴被人猝不及防地抬起,宋承舟狠狠地吻了过来。薄薄的嘴唇被倾尽的碾压,苏苒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推开眼前的男人。
  她的唇瓣几乎被咬破,透着嫣红的血色,在灯光下尤其的耀眼夺目。
  掐着下巴的大手强行将她的脸颊抬起。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宋承舟被她咬了一下。
  冷冷的声音,由上至下:“苏苒,从你住进宋家的第一天起,就不再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你睡在我床上八年,不嫁给我,问问全N市谁敢娶你。”
  苏苒下巴被他捏的生疼,可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我会出国去,我会走的远远的,去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我的地方。”
  “宋承舟,你不可能只手遮天。”苏苒恨恨地说着这些。
  宋承舟低头逼近,嘴角泛着残忍的笑意,悠悠地问:“那你父亲呢?”
  “啪”一声亮响,眼前的咄咄逼人的男人偏过头去,苏苒的手也垂落下来,手掌心火辣辣的疼。
  空气像是被放进了冰柜,每一口呼吸都让冒着寒气。
  宋承舟将脸慢慢地转过来。他的皮肤很白,几乎没有瑕疵,映衬得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尤其明显。
  她气的声音声音发抖,身体也如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像是暴风雨后的残叶,微弱,却还抵抗到最后。
  她语序混乱:“你……永远都不许……”
  宋承舟盯着她没说话,他大手抬了抬。苏苒以为他要打她,紧紧闭上双眼,下意识地躲开。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那一秒,她怕像是要把自己缩起来。
  男人抬起的手掌轻轻落下,放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苏苒像是惊弓之鸟,紧绷着身子。
  下一秒,苏苒被他带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宋承舟的声音忍耐又饱含怒意:“敢打我这巴掌。”
  “苏苒,你总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她跟宋承舟不一样,他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苏苒眷恋的人太多,任何一个都是她的要害和死穴。
  只要宋承舟愿意,他就能用极小的代价,做出让苏苒后悔打这巴掌的事情。
  “你明明没有别的选择,却还要激怒我,去干那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勇敢?”
  苏苒咬着打颤的牙齿,一句话说不出来。
  宋承舟像是“抚慰”一样,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背上,声音逐渐变了调。
  一句句地刻在苏苒的血液里。
  “不论你爱不爱我,你都要嫁给我,这句话早在你八年前住进宋家时就该明白。可你偏偏装作不明白,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宋承舟的胸膛,心脏快而猛烈地跳动着。苏苒被迫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胸口的震动,耳边传来宋承舟的声音。
  他将她抱在怀里,充满叹息:“从始至终,都是我选择你,而不是你选择我。”
  苏苒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低头定定地看着苏苒,眼里的深情是骗不了人的,他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后脖颈。
  “这句话是想告诉你,你摆脱不了成为宋承舟妻子的宿命。”
  苏苒被这句话震得面无血色,不亚于被判了死刑。
  她不明白,既然都不喜欢了,为什么宋承舟就不能放手。
  心底里的抗争,被宋承舟的强势霸道碾压在泥地里,一切反抗在他面前徒劳又可笑。
  她红着眼,不甘地问道:“你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绑着我。”
  宋承舟沉默着不说话,他对苏苒是爱吗?或许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苏苒以前爱着他时,他没有多大的想法。
  他很小时候开始,就知道苏苒的存在,知道在很远的地方,自己有一个未婚妻。但这些只存在宋老爷子的只言片语里,宋承舟对苏苒没有多大想法。
  直到苏苒高三毕业,宋老爷子带他去了苏家,回来后问他对苏苒的看法。
  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问爷爷。
  ——没有苏苒,是不是还有会张苒,赵苒,王苒。
  老爷子点点头,于是宋承舟清楚地记得自己说。
  ——那就苏苒吧。
  反正,这么多女孩,他只看苏苒顺眼。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宋承舟不讨厌她,苏苒深爱他,两人相处的很和睦,起码在宋承舟眼里是很和睦的。
  他心里也只有这一个苏苒,没想过这漫长的生命里还会有其他人。
  他的内心一直强大又无比坚定地相信,任何人都会走,但苏苒不会。任何人都会背叛,但苏苒不会。
  直到有一天,苏苒说不爱他了。
  他强大坚硬如冰一样的内心,出现裂痕。他像一个弄坏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极力地想要让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想让苏苒变回过去,回到以前爱他时的模样。
  然而,他却不懂得珍惜呵护这段脆弱的感情,只知道用最强硬的手段去“修复”他们的关系,后果却是将苏苒推得越来越远。
  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以至于宋承舟认为,不让苏苒离开就是爱情应有的样子。
  宋承舟的沉默苏苒看在眼里,她的逼问在他这里得不到任何解答。
  他要如何跟她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困住她。因为爱?他自己尚未理解这样东西——起码现在的他,是不懂的。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大概是从宋承舟第一次见到苏苒时就知道,这无趣而又漫长的一生中——他是非她不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第一次尝试写这种类型文章,写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讨论。
  今天突然涌入很多评论,高兴之余……有点害怕。
  读者对于作者来说是上帝,没有读者就没有作者,还是想说几句话。
  1、一个故事,有因有果,有过程有结局,宋承舟今日的嚣张跋扈是因为前面的纵容。男主后面的改变也是因为女主现在的幡然,以及不断反抗。有些读者觉得,女主好憋屈,好弱。但正是因为女主数次弱而又微的反抗,才会有最后男女主性格的不断变化。
  2、作者不会为了洗白而洗白,男主今天所作所为一定会自食恶果。
  作者希望和读者能有关系能够温暖一些,今天一上来看到有读者挨章打负分真的吓到了。
  对那些不喜欢这篇文,带来不好感受的读者们说一句对不起,鞠躬。
  以后晚上19:00为固定更新时间。

  苏昌明要苏苒带着他出门转转,其实就是想看看苏苒的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她事先在电话里跟于晓晓说了一声,便开车带着苏昌明一道去公司。她本来打算去公司转一圈就送苏昌明回来。
  ——哪知于晓晓不按常理出牌,苏苒带着苏昌明一出办公楼的电梯,就见于晓晓带着全公司的员工,头顶举着个横幅,站在门口——上面写着“欢迎苏苒爸爸”。
  苏苒恨不得带着她爸掉头就走:“……”她爸爸倒是乐呵呵的。
  于晓晓事先买了一大束花,站在门口笑得比花还烂漫。苏苒硬着头皮带苏昌明进去,于晓晓上前一步,声音饱含热情。
  “爸爸!”
  把苏昌明吓一跳,苏苒笑着伸手拍她的头:“你别闹!”转身对苏昌明道,“爸,这是我经常跟你提的于晓晓,我们公司老板。”
  苏昌明恍然,笑着接过花。
  于晓晓性格活泼,天生自来熟,她跑过去挽着苏昌明的手臂:“苏爸爸,我陪你在公司转转。”
  苏苒不想麻烦她,正要开口让她去工作,于晓晓给她使了个颜色,然后故意板着脸,用一种老板的口吻:“那个,苏苒你忙去吧。”
  苏苒用眼神瞪她,于晓晓不怕,带着苏昌明先走了。
  她在办公室呆了半个多小时,于晓晓终于带着苏昌明回来了。不知道她跟苏昌明说了什么,把她爸哄逗的十分开心,眼角的细纹掩盖不住眼睛里的满意。
  回来时,苏昌明的手里攥着几个小玩偶挂件,还有橡胶做的卡通人像钥匙扣,苏苒盯着问:“爸,你手里拿的什么?”
  于晓晓答:“刚我带叔叔在大厅参观展柜,跟他说这些吉祥物还有卡通图案都是你设计,叔叔很喜欢,我摘了几个送给他。”
  苏苒从小学的画画,在没接受过正统培训之前,一直都是苏父教的。
  见苏苒设计的东西那么可爱,苏昌明从心底里觉得骄傲。
  临走时,苏苒把于晓晓拉到隔壁的休息室,一脸怀疑地问她:“你跟我爸说什么了?他怎么这么高兴?”
  他刚来的时候叫于晓晓“领导,你好。”刚才走的时候“晓晓,再见。”
  苏苒怀疑她给苏昌明下迷魂药了。
  于晓晓神秘一笑:“爸来咱公司的目的是什么?”
  苏苒:“看看我工作环境,跟同事领导关系如何。”
  于晓晓一脸得意:“对呀,所以我就跟叔叔说,领导和同事都特别喜欢你,你是我们工作室的顶梁柱,不可多得的人才。”
  苏苒愣住,她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于晓晓内心这么细致,会想到跟苏昌明说这些。
  她眼睛酸涩,轻轻地眨了几下。
  于晓晓嬉皮笑脸:“我是不是很机智,有没有感动得想哭?”
  苏苒点点头,随后泪珠子真不受控制,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于晓晓一见她哭,慌神了。
  一边给苏苒擦眼泪,一边哄她:“你别哭呀,怎么夸你还哭呢?”
  苏苒一把把于晓晓抱住,闷着声音说:“谢谢你!”
  于晓晓拍着她的背:“客气什么,你爸爸就我爸爸!”
  于晓晓见她不言不语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发,收起笑嘻嘻的语气。
  认真道:“苒苒,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保证。”
  苏苒点头,隔着玻璃门望向外面——一个人坐在大厅,一页页翻着苏苒画册,爱不释手的苏昌明。
  于晓晓见这她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什么:“你是不是还没跟爸爸说……分手这事儿?”
  苏苒叹了口气:“还没,他这次突然过来,我一时有点没计划。”
  “而且他现在住在宋家,万一我跟宋承舟撕破脸,我担心爸爸会受到伤害,想等他回去后再告诉他”
  她心有余悸道:“宋承舟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于晓晓不愿逼她太紧:“你已经很勇敢了。”她欲言又止:“回去之后,我哥一直很担心你……”
  苏苒抬起头:“是我抱歉……”
  “不不不……他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哥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想要彻底摆脱宋承舟,那你就……不能一直住在宋家。”
  这个道理苏苒当然明白,但是暂时没有选择。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苏昌明受到任何伤害,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用蚍蜉撼树一样的微弱反抗,期待着宋承舟有一天厌倦她了,顾及以往那点旧情……把她放了。
  回想以往的日子,苏苒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她就像一株依附宋承舟这棵参天大树而长的菟丝花,他们紧密纠缠,从未分开。
  当有一天菟丝花想要离开,粗壮的枝干缠绕住她所有细嫩的茎叶,将她紧紧箍住,哪怕枯萎凋零,都不允许离开这棵树。
  苏苒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这并不是爱情。
  ——
  中午,于晓晓热情洋溢地要请苏父吃饭,宋承舟却先她一步打电话过来。
  她避开苏父,冷脸接起。
  电话里的声音气定神闲,一如既往的做派:“中午一起吃饭。”
  苏苒脱口而出:“不要。”
  那头静了一秒,忽视她的拒绝,“十二点,公司楼下。”
  苏苒甚至没有反驳的余地,那头已经将电话挂了。她忍无可忍,正要大骂宋承舟是个混蛋,抬头见苏父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她憋了回去,看向于晓晓:“你还一起吗?”
  于晓晓立刻摇头,眼神畏惧,像是要去赴什么鸿门宴。
  中午,路上有些堵。十二点多到公司楼下时,宋承舟的车已经等候多时。
  车一停下,宋承舟身边的助理王稳过来敲窗,他半弯着腰,标准化的问候:“宋先生说,让您坐他的车。”
  坐他的车,是怕自己跑了?苏苒心里想,多此一举。
  不远处停着一辆深灰色的迈巴赫,宽敞的商务车,苏苒一上来,就奔着后排的位置去。
  但当她跨过前排座位时,却被宋承舟拉住手腕。
  他仍旧是一身西装,规矩而拘谨地带着领带,拉着苏苒时,微微偏头看着她,表情有那么一丝不满。
  苏苒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他靠在椅背上,交叠着长腿,无声地拍了拍着旁边的座位。
  “坐这儿。”
  苏苒下意识拒绝:“我和爸爸坐一起。”
  她抽手,宋承舟没有松开,攥着她的手腕更紧。
  苏苒跟他较量上了,大中午的,这人是不是饿坏脑子了?
  苏昌明坐在后排察觉到前面的动静,他连忙打圆场:“苒苒,你和承舟坐。”
  “爸爸喜欢一个人坐,宽敞。”
  苏苒不情愿地坐过去,她刚坐下,便想甩开宋承舟的手。
  结果,他不仅没松开,反而从牵着她的手腕,改成捏着手心,总之就是不放开她。
  苏苒挣扎了几下,细软的手心被他大手包裹的严严实实,估计是嫌她太闹腾了,宋承舟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别动。”
  车上还有别人,苏苒不好发作,就这么瞪着他。
  宋承舟倒是不怕她等,处变不惊地翻着手里的文件。
  车缓缓行驶,一片安静。
  宋承舟看了会儿电脑之后,随后放下,主动先开口:“上午去干什么了?”
  苏苒不耐,盯着窗外:“公司。”
  宋承舟眯着眼,仔细地回忆一番苏苒说的公司是哪一个。
  终于想起来:“你和于晓晓开的小公司还在?”
  苏苒额心冒火,听不惯宋承舟这种看不起人的语气:“对,还在!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宋承舟丝毫不避讳:“确实,我以为倒闭很久了。”
  苏苒:“……”
  她偏过头,不再理睬他。
  车内的气氛平静中带着冷场,苏昌明不知有没有瞧出他俩之间那些微妙:“苒苒工作的公司很好,领导同事也很热情。”
  “那位叫于晓晓的领导,还夸苒苒是公司的人才。”
  宋承舟轻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十分刺耳。
  他对于家有敌意,即使于晓晓是苏苒最好的朋友,可宋承舟依旧看不太上。
  他这个人天生就没什么好人缘,没有朋友,只有下属。
  苏苒对他彻底感到厌烦,在他手心狠狠地掐了一下后,想要甩开他。
  可宋承舟神情丝毫不变,除了微微锁眉外,宽大的手掌没有移动分毫。
  苏昌明也安静下来,他看向苏苒又看向宋承舟,欲言又止。
  车开的飞速,很快到达预定的餐厅。司机过来开门,宋承舟坐在边上先下的车。
  下车后,他静站在车门处。
  随后,朝苏苒伸手。
  她没有将手递过去,准备自己下车,却被宋承舟堵在车门处。
  少女眼睛里都是怒火,她看向眼前这个固执,任性又不讲道理的男人。
  牙齿都是咬着的:“宋承舟,你不要太过分。”
  宋承舟微微偏头,看她的眼神直截了当地写着“过分,如何?”
  苏苒看了眼走在前方不远处,正等他们的苏昌明,生气地把手重重地摔进他的掌心,恨不得这只手是没知觉的。
  宋承舟心满意足,闲庭信步地牵着苏苒走在跟过去,苏父回头看他们几眼,眼底忧心忡忡。
  高档安静的餐厅内,侍应生礼貌地将他们带到预定的座位上。
  餐桌上,苏父带着老花镜,看着动辄三位数一道菜的菜单,犹豫道:“苒苒,咱们换一家餐厅吧?回去吃也行。”
  苏苒知道他勤俭,当然也知道宋承舟败家。
  “爸爸,我有这家餐厅的会员,可以打折。”
  宋承舟这人虽混蛋,但在苏父面前好歹还有点人样:“伯父,客户赠送的餐券。”
  苏昌明这才被说服,他翻着精致的餐页,严肃的表情中难掩惊讶。
  宋承舟吃饭讲究,话不多。苏苒虽然平日是个话痨,但坐在他旁边吃饭,食不知味,不太有胃口。
  整个用餐期间,桌子上安安静静。
  苏苒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事情,宋承舟的行为举止越来越过分,苏苒本来想着越快摊牌越好。
  可苏昌明的突然到来,打断了她的计划。
  显然,宋承舟也正是料到这点,才会把苏昌明接过来。
  他的手里旧多了一个筹码。
  苏苒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等把苏昌明送回去后,跟宋承舟彻底说清楚。
  即使她离开宋家后会一无所有,她也不想再跟宋承舟多待一分一秒。
  这顿饭吃的漫长,等到结束时,宋承舟问起他们下午的行程。
  “下午做什么?”
  苏苒没好气:“陪我爸出去逛逛。”
  宋承舟沉思片刻,伸手叫来王稳:“下午什么安排?”
  王稳站在他的身后,微微低头,附身道:“下午没有重要行程。”
  宋承舟点头。
  苏苒在旁边听着,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干嘛?”
  宋承舟不急不缓地擦着手,即使听出苏苒语气里的不欢迎,可他丝毫无动于衷:“回去换件衣服,我带你们出去。”
  他似乎兴致很不错居然主动邀请起苏苒来,然而她却一点都不想跟他出去。
  苏苒突然感觉很颓力,她不得不承认,宋承舟的本事真的很大。
  她为了带苏昌明出去玩,上午一直在做攻略,规划路线,找景点,找餐厅,心里期待又高兴。
  可……现在就因宋承舟的一句话,她兴致全无,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不愿在苏昌明面前跟宋承舟闹,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坐车回家。
  ——
  回到家,路过院子时,宋母正在花园的露天凉亭里招待其他夫人喝茶。
  宋承舟目不斜视,长腿阔步地的路过。苏苒被他牵着,踉踉跄跄,小跑着着跟在他后面。
  宋承舟这副倨傲的样子,太太们都习以为常。
  可轮到苏苒这般没礼貌的走过去,这群太太们便开始嚼舌根。
  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道:“宋太太,承舟的未婚妻怎么见到我们连招呼都不打。”
  宋母端起咖啡,干笑了两声:“可能没注意吧。”
  太太们装作诧异的语气:“她平时在家不会对你也这样吧?”
