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苏苒宋承舟小说_《苏苒宋承舟》全文阅读推荐,(今日/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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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热门小说《苏苒宋承舟》推荐阅读, 第 47 章节:

2:主角是《苏苒宋承舟》抖音热门小说精彩片段:

“不好了,苏小姐拖行李离家出走了!”
管家急急忙忙跑来汇报。
“没事,她过两天就会回来了”
没几天她真的回来了···
多次之后,
“苏小姐,又拖行李走了!”管家略显淡定地说。
“走便走,她就喜欢玩这样的游戏。”最后:
“苏小姐她,又······”管家欲言而止。
这次好像真的不回来了....
“给我全城搜寻!”
宋少爷压抑着怒气,心里犹如丢了心尖肉般痛苦······
  苏苒拖着行苏箱,从宋家别墅搬出来的那天,半个圈子里的纨绔们都来看她笑话。
  ——这么多年,她一心一意痴迷着宋承舟,早已成为这个圈子里笑柄。
  她磕磕绊绊地拎着箱子,站在别墅门口三层高的大理石台阶上,冷冷地看着刚停进院的几台跑车。
  跑车前,许明朗正倚在车头处,抱着手臂,满脸幸灾乐祸。从苏苒追宋承舟,搬进宋家的第一天起,许明朗以及整个“二代”圈的人都看她不顺眼。
  这不,这帮纨绔们一从管家那里得知,苏苒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住时——他们就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专程来看她是怎么灰头土脸的滚出宋家的。
  不过,苏苒也不算灰头土脸,她的长相在这儿。
  就算现在是情场落魄,那她也是个落魄的美人。
  苏苒叫的专车还没来,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立在门口。
  腰身纤细,气质出众。
  她站着的位置,正好跟许明朗站成面对面。他扫了眼她的行苏箱,出口便是讽刺,似乎对苏苒的这招见惯不惯。
  许明朗懒洋洋地对着苏苒,漫不经心:“又玩这招?”
  他讥笑的话,丝毫不差地落入苏苒的耳朵里。
  在所有人眼里,苏苒是那种好不容易攀上宋家高枝,怎么会轻易放弃?
  苏苒不想失恋了还叫人看笑话,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
  她以前经常用离家出走来威胁宋承舟,威胁他给她地位,给她名分,给她爱。
  “狼来了”的故事演多了,自然没人相信她这次真铁了心要走。懒得多费口舌解释,兀自垂眉看院子里自己养的那几盆名贵花。
  不知道她走之后,宋承舟会不会好好照顾她的花。想必他也不会多关注这些,这些年她对于宋承舟而言,一直是可有可无。
  想着想着,觉得心酸。
  饶是她考虑了三个多月,可真到离开的这天,还是很不舍。
  不过,不舍里已经不再参杂过多的爱。
  她是真的累了。
  手机显示专车还有三公里才到达,于是苏苒目不斜视地靠在行苏箱上继续等着。
  她一直不说话,许明朗觉得不大对劲,却又觉得苏苒本就窝囊,一向好欺负的很。
  在外人眼里,苏苒喜欢宋承舟,为了留在宋家,没皮没脸,八年如一日的忍着。
  许明朗眼神盯着她,说话更加难听。
  见她身后空落落,只有一个箱子,讽刺道:“你好歹也是宋家的未婚妻,怎么离家出走,管家也不派车送送你。”
  苏苒皱了皱眉头。
  她很想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倒贴宋承舟,惹得这群富二代们这般烦她,所以才在今天她都打算离开了,可许明朗的嘴也一点都不饶过她。
  她皱眉的样子,许明朗看在眼里。
  装作一副稀奇的样子,惊讶道:“宋家不会连叫辆车的面子,都不给你吧!”