  说着端起咖啡杯,遮住轻笑:“太不知礼数了。”
  宋母举止端庄,轻轻捏着杯子,拧着眉毛,若有所思。苏苒以前不是这样,一向规矩守礼,自己若是说一,她不敢说二。
  不知这阵子是中了什么邪,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冷言冷语,别说恭敬礼貌,就连基本的温顺都没了。
  旁边的周太太见宋母脸色不好,心里暗暗有了想法。
  等人都走时,周太太独自留下来。
  她故作神秘道:“宋太太,你想不想调教你这儿媳妇?让她对你恭恭顺顺。”
  宋母精致的眉眼,不经意间露出渴望,“怎么调教。”
  周太太低声:“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大师吗?”
  宋母想起来这件事,听说周太太家的儿媳妇是下嫁,娘家条件很不错,嫁妆颇丰。嫁进周家后,一直说年纪小,没玩够,不想生孩子。
  后来周太太送她去上一个“大师”班,培养贤良淑德。回来之后孝顺的不得了,特别温柔体贴,也很听周太太的话。
  “这个大师真有两下,儿媳妇被她改造的,像是换了个人,现在对我言听计从。”
  宋母抿了一口咖啡,眼底有了打算。
  ——
  为方便出游,宋承舟换了一套黑色的休闲服。他长手长脚,脊背宽阔,是个天生衣架子。
  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让人赏心悦目。
  换完衣服后,回望站靠在一旁的苏苒,她正一脸苦大仇深。
  他慢条斯理地扣着扣子:“怎么不换?”
  苏苒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内心已经把宋承舟问候了几百遍,可依旧放缓和语气。
  “宋承舟,你应该知道我不想跟你一起出去。”

  宋承舟垂着眼神,嘴角抿成一道固执的弧线,毫不犹豫地说出:“不行。”
  老爷子倏地沉下脸,拿起高尔夫球杆生气地敲着地:“你……你难道还想强娶不成!”
  宋承舟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一眼苏苒。
  纵使内心真的是这么想,显然不能这么说出口,他一边是副绝不放手的语气,另一边却又压着嘴角略显低落:“不是。”
  老爷子:“那你不顾苒苒意见,非要订婚想做什么?”
  宋承舟不答。
  老爷子明白过来,他将苏苒叫出去:“苒苒,你去楼上把爷爷收藏的画找出来,明天去看你爸爸。”
  苏苒嗯了一声。
  卧室就剩他们爷孙两人时,老爷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别演了。”
  “说吧,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从宋承舟开口说第一句话,老爷子心里便有狐疑。按照往日,别说让宋承舟认错,就连让他头低一低都是不可能。
  老爷子就看出宋承舟心里有话,显然这些话只要苏苒在场,他绝对不会开口说。
  他漆黑的眼神定在一处,绻卷的睫毛覆在淡淡的眸色之上,居然露出一丝动摇来。
  他这副样子,老爷子看的着实稀奇:“怎么?”
  “苒苒哭成这样,你还委屈上了?”
  宋承舟这般强大的人是不会委屈的,就算他有委屈也不会说出来。
  他的法则里,狮子不需要别人同情。
  同情是一种怜悯,是失败的意思。
  老爷子循循善诱:“你真心想要娶苒苒是不是?”
  宋承舟毫不犹豫的点头。
  老爷子:“既然真心想娶她,就要好好待人家,一辈子这么长,以后日子也更久,为何非要争着现在订婚。”
  宋承舟嘴角抿的更紧,显得更是不开心,说出来的话也闷闷的:“苏苒她……不喜欢我了。”
  一讲完,他似乎有些苦恼:“她喜欢于家。”
  他没有直接说苏苒喜欢于鸿霄,但意思也差不多。
  老爷子不信,“她跟你说的?”
  宋承舟摇头,想起那次自己去于家找她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他语气由开始的敛着,变的不悦起来:“她不让我见苏伯父,却允许他跟于家人一起喝酒。”
  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她变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宋承舟聪明至极,却又情窍不开:“如果她变了,一定是你不够爱她。”
  “你更是要好好待她,怎么能强迫她。”
  宋承舟语气咄咄,像是气急:“没有用。”
  “对她好……也没有用。”
  老爷子:“那你有没有听爷爷的。”
  宋承舟点头,眉头还是皱着的,表情不太高兴:“她不领情。”
  “总是很厌恶我。”
  老爷子表情凝住,没想到他们俩现在到这个地步,沉吟:“那你也不能违背苒苒的意愿。”
  “这样她会越来越讨厌你。”
  宋承舟面上的委屈退却后,渐渐浮上薄怒:“讨厌又怎么样。”
  “她永远也只能是我的妻子。”
  老爷子一副“你小子简直没救了”的表情:“苒苒不会喜欢你,你绑着她在身边有什么意义,她会更不高兴。”
  宋承舟幽幽问:“那又怎么样。”
  “只要待在我身边,再慢慢对她好不行?”
  老爷子被他这歪理邪说气的拍桌子:“苒苒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想干嘛就干嘛。”
  “再说,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她,她以前那么喜欢你。”
  宋承舟一副柴米油盐都不进的样子:“以后,她喜欢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不好行吗?”
  “难道嫁给别人行,嫁给我不行?”
  老爷子瞪着眼,“你……你”
  宋承舟半点不知悔改:“爷爷,这件事你不要管。”
  老爷子:“你是爷爷的孙子,苒苒也是。”
  “你要是真的想娶她,好好商量,苒苒同意才行。”
  宋承舟不答,特有自知之明:“她不会同意的。”
  “您与其劝我放手,不如劝她嫁给我。”
  老爷子差点就要被说服了,举起高尔夫杆子就要打他:“你小子敢这么猖狂!”
  宋承舟倒也不躲,嘴硬道:“您打吧。”
  老爷子愣住,随后一杆子敲在他的背上:“混涨!”
  晚上,“混涨”背着一身的伤痕回到卧室。
  依旧举止嚣张,内心不慌。
  苏苒正在整理东西,回头看了他一眼。
  宋承舟将那只保险柜又重新放回她的卧室:“你不要就扔了吧。”
  苏苒:“……”
  后面,一直到订婚典礼那天,苏苒始终没再跟宋承舟说过一句话。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长河,没有任何可以互通的工具。
  订婚典礼这天早上,宋承舟一早就派人来接她。
  来了三个人,甚至连孔樊东都出动了,生怕她跑了似的。
  苏苒面无表情地上车,不像是去参加婚礼,反倒像是参加葬礼。
  订婚典礼的规模虽不算太大,但乐湾度假村的度假酒店里也还是摆满了。
  今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N市有头有脸的几乎都聚在这里。
  苏苒到宋家,见到宋承舟时,他正在厨房。
  今天阳光很不错,半开放的厨房里洋洋地洒进金色的光线,照在身上,显得特别随意。
  宋承舟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他有些直挺地站着,前面是煎着鸡蛋的平底锅。
  见到苏苒时,表情十分严肃。
  “马上就好。”
  苏苒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他,表情实属稀奇。
  这不是第一次见宋承舟做饭,以前宋承舟还没有这么忙,两人假日在一起时兴致来了,他也会给她做一顿西餐。
  不过他的西餐仅限于煎牛排,甚至连几分熟都不知道。
  经常是苏苒站在一旁提醒他火候。
  果然,宋承舟的煎蛋没成功,火太大蛋焦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把煎坏了的蛋倒进垃圾桶,苏苒瞥了眼垃圾桶里的蛋壳,实在看不过去。
  “我来吧。”
  宋承舟拿起旁边放着的苒,然后走到一旁,眼睛眯了眯,静静地看着她。
  或许是宋承舟煎蛋的动作勾起两人以往在一起时些美好的回忆,苏苒心情比早上好了那么一些。
  “爷爷吃了吗?”
  宋承舟答:“吃了。”
  苏苒便没再多话,听着身后打火机的声音,淡淡的苒草味传来。
  宋承舟以往并不抽苒,或是很少。
  不知最近养成的什么坏习惯,早上起来什么都不干,先点一根苒。
  他也不抽完,像是提神一样,抽半根,扔半根。
  苒味并不呛人,但一早起来就抽苒并不好。
  “别抽了。”
  宋承舟淡色的瞳孔里无所谓,随即就将苒掐了。
  或许离开今天,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苏苒难得多说了一句:“以后也别抽了吧。”
  “失眠再抽苒,容易头痛。”
  宋承舟嗯了一声,很轻快。
  下属们都发现他老板今天心情不错,整个早晨嘴角都是微微翘着,脸色都比平日柔和不少。
  宋承舟先吃完早饭,不过没有离桌,而是慢条斯理的地剥着手边的鸡蛋,他从来不吃煮鸡蛋,所以剥给谁的可想而知。
  他嘴角挂着笑,心甘情愿地坐着这些,气氛浪漫又美好。
  吃完饭,两人上楼换衣服。
  宋承舟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灰黑色格纹的西装,里面搭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浅色的领带。
  十分儒雅绅士。
  苏苒搭的是一套浅灰色的礼服,上半身是一字领,领口点缀一圈细碎珍珠。
  下面的纱裙,蓬松设计,别着的珍珠要比领口大,浅紫色,随着裙摆的晃动,若隐若现,像是被藏起来的宝藏。
  他见到苏苒下楼时,露出一个笑容。
  饱满的额头下,那双眼睛笑的很淡很满足。
  宋承舟或许真的想和她结婚,不论他背后隐藏的是爱也好,习惯也罢。
  他在这一刻,是真心想和苏苒共度一生。
  苏苒突然很不忍心去打破这个画面,尤其不忍心去戳痛宋承舟身上与生俱来的高傲。
  她承认,在这一瞬间,她对宋承舟的恨没那么多。
  她厌恶这个男人的手段,厌恶他生来高人一等不懂得尊重别人,厌恶他固执己见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但这一刻,眼前的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婚礼,眼前的人也曾经是她深爱的人。
  苏苒心口绞痛,即使感受到宋承舟的对婚礼的期待,可她依旧开心不起来。
  没有一个人,会希望自己被强迫嫁给另一个人。
  即使是曾经深爱的人也不行。
  人跟人的相处都需要筹码,要么爱,要么强大的权力。
  而苏苒什么都没有,她曾经仰仗的是自己对宋承舟的一往情深而期待他被感动,如今一往情深也没了,剩下就只有筹码可谈。
  然而筹码只有宋承舟有,她没有,所以还是不平等。
  宋承舟站在楼梯口最近的地方,只要苏苒一下去,他就可以接住她的手。
  然后迈进婚礼的殿堂。
  步入幸福生活。
  苏苒决定再给最后一次机会:“去书房吧,我有话跟你说。”
  对宋承舟来说,他最不想听得是两句话“我们谈谈”还有“我有话对你说”
  苏苒只要提这两句中的任何一句,接下来就一定会发生争执。
  即使谈不下去,宋承舟还是上楼。
  楼上。
  宋承舟坐在沙发上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毕竟那天老爷子抽了他一背的伤痕还没好。
  将领带稍微松了松,露出突起的喉结,
  “谈什么事儿?”
  苏苒开门见山:“你知道,我一直不想跟你订婚。”
  宋承舟并不答,就是因为说过太多次,他对这句话已经由开始的愤怒,变得波澜不惊。
  不想订婚又如何,现在木已成舟。
  苏苒:“现在我依旧是这个想法。”
  宋承舟抬头,他头发被拢至脑后,露出宽棱的额头,以及冰冷的双眼。
  宋承舟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苏苒会提出这个。
  他压了压眉头,似乎有点无奈:“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苏苒。
  “看完这个,你会改变主意。”
  苏苒狐疑地盯着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
  接过合同,待看清楚里面内容后,他忍不住开始手抖,一方面被宋承舟的卑鄙无耻气的,另一方面被自己心软给堵的。
  宋承舟胸有成竹地看着苏苒,居高临下道:“改变主意了吗?”
  苏苒将合同摔在他的身上,吼道:“你还能更无耻?”
  宋承舟闭眼,压制住心里的那些念头,不好的,强制的,甚至过分冷酷的。
  “跟我结婚,这些地我不会动。”
  苏苒心里最坏的猜想已经实现了,她之前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都拒绝的如此清楚明白,可宋承舟还是不为所动,。
  她不信宋承舟这么聪明心计,会猜不到她会在婚礼行决裂,
  原来,他有后手。
  苏苒:“宋承舟,你简直有病。”
  “偏执,冷酷,不通情理,没有同理心!”
  这是苏苒对他说过最恶毒的话,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向自己最爱的人说这番话。
  宋承舟静静地听着,甚至没有去否认。
  他垂落的视线落在苏苒身上,声音沙哑道:“你说是,那就是。”
  像是压抑着太多东西,喃喃道:“只要你不离开。”
  苏苒心情复杂,她厌恶宋承舟的强势手段,一直以来他想对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压制得她动弹不得,从未顾及过她任何的感受。
  她闭上眼,“我恨你。”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的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面对苏苒决绝的态度。
  他叹了一口气:“不要紧。”
  还有一句,我爱你就够了,被藏在心底。
  这一刻苏苒终于明白,在宋承舟的世界里,没有成全,也没有放过两个字。他不会什么叫相爱,不懂爱一个人是成全而不是禁锢。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苏苒轻声问:“宋承舟,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呀。”
  “我以前会想,是不是一开始我跟你说这些,说我的遭遇和经历,你就会明白。但现在看来,我不论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的。”
  “你这个人呀,太霸道了,把有些东西攥的死死,也不问属于不属于你。”
  “幼稚又可笑。”
  她抬起眼:“爱情和家庭,你真是一个都不配拥有。”
  宋承舟因为她的话变得苍白,他咬着牙:“不配拥有又如何,我还是得到了。”
  苏苒摇摇头,看着地上的那份合同不说话。
  ——
  十点到达订婚典礼的现场,宋承舟揽着她的腰步入大厅。
  苏苒面无表情地走着,宋承舟走在哪里都是焦点,不断地跟人点头示意。
  正是因为他宋承舟的影响力,今天这场订婚礼,一定会在很短时间里流传很远。
  当然这也是苏苒想要看到的结果。
  订婚典礼采用的是西方仪式,神父站在爱神雕塑下,宣读他们的爱情宣言,美好梦幻,一切都很完美。
  苏苒视线错开宋承舟,望向台下。
  见苏昌明一脸忧心地看着她,苏苒摇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很快到了新人宣誓的环节,宋承舟那枚一直都没送出去的戒指,静静地躺在方盒里。
  璀璨的钻石切割的完美,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宋承舟接过神父递过来的戒指,望向苏苒。
  深情呢喃:“吾爱吾妻,至死不渝。”
  苏苒低头,看着盒子里的戒指,内心不是没有犹豫。
  一直以来她想让每一个事情的都能得到美好的结局,却忽视了自己的感受。
  她喜欢宋承舟时,喜欢的热烈真诚。那些感情是真的,由她亲身经历,最后忍痛割除。
  她不爱宋承舟时,也果断坚决。那些创伤上新长出来的皮肉,虽然脆弱,却是新的。
  她期待成为一个全新的苏苒,不是卑躬屈膝,任人宰割的她。
  她可以爱一个人,但不再会为他失去自我。这一刻她想要决定哪些是她想要,哪些是她拒绝的。
  她的血液和生命都应该是崭新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泥沼。
  “我不愿意嫁给宋承舟。”她的眼神坚定地对上宋承舟的视线。
  她毫不偏移地直视他。
  “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你,从今天开始,你可以继续用你的权力去压制我的,也可以用你的手段去威胁我。”
  宋承舟连脸颊都是在抖着,那块被他咬着的肌肉,硬邦邦。
  “你考虑清楚再说!”
  苏苒:“你拿望溪镇所有镇民的安居和生计来威胁我,认定我手上没有能够与你抗衡的筹码,但是你错了。你的骄傲就是我能够与你抗衡的东西。”
  “你此刻一定很愤怒,恨不得捏死我,对不对?”
  “被我拒绝,你是不是连血液里都流淌着愤怒,你的自尊被捏碎在地上。”
  苏苒轻描淡写:“这些不正是你一直以来加注于我的吗?”
  “你也应该经历这些,自尊和骄傲被人踩在底下,为所欲为变得没有用。”
  “想得到的东西,你也触碰不到。”
  “宋承舟,如今这结局是你应得的。”

  苏苒坐在椅子上,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逐渐变得平淡,最后变成沉思。
  ——她在很认真的在思考,在二十一世纪,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理论说的那么堂堂皇皇。
  说真的,如果把这位大师的话放出去,估计活不过两条街就会被人打死。
  大师讲完“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理论后,苏苒心想可算完了,再讲她真的忍不住会掀桌子。
  结果大师画风一转,开始讲起“三从四德”。
  苏苒再强大的内心也被冲击的受不了,侧头看着这屋子里另外两个女人,她们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忍了忍,但没忍住:“这位大师,您今年贵庚?”
  大师兀地被苏苒打断,那张苦瓜脸转过来:“四十二。”
  苏苒点点头:“大师,那你也不是清朝出生的,怎么还讲三从四德。”
  显然,苏苒绝对不是大师遇见过最叛逆的,但也激起了大师的征服欲望。
  只见大师站起来,挥了挥她蓝色布褂子上的褶皱。
  然后慢慢地走到苏苒面前,苏苒稳坐在椅子上,跟她对视。
  大师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你的三庭五眼有缺陷,若不听这三从四德,容易克夫。”
  苏苒:“……”
  克啥?
  她挺想把宋承舟那魔鬼请过来,试试他俩谁厉害。
  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才不相信今天这会是巧合。
  周夫人这流人,天天跟着宋母混在一起,那帮贵妇人成天凑在一起聊什么她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苏苒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握住大师的手:“您说的真的吗?”
  装作瑟瑟的样子:“您说我这面相克夫,我心里好害怕,生怕把我老公克死。”
  “您看能不能救救我那英年早逝的老公。”
  大师显然经常用这招吓唬人,人的面相是改变不了的,但经常会有人对自己面相不自信。
  遇上家庭不和睦,子女不孝顺的,总有些人不去找外界原因,一门心思往迷信上偏。
  大师那张苦瓜脸露出会心一笑:“别急。”
  苏苒真诚道:“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公。”
  大师端了一会儿架子,“我这有一套夫妻和睦,开庭阔相的课程,你可以来学一下。”
  “听多了可以改变你的气质,从而影响你老公的命数。”
  苏苒一听,十分感动,牵着大师的手牢牢不放:“好的大师!那咱们什么时候上课,越快越好行吗?”
  “我真怕我老公挺不到明天。”
  大师故作含蓄:“这个一套课程很贵,你最好回去跟你老公商量商量。”
  苏苒:“不不不,钱都不是问题,我老公的命要紧,他一定会支持我的。”
  “这样你明天直接来我家,给我老公上一课,给他续续命,顺便把课程费给你结了。”
  大师严肃:“是给你上课,不是给你老公上课。”
  苏苒:“给我上课也可以,只要能续命就行。”
  大师欣然同意,正准备继续上课。
  又被苏苒拉住了,只听她特含蓄地问:“大师,你那里除了那个……夫妻和睦,开什么阔什么的课程,有没有一些更猛的课程?”
  大师听完脸色一变:“我不教男女房中术,像你老公这种寿命短浅的人,房事是大忌。”
  苏苒真的惊呆了,没想到女德还禁人这个。
  宋承舟一定要来听听!
  大师见她被自己镇住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贪欲,为什么很多男人年纪轻轻便换上这种病那种病,都是女人过度索取导致的,要是想长命百岁,一定要克制清心。”
  “古人说,一精一血,明白吗?”
  苏苒竖起大拇指:“明白明白,大师你实在太厉害的!”
  苏苒缠着大师讲得多,自然把孕妇的这边的授课耽误了。
  周太太见苏苒如此感兴趣,没有排斥的样子,心里暗自高兴,心想宋母那边她也能请到功劳。
  大师离开后,周夫人准备签合同,苏苒却合起电脑。
  她笑着说:“合同里还有不完善的,下次我做好再带过来。”
  “还有,周夫人的这节课我听的受益匪浅,回头让宋夫人好好谢谢你。”
  周夫人满脸高兴。
  苏苒临走时看了一眼挂在玄关的一张照片,里面的新娘身材曼妙,姿色出众。
  她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
  开车出门后,便没松油门,一直踩出了小区,才吐出一刻浊气。
  她把车靠在路边停着,拿出合同给于晓晓打电话,告诉她合同没签成。
  于晓晓倒也不是很在意,她在那头说:“没签成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单。”
  苏苒:“损失的定金,回头我转给你。”
  说完,她说起正事来:“我传你一张照片,你帮我看看认识不认识这女的。”
  照片很快传过去,于晓晓隔着电话:“卧槽,邱簌簌什么时候胖成这个样子?”
  苏苒:“你认识她?”
  于晓晓在电话里直点头:“认识,我俩高三同学,同是学艺术的,我后来考上美术学院,她去学播音主持了。”
  “以前长得特漂亮,特有气质!”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苒忍不住多问:“她父母呢?在N市吗?”
  于晓晓:“母亲去世了,父亲……再娶了吧。”
  母亲不在了,父亲如果再娶找一个新老婆,这家人还真不一定会对邱簌簌上心。
  难怪孕妇这个样子,娘家人无动于衷。
  于晓晓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个弟弟,跟她关系挺不错的。”
  “现在应该在外地读大学。”
  苏苒:“我待会儿发段信息给你,你以邱簌簌同学名义转发给她弟弟,还有附上刚才的两张照片。”
  于晓晓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好,你发来。”
  苏苒将自己在周家看到的事情编辑出来,发过去。
  于晓晓正吃午饭呢,看到这段话后,差点饭都喷出来:“卧槽,周家这么歹毒?”
  苏苒:“亲眼所见。”
  于晓晓连忙放下筷子:“我直接给她弟弟打电话吧,再吃下去,得出人命了。”
  苏苒:“嗯,我跟她不熟,下面交给你了。”
  于晓晓发了个OK过来。
  苏苒在车里冷静片刻,等到心里那股厌恶的情绪消失差不多,她才开车回去。
  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你永远都猜测不到,人心到底有多恶。
  她开车回家,发现宋承舟的车还停在库里。
  她下车后路过那辆车旁,停下,忍不住踹了一脚。
  回到院子里,工人们还在铺地毯。
  视线扫过去,透过玻璃窗,发现宋承舟在花园房里,此时正坐在她昨晚坐的秋千上。
  那么高的秋千,苏苒坐在上面能晃荡腿,宋承舟坐着却还屈着膝盖,两条长腿将晃悠的秋千固定,稳得像是个板凳。
  苏苒从背面看他时,只能看到他低着头,手里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
  花园房平时是她的领地,被宋承舟占了去,总得看看他在她的领地做些什么。
  悄咪咪地走过来,她伸了伸脖子,等看清楚眼前画面后。
  变得满脸黑线,表情复杂。
  宋承舟腿边放着一个纸箱子,里面盛满了当初苏苒离开宋家时撕毁的画,满满一箱子。
  而宋承舟现在做的——正是从这些满满一箱的碎纸片里,找到完整的画,拼接出来。
  苏苒:“……”这不是闲的嘛?
  他宋承舟什么样的画师找不到,别说画一箱子的画,画一别墅的都行。
  “你今天不上班?”她是真的搞不懂,以前他天天在外工作,家只能算休息的地方。
  有时候连休息都不算,回来换套西装就继续赶飞机去了。
  现在居然闲在家里玩……拼图游戏?
  三岁吗?
  “不上。”宋承舟时不时地弯腰低头,一张张找着箱子里的碎纸片。
  花园房里只有一个秋千可以坐,宋承舟坐着,苏苒就得站着。
  她十分礼貌又期待地问:“请问……宋家公司是倒闭了吗?”
  宋承舟回头看了她一眼,用一种“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的语气和表情回答她:“没有。”
  苏苒没问他为什么不上班,再问就显得她很在意他的样子。
  她也没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只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他:“那个你别拼了,要是想要,让人重新给你画一幅吧。”
  主要是那箱纸她是打算当破烂废品扔掉的,如今宋承舟却扒着这堆废品找东西,总让苏苒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宋承舟回头,认真但又装作不是很想要的语气问:“你给我重新画吗?”
  苏苒留下一句:“那你可就想多了。”
  回来没多久,很快便开午饭。
  今天宋承舟难得在家,所以午餐要比平日里丰盛很多。
  苏苒受了一上午女德的毒荼后,十分饿了,她坐上桌刚想动筷子,却听宋母淡淡道:“承舟还没来。”
  苏苒放下手,这点教养还要有,挨着饿等。
  管家从外面进来:“催了,少爷说不吃。”
  “不吃怎么行?”
  苏苒懒洋洋地看向外面的花园房,宋承舟的背影正好从绿植中透出来一些,笔直的背,宽厚的肩,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可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吃说明不饿呗。”
  宋母:“承舟不吃午饭,你不去关心他一下”
  苏苒觉得好笑:“你儿子三岁吗?”
  宋母其实不想承认,就算宋承舟三岁时,也没听过她的话。
  她就连跟宋承舟说话,一个问号都不敢少加,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以征求意见为主。
  在这里到指责起苏苒不关心她儿子了。
  苏苒推开椅子,淡淡地看了外面:“饿了自然会来吃的。”她去厨房,随便找两块蛋糕对付了一顿,也不想在桌上坐着。
  宋承舟拼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一幅完整的画,他洗干净手后,将碎画装进袋子里。
  递给旁边的王稳:“找人修复一下,再弄个相框。”
  王稳接过画,宋承舟擦着手:“先别急着裱,相框你去费老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费老是个古玩收藏家,他那有不少西洋画框,最早的能追溯到文艺复兴那会儿。
  去找费老挑画框,王稳看了眼手里的画,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想起一个成语来,叫买椟还珠。
  宋承舟擦干净手进餐厅,视线落在苏苒空荡荡的位置上:“苏苒呢?”
  宋母笑道:“她不饿,吃了点蛋糕上楼去了。”
  说完殷勤地给宋承舟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再吃饭。”
  宋承舟推开椅子站起来,他偏头叫了身边的人:“准备一份,拿去楼上。”
  宋母笑着的脸僵硬住,想要再说什么,却见宋承舟对她浑然不理。
  文阿姨从厨房拿出餐盘,“先生,我拿上去?”
  宋承舟微微低头,看向餐盘:“先等会儿。”
  文阿姨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随后宋承舟用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我来。”
  苏苒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吃着面包,虽然日子暂时是惨了些,但一想到熬过这阵子,这辈子都不用在跟宋家人见面。
  苏苒姑且忍耐下。
  卧室门被连敲两声,门外传来文阿姨的声音:“苏苒小姐,吃点午饭。”
  苏苒立刻从飘窗上跳下来,果然,现在宋家只有文阿姨对她最好了。
  她蹦跳着往门口走:“来了。”
  边开门边嘴甜:“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门外站着宋承舟,因为端着餐盘,所以才叫文阿姨一起上来给他敲门而已。
  苏苒那句“你对我最好了”倒是把宋承舟听得心情不错,没再跟她计较上午不乐意给自己画画的事情,长腿一抬便走了进来。
  文阿姨在身后笑眯眯,叮嘱:“是先生特地给你送上来,多吃些。”
  正是因为他送上来的,苏苒才没有胃口。
  关上门,苏苒回头看他。
  这间卧室其实才是苏苒经常睡的,生活气息要比宋承舟的房间要更重一些,随处可见苏苒的一些小东西。
  她自己画的画,设计的头像,公仔还有很多海报。
  宋承舟很少进这间房,他这人有点洁癖和强迫症,最看不得乱和脏。
  苏苒房间倒是不脏,就是有些乱。
  以往两人滚完一张床后,苏苒有时候会半夜迈着虚弱的步子自己回来,也不会让宋承舟抱她回来。
  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
  但踏进这间房并没有宋承舟想的那些不适应,相反他的洁癖还有强迫症似乎在这里被彻底治愈了。
  苏苒见他不请自来,还占了她沙发椅的样子,叹了口气。
  终究是给她送饭,没给他赶出去。
  宋承舟准备的两人饭食,苏苒是拿筷子时候才发现:“你也没吃呀?”
  其实他是一口没吃就将饭端上来给她,只不过这句话听起来让人——实在太上赶着了。
  有种还没开口,便落了下风的感觉。
  于是宋承舟回答:“没吃饱。”
  苏苒也没说什么,其实真相是什么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她也不想过多去了解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更不想窥探那藏在心底里的隐秘。
  在乎才会想着去窥探,可一旦不在乎,一切都变得那么无关紧要。
  两人莫不作声地吃着饭。
  吃完饭后,苏苒自己将餐盘端下去。
  宋承舟一直没下来,苏苒也不知道他在上面干什么。
  她在厨房陪文阿姨说了一会儿话后才上去,倒不是躲着他,而是互相给彼此一点空间。
  然而,她想要空间,可别人不一定给她。
  苏苒一进门,便见宋承舟和衣躺在她的床上,他还穿着身上的衬衫,领口送了一扣。
  双手交叠放在胸口,连睡姿都拘谨的很。
  这种不请自来,还睡在别人床上的习惯可以说很不好了,显然宋承舟没被人教育过。
  于是苏苒坐在沙发椅上伸腿,在他结实的小腿上踩了一下。
  宋承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很快睁开眼,苏苒看向他时,明白刚才短短几分钟,他因该是睡着了的。
  因为宋承舟的眼睛,只有在朦胧初醒,还未染上冷酷色调时是最好看的。
  像是小时候打的那种玻璃弹珠,看上去明亮温和,摸上去却是冰冰冷冷。
  “我睡了多久?”
  “二十分钟不到。”
  显然,宋承舟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苏苒知道他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这也是他经常加班的原因之一,横竖睡不着,不如起来工作。
  但像现在这样,二十分钟都能睡一觉的睡眠质量来看,苏苒怀疑他可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刚想问他为什么睡不着,却见宋承舟有些迷恋地看了眼她的床铺,苏苒咽下声音。
  不论睡不睡得着,跟她都没什么关系了。
  “你回你自己房间睡吧?”
  刚睡醒的宋承舟似乎还有些迷糊,起码没以往看起来那么精明。
  很快,他问了一个更蠢的问题:“为什么你的床铺跟我的不一样?”
  苏苒以为宋承舟来碰瓷的,一觉睡醒可能睡坏了脑子的那种。
  她好笑地问:“哪里不一样?”
  宋承舟想了很久,想到一个词:“舒服。”
  “你床上什么香味?”
  苏苒差点被他气跳起来,他怎么好意思?
  整个宋家,宋承舟卧室的东西配置是最好,意大利进口的真皮床榻,优选的亲肤的床上用品,哪一样不不必苏苒床上好太多?
  居然说自己床铺比他舒服,外人还以为她这么多年在宋家过得有多奢侈呢。
  苏苒怒道:“洗涤剂!”
  宋承舟看着床铺,似乎还想回味一番。
  苏苒:“别想在我这里碰瓷,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宋承舟看着她,抿着嘴唇不说话的样子,居然演绎出几分怅然若失。
  苏苒:“……”
  她总觉得他最近不发火的样子,像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儿!
  苏苒将宋承舟赶出房门后,趴在自己的床铺上闻了闻,除了洗涤剂的味道外什么都没有,越发越觉得宋承舟在碰瓷。
  下午原本去于家看爸爸,但宋承舟非要跟着,苏苒不太想去了。
  与其让苏昌明还有整个于家看见他添堵,不如留给苏苒自己添堵,带去于家,到了别人的地盘,她担心以宋承舟不知收敛的劲儿,会被人打死。
  下午她去了趟工作室,把于晓晓交代的事情处理了,一直待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期间宋承舟打了一次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苏苒说了一句在工作室便挂了。
  之后宋承舟便再也没有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承舟最近虽偶有越界,控制不好脾气会发货,但多数时候还比较像个能沟通的正常人。
  像是个一窍不通的情场白痴,受了某个高人指点了一番。
  苏苒想了想,以宋承舟的性格,应该听不进去别人的指点。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她回来时,见宋承舟坐在客厅,苏苒瞥了一眼时间:九点一刻。
  她以为宋承舟又要借机发作,没想到男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早点回来。”
  然后装作一副下楼倒水喝,只是顺路等到了你的样子,从苏苒面前走过去了。
  苏苒:“……”
  文阿姨走过来接下她的包,笑着说:“先生一吃完饭就坐在楼下等你了。”
  苏苒看了眼上楼的宋承舟,直至背影也从楼上消失。
  她扪心自问,自己都没做,为何宋承舟如此反常?
  洗完澡后,苏苒又亲自跟那位大师打电话,先是一份吹破天际的恭维将大师夸得天花乱坠,然后十分诚恳地邀请她明天一定要过来授课。
  并且要求大师一定要上最最精品的课程,贵不贵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救救她那快要死了的丈夫。
  大师被她夸得飘飘欲仙,并且承诺明天要带她的精品团队过来。
  苏苒欣然同意。
  挂了电话后,苏苒又邀请周夫人还有邱簌簌一起过来,算是那天她打扰他们上课的赔罪。
  神清气爽地打完这些电话,又和苏昌明打了个电话。
  简单聊了聊,苏苒虽没问,但还是有点好奇孔樊东在他那里怎么样,不过苏昌明没有说他一句坏话,应该是不错的。
  眨眼到了十点,为了迎接第二天大师的到来,苏苒准备养足精神,明日一战。
  一直睡至后半夜,她被一阵连续的敲门声闹醒。
  睡蒙蒙地睁开眼,看了时间。
  凌晨一点。
  苏苒还没来得及说进,门外的人便不请自入,只见宋承舟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满脸倦容和躁意地进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苏苒的盯着之下,躺到了她的床上。
  苏苒:“???”
  “你为什么会半夜来我房间。”她尤其突出半夜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宋承舟显然已经被失眠困扰不止一天两天,眉头紧紧地皱着,眼下一片鸦青:“那个房间我睡不着。”
  苏苒:“……”这就是你半夜爬人家床的理由?