  众人一阵哄笑!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宋承舟最近一年常驻国外,偶尔回来,家里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宋母负责。而宋母素来不喜欢苏苒,以前宋老爷子在时,她还有所收敛。
  自从年初,宋老爷子搬去南山市疗养院后,宋母待苏苒变得十分刻薄。
  苏苒没有被他的话刺激到半分半毫,精致出众的脸上满是淡然。
  她望着许明朗那张得意的脸,嘴角噙着冷笑:“许明月身体不好。”
  “你说话的时候积点口德,小心报应错人。”
  许明月是许明朗的妹妹,是他的掌心宝贝。
  这话是许明朗的死穴,谁戳他就灭谁的那种,苏苒以前想融入这个圈子,跟他们搞好关系,所以从来不说重话。
  别人对她明嘲暗讽,她大概只会咬着牙忍,一句话不说,倔强地假装什么都不放在心里。
  从未像今天这般,出言犀利,话里藏刀。
  现在都要离开宋家了,她还怕谁呢?那些因为常年隐忍而变得激烈的内心想法,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
  苏苒笑的清淡:“就算你们想把许明月往宋承舟的床上送——”
  “她也有这个命才行。”
  许明月自幼身体不好,常年需要静养。
  许明朗大概是想不到苏苒居然敢说这种话,表情愣了一下,随后阴沉的脸上凝聚可怕的怒火。
  他三两步的跨到台阶上,攥着苏苒的风衣,将单薄的人拉近。
  他们这群人素来自命不凡,大概从来就没有尊重过苏苒——所以当许明朗气势汹汹上来准备打她的时候,才会没有人拦着他,包括在一旁站着的管家。
  苏苒很快偏头,但没能躲过去那巴掌。
  “苏苒,你可真把自己当根葱,要不是你死皮赖脸赖在宋家,南哥会有家不回?”
  确实,宋承舟已经快半年没有回国了。
  如果追究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他才不愿意回来。
  许明朗个子高,气势足。那一巴掌打的狠,苏苒很疼,心里却在想哪怕宋承舟多给她一丝尊重,今天他都不会敢打她。
  苏苒没有哭,她偏过头对着许明朗一字一句道:“这巴掌——我会记住。”
  许明朗的眉眼眯了眯,语气更加不屑:“离开宋家,你什么都不是。”
  “你记住又能怎样?”
  说罢,继续挑衅道:“有本事你搬出去,就别再搬回来!”
  苏苒的手心攥的紧紧,平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皮肉里,刺激的她越发清醒。
  她知道,她现在动不了任何人。
  就像她清楚明白的知道,宋承舟不爱她一样。
  宋承舟不爱她,所以离开了宋家,她就等于一无所有。
  他们这群人认定她是条狗,哪怕赖在宋家摇乞摆尾,她也舍不得走。
  许明朗的这巴掌像是打醒了她,也将她心底里那点不舍,一挥而散。
  专车司机来的及时,苏苒接了电话后,指引他把车往里面开。
  走时,她没有回头望一眼这个她住了八年的地方,走的很决绝。
  管家见她离开后,立刻进屋跟宋母报告:“苏小姐走了。”
  宋母悠悠地翻着时尚杂志道:“走便走了。”
  管家有点愁虑:“可是少爷最近要回国,到时候他见不着苏苒……”
  宋母并不是很在乎这件事,打断他:“放心,她会回来的。”
  语气颇为厌恶:“她已经忍了八年,岂会说走就走。”
  ——
  上了专车,司机问她地址准不准确。问了两声却没人回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见后排的乘客满脸泪痕。
  车开得平稳,很快到了她租住的公寓。
  离开宋承舟,不是苏苒一时兴起的决定,她考虑了三个月,最后决定结束这段长达八年的爱恋。
  她的前小半辈子,眼睛心里里除了宋承舟,再也没装过谁。做出这个决定,像是给她的前半辈子画上一个句号。
  公寓是事先打扫好的,一室一厅,45平。
  家电齐全,很干净。
  她放下行苏,先去给自己弄了口吃的。
  一碗清水面,她一边吃面,一边拆装电话卡。
  她办了一个新的手机号,打算跟过往断的彻底些。
  电话卡一装上,她先打了个电话给苏昌明。
  “爸。”
  苏昌明接到女儿来电,声音愉悦:“苒苒。”
  这声苒苒差点把苏苒听得哭出声,她清了清喉咙。
  “苒苒,这是谁的手机呀?”见不是女儿的手机号,苏昌明忍不住关心。
  苏苒随便找了个理由:“之前那个手机被偷了,正好我朋友有个不用的号码,我就拿来先用着。”
  苏昌明放心,开始询问苏苒的近况:“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
  “都很好。”
  问完近况,苏父开始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跟承舟关系怎么样?你们两什么时候结婚呀?”