  宋承舟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要入睡的样子,苏苒抽走他的头下的枕头,他不悦地睁开眼。
  苏苒懒得戳破又不得不戳:“找个别的借口行不行?你那床上用品一套够买我这十套的,怎么会睡不着?”
  宋承舟摇头:“味道不一样。”
  苏苒:“你明天让人把你床上用洗涤剂洗一遍就一样了。”
  宋承舟执着:“已经洗过了,不一样。”
  苏苒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宋承舟眼皮沉重低看着她:“还有事吗?没事我睡了?”
  苏苒:“……”他怎么好意思问自己有没有事。
  他这算怎回事?
  还想把他推起来,可这次却怎么推都推不醒,她凑过去想把他打醒,结果余光瞥到上次被苏昌明揍得伤口还没有好,明晃晃的挂在他脸上。
  苏苒又下不去手。
  说实话,宋承舟要是像以往那样,各种命令她,苏苒一定不会吃他那套。
  偏偏是现在这样子,除了正儿八经的生气外,他更多时候是把矛盾掩饰过去,不去面对。
  经常搞得苏苒经常像现在这样,有火发不出。
  拿着枕头在他身上狠锤了两下出气后,苏苒拿着枕头出去。
  不过宋承舟说是睡觉便真的是睡觉,甚至累的连一个身子都没有翻。

  宋承舟走后,警察很快过来。
  除了许明月,一同被带走调查的还有宋母。
  这也是许家不敢徇私半分权力的原因,连宋夫人都被不留余地地带走调查,区区许明月又算得了什么。
  许明朗颓立在许家会所门口,表情从宋承舟走时的难过痛彻,渐渐变成对苏苒的恨意。
  他这种人,朝朝都是春风得意,从未经历过今日这般屈辱和难堪。造成现在局面……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当然也不会在将许家碾压起不来身的强者身上找原因。
  自然而然地将这一切推给他半分看不上,最后却偏偏改变了许家命运的的苏苒。
  许夫人陪着警察在许明月的卧室搜集证据,她从苏苒的保险箱拿了十来件首饰。其中最贵的是一套红宝,许夫人只看了一眼,毫不掩饰眼中惊讶。
  饶是她嫁进许家这么多年,名贵珠宝,珍贵首饰也算见过不少。也对眼前这套红宝移不开眼,她看了眼在一旁哭红了女儿,叹了口气。
  “不该你的东西,你偏要争。”
  许明月不说话,她失神地看着那套红宝。没有人能理解她第一次看到这套宝石时,心里的感情。
  羡慕,喜欢、嫉妒都形容不下。
  最后通通化成不甘,凭什么她苏苒能拥有的,自己就不能拥有。论家世,出身,样貌她哪样比不上苏苒,如果没有她……
  以许家跟宋家的世代交好,这些东西明明都因该是她的。
  想到这些,再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许明月痛哭命运捉弄,却没有半分悔改。
  她倒在许母的怀里:“妈,我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
  “凭什么一切都是她苏苒的!”
  许母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比”就能分出高下。
  即使低若尘土,在有些人眼中,也是金砂。
  即使高若仙云,在有些人眼中,不过空气。
  人万万不得认命,但有些时候,认命了才能说服自己。
  许夫人将那套红宝从抽屉里拿出来,突然想起苏苒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鬼使神差地,她翻着一枚宝石戒指,仔仔细细地瞧,却什么都看不见。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瞧出来,她才惊吓的一身冷汗。
  回味过来后……才明白,她根本不需要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相信她。
  自始自终,只要让宋承舟一人信任就行。
  等许明月被带走后,她仿佛有进气儿没出的气儿。
  倒在许闻斌的怀里喃喃道:“闻斌……上面根本就没有刻字。”
  许闻斌的反应一点也不亚于她,踉跄两步后,堪堪稳住身子。
  “这就是……命吧!”
  ——
  下午,苏苒回到乐山别墅。
  她扶着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抛开她被许明月撞的那一下生出的痛意外。
  现在她的腰又涨又酸,有点像生理期的预兆。
  拿过放在旁边的包,翻止疼药。看到里面空荡荡,这才想起这只包是今天在店里新拿的,根本没来及装她平日里用的东西。
  疼痛让她皱紧眉头,不舒服地趴着,意识渐渐昏沉,睡了过去。
  直到腰上有片凉飕飕的冷意,她倏然转醒要坐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摁在腰上。
  “是我,别动。”
  她是趴着睡,低沉悦耳的男声响在她的身后,下意识地就想转过身去,却被腰上痛意钉在原地。
  嘶——她没忍住。
  “很疼?”
  “嗯。”她闷在枕头里,不太高兴。
  “去医院。”
  苏苒腰上的毛病由来已久,尤其是生理期的时候,夜里摸着腰腹,常能感受到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凉意。
  微微转头露出埋在枕头里的小半张脸,被发丝遮盖住,也尤见苍白。
  “给我止疼药。”
  止疼药?
  宋承舟从未吃过,所以也没直接拿到苏苒吃,似乎比较慎重:“能吃?”
  苏苒点头,“给我。”
  宋承舟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拿着药,还有一杯水。
  苏苒被他从床上单手抱至怀里,一只手环绕过她的下巴,之后停留在嘴边。
  指腹触碰着她的唇瓣:“药。”
  苏苒张口,很快,一杯温水递过来。
  “约了医生,过会儿去一趟。”
  “还有,止疼药不能多吃。”
  苏苒疼的抽气,最烦别人对她说不能吃止痛药,会有抗药性这种话。
  她眯着眼:“药生产出来,不是给人吃的?”
  宋承舟看苏苒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也比以往耐心些:“是药三分毒。”
  苏苒不在乎:“我宁愿毒死,也不愿疼死。”
  男人是不是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后,将头埋在被子里懒得理他,她实在是厌烦极了。
  今天这场闹剧,虽然结局是出口恶气,但心底那股不快丝毫没有减少,甚至更甚。
  说到底,她还是想离开这个地方,远远地离开。
  ——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窗外天色渐黑。
  她睁眼,适应室内的光线后,摸向腰,似乎比刚才好许多。
  空荡的卧室只剩下她一人,光脚跑出去,遇上了正上楼来的宋承舟。
  他早已换了一身居家服,浅灰色的,衬得他肤色很白,眼眸很浅。
  走近后,苏苒才发现他手上端着是什么,一盏浅茶色的铜拢,上面放着几个小小的盒子。
  好像还冒着苒。
  这不是文阿姨的卧房里常用的那套……艾灸。
  宋承舟见她醒来,路过时上下打量苏苒,仿佛对她能够从床上爬起来感到意外。
  “能动?”
  苏苒不知他唱哪出戏,挑眉呛道:“腰疼而已,又不是瘫了。”
  不过在宋承舟眼里,方才她疼得缩成那么一小团的样子,并不比瘫了好多少。
  “进来。”
  他端着物件进去,苏苒好奇他拿那个干什么。
  回到卧室,宋承舟坐在沙发上,将点燃的艾条放进铜拢里,动作虽不是行云流水,但也十分熟练。
  她歪着头看他动作,表情略带神奇的意思:“你怎么会用这个?”
  这套东西是文阿姨用来养生用的,她是广州人,十分喜欢研究这个。
  不过这套东西到了宋承舟手里,苏苒心头跳了跳,莫名像是种生化武器,有种骇人的感觉。
  而宋承舟下一步的动作更加骇人,他朝苏苒看过来,嘴唇动了动:“脱了。”
  苏苒不仅没脱,甚至还下意识地将衣服紧了紧。
  “你要给我艾灸?”
  宋承舟显然很不喜欢别人质疑他:“不行?”
  苏苒见过宋承舟干过很多事,唯独第一次见他干这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不行!”
  对于苏苒的这这种不信任,宋承舟显然很不高兴,他垂落的眼神盯着苏苒的腰。
  “你别打我腰的注意。”
  “坚决不许你碰!”
  宋承舟见苏苒怕成这样,似乎不能理解,低头看了会儿,最后再苏苒严厉的拒绝下,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出去。
  苏苒松了口气。
  没几分钟,文阿姨上楼来。就她一个人,苏苒让她进来。
  文阿姨一进屋,便看到榻上放着的铜拢:“先生没帮你?”
  苏苒不屑:“他会什么,你帮我一下。”
  文阿姨笑着拿起旁边的物件说:“先生很会,他在我那里学了一个下午。”
  苏苒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淡,若有所思问:“他在你那里学怎么艾灸?”
  文阿姨手法熟练地装好艾条:“是啊,先生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不过手上还是烫伤几处。”
  苏苒淡淡地哦了一声。
  文阿姨没再多花,只是认认真真地替她在腰上艾灸。
  晚上吃饭时,苏苒瞥见宋承舟的手指,上面缠了几块创可贴,他五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天生拉小提琴的手。
  如今裹着几块创可贴,有种王子穿贫民衣服的感觉,格格不入。
  她的视线停留的时间过久,宋承舟注意到后,放下手中的筷子,用另一只手拿起勺子喝汤。
  苏苒以前并没有发现宋承舟的傲娇属性,他这个人一向直来直往,喜欢便要,不喜欢就抛弃。
  唯独对苏苒例外。
  她一直觉得宋承舟不是很喜欢她,并不上心,但她最近发现这个男人暗戳戳的另一面。
  但是这种暗戳戳有把握的十分有张有度。
  就像现在这样,苏苒不仅知道他为她学了一下午的艾灸,更知道他还为此受了伤。
  她喝了口汤,心里无动于衷,苦肉计第一次有效,第二次可就没效果了。
  吃完饭,苏苒将楼上的东西拿下来,却见宋承舟也在门口。
  两人互相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手里的行苏。
  苏苒:“你出去?”
  宋承舟嗯了一声:“明天一早有个会,今晚住在公司。”
  苏苒没说话,她静静地等着宋承舟下面的话。
  “你要走?”
  苏苒:“嗯。”
  宋承舟似乎并不太执着于要让苏苒跟自己同住,他一副不在意的口吻:“我不住,你住吧。”
  苏苒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她发现宋承舟最近应该是认识了一个了不起的师傅。
  先是之前的“苦肉计,再是现在”“忍气吞声”,最后再来一个“小不忍则乱大谋”。
  再无理取闹,似乎都变成她的不是。
  苏苒端着一副笑意,连拆穿都不想拆穿:“说罢,谁教你的这些?”
  宋承舟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苏苒说的是什么,说心里不疼是假的。
  但宋承舟还是很面无表情,他从意识到原来在苏苒心里,对她好,会是他的把戏。
  如果这真的是把戏的话,他也不介意演一辈子。
  他的失态只是片刻的,但很快又恢复一贯的冷意:“我不懂你说什么。”
  苏苒见他装傻,心里觉得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她上前一步,攥上宋承舟的手掌,然后竖在他的面前:“不懂我说什么,这个呢?”
  宋承舟平静地将手拿回,丝毫没有对苏苒的话有什么心虚:“不小心伤到了。”
  苏苒:“你怎么不直接说是学艾灸时候伤到的?”
  宋承舟并不理会苏苒的挑衅,他将手插进口袋,“你别多想,跟你没关系。”
  苏苒:“宋承舟,你何必这副惺惺姿态,嗯?”
  “不嫌晚?”
  宋承舟简明地问“哪种姿态?”
  说完他扯动嘴角:“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假的,你眼里看不到一点真的东西?”
  苏苒倏然跟着笑了:“你想要真的东西?”
  “宋承舟,你何必自欺欺人,你要的真东西我哪天没给你,只要你想要我可以每天跟你说一百遍。”
  “我不爱……”
  宋承舟低头,抬高她的下班,恶狠狠地吻上她。
  他的表情过于凶狠,以至于苏苒觉得他要把自己撕扯咽进肚子里。
  苏苒一阵恶心,猛地推开他:“宋承舟!”
  “你有本事一辈子活在自欺欺人里。”
  宋承舟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
  苏苒的本事真大,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激怒他,她知道他最在乎什么,也知道他最痛恨什么,并毫不留情地在上面踩踏。
  就像踩着一堆融化成泥水的雪,越踩越脏,越踩越厌恶。
  她别开脸,宋承舟毫不在意地低笑一声,他凑在她的耳旁,跟她的动脉只隔着一层皮肉的距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苒。”
  “你恨也好,爱也罢,我都不在乎了。”
  苏苒万万没想到宋承舟心里会怎么想,哪怕是恨,也要跟她一起纠缠下去。
  她丝毫不怀疑他说的话,就像当初他说过,不管她跑到哪里,他都会找到他一样。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婚礼那天,我都会陪着你。”
  说“陪着”,不如说是“看着”。
  苏苒对他的霸道见怪不怪,:“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宋承舟:“结束?”
  他颇有些不理解苏苒为何这么说,他刚刚扫清他跟苏苒之间的障碍,刚弄明白苏苒排斥宋家的原因。
  在宋承舟心里,他们马上要订婚,年底会结婚,属于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而苏苒这个时候提结束两个字,相当于在宋承舟的美好畅想上,毫不留情地强画上一个句号。
  宋承舟一直都期待着,苏苒会对他们的婚礼做出一些回应。
  就像她以前说给他听得那些,她可以策划一个梦幻般,让人永生难忘的婚礼。
  可真正到了这一天,却只有宋承舟一个人在战斗,
  就好像在等一场不问归途,不惜代价的战争,宋承舟已经做好最充足的准备,而苏苒突然临阵脱逃。
  苏苒愣住,有点看不懂他执着的东西。
  比起以前,她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他。
  宋承舟很快离开乐山别墅,家里的唯一一辆车被他开走了,苏苒只好宿在乐山,打算明早再回工作室。
  第二天一早,苏苒回到工作室。
  于晓晓已经在她办公室候着,见苏苒进来,仿佛见到一个活体八卦似的。
  许明月被警察带走的事情虽没传到苏苒这里,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已经传遍了。
  于晓晓兴奋又八卦的声音:“我听说许明月偷了你的东西被警察带走了,什么东西呀,闹到警察局?”
  苏苒:“嗯?”她回来后,也没有过问宋承舟是怎么处理许家的。
  所以咋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惊讶。
  苏苒就把保险柜里记得几样东西报给她听,末了还加一句:“也没什么贵重东西。”
  于晓晓彻底沉默了,半晌才说:“我好酸呀!”
  “我长这么大都没带过这么好的东西。”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钱呢?”
  “你说你这么有钱,你还画什么画,你干什么不成呀!”
  说完又添了一句:“宋承舟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对你还挺大方的。”
  苏苒笑:姑奶奶,你醒醒吧!那哪是我的东西,最多算宋承舟放在我那里保管。”
  “我自从打定主意跟他分手,那些东西我就再也没碰过。”
  于晓晓一副亏大了的表情:“你是不是傻呀!”
  “就算捐给贫困山区,也比留在宋家便宜他们要好。”
  “他一共送给了多少东西给你,丢了这么多东西,你时隔两个月才发现。”
  于晓晓拿出计算器,“你跟我说说,你那保险柜里有多少钱,我来算算可以建起多少希望小学。”
  苏苒还真没算个价钱,于是报了几个价格不菲地,算了一半,于晓晓把计算器摔了。
  “富婆再见!”
  ——
  一直到傍晚,苏苒准备下班了,于晓晓突然拿着电脑冲进来。
  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苏苒的桌前,上气不接下去:“苒苒你快看。”
  苏苒看着电脑上的漫画,翻了两张,发现愈发熟悉:“秦陌怎么会?”
  于晓晓这才想起自己先斩后奏的事情,半是心虚,半是得意:“我看你那稿子画的产不多,就给你整理了一下,发出去了。”
  于晓晓是用苏苒注册的网名发表的,而不是工作室的名义。
  苏苒被她这行动力给惊呆了,她还觉得角色需要润色,结果她已经发表了。
  紧张地问:“怎么样?”
  于晓晓指着旁边一栏数据说,“看这,这是点击。”
  苏苒看了眼日点击,三万多。
  这么高?
  于晓晓:“今天突然点击增加了很多,收藏量也是。”
  “等咱们的作品上架了,有订阅有知名度,就改编成动漫,咱们公司自己做!”
  苏苒看着一旁的数据,心里高兴又有疑惑:“真的有这么多人看吗?”
  于晓晓:“那还有假?这可是国内最大的漫画连载APP,一天三万人看太正常了!”
  苏苒翻开评论区,见读者的评论都很真实,这才打消疑虑,真正高兴起来。

  晚上吃完饭,宋承舟照例回书房处理公务。
  临走前看了一眼苏苒,她正坐在椅子上喝汤,光滑滑的脚荡在椅子底下,摇摇晃晃,像一对银白色的鱼儿。
  见他盯着自己,苏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干嘛?”
  宋承舟收回视线,“穿鞋。”
  苏苒装作没听到,这人未免管的有点太多!
  连她穿不穿鞋都要管?
  她这副充耳不闻,拿宋承舟当空气的态度,着实给全宋家人上了一堂生动又叛逆的课。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惊讶中带着一丝不解地盯着她。
  宋承舟这种人,永远只要求别人服从他的命令就够了,从来不会试图让别人理解他这么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即使让她穿鞋时因为看到苏苒冻得有些泛红的脚面,担心她受凉。
  但是到了宋承舟嘴里,这种绻柔的关心,就只剩下冷酷命令。
  ——穿鞋就对了,别问我为什么。
  显然这一套现在对苏苒来说已经不管用了,他心里的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那些藏在冷酷外表下的关心。如果不说出来,苏苒也没什么耐心去揣摩。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下面会发生什么。
  想想也是,被顺毛惯了的人,哪天被逆着龙鳞拔,可不要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宋承舟是脾气大,不是没脑子,
  苏苒冷落他这么个两三次,他就知道生气这招对苏苒不管用了。
  他自己生着闷气走了后,留着苏苒一个人在原地,心情愉悦地多吃了一碗饭。
  全桌坐着的人恐怕只有苏苒一个人还吃得下饭,宋母捏着汤勺傻眼,见苏苒对宋承舟的态度,她先是匪夷所思,再然后就气的完全黑沉着脸。
  ——苏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怎么能跟承舟这么说话?”
  “哪样?我说错什么了。”
  宋母:“承舟叫你穿鞋是为你好,你怎么好坏不分,不识好歹。”
  苏苒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她,觉得宋家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什么唯宋承舟独尊的想法。
  “我觉得好才叫好,我觉得不好的,都是强加在别人身上的控制欲?”
  “明白吗?”
  宋母觉得她歪理一大堆,可张张嘴,又没什么更好的话说,于是又板起脸教训:“你们马上要订婚了,承舟就是你的丈夫。”
  “你听他的话不是理所应当?怎能说是什么控制欲。”
  苏苒冷笑:“听丈夫的话如果理所应当,尊重老婆是不是就不需要了。”
  “少拿为别人好这种话来上枷锁,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清楚。”
  宋母心里的那些三纲五常被苏苒这番话震的稀碎,汤也不喝了,拿着手指点着苏苒:“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苏苒:“还有别的更过分的话,您要不要听?”
  宋母心口一梗,差点当场去世。
  被宋母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教育”,饭反正没心情吃了,苏苒放下筷子,去花园房散散心。
  ——
  静下心想,她其实渐渐已经没有再跟宋承舟复合的心态了。
  围绕在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实在太多,他母亲不喜欢自己,宋承舟不会因为她连他妈都不要。
  他手下的两个得力助手,孔樊东不谈,这个人只对宋承舟有好脸色,其余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宋母也没见的他有多尊重。
  而苏艾是个妥妥的狗腿小人,苏苒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苏艾敢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现在渐懂她是宋母的人,一早就选择了阵营,自然没法与自己相处融洽。
  以前她看不清这些,现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倒是变得眼明心亮……
  还好,不算太晚。
  她一个人坐在花园房走神,规划完以后的生活后,低落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宋承舟进来时,苏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眼神。
  宋承舟进来的动静很大,苏苒不注意都不行,玻璃门被他关上后又弹了一下,吱呀两声像是患有沉疴的病人,每呼吸一口气都是艰难的声音。
  苏苒坐在花园房的秋千椅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晃着,整个人也淡淡的,仿佛抓不住握不住一样。
  这是宋承舟最近才意识的,他看到的世界仿佛和苏苒的不一样。
  他为婚礼精心筹划,带着苏昌明去布置求婚现场,想让伯父做见证人时——苏苒以为他在用苏昌明要挟她结婚。
  他对婚礼的重视和期待,身边的人不难看出来,甚至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件事——只有苏苒没有,她就像飘在天边一块云,懒洋洋地挂在那里。
  宋承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门响完后,她见身后没动静,脚趾轻点着地面,将秋千打旋转过身。
  “有事?”
  宋承舟当然不会说找她有事或没事,在这个家里他是想去哪就去哪,反倒苏苒才是那个没有私人空间的那个人。
  宋承舟手里拿着一双鞋,等走近之后,苏苒才瞧见还有一双袜子。
  显然是第一次尝试去“照顾别人”,五月的天气,他手里拿着一双冬天才穿的长毛羊绒袜子。
  其实苏苒并不想见到宋承舟,不知是不是过去喜欢的太卑微,似乎已经把一辈子想见他的欲望用光了。
  她现在只想静一静,显然只要在宋家,哪里都是他的地方。
  连静一静都要被尾随着,苏苒靠在秋千的绳上,闭上眼,不想再理他。
  她这副看自己一眼都嫌多的神情,宋承舟看在眼里。
  他是个聪明人,生气和发怒虽是人的情绪,但可以控制。即使他心里不悦,但表面上做出来的样子,全然让人看不出。
  当然,这个教训也是当他发现生气这招对苏苒没用了之后,宋老板最新发明的一招。
  一言以蔽之的话,大概是厚脸皮。
  晃荡在地面上的脚被人轻轻抬起,苏苒睁开眼时,便发现面前蹲着一个人。
  他蹲下身,低头握住她脚时,比坐着的苏苒低好大一截。
  看过去时,先是看到他漆黑的发,饱满的额头,半垂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梁,苏苒安静地看着他。
  只是突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为何。
  其实人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动物,总是拿自己以为的观点去衡量别人,或许在宋承舟心里,他们的感情是除了间隙,但还有的救。
  但在苏苒的心里,他们却是——不可能再回头。
  脚心有点凉,宋承舟大手握着,攥在手心里,他并没有急着给她穿袜子,就这么一直握着。
  “脚凉为什么不穿袜子?”
  苏苒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不喜欢。”
  如果宋承舟再说些什么我为你好,你就得穿袜子的,苏苒肯定会一脚踹过去。
  宋承舟沉默,苏苒以为这人又要开始发作。
  “明天让管家把家里全都铺上毯子,连同院子和花园房,喜欢就踩吧!”
  苏苒半眯着的眼睛全都睁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宋承舟:“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承舟半蹲在她面前,一言不发,沉默的像一块雕塑。
  “如果让你跟我结婚算是鬼主意的话,我确实打了很多年。”
  清清白白的月辉透过阳光房的玻璃顶照下,在宋承舟的背上,肩上,铺撒成一片。
  他肩膀并不瘦窄,是适合穿西装的体格。
  苏苒盯着他,从宋承舟的眉眼开始,一直盯到他握着自己脚的那双手。
  始终不清楚宋承舟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尚未察觉到对方心意的人,在这个明月清辉的夜晚里,宋承舟迈进了第一步。
  “去年年夜饭,爷爷问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苏苒记得这件事,去年年夜饭是在南山疗养院吃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老爷子问宋承舟时自己还竖着耳朵一直听着。
  后来于晓晓打电话过来拜年,她跑出去接电话,没有听到宋承舟下面的回答。
  “我说等从欧洲回来,我们先订婚,明年的这个时候就结婚。”
  苏苒默默地听着,心里甚至有些心酸。如果当初她听到宋承舟的这句话,那她两个月前还会提分手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会的。
  其实这么些年来“宋承舟”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人,更代表着苏苒的一种生活状态。
  如果生活在“宋承舟”的状态里,苏苒永远都不是苏苒。
  苏苒缩回脚,她拿起宋承舟旁边的拖鞋和袜子,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花园房。
  快走到门口时,她转身,见宋承舟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宋承舟,你别再编这些话了。”
  宋承舟高大的身躯背向着月光,在花园房里投下一片长长的影子,那片影子一直延伸至苏苒的脚边。
  她低头看着触手便可碰及的人,轻轻地摇摇头:“太晚了。”
  晚上,苏苒一个人睡在卧室,宋承舟没再上来。
  ——
  楼上的书房。十一点时,宋承舟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南山疗养院里,老爷子看护接的电话,听是宋承舟。
  立刻道:“老爷子今天睡得早,还没醒。”
  “等醒了,会告诉他您来过电话。”
  万籁俱寂的夜里,本是和心爱的人相拥而眠的时候,可宋承舟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说起来有些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他对苏苒——确实没了以前那股子肆无忌惮。
  那天苏昌明把他打伤成那样,苏苒却自始自终没有看过他一眼,更不用说关心他的伤势了,宋承舟的心底,已经不是落差能够形容的。
  那一刻,宋承舟的整个世界都是大的混乱,痛苦疲惫的身体,哄闹的周围,甚至唯一的苏苒那片净土,都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当时苏昌明倒下时,苏苒炎眼底那股恨意。
  ——宋承舟每次回想,都觉得像被人剥筋剔骨一样的痛。
  从那天开始,他似乎在感情上变得“聪明”了一些。尽管这些聪明在苏苒眼中,依旧很“幼稚”。
  光明正大的强夺豪取是下下策,他显然知道这种方法只能将苏苒越推越远。
  得到一个人办法有很多种,以前他是不明白才会用最笨的法子。
  直到凌晨将近两点,老爷子的电话才回拨过来。
  宋承舟睁开甚是清醒的双眼,接起手边的电话。
  隔着上次和承舟打电话一个星期还不到,接连地深夜打电话过来,老爷子也意识到有些不对。
  “承舟,怎么了?”
  宋承舟终究没那么理直气壮说苏苒现在不喜欢他,变心了这种话。
  “苏苒最近,不太高兴。”
  老爷子一听笑了,“那你就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情。”
  宋承舟抿着嘴角,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知道什么事情做了她会高兴。
  她让苏昌明去于家暂住,他答应了。
  她让自己得力干将去保护她爸爸,他也答应了。
  但这些都没能让她高兴。
  这头一沉默,老爷子就知道之前说的话他没听进去。
  “我让你最苒苒好些,你听了吗?”
  宋承舟:“听了。”
  “她……她好像并不在乎那些。”
  宋承舟理解的好和宋老爷子说的好并不一样,宋承舟理解的好是送她最好的东西,最完美的婚礼,最奢华的钻戒。
  老爷子八成也是猜到这一点:“她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开心。”
  宋承舟回忆,他们俩第一次吵架的时候,苏苒说过一句话。
  “她说我不尊重她。”
  老爷子望着外面的天,漆黑黑一片,就像电话里这小子的情路一样。
  路漫漫~~
  老爷子:“承舟,爷爷早就跟你说过,苒苒已经长大,不再是十几岁刚来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是今后要陪伴你一生的妻子,如果她感受到你不尊重她,那么一定是你的问题。”
  “你好好想想自己哪做错了。”说到最后,老爷子的声音甚至有些刻板起来。
  宋承舟沉默不语,半晌才答:“知道了。”
  老爷子在那头简直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性格,就怕以后你娶不到媳妇,我才请苒苒提前住进家里跟你培养感情。”
  “结果培养了八年,马上要订婚了,你居然还学不会尊重她?”
  宋承舟被一数落,倒是一句话不啃声。
  老爷子骂累了:“罢了罢了,只要还愿意嫁给你,以后你再好好改正。”
  宋承舟没说出口的那句,苏苒她并不想嫁给自己。
  他怕说了,这句话就变成真的。连一向疼爱的他的老爷子,都会叫他放手。
  宋承舟将这句话深深地埋在心里,自己不愿意相信,也坚决不许别人提。
  ——
  第二天一早,苏苒起来时,宋承舟居然还没走。
  她光着脚下楼时,发现管家在指挥人在外面的走廊上铺垫子。
  宋家别墅内外有上千平米,室内和客厅都有地毯,阳光房露天阳台还有院子里都是大理石板,这样算起来,工作量可真不小。
  苏苒瞥了一眼在饭厅吃饭的宋承舟,没多嘴问他今天怎么没走。
  宋承舟比较喜欢西式餐,他整个中学都是在国外读的,后来那年老爷子身体不行,他才回国读的大学。
  所以常年穿西装,喜欢喝咖啡而不是茶,喜欢西餐更胜过中餐。
  这些习惯,苏苒以前觉得,好与众不同!
  现想想只觉得,这什么怪癖!
  她接过文阿姨手里的餐盘,离着宋承舟最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相敬如宾的样子,也谈不上牛郎织女。
  “上午带你出去。”
  苏苒摇头:“不行,上午要去工作室。”
  宋承舟手里的道具将装牛排的瓷器磨的吱吱响:“下午。”
  苏苒:“下午也不行,去看我爸爸。”
  宋承舟沉默,几秒后,淡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苏苒一口粥差点呛到:“咳咳——”
  “你没事吧?”
  其实苏苒想说的是——你没病吧?
  宋承舟放下刀叉,擦了干净手:“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走了。
  苏苒在背后叫:“喂!谁跟你决定了?”
  上午,苏苒一个人开车去工作室,于晓晓昨晚出差,临走前交给她一个人任务,今天要去签个合同。
  合同内容都谈好了,苏苒去盖个公章就好了。
  小工作室没财务,签合同这种事都是老板亲自拿着公章去,于晓晓千叮咛万嘱咐:“你亲自去,那边正好要跟画手沟通下这张单子的想法。”
  苏苒一早开车去公司,拿上公章后,很快去了苏苒说的地方。
  这个单子是要作一幅室内壁画,所以这合同就是在主人家里签的。她看了一眼合同,给的价位还挺高。
  据说是点名要让她画的。
  到了别墅外面,她先打电话跟客人确定,之后才开车进去。
  她顺着小路开进去后,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好像来过。
  等到她敲开别墅的大门,出现一个中年女人时,她才想起来,这不是经常和宋母一起喝茶的周夫人嘛。
  周夫人倒是挺热情,打开门后,立刻请了苏苒进去。
  虽然说干她们这一行,遇见熟人的几率并不高,但今天遇上了,苏苒还是挺认真负责地跟她把合同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过周夫人好像一直心不在焉,苏苒倒也有耐心,以为她没听懂合同里关于预付金和尾款的支付方式,又把这条重复提示了一遍。
  坐下大概十几分钟,门铃便响了。
  周夫人听到门铃声立刻变得有精神,她对苏苒说:“你先暂坐几分钟,我一会儿就回来。”
  苏苒点头,她将电脑放在一边,客气道:“您先忙,我这边合同已经带过来,考虑好就可以签了。”
  周夫人笑笑,苏苒一个人坐在客厅时,从楼上下来一个女人。
  孕妇,大着肚子,穿着宽松的睡裙,但丝毫掩饰不住下面肥胖的身体,那种胖不是怀孕才有的正常发胖,而是不停吃才能有的胖。
  不太健康。
  苏苒觉得有些古怪,便多看了两眼。
  孕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肚子:“我以前也没这么胖,只是怀孕了,多吃点对胎儿好。”
  苏苒也知道怀孕适量补足营养对胎儿好,但也不能这么胖呀。
  家里大概很少来客人,孕妇见到苏苒还挺热情的,“厨房有汤,你要喝吗?”
  苏苒摇头:“不用,我吃完饭过来的。”
  很快,佣人端来一碗汤,苏苒瞥了一眼,差点没被那层油水腻晕过去。
  “你怎么吃这个?”她虽然没怀过孕妇,但也知道这么油腻的东西,正常人吃了都不一定合适,更不要说孕妇了。
  孕妇倒是习以为常:“大师说了,吃油,小孩生出来肥头大耳,聪明!”
  苏苒差点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惊掉眼珠子,这都什么时代了,生孩子居然追求肥头大耳。
  “周夫人是你婆婆?”
  孕妇点头,苏苒又问:“那大师又是什么人呀?”
  孕妇看了眼时间:“大师就是大师,应该快到了。”
  刚说完,周夫人便领着一个穿着一身藏青色对襟褂子的女人进来。
  刚看那女人第一眼,苏苒就不喜欢,活的像是从古墓里刚爬出来一样,死板板的样子。
  终究是在别人家里,苏苒倒也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没动。
  那大师倒是打量了她好几眼,把苏苒看的十分膈应。
  “苏苒,大师今天难得过来授课,你要不要听一下?”
  苏苒正要摇头,被孕妇悄悄拉了一下:“你可以听一下,大师说的还蛮有道理。”
  苏苒兴致缺缺,见周夫人也没有立刻准备签合同的意思:“好吧。”
  大师坐在书房里,前面摆着两个蒲垫一样的东西。
  孕妇身子不太灵敏,盘腿坐不下去,只能跪着。
  苏苒将外面的椅子搬进来一把:“你坐着听,这样跪着多累。”
  孕妇笑笑:“这样才虔诚。”
  一切都透着古怪,苏苒也想看看这大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叫一个孕妇跪坐着听她讲课。
  苏苒将蒲垫移开,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看向大师。
  大师那张无欲无求,写满驱魔散邪的脸,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男人是天,女人是地。”
  苏苒就冷笑出声,当她是哪来的大师,原来是清代的僵尸变的。

“不好了,苏小姐拖行李离家出走了!”
管家急急忙忙跑来汇报。
“没事,她过两天就会回来了”
没几天她真的回来了···
多次之后,
“苏小姐,又拖行李走了!”管家略显淡定地说。
“走便走,她就喜欢玩这样的游戏。”最后:
“苏小姐她,又······”管家欲言而止。
这次好像真的不回来了....
“给我全城搜寻!”