  结婚?
  结婚?是呀,她都陪了宋承舟八年,是该结婚。
  可宋承舟从未跟她提过结婚的事情。
  苏昌明见她不说话,语气不太好:“他们家是不是想反悔?”
  想起旧事来,苏父颇有些气愤:“你是他家老爷子亲定的宋承舟未婚妻。”
  这些年,苏父一直对宋承舟不太满意,时常说要来N市找宋承舟谈谈。
  可宋承舟是个大忙人,不要说苏父,就连苏苒也时常见不到他。
  苏苒怕两人谈出事儿,也怕自己在宋家不受人待见的处境让苏父心疼,于是每次都说宋承舟对她很好,宋家对她很好。
  在这头忍了忍,还是没把她离开宋家的事情说出来。
  八年前她决意住进宋家时,已经让苏父很忧心,加上这些年宋承舟从来没有对他俩的感情做出回应,苏父多次要来看看,都被苏苒阻止。
  如果苏苒要是这个时候说她离开宋家了,恐怕苏父会连夜坐飞机赶过来。
  “宋承舟对我很好,我们感情也很好,结婚应该快了,等他回国我就找他问问。”苏苒心里绞着痛说出这些话。
  苏昌明这才平息不满:“这才对嘛,两家人早就该谈谈!”
  苏苒在这边应声,苏昌明大概是听到说要谈结婚的事情高兴,忍不住道:“等宋承舟回国,你把他带回家,家里许多亲戚还没见过他。”
  苏苒家境普通,苏父是当地农副产品经销商会的会长,往上一代数,苏家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要说苏家和宋家的缘分,更是奇特。
  宋家老爷子年轻时是个户外探险爱好者,有次去西部某深山探险时受伤,被困在山里。
  苏家老爷子进山时发现这群被困的探险队,他先是把伤势严重的宋老爷子救出来,背到县城的医院,后来又喊当地人去救探险队出去。
  幸亏苏老爷子年轻时体力好,二十多公里的山路,背着比他还要重的宋老爷子,一口气跑到了县城。
  腿伤得到及时医治,宋老爷子保住了腿,自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万般感谢。
  本来两家商定,在儿子辈定下亲,只不过那一辈两家都得了一个男丁,于是就把亲事儿定在孙子辈。
  这便是苏苒和宋承舟。
  苏苒从小就知道这个娃娃亲,十八岁那年,苏苒从西部边陲小镇来到沿海的省城读书,宋老爷子高兴的很,于是让她住进宋家,和宋承舟培养感情。
  苏苒记得第一次见宋承舟时,他正在楼上弹琴,悦耳的琴音传到楼下,敲在苏苒的的心里,女孩脸红遍了,但心里很甜。之后宋承舟从楼上下来,苏苒坐在楼下的沙发上。
  那是成年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只一眼,苏苒就陷进去了。
  长大后,苏苒回想。这么多年宋承舟的眼眸里,始终保持着冷静,感情也如同第一眼见她时,那般平淡。
  跟苏父打完电话后,她正准备把不用的旧手机卡拔掉,却在这时进来一个电话。
  她扫了一眼,心头一滞,眼神就再也移不开
  ——是宋承舟的。
  苏苒盯着电话,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一年前,宋承舟去欧洲开拓海外市场,期间只回来过两三次。
  距离上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
  宋承舟工作繁忙,常年坐飞机,手机经常由助理保管,苏苒打电话时也经常找不到他。
  时间长了,宋承舟的助理们对她颇有微词,时常故意不接她的电话。
  以前苏苒被他的助理们戏弄时,还会生气,隔着电话质问。后来渐渐习惯了,但外面还有不少传闻说,苏苒平时缠人紧,脾气又大,宋承舟这才不愿意回国。