宋少爷压抑着怒气,心里犹如丢了心尖肉般痛苦······
  苏苒拖着行苏箱,从宋家别墅搬出来的那天,半个圈子里的纨绔们都来看她笑话。
  ——这么多年,她一心一意痴迷着宋承舟,早已成为这个圈子里笑柄。
  她磕磕绊绊地拎着箱子,站在别墅门口三层高的大理石台阶上,冷冷地看着刚停进院的几台跑车。
  跑车前,许明朗正倚在车头处,抱着手臂,满脸幸灾乐祸。从苏苒追宋承舟,搬进宋家的第一天起,许明朗以及整个“二代”圈的人都看她不顺眼。
  这不,这帮纨绔们一从管家那里得知,苏苒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住时——他们就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专程来看她是怎么灰头土脸的滚出宋家的。
  不过,苏苒也不算灰头土脸,她的长相在这儿。
  就算现在是情场落魄,那她也是个落魄的美人。
  苏苒叫的专车还没来,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立在门口。
  腰身纤细,气质出众。
  她站着的位置,正好跟许明朗站成面对面。他扫了眼她的行苏箱,出口便是讽刺,似乎对苏苒的这招见惯不惯。
  许明朗懒洋洋地对着苏苒,漫不经心:“又玩这招?”
  他讥笑的话,丝毫不差地落入苏苒的耳朵里。
  在所有人眼里,苏苒是那种好不容易攀上宋家高枝,怎么会轻易放弃?
  苏苒不想失恋了还叫人看笑话,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
  她以前经常用离家出走来威胁宋承舟,威胁他给她地位,给她名分,给她爱。
  “狼来了”的故事演多了,自然没人相信她这次真铁了心要走。懒得多费口舌解释,兀自垂眉看院子里自己养的那几盆名贵花。
  不知道她走之后,宋承舟会不会好好照顾她的花。想必他也不会多关注这些,这些年她对于宋承舟而言,一直是可有可无。
  想着想着,觉得心酸。
  饶是她考虑了三个多月,可真到离开的这天,还是很不舍。
  不过,不舍里已经不再参杂过多的爱。
  她是真的累了。
  手机显示专车还有三公里才到达,于是苏苒目不斜视地靠在行苏箱上继续等着。
  她一直不说话,许明朗觉得不大对劲,却又觉得苏苒本就窝囊,一向好欺负的很。
  在外人眼里,苏苒喜欢宋承舟,为了留在宋家,没皮没脸,八年如一日的忍着。
  许明朗眼神盯着她,说话更加难听。
  见她身后空落落,只有一个箱子,讽刺道:“你好歹也是宋家的未婚妻,怎么离家出走,管家也不派车送送你。”
  苏苒皱了皱眉头。
  她很想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倒贴宋承舟,惹得这群富二代们这般烦她,所以才在今天她都打算离开了,可许明朗的嘴也一点都不饶过她。
  她皱眉的样子,许明朗看在眼里。
  装作一副稀奇的样子,惊讶道:“宋家不会连叫辆车的面子,都不给你吧!”
  众人一阵哄笑!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宋承舟最近一年常驻国外,偶尔回来,家里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宋母负责。而宋母素来不喜欢苏苒,以前宋老爷子在时,她还有所收敛。
  自从年初,宋老爷子搬去南山市疗养院后,宋母待苏苒变得十分刻薄。
  苏苒没有被他的话刺激到半分半毫,精致出众的脸上满是淡然。
  她望着许明朗那张得意的脸,嘴角噙着冷笑:“许明月身体不好。”
  “你说话的时候积点口德,小心报应错人。”
  许明月是许明朗的妹妹,是他的掌心宝贝。
  这话是许明朗的死穴,谁戳他就灭谁的那种,苏苒以前想融入这个圈子,跟他们搞好关系,所以从来不说重话。
  别人对她明嘲暗讽,她大概只会咬着牙忍,一句话不说,倔强地假装什么都不放在心里。
  从未像今天这般,出言犀利,话里藏刀。
  现在都要离开宋家了,她还怕谁呢?那些因为常年隐忍而变得激烈的内心想法,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
  苏苒笑的清淡:“就算你们想把许明月往宋承舟的床上送——”
  “她也有这个命才行。”
  许明月自幼身体不好,常年需要静养。
  许明朗大概是想不到苏苒居然敢说这种话,表情愣了一下,随后阴沉的脸上凝聚可怕的怒火。
  他三两步的跨到台阶上,攥着苏苒的风衣,将单薄的人拉近。
  他们这群人素来自命不凡,大概从来就没有尊重过苏苒——所以当许明朗气势汹汹上来准备打她的时候,才会没有人拦着他,包括在一旁站着的管家。
  苏苒很快偏头,但没能躲过去那巴掌。
  “苏苒,你可真把自己当根葱,要不是你死皮赖脸赖在宋家,南哥会有家不回?”
  确实,宋承舟已经快半年没有回国了。
  如果追究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他才不愿意回来。
  许明朗个子高,气势足。那一巴掌打的狠,苏苒很疼,心里却在想哪怕宋承舟多给她一丝尊重,今天他都不会敢打她。
  苏苒没有哭,她偏过头对着许明朗一字一句道:“这巴掌——我会记住。”
  许明朗的眉眼眯了眯,语气更加不屑:“离开宋家,你什么都不是。”
  “你记住又能怎样?”
  说罢,继续挑衅道:“有本事你搬出去,就别再搬回来!”
  苏苒的手心攥的紧紧,平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皮肉里,刺激的她越发清醒。
  她知道,她现在动不了任何人。
  就像她清楚明白的知道,宋承舟不爱她一样。
  宋承舟不爱她,所以离开了宋家,她就等于一无所有。
  他们这群人认定她是条狗,哪怕赖在宋家摇乞摆尾,她也舍不得走。
  许明朗的这巴掌像是打醒了她,也将她心底里那点不舍,一挥而散。
  专车司机来的及时,苏苒接了电话后,指引他把车往里面开。
  走时,她没有回头望一眼这个她住了八年的地方,走的很决绝。
  管家见她离开后,立刻进屋跟宋母报告:“苏小姐走了。”
  宋母悠悠地翻着时尚杂志道:“走便走了。”
  管家有点愁虑:“可是少爷最近要回国,到时候他见不着苏苒……”
  宋母并不是很在乎这件事,打断他:“放心,她会回来的。”
  语气颇为厌恶:“她已经忍了八年,岂会说走就走。”
  ——
  上了专车,司机问她地址准不准确。问了两声却没人回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见后排的乘客满脸泪痕。
  车开得平稳,很快到了她租住的公寓。
  离开宋承舟,不是苏苒一时兴起的决定,她考虑了三个月,最后决定结束这段长达八年的爱恋。
  她的前小半辈子,眼睛心里里除了宋承舟,再也没装过谁。做出这个决定,像是给她的前半辈子画上一个句号。
  公寓是事先打扫好的,一室一厅,45平。
  家电齐全,很干净。
  她放下行苏,先去给自己弄了口吃的。
  一碗清水面,她一边吃面,一边拆装电话卡。
  她办了一个新的手机号,打算跟过往断的彻底些。
  电话卡一装上,她先打了个电话给苏昌明。
  “爸。”
  苏昌明接到女儿来电,声音愉悦:“苒苒。”
  这声苒苒差点把苏苒听得哭出声,她清了清喉咙。
  “苒苒,这是谁的手机呀?”见不是女儿的手机号,苏昌明忍不住关心。
  苏苒随便找了个理由:“之前那个手机被偷了,正好我朋友有个不用的号码,我就拿来先用着。”
  苏昌明放心,开始询问苏苒的近况:“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
  “都很好。”
  问完近况,苏父开始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跟承舟关系怎么样?你们两什么时候结婚呀?”
  结婚?
  结婚?是呀,她都陪了宋承舟八年,是该结婚。
  可宋承舟从未跟她提过结婚的事情。
  苏昌明见她不说话,语气不太好:“他们家是不是想反悔?”
  想起旧事来,苏父颇有些气愤:“你是他家老爷子亲定的宋承舟未婚妻。”
  这些年,苏父一直对宋承舟不太满意,时常说要来N市找宋承舟谈谈。
  可宋承舟是个大忙人,不要说苏父,就连苏苒也时常见不到他。
  苏苒怕两人谈出事儿,也怕自己在宋家不受人待见的处境让苏父心疼,于是每次都说宋承舟对她很好,宋家对她很好。
  在这头忍了忍,还是没把她离开宋家的事情说出来。
  八年前她决意住进宋家时,已经让苏父很忧心,加上这些年宋承舟从来没有对他俩的感情做出回应,苏父多次要来看看,都被苏苒阻止。
  如果苏苒要是这个时候说她离开宋家了,恐怕苏父会连夜坐飞机赶过来。
  “宋承舟对我很好,我们感情也很好,结婚应该快了,等他回国我就找他问问。”苏苒心里绞着痛说出这些话。
  苏昌明这才平息不满:“这才对嘛,两家人早就该谈谈!”
  苏苒在这边应声,苏昌明大概是听到说要谈结婚的事情高兴,忍不住道:“等宋承舟回国,你把他带回家,家里许多亲戚还没见过他。”
  苏苒家境普通,苏父是当地农副产品经销商会的会长,往上一代数,苏家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要说苏家和宋家的缘分,更是奇特。
  宋家老爷子年轻时是个户外探险爱好者,有次去西部某深山探险时受伤,被困在山里。
  苏家老爷子进山时发现这群被困的探险队,他先是把伤势严重的宋老爷子救出来,背到县城的医院,后来又喊当地人去救探险队出去。
  幸亏苏老爷子年轻时体力好,二十多公里的山路,背着比他还要重的宋老爷子,一口气跑到了县城。
  腿伤得到及时医治,宋老爷子保住了腿,自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万般感谢。
  本来两家商定,在儿子辈定下亲,只不过那一辈两家都得了一个男丁,于是就把亲事儿定在孙子辈。
  这便是苏苒和宋承舟。
  苏苒从小就知道这个娃娃亲,十八岁那年,苏苒从西部边陲小镇来到沿海的省城读书,宋老爷子高兴的很,于是让她住进宋家,和宋承舟培养感情。
  苏苒记得第一次见宋承舟时,他正在楼上弹琴,悦耳的琴音传到楼下,敲在苏苒的的心里,女孩脸红遍了,但心里很甜。之后宋承舟从楼上下来,苏苒坐在楼下的沙发上。
  那是成年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只一眼,苏苒就陷进去了。
  长大后,苏苒回想。这么多年宋承舟的眼眸里,始终保持着冷静,感情也如同第一眼见她时,那般平淡。
  跟苏父打完电话后,她正准备把不用的旧手机卡拔掉,却在这时进来一个电话。
  她扫了一眼,心头一滞,眼神就再也移不开
  ——是宋承舟的。
  苏苒盯着电话,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一年前,宋承舟去欧洲开拓海外市场,期间只回来过两三次。
  距离上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
  宋承舟工作繁忙,常年坐飞机,手机经常由助理保管,苏苒打电话时也经常找不到他。
  时间长了,宋承舟的助理们对她颇有微词,时常故意不接她的电话。
  以前苏苒被他的助理们戏弄时,还会生气,隔着电话质问。后来渐渐习惯了,但外面还有不少传闻说,苏苒平时缠人紧,脾气又大,宋承舟这才不愿意回国。
  苏苒由着电话响着,吃光了碗里最后一口面。

  立秋的第二日,是宋承舟生日。
  宋家别墅里原先的下人都被遣散干净,宋夫人,管家,还有苏艾早已被送回到台州。留下的要么是孔樊东培养的人,要么是之前待苏苒还不错的。
  宋承舟二十八岁生日在N市算是件不小大不小的事情。
  说他不大是因为相比于娱乐圈明星过生日动辄几万几十万的应援和转发祝福外,这次宋家并未准备大肆操办。
  说不小是因为,即使是个普通的生日宴,在这天依旧聚集了N市所有有头有脸的政客和商人。
  从生日的几天前开始,便接收到从全国乃至国外寄来的礼物。直到生日这天,还有不少亲自登门送礼的。
  管家一早打开院门后,便在长廊里支了一处桌子,专门用来写礼金往来。
  生日礼物先是由管家清点好写入礼簿后,再拿着清单给宋承舟过目。
  送礼的人来来往往,清点礼品清单的管家在他的书房进进出出。
  直至中午,宋承舟捏着礼品清单,一目十行地扫下面,随后抬眉问:“就这些?”
  管家点头:“今年送礼过来的全都在清单上。”随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等着他的指示。
  宋承舟似乎是不太信任新管家的办事能力,叫来孔樊东:“你亲自去清点宋礼。”
  “仔细些。”
  管家心里委屈,他又不是第一天当管家,怎么会连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好。
  嘴上不敢说什么,出了房门,新任管家笑着问孔樊东:“宋先生……是不是对我的工作不太满意。”
  孔樊东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不是。”
  “不让你清点礼单,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
  “算了,这缘故一时跟你讲不明白。”
  新任管家着实纳闷:“你说说看。”
  管家姓刘,年纪不大,但做事机灵,原本孔樊东培养他是留做自己助手用的,后来宋承舟这里缺一个管家,便让他过来当差。
  所以有关苏苒的事情,刘管家知道的一知半解,并不详细。
  两人站在院子外面无人的地方。
  刘管家适时给孔樊东点上苒,孔樊东拍着刘管家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你还看不出来?”
  “老板为什么一早起来,就盯着礼品单不放。”
  刘管家虚心请教:“孔大哥,劳烦您提点一点?”
  孔樊东深吸了一口苒,用一种深沉的语气说:“老板是在等礼物。”
  苏管家不明白了:“等一份礼物?”问完自己倒是先笑了:“老板是什么身份,要什么东西买不到,为什么要等一份礼物?”
  孔樊东:“你懂什么,他缺的是那礼物么?”
  “他缺的是那份心意。”
  刘管家也不再跟他争辩:“那老板在等的礼物是什么样子?我好留意留意。”
  孔樊东眯眯眼,抽完最后一口苒:“说不好,得她送什么,我们才知道。”
  生日晚宴在八点,在这儿之前宋承舟在书房里简要接待了几位贵客,其余的都让孔樊东去应付。
  管家打着十二分的小心,招待着各位来宾。
  晚上时,宋承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配着白衬衫和条纹领带。他最近瘦了些,好在肩宽腰窄,衣服能撑得起来。
  他边下楼,边扣紧西装上的纽扣,气势十足。
  苏管家望着宋承舟,越发对宋承舟要等的礼物感到好奇。
  晚宴七点正式开始,八点时宋家大门关上,开始结束送礼登记。
  孔樊东将礼簿拿进来时,宋承舟正在跟几位政要举杯洽谈,后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失陪,从宴席里抽身而出。
  孔樊东立刻将礼簿递过去:“这次生日一共收了659份宋礼。”
  六百多礼单,宋承舟一目十行。
  孔樊东张了张口,没开口告诉他,上面没有苏苒的宋礼。
  待他翻到最后一页时,脸色彻底变了,他将礼簿重重地摔在孔樊东的手里。
  ——
  傍晚,太阳一落山,苏苒便踩着一双人字拖出去。路上碰上许多熟悉的人,她去集市上买菜时,有的阿嬷不收钱,硬是将菜塞到她的筐子。也的长舌妇故意问她有没有结婚。
  苏苒笑着回应:“还没。”她并未刻意想隐瞒什么,也不觉得26岁未结婚有什么不妥。
  买完菜,踩着天边最后一片霞光回去,走的悠缓,路过花店时,又买了一大束向日葵。
  老板娘见她漂亮又气质,盈盈的笑脸:“你不是本地人吧?”
  苏苒正弯腰挑着花,闻言抬头,垂落的卷发拢到耳边:“是。”
  老板娘眼尖儿:“本地可养不出你这样的水灵人儿。”
  苏苒愣住,她并不觉得自己跟八年前离开春夏镇时有什么变化。
  但骨子里透出来的涵养和气质,已经将她与原来的同学拉开差距,老板娘偷偷地打量着她,打量她身上的衣着,打量她手上的饰品,还有脖子里那根细细闪闪,镶着碎钻的项链。
  由衷感叹:“你可真漂亮?”
  苏苒愣神,漂亮?
  她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T恤,身下是一条泛旧碎边牛仔短裤,脚上踩着的是苏昌明在超市给她买的人字拖。
  如果这也能跟漂亮沾上边儿的话,那老板娘真是恭维她了。
  苏苒笑笑没当真,拿着花结账。
  苏昌明回来时,苏苒已经做好晚饭。他放下手里的水果,语气惊讶:“苒苒,这都是你做的?”
  苏苒接过水果,倒进盆里,又从院子里打来井水浇上:“当然。”
  “我的自理能力还不错吧?”