  苏苒由着电话响着,吃光了碗里最后一口面。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苏苒进入宴会厅后,便寻了个清净的角落坐着。
  这边的宴会上觥筹掠影,而旁边的展厅却空无一人。
  看着场上人端着酒杯你来我往,明白虽名义上说是拍卖会,但实际上是一场商业交流会。
  这年头,越是有钱人,越是啬于谈钱,每每都会用各种噱头强加以高雅之名。
  她懒洋洋地半倚在沙发上,长发垂落,搭落在胸前,弧度微卷。手里端着一杯颜色浓郁的鸡尾酒,另一只手轻托着腮,眼神没有聚焦地四处看着。
  直到突然被往宴会厅聚靠的人群吸引住目光,不知前厅来了谁,她周围谈话的人都开始往中间靠过去。
  她张望了几眼后,只能见到黑压压的人头。
  没兴趣地撇开眼,她坐的位置虽然偏僻,却是电梯附近。
  正低着头玩手机时,被一群灼热地视线盯着,她抬起头,便见宋承舟穿着一身黑西装,带着一大波人朝她靠过来。
  他身材长立,肩背宽窄合适,西装熨帖又合身,走过来时气势十分摄人。
  那一刻,苏苒以为过去二十天后,宋承舟这才想起要过来找她算账!
  她瞳孔紧缩,眼看着人越靠越近。
  他身后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苏苒,却不清楚她怎么会在这儿。
  在外人看来,两人之前的订婚风波刚过去不久,现在无异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费烜走在宋承舟的旁边,似笑非笑地朝苏苒眨了眨眼。
  苏苒侧脸,稍稍偏过身去,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希望宋承舟别看见她。
  脚步声远离越近,未曾停留,苏苒稍稍松了口气,就在她以为宋承舟准备擦身而过时,皮鞋扣着地板的声音停止,像是秒钟停止转动一样,时间瞬间凝固起来。
  费烜的桃花眼一挑,装作很诧异又不经意遇见的语气:“苏苒,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苒一直以为费烜时宋承舟的死对头。
  万万没想到他不是宋承舟的死对头,而是自己的!
  宋承舟驻足,站在离苏苒三四米远的地方,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将她所有的动作,表情甚至说话的语气都尽收在眼底。
  苏苒站起来后,周围人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虽都不说话,也知道这是修罗场。
  甚至有些人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趣味,这两人只是没碰上,若是碰上了。
  大家都等着狭路相逢的好戏。
  苏苒眼神淡淡,语气不卑不亢:“参加拍卖会。”
  说完目光落在宋承舟身上,纵使分手,她也不想如此被人看笑话,打招呼:“宋先生,你好。”
  冷漠的不能再冷漠,疏离的不能再疏离。
  宋承舟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回应,就这么走了……
  费烜跟在他后面,恨铁不成钢!
  苏苒心里松了口气,她生怕宋承舟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这样当陌生人最好不过了。
  她一副松口气的表情,让宋承舟步伐更加凌厉。
  ——
  瑞丽大厦32层楼的休息室里,费烜恨铁不成钢,“人我都把你找来了。”
  “你傲什么傲?”
  “你刚才那副表情,你是准备追妻,还是休妻?”
  宋承舟头一次没跟费烜针锋相对,垂着额头,一言不发。
  费烜数落了他一顿,见他丝毫没有斗志,也觉得没意思,躺靠在沙发上。
  “老婆还想不想追?”
  宋承舟颇为烦躁地扯着领带:“废话。”
  费烜狐狸眼冷冷:“追人家,你还这个态度?”
  宋承舟终究是开口了:“她看我的眼神,很抗拒,没有一点喜欢和期待。”
  费烜捏着眉心:“苏苒要是还喜欢你,就不会跟你分手了!”
  “再说老婆还没追到,你就想让人给你好脸色?”
  “宋承舟,谁把你惯得一身臭脾气。”
  又被骂了,宋承舟抿了抿嘴角,破天荒第二次没还嘴:“她。”
  费烜心头一梗:“该!”
  宋承舟低头,额前的碎发搭落在眉毛上,沉默的像一块雕塑。
  费烜:“觉得难受了?”
  “还有更难受的,听不听?”
  他皱眉望向他,不解:“嗯?”
  费烜微微一笑:“再打五百万。”
  宋承舟:“……”
  “你给我适可而止!”
  费烜:“你说什么,我看不清。”
  宋承舟已经被他坑走一千万,这会儿怎么都不上当:“你先说。”
  费烜换了个姿势靠着:“行呀,反正苏苒人在我这儿,也不怕你不给钱。”
  “她要出国了。”
  说完,好整以暇地坐着,盯着宋承舟脸上的表情。
  只见他眉头一下压得紧紧,气场骤然变得压迫起来。
  “谁说的?”
  “苏苒亲口说的,怎么样?”
  “架子还端吗?态度还傲慢吗?”
  宋承舟当即就准备下楼找苏苒,被费烜冷哼一声制止住:“你现在去找她,你能保证苏苒会听你的话?”
  “你能保证自己不甩脸色,不乱发脾气?”
  宋承舟停住脚步,别的不说,他现在脸色乌云密布,沉静的吓人。
  “她是出国读书,不是别的。”
  “说明她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早有准备,你在国外待过,申请留学的手续,等offer的时间也清楚,她至少提前一年就在准备这个事情了。”
  “你现在下去跟她讲什么?让她放弃?”
  宋承舟依旧固执:“她不能走。”
  费烜从鼻孔里冷嘲:“她一年前就准备出国读书,你硬是一点头没发现?”
  “现在去追,不觉得晚了?”
  宋承舟:“她从没跟我说过。”
  “说过有什么用?你会答应?连我都知道你不会答应,何况是苏苒。”
  “你呀,从来都没有给人选择的权利,又何怪别人不告诉你。”
  宋承舟这下算是彻彻底底地不傲娇了,“你说怎么办?”
  费烜:“刚才那五百万还没付呢。”
  ——
  八点,楼下的拍卖会准时开始,苏苒按着座位,找到了她的名字。
  靠前面,不算特别远。
  随后翻着手里的拍品名册,看到需要的那幅画在后面,倒数第四个位置。
  宋承舟跟费烜来的迟,他一入场便看见苏苒,她正低着头,一个个地数着目录。
  手指划在铜纸上,十分认真。
  她一个人坐在嬉闹的人群里,独自辟出一分气场,安静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费烜朝他使了个眼色:“你座位可不在前排。”
  说完朝着苏苒的位置看了一眼:“给我五百万,我给安排个中间情侣座,怎么样?”
  这绝对是宋承舟有史以来给钱痛快的一次!
  苏苒低着头,发现前面立着一个人,顺着长腿看过去。
  结果……
  “你坐这儿?”见宋承舟坐下,苏苒翻着她旁边的位置牌。
  发现真的是宋承舟。
  “你怎么会坐在这儿?”
  宋承舟正气:“活动方安排。”
  苏苒半信半疑,没再多问。
  拍卖开始后,苏苒对前面的拍品并不感兴趣,所以一直兴致缺缺。
  宋承舟也没举牌,他解开西装扣子,侧过半个身:“不喜欢?”