  今天做这桌菜之前,苏苒一直在想要怎么跟苏昌明开口说她要出国读书的事情。
  后来想想,他爸爸不放心她的理由,无非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国外没法好好照顾自己,于是苏苒就精心准备了这顿晚饭。
  苏昌明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苏苒舀着碗里的汤:“爸,我下个月要出国了。”
  苏昌明的筷子顿住,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把出国读书的计划告诉他后,苏昌明沉默了许久,但没有反对。
  他放下筷子,高大的身体稍微有些佝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进了卧室。
  出来后手里多出一个本子,他将之前存给苏苒的三百万存折递给她:“这是爸爸给你存的,既然你结婚没用上,拿去读书吧。”
  苏苒看着那张旧旧巴巴的存折,低着头,强忍着眼泪。
  苏昌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小的时候,你就很有主意,当年去宋家是你自己拿的主意,现在出国读书也是。”
  “爸爸老了,跟不上你的脚步,只能帮一点是一点。”
  “你放心地出国吧,爸爸绝对不拖你后退。”
  苏苒再也忍不住,有的时候也会想,虽然她不太喜欢留在春夏镇,不太喜欢家里的同学,但论起孝顺来,她连他们都不如。
  他们起码能在父母身边尽孝,报答养育恩。
  可她呢,先是义无反顾地爱着宋承舟,醒悟后又为了自己的学业,再一次离家,甚至比上次更远。
  她不敢看苏昌明鬓角的零星白发,它们像针一样,根根刺在苏苒的心口,随着愧疚和伤感,化成咸咸的泪,从脸颊流淌。
  苏昌明伸手揩拭她眼角的泪:“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
  苏苒哽咽的声音:“对不起。”
  ——
  吃完晚饭,苏苒将藤椅搬进院子里,又将泡在井水里的水果洗净,切了一只甜瓜,还有白杏。
  被井水浸泡过的甜瓜清凉解渴,皮薄酥瓤,一口咬下汁水便从果肉里溢出。
  苏苒躺在躺椅上啃着瓜,苏昌明在院子里烧着艾草驱蚊。
  夏日晚风袭袭,带走了白日暑热。洗完澡,她坐在落地窗上晾着头发,湿漉漉的发披散在脑后,很快映一片浅浅的水渍。
  家里没有吹风机,头发只能这般晾着,好在有风,想必睡前应该能干。
  她正望着窗外的葡萄架走神时,耳边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嗡嗡嗡地在床上颤抖,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她光着脚走到床边,沿着床边躺下,让头发从床沿处往下出落。
  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宋承舟三个字。
  苏苒将电话接通,“喂?”
  电话里没有声音,手机像是被搁置在一片无声的荒原里,时间无休无止的浪费着。
  等了十来秒后,苏苒准备挂了电话。
  幽幽夜色中,触不及防地传来宋承舟的声音,他声音有些哑,混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像一瓶倒入冰潭里的伏特加,冰冷里透着某种强烈的感情。
  “是我。”
  苏苒:“我知道。”
  宋承舟:“你今天为什么没来?”
  苏苒脑门出现一个问号:“嗯?”她将手机页面打开,看了眼时间。
  骤然想起今天是宋承舟的生日,她因为提前两天离开了N市,所以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想到他会亲自打电话过来。
  隔着电话,苏苒真心实意地问候一句:“生日快乐!”
  那头没说话,隔了许久才回答道:“其实你根本不记得今天是我生日,是不是?”
  苏苒眯着眼,露出一个“大晚上,又来找什么茬”的神色:“是。”
  她承认的太过坦荡,反而显得心里磊落,看出来是彻底走出来跟宋承舟的那段感情里。
  也或许因为她承认的太过直白,才导致宋承舟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是的,他很郁闷。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一心一意地在等她的礼物,从未如此期待地想见到一个人,或者想收到一个礼物。
  虽脸上佯装出来的
  不在意,也掩饰不了但他发现苏苒根本没记住他生日时的失落。
  他的满心欢喜像是被丢进冰窟洞里,急剧降温,瞬间熄灭。
  心里那团火,偃旗息鼓似的,再也点不着半点星火。
  宋承舟苦笑一声,隔着电话,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反而成了最安全的铠甲。
  “我应该知道的……知道这些……”
  苏苒心想,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宋承舟怎么也不会是过来问她要生日祝福和礼物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
  宋承舟:“没事。”
  苏苒:“我挂了。”
  就在她挂电话的前一秒,宋承舟追问了一句:“如果没忘记的话,你会不会来?”
  苏苒说:“我在春夏镇。”
  她算是给自己没去找了个理由,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牵强,不过她也不管宋承舟信不信。
  终归是给他一个交代。
  宋承舟:“是吗?”
  苏苒笑着问:“不然?难道为了个生日还特意躲着你?”说着,倒也耐心几分心:“我的票是早就定好的,真没今天注意是你的生日。”
  其实,不是没注意,只能说没上心罢了。
  若是上心,耽误两天的车程算什么。
  苏苒:“再说你每年过生日来那么多的人,那么热闹,少我一个也不算少。”
  若少她一个不算少,宋承舟今天也不会郁闷整整一天。
  “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吧,这周末要去参加同学会。”
  “同学会?”
  宋承舟对这个名词感到新奇又陌生。

  这种直截了当的拒绝,正常人听了都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识相的的就不会再跟着。
  可偏偏宋承舟不是正常人,在他的世界,向来只有他命令别人,而没有别人命令他。
  他跟苏苒说带她出去,并不是征求他们的同意。
  而是给苏苒下达一个命令,让她做好准备。
  “爸爸他难得过来一趟,我想让他开心一些。”苏苒尽量把话说明白。
  宋承舟沉默了两秒:“你不想跟我一起。”
  苏苒知道他又要不高兴了,但还是很平静地告诉他:“是的。”
  “宋承舟,我不想跟你一起出去,甚至我不想跟你同待在一个空间里。”
  男人不再看她,他继续扣着衣服,声音冷冷道:“其实,你不想跟我出去也行。你留在家里更好,这样我也不会花很多心思想你会不会又跑了。”
  他甚至没有变换任何语气,就这么平静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话,冷漠自私至极。
  苏苒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宋承舟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让他顺心的事情,他也不会让你顺心。
  他这个人……大概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心情搞差劲。
  苏苒一只手撑在柜子上,心里并没有什么傲骨要跟他争辩,脚下没有力气地靠着白色的衣柜。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各种情绪,争吵,妥协,僵持,光是想想苏苒都觉得很累。
  因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她改变不了宋承舟任何。她改变不了他一贯自以为是的高傲态度,她改变不了宋承舟做的任何决定。
  “承舟……你不要这样。”
  苏苒低着头,小声说:“你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了。”
  宋承舟沉默着,他正对着大理石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苏苒不说话。冷漠至极的脸上,写满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苏苒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知道他这个人虽然软硬不吃。
  但是相比较之下,还是吃软不吃硬。
  她跟他相处七年,自然知道如何应付他的脾气,只不过这种应付极其耗费她的心神,以前她可以耐着心,甚至哄他一整天,可现在不行了……她连第一步都不想跨出去。
  她现在懒得应付宋承舟的任何。
  即使这张脸再英俊,这副身材再完美,可苏苒一见到他,便有一股生理上的恶心。
  她是真的厌倦他了。
  可是眼前的情况是,如果她不哄,闹是闹不出什么结果的。
  宋承舟最不怕的就是苏苒跟她闹了,因为她从来没赢过。
  他不会妥协,不会退让,他做出的任何一件事,说出的任何一句话,要么服从,要么……承受代价。
  心里只权衡一秒,苏苒便做出不得已的妥协,为了能够带苏昌明出去玩一圈,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慢慢走过去。
  她走的极慢,一直到宋承舟的跟前。她抬起眼看他,清澈的瞳孔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像是再容不下其他人。
  所以,宋承舟一直很喜欢这双眼。
  苏苒轻轻地抿着唇,垂落的眼睫,疏密柔软,在男人一低头便能看到的位置,停在他胸膛的位置。
  她伸手将他休闲服上的扣子解开,男人微微颔首,不说话。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任由她的动作。
  扣子被解开后,苏苒伸手轻轻地将他的外套抚平,压了压那些褶皱。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弱了许多,声音也不自觉放软:“承舟,我从住进宋家到今天,陪爸爸的时间很少,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真的很想……”
  宋承舟没有听出苏苒语气酸涩,只是感受着苏苒久违的温柔。她的声音,她的表情都是曾经深爱着他时的模样。
  相比刚才,宋承舟的脸色好看许多。他伸手抚摸上苏苒的脸颊,干燥的指腹在她的眼帘下轻蹭,苏苒忍住躲开的冲动。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低沉的声音也有几许温和:“让孔樊东跟着,早去早回。”
  他妥协了,可苏苒并不觉得高兴。
  这是再一次放下自尊在宋承舟跟前俯首换来的结果。
  宋承舟点头,露出一个平时不常有的笑,虽然没什么暖意,但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
  “嗯。”
  在苏苒背对着宋承舟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眼睛里的温柔瞬间消失。
  这么多年,苏苒确实没有特别本事,但如何驯服宋承舟这头喜怒无常的狮子,却是经验丰富。
  她知道宋承舟因为什么生气,他想回到从前,让苏苒对他百依百顺。
  这些虚情假意,她都可以给。但除此以外,爱情什么的,再也没有了。
  孔樊东站在门外,冷不丁对上出来的苏苒,她冷漠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让他莫名在心底里打了个冷颤。
  他想起刚才站在门外看到的一幕,老板前一秒还是盛怒难平,即要发火的样子。
  下一秒被苏苒稍稍一哄,便是满眼柔情,温顺的如同一只无害的狮子,就连嘴角那抹不轻易的笑,都绽放的那么自然。
  孔樊东心里不免敲响警钟,他跟那帮人一样,习惯轻视苏苒。
  他第一次开始审视,或许这个女人,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愚蠢。
  ——
  下午,苏苒独自带着苏昌明出来。
  车上苏昌明问到宋承舟时,苏苒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他忙。”
  以前年少不懂事,只觉得外面的花花世界比小城精彩,从未想过她出来了,可苏昌明还独守在家里。
  读书时她只在过年回家一次,每次苏昌明都要准备许多礼物让她带回来。其实苏苒一直没有告诉过他,他准备的那些东西,宋家人甚至都没有打开过。
  自从宋老爷子去南山养病,苏苒在这个家里就感受不到什么温暖。
  苏昌明这辈子没真正出来旅游过,少数几次出省也是公事,很少出来玩。苏苒没成年之前,他只顾着照顾女儿。苏苒成年离开后,他又忙着给女儿攒嫁妆。
  这些年他当父扮母,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
  若有天他知道自己宝贝珍视的女儿,被宋家这么不重视,恐怕会当即教训宋承舟那小子,往死里狠揍。
  顺利搭乘上地铁去景点,一路上苏苒陪着他到处走走,将以往那些体验过和没体验过的,全都体验了一下。
  一路上拍了许多照片,苏昌明是传统西北人,五官端正,相貌硬朗,长得十分高大。苏苒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就是从这儿遗传的,照片里父女两皆是颜值很高样子。
  逛了一下午,苏苒去买些饮料,苏昌明坐在外面的露天餐桌。他坐着时,被路过的大学生发了传单,深棕色铜版纸上赫然印着“楼房盛大开盘”几个字。
  苏昌明往下看了看,见到开盘楼房最低单价时,被本地的房价惊得说不出话来。
  “爸爸,看什么呢?”
  苏昌明拿着广告单问:“苒苒,这里房价这么贵吗?”
  苏苒点头:“我刚上大学那会儿还好,最近几年疯涨。”
  苏昌明低头算了算,发现他挣了一辈子的钱,只能拿来给苏苒付个首付。又听女儿说房价一直在涨,他将随身带着的黑色皮包拿出来。
  这只黑色的皮包很有年头,皮质已经泛哑光,有些地方甚至开裂。
  苏苒记得大约是在小学,苏昌明去省里参加一个农技比赛,得了第一名,奖品就是这只真皮包。
  一晃已经十多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了,可她爸爸却还在用。
  苏昌明小心翼翼地将存折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推给苏苒。
  “这是什么?”苏苒接过存折,打开,随后被上面的数字惊到。
  “这是……这些年爸爸给你存的嫁妆,本来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在N市买一套房做陪嫁……没想到,这里房价这么贵,钱存了这么久都不够。”
  苏昌明的声音并不连贯,说到“钱不够”时,甚至有些自责。
  苏苒盯着存折上的数字,非常严肃地问他:“你哪来这么多钱?”
  苏昌明的年收益她是知道的,一年在三十万左右。偶尔碰上农产品市场走势低,可能还要再少一些。
  而存折上一共攒有三百二十多万,就算他不吃不喝攒十年……苏苒一想到这个,脸色变得很难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将存折合起来,质问他:“这些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的生活。”
  苏昌明笑笑:“我也花不了多少钱,平时吃饭都在单位。”
  苏苒摇头,心里难过的说不出话:“可不攒这些钱,你明明能过得更好。”
  像别人的爸爸一样,可以每年出国玩几次,炒炒股,甚至可以培养几个烧钱的兴趣爱好,跟人吹牛。
  相反,苏昌明一点都在乎苏苒说的那些,他眼里都是对女儿的宠爱:“爸爸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新衣服,炒股那些,爸爸不喜欢。”
  “再说,爸爸也有兴趣爱好,忘了画画还是从小爸爸教你的。”
  苏苒摇摇头,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意。
  苏昌明说:“苒苒,爸爸没什么特别大的愿望。”
  “如果人这一生只能许一个愿望的话,爸爸希望你的人生没有苦难,一直开心。”
  苏苒坚决不要他的存款,苏昌明的这笔钱太沉重,沉重到苏苒连花都不愿意花出去。
  苏昌明不强求她:“等到你跟承舟结婚的时候,爸爸当红包给你们。”
  苏苒摇头,脱口而出就要说她跟宋承舟不会结婚。
  在这个关口,她抵着牙关忍了忍,起码要等到苏昌明安全回到家,她才能跟宋承舟撕破脸。
  傍晚时,宋承舟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苏苒盯着震动的手机足足看了快一分钟,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还没回来?”
  苏苒轻“嗯”一声,“找了一家本地餐厅,带爸爸去尝些当地菜。”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只不过是想在外面多留些时间。
  宋承舟怎会猜不透她的想法,轻淡道:“家里厨子本地菜做的也很好。”
  “回来吃。”
  苏苒眯着眼,看着天外的被霞光染透的夕云,心也跟着云飘走了:“不了,外面空气好。”
  “吃完再回去。”
  宋承舟并没有改变主意,颇为不耐烦:“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径直挂了电话,苏苒选择决定在外面。
  “找家餐厅。”
  很快,到了一家人当地特色餐厅,孔樊东自然没道理跟他们一桌吃饭,只在离得不远的玻璃窗外站着。
  饭吃到一半时,苏苒接到一个电话。
  她低头瞥一眼号码,然后迅速地看向门外。孔樊东眼神跟她对视上,两人眼里都有警惕。
  隔着一扇玻璃窗,孔樊东听不见她说什么。
  苏苒尽量表情自然地接起电话:“鸿霄哥?”
  于鸿霄这头听苏苒压低的声音,他问:“方便接电话?”
  苏苒:“方便,你说。”
  于鸿霄长话短说:“你托我调查的研究所,有结果了。”
  苏苒忙问:“怎样?”
  于鸿霄:“事情比较复杂,电话里说不清,见面聊?”
  放下电话,苏苒喝了口水:“爸爸,待会儿有个朋友过来跟我谈点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苏昌明点头:“好。”
  苏苒看了一眼外面孔樊东:“如果他问起我。”
  苏昌明眼神困惑:“嗯?”
  苏苒:“你就说……我去卫生间了。”
  苏昌明不是糊涂人:“你要去见的人……宋承舟不喜欢?”
  苏苒点头。
  苏昌明:“放心去吧,有爸爸在。”
  ——
  于鸿霄开车过来,很快找到苏苒发给他的定位。
  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日料店,装修风格也偏日式。
  进去后就是包间,中间的矮桌上放着蕴着沉香的风炉、精致的茶具,旁边放着两叠榻榻米。
  于鸿霄拉开厚重的实木移门,低头弯腰进去,正好见苏苒背对着他,坐在矮榻上。皮鞋踩在屋内的地毯上,柔软无声。
  他清了清喉咙,弄出点声音。
  苏苒抬头见他,眉梢带上笑意:“鸿霄哥。”
  于鸿霄点点头,他上前跨了一步,到了矮榻旁。坐下后,长腿屈着,放在两边。
  苏苒给他倒茶,歉意的笑:“抱歉,把你约在这里。”她拿不准于鸿霄喜不喜欢日料。
  于鸿霄喝了口茶,并不在意苏苒约在哪里,眼神打量她:“最近怎么样?”
  苏苒一时心口梗住,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近虽谈不上很好,但苏昌明的到来还是让她心情不错,所以点点头,勉强道:“还可以?”
  于鸿霄宽厚的手背覆在桌上,表情谈不上信或不信。
  没耽误时间,苏苒开始说正事儿:“我请你帮忙查的研究所,有问题吗?”
  前两天,苏苒得知跟苏昌明合作的研究所法人代表是宋承舟,她便留了个心眼,请于鸿霄帮她查项目是真是假,还有这个研究所到底是干什么的。
  于鸿霄放下杯子,深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苏苒,静静地思索片刻。
  “如果我说有问题,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说到这个他,苏苒莫名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猜到于鸿霄说的他是谁,但是……?
  “宋承舟跟这个项目有什么关系?”
  于鸿霄点头:“我还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你信我。”
  话虽如此,但苏苒对他还是本能地相信:“你说。”
  于鸿霄沉声:“宋氏集团名下有个冠宇置业公司,知道吗?”
  苏苒清楚一些,早年房地产大热,宋家也赶上一波成立了家地产公司。所以公司……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点头:“怎么会问到这个?”
  于鸿霄把手里查到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冠宇去年有新动作,买了望溪镇的一块地皮,做旅游开发。”
  苏苒皱着眉头,示意他继续说。
  于鸿霄轻笑了一声:“你知道这块地,他是怎么弄到手?”
  他用的词是“弄”,而不是“买”。
  苏苒脑子里有一条模糊的线,逐渐变得清晰。仔细地回忆望溪镇这个地方。
  宋承舟带她去过一次,美其名曰度假,实际上是当初宋承舟要去视察工作,而苏苒偏要跟着他。
  望溪镇有得天独厚旅游资源,偏偏又是当地农业生产基地,几百亩农田是上千家农户的生活来源。
  当地政府一直致力于推动望溪镇向旅游镇转变,不过一直推动不起来。
  ——很大的阻力来自农户,旅游开发决定得经过镇居民开会表决同意,另外上千家农户的安置也是一个问题。
  “下面是我猜测的内容,继续说?”于鸿霄给苏苒选择是否继续听下去。
  她心里像被灌了冰水,发冷,莫名心怵,“你说。”
  于鸿霄声音缓慢起来,像是为了让苏苒听清楚似的。
  “宋承舟和他的智囊团们想到一个办法,成立研究所,以设立科研基地的方式,向当地村民买了几百亩的农田”
  苏苒张了张嘴,说不出来的话,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于鸿霄:“下面不用我多说了。”
  设立研究所这个计划做的很周全,他们不仅得到一部分农田,更重要的是——他们获得了农田上相应的表决权。
  ——第二次开表决会议时,开发旅游资源的决议被高票通过。
  望溪镇的成功开发,像是一颗炸弹扔进这个行业。
  她不应该对宋承舟做出的决定指责什么。他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利益至上刻在他骨子里。
  所以,苏苒比任何人都知道宋承舟的手段,表面上看起来有多温和,在看不见的一面就有多残酷。
  如今宋承舟有可能将这份算计用在春夏镇——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苏苒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寒意。
  她不敢去想最后望溪镇那一千多农户是如何安置的。
  于鸿霄见她失神,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将他的影子压向苏苒,她回神。
  “后面这部分是我的猜测,暂时还没有证据。”
  苏苒咬着唇瓣,不敢去深想。她低头理了理心里慌乱的情绪:“谢谢你。”
  于鸿霄面上是无所谓的意思,淡淡的语气:“不用跟我客气。”
  于鸿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给她:“新号码,可以用这个手机联系我。”
  苏苒考虑了一下,从宋承舟三天两头翻她电话,偶尔还会没收她手机的恶劣行径来看,她确实需要备一个新的手机。
  她接过,放进包里。

  苏苒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头顶的白光照在冷冰冰墙壁上,消毒水味弥漫在四周。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发觉四肢沉重无力,微微偏头就看到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宋承舟。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男人一直默默在旁边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浅浅地对视上。
  苏苒脑袋有点空,她睡了将近一天,初醒后意识迟钝,眼神也有点呆。
  身体被冷白的床单包裹,柔软的发丝垂散在枕边,精致的脸颊更是瘦的没一点赘肉,睁大的眼睛的模样安静又乖顺。
  ——这副样子落在男人眼里,每一处都是惹人怜爱的。
  宋承舟见她醒过来,从沙发上站起,可人还没靠到床前,就见苏苒漂亮的眼睛重新闭上,然后背向他转过头去。
  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样子。
  男人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他望着苏苒,露出一副“你还有气跟我闹?”的表情。
  苏艾在外面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进来。
  一过来就见到他老板一脸不悦的样子,刻意不去感受这微妙的气氛:“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很随意道:“人醒就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就收拾器具准备离开,转身见后面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满脸都写着对他医术水平的怀疑……
  医生转回去,口气严肃许多:“病人生病体征已经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注意饮食清淡,补充足够营养。”说完,见身后的人偏移开身体,给他让出一条路。
  医生走后,病房陷入诡异的静谧。
  苏苒是懒得搭理人,不想看到他。助理等人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喘,生怕当炮灰。
  “全都出去。”
  几秒,病房里就剩下两人,苏苒看着窗外,宋承舟看着她。
  “你在跟我置气?”
  苏苒摇头:“没有。”她真没有只是不想看见他罢了。
  宋承舟脸色终于缓和一些,他坐在床边,拿起一个橘子。
  养尊处优地开始剥皮:“等病好了,我带你去一趟日本。”
  苏苒转过脸,眼神疑惑。
  宋承舟解释:“度假。”
  说完他特地停顿了一下,留意苏苒的反应,但他并没有在苏苒脸上看到任何的欣喜。
  宋承舟皱着眉头加了一句:“你之前说过想去。”
  苏苒心里觉得可笑,这算什么?
  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
  她很想知道,昨天宋承舟到底有没有把她那些话听进去,还是说他压根听进去也不放在心上,觉得她的话一点都不重要。
  “那是以前,我现在不想去了。”
  宋承舟头一次被苏苒这么直白的拒绝,他将微微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想去哪里。”
  苏苒看向窗外,特别看破红尘:“我想待在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空气安静得可怕,下一秒,橘子滚落在地。
  宋承舟十指相交叉在一起,像是在洞察苏苒的心理:“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这么闹,等有一天我厌烦了你,迟早会松口让你走?”
  苏苒并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冷静地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厌烦我?”
  宋承舟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苏苒的把戏,或者说一眼就能看穿苏苒有限的手段。
  “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能够离开我这么久。”
  苏苒看着白花花的墙壁,突然问了一句::“如果我死了呢?”
  换来的是——宋承舟摔门而出。
  ——
  晚上,苏艾将她的晚饭送过来。
  苏苒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她手上挂着吊瓶,并不好使劲,苏艾伸手扶住她。
  “谢谢。”
  以两人不亲不密的关系,苏苒并不想要她帮忙喂饭,坐起来后,左手不熟练地拿着勺子。
  旁边站着的人一直没走,苏苒喝了半口粥,抬头问:“你还有事?”
  其实,苏艾已经明显感觉到苏苒变了,这种变化不仅仅是对她老板一个人。看得出来,她讨厌宋家的每一个人。
  以往苏苒看到他们这些助理,虽不是多巴结讨好,但也是笑脸相待,主动说话打招呼。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冷漠。
  除了维持基本礼貌,苏苒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苏艾突然能理解为何昨晚住进医院后,宋承舟会盯着病床上的苏苒走了一晚上的神,大约是真的受不了其中落差。
  苏苒以往对待宋承舟有多好,现在对他就有多不在乎,有时……甚至怀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苏艾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以前她也很看不上苏苒,觉得这个女孩喜欢人喜欢的太直白,成天将那些爱呀喜欢呀挂在嘴上,平时缠人的紧。
  对他老板喜欢得也卑微,没有一丝自我,像是世界就这么点大,成天围绕着她老板转似的。
  苏艾看着正低头喝汤的苏苒,突然有种从未了解过她的感觉,或许一直以来他们见到的苏苒,只是她想让她们看见的样子。
  “没事你出去吧,有事情我会叫护士。”
  苏艾的脸有点挂不住,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撵过。但又不得不开口:“宋先生还没吃饭。”
  苏苒抬头,一脸困惑:“他也病了?”
  苏艾被她一堵,嘴里的话咽不下,吐不出。
  苏苒:“他不吃的话,你就让人换着花样做给他,总有他喜欢吃的。”
  说完,她又无意识地加了一句:“他那人挑食,好多东西都不吃,你们做饭时候注意点别加那些葱呀姜的……”
  等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苏苒抿住嘴,不再多说。
  这些年,她对他的关心程度已经印刻在骨子里,苏艾前一句这么一提,她后一句话就自然而然地答了出来。
  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不高兴地继续吃东西。
  她心底里是很鄙夷这样的自己,磨磨唧唧,犹犹豫豫。
  可偏偏有些习惯,有些意识,并不是一下能改的过来,苏苒跟自己生气也生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不再理苏艾。
  苏艾见她话说一半就停住了,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越发小心翼翼:“昨天你在船上吐了老板一身,后来是他给你跑下船,送来医院的。”
  见苏苒头也不抬地继续喝粥,苏艾又加了一句:“抱了一路都没松开。”
  苏苒本来是很饿,送来的饭也是很对她的胃口,所以她想安安心心吃个饭。
  可苏艾的话却听得她食欲全无。
  她放下手里的勺子,不锈钢的勺子碰在病床上的简易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艾,劳烦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即使宋承舟是你老板,你领着他的薪水为他说话也是应该的,可你不应当颠倒黑白,宋承舟把我送进医院的前提是,他逼我把自己留在船上。”
  “他逼我不敢留在岸上,不然我会吐,会晕倒?”
  “这些事情……难道你们都是瞎了吗?”
  苏艾被苏苒直白又丝毫不留情面的话镇住,她以前只觉得苏苒懦弱,像一株美丽的花,却从不知道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苏苒小姐,你说错了。”
  “你一个人跑在外面,身上还没有钱,宋先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他并不是要逼你去坐船。”
  苏苒笑了笑,她合上饭:“刽子手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刽子手。”
  苏艾脸上的就这么假假地挂在脸上,她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怒气,因为苏苒的不知好歹。宋承舟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被苏苒讽刺时苏艾会觉得生气。
  可在苏苒心里,那个人却什么都不是。
  苏苒:“我知道你心里在说我什么。”
  她直直地看向苏艾:“你心里肯定在说我不知好歹,给我台阶却不知道顺阶就下。”
  “你肯定再想,我这么作天作地,总有一天把宋承舟作烦了,不要我了,看我怎么哭。”
  苏艾这会儿连尬笑都露不出来,表情十分复杂。
  苏苒:“你可以直接去告诉宋承舟,什么时候厌烦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立刻就走,宋家连打车费都不用给我出。”
  她跟宋承舟现在已经撕破脸,昨天他那几句话把苏苒以前的付出嘲笑的一文不值,她也将对宋承舟最后一丝好脸收了起来,以后见到估计只有厌倦。
  苏艾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好好休息。”先忙退出房间。
  ——
  “还没吃饭吗?”苏艾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楼上。
  孔樊东摇摇头,随即问:“医院那位呢?”
  苏艾叹了口气:“吃的很舒心。”
  说罢,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苏艾说起刚才在医院和苏苒的谈话,问他:“你说苏苒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在耍性子。”
  孔樊东回想这整件事情,一开始他在外地接到宋承舟命令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稍微了解一下苏苒的性格就知道肯定是两人闹矛盾,八成哄哄就行了,所以才在一开始耽误了先机,长时间没有找到。
  可在找苏苒的这一个多月里,孔樊东却是亲眼看到他老板情绪的变化。
  从开始得知苏苒离开时的愤怒,慢慢在等待中变得焦急,再后来长时间没有她消息后,宋承舟已经开始难以控制地流露出的不安。
  最后,发现苏苒在河下那天,宋承舟直接从会场上出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了这里。
  整个过程孔樊东看在眼里,或许连他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他对苏苒是有多在乎。
  就怕明白晚了,也就迟了。
  苏艾问他:“你说老板到底喜不喜欢苏苒?”
  孔樊东:“你说呢?”
  从苏苒离开,他老板的表现来看,是喜欢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可不是这么个方式。
  苏艾摇头:“反正他从来没说过。”
  孔樊东跟宋承舟时间最久,也最了解他。
  “要是不喜欢,能容她住在宋家这么久,默认她是未婚妻?”
  “要是不喜欢,能每次出差费尽心思给她选礼物?”
  “要是不喜欢……能现在被她气的吃不下饭?”
  说完他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着的门,低声:“要是不喜欢,惹他这么生气的人……恐怕不死也脱层皮了。”
  苏艾终究是女的,理解不了这种霸道总裁的爱:“喜欢就说呀。”
  孔樊东沉默了一会儿:“以前苏苒喜欢他的时候,他都没想清楚怎么表达。”
  “现在她不喜欢了,你想他还能说吗?”
  苏艾一口气憋在心里:“那估计不会说了。”
  两人又一同叹了口气。
  ——
  晚饭因为太寡淡,加上她看见宋家人导致没胃口,晚上一过九点苏苒肚子就响个不停。
  饥肠辘辘的让她睡不好觉。
  身边没手机,外卖也不好点。她从床上起来,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结果,一出病房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病房门口的保镖,一脸正气:“苏小姐,您不能出去。”
  苏苒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为什么?”
  保镖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话,不能出去。
  苏苒决定放弃跟两个彪形大汉动粗,开始讲道理:“我很饿,你们可以选择给我点外卖,或者放我出去自己找吃的。”
  结果这两个保镖哪个都没选,而是选择给他们孔老大打电话。
  苏苒:“……”
  孔樊东正在发愁怎么才能让宋承舟这个拗脾气的老板出来吃点东西。
  却在这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他饱经风霜的狐狸眼一合计:“你们把苏苒接过来。”
  于是,苏苒本来是打算出来随便吃一口,现在却被接回宋承舟住的地方。
  孔樊东这只老狐狸,看到她后,皮笑肉不笑:“饭菜都准备好了,你进去吃吧。”
  这个地方是宋承舟偶尔下住的地方,因为离医院比较近,今天才临时住过来。
  以前苏苒从来没来过。
  所以当孔樊东跟她指了一道门,让她进去吃饭时,她才想都没想地推门进去。
  至始至终都没想过……宋承舟也会在里面。
  苏苒一推门,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平静的内心登时有种被骗的感觉。
  男人一个人静坐在书房里,额头微微偏向一处,眼神垂落,不知道在想什么。身旁的落地灯亮着浅浅的白光,洒在他的肩上,将冷酷的身影割裂出温柔的一小块。
  苏苒看了一眼就转动门把,打算出去,结果却发现门被锁了……
  这是宋家人多年以来的老毛病,只有胆子算计她。
  声音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宋承舟手里不知拿着件什么东西,看见苏苒后迅速地放回抽屉。
  声音从光亮处传到这里,混着黑夜特有的冷:“你怎么来了?”
  苏苒反思,为什么要为口吃的,来到陷阱里。
  黑暗中,食物的味道尤为明显,她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餐车旁。
  ——资本家大财阀的生活令人羡慕,苏苒在医院喝清汤白粥饿,睡前饿到前胸贴后背。
  而宋承舟坐在丰盛大餐前皱着眉头……无动于衷。
  他这挑食的毛病,就应该把他流放到非洲去。
  她指了指餐车:“你这里有吃的。”
  宋承舟以为苏苒是来服软道歉的,甚至连往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摆起来了。
  却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奔放着食物的餐车,他表情愣住。
  苏苒觉得自己这样推出去,有点像贼。
  她站在落地灯暗黄的边缘线上,真诚的语气问:“你吃饭吗?”
  宋承舟窝了一个多月的脾气,岂是一顿饭就能哄好的,凛着的脸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我不吃。”
  苏苒点点头,她扶起餐车,边推边说道:“你不吃,那我推出去了。”
  “站住!”宋承舟咬牙切齿。
  今天上午在医院时,苏苒把他气的摔门而出的账还没算,他是鬼迷心窍才会认为她是过来服软的。
  苏苒侧过身,头发顺着她的动作遮住了半张小脸。病号服有些大,领子竖在她的下巴处,侧着时,微微低头便能看见一个漂亮的下颚线。
  她觉得宋承舟莫名其妙:“你不是不吃吗?”
  宋承舟见她一副理所当然,不吃就不吃的样子,压着心里的不痛快:“不吃也放这儿。”
  苏苒眯了眯眼,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句话:她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宋承舟这么讨人嫌呢?
  其实不是宋承舟以前有多招人喜欢,而是苏苒喜欢他时,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他什么都好。
  宋承舟霸道是一向就有的,苏苒十八岁刚来N市上大学,对这个发达的沿海城市充满了好奇,她没有住校,就有很多自由活动的空间,于晓晓常常带着她出去逛逛街,唱唱歌。
  有一次于晓晓过生日,约了班级同学一起去唱歌,玩了通宵。苏苒只给家里阿姨打过电话,却没有跟宋承舟说晚上不回去。
  第二天放学回去,她就被小心眼的男人关在别墅的大门外,宋承舟坐在二楼的花园台里喝茶,透着玻璃窗,居高临下地看她。
  将苏苒关在门外有一个小时,他才慢慢悠悠地下来开门。
  并质问:“昨晚去哪了。”
  苏苒那时候刚刚寄人篱下,对宋承舟的畏惧是多过喜欢的,老老实实把行踪告诉他。
  宋承舟生气时候的表情很能唬人,当即给苏苒定了一条家规:晚上最迟不超过九点回来。
  当年苏苒是小女生心态,刚从小地方来大城市,觉得宋家是他唯一依靠,而且宋承舟又是跟她关系如此特殊的人,什么都听他的。
  内心还觉得宋承舟是关心她,才会给她设门禁。这种“关心”其实压根跟他喜不喜欢苏苒没有任何关系。一直以来苏苒都是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使他出差,在国外长驻达一年,但宋承舟始终要知道她的一切,知道她在哪里,知道自己一回来就能看见她。
  就这样,宋承舟哄骗一无所知的苏苒好几年,直到她越来越明白事理,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厢情愿,无尊严的顺从就能长长久久的,那几年她把宋承舟惯得——在感情上没有丝毫道德底线可言!
  苏苒把餐车推回来,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宋承舟,你幼稚不幼稚?”
  宋承舟眼神一抬,眉头一皱,苏苒就知道他又要生气了。
  她刚从医院出来,站着说话累,顺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冷漠,眼神很坚定地告诉她:没错。
  苏苒扶着额头,心里很累:“实话告诉你吧,你尽管生气,我不会再去哄你。”
  黑夜给了她勇气:“我说过我不再喜欢你,这句话不是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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