  苏苒:“今天是来工作的。”
  “不是来买东西。”
  “有喜欢的话,让王稳替你拍。”
  苏苒摇头:“谢谢。”
  宋承舟对她一向大方,就连分手了,偶然在展拍会上遇见都要拍个物件给她。
  不愧是豪门!
  坐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到了苏苒需要收购的那幅画,那画算是冷物件,如果苏苒不拍的话,流派的可能性十分大。
  所以她觉得应该没有什么悬念。
  然而,竞拍时,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费烜来。
  他早就知道苏苒要拍这幅画,所以一开始便不停地出价。
  很快就到了苏苒预期的低价,她皱着眉头,不知道费烜在玩什么。
  他明明不懂画,却盯着这幅画不放。
  她已经决定放弃时,宋承舟却拿过王稳手中的牌号。
  就这样,场上的两位大佬盯着一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话。你追我赶。
  等到费烜赚够了这次拍卖会的成本后,松口了,笑眯眯地让给了宋承舟。
  苏苒:“……”
  宋承舟将画给她时,苏苒用一种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他。
  “这就一副五十多万的画而已。”
  “你花两百万拍下”
  她很铁不成钢:“你傻吗?”
  宋承舟愣怔地看着苏苒,终于在她脸上看到冷漠,无视,疏离意外的表情。
  姑且算得上肉疼的表情。
  “两百万换你跟我说那么多话,值。”

  “我不想喜欢你了,也不想住在宋家。”
  像鱼离开活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以后……我们各过各的。”
  把这些话吐出后,苏苒心里松了口气。
  高大的男人站在客厅落地灯的光亮处,宽阔的脊背挡住了光线,形成一个黑色的晕着光影的影子。
  气压变得极低,苏苒逆光看向他。
  倨傲的声音从那团影子处传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苒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分手”这两个字她酝酿了三个多月。或许更久,三年那么久。
  面前的影子渐渐靠近,一步一步,逼得苏苒无处可躲,直到她被庞然而紧密地接触,空气里浮动的因子,她隐隐地感受到,来自那个人的怒气。
  很淡,但是难以控制。
  其实宋承舟已经很久没发火了,最近两年他越来越不动声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苏苒就再也没见过他生气,她也曾经试图测试过自己在宋承舟心里的地位。
  可是——这个男人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说实话,苏苒其实挺怕他生气的。
  哄了他这么多年,似乎已经成为刻在她生命里的记号,只要宋承舟一生气,她就一定会示弱。
  强大气压笼罩之下,苏苒艰难地开口:“你不爱我,我们没必要这样互相耽误下去。”
  这是她的真心话,有的时候别人议论多了,苏苒自己也会怀疑,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宋承舟才常年不会来。
  但后来想想,其实是与不是关系都没那么重要,就算不是因为她不回宋家,宋承舟这三年冷落她是个事实。
  她想分手的更体面一些,所以软下声音,好好地解释:“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很开心……其实,我也挺不开心的。”
  他们在一起八年,除去一开始少年那段时期,两人情投意合外。尤其是这几年,随着宋承舟事业和野心的暴涨,他们像是两块隔着深海远洋的板块一般。
  一年见不到几次面,也说不上几回话。
  宋承舟听到这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沉着声道:“你是后悔了?”
  苏苒话未说完,半张着嘴巴,惊讶看着他。玻璃色的眼睛里,闻上一层浅浅的水汽。
  宋承舟:“苏苒,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愿意的?”
  “从你八年前住进宋家,对外宣称是宋承舟未婚妻,从你选择这样的生活开始,就应该知道要承受这些。”
  苏苒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宋承舟似乎颇为厌烦苏苒跟他计较这些,他甚至觉得苏苒跟他说的这些,十分无理取闹。
  她嘴唇蠕动,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爱了八年,苏苒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宋承舟把都把自己对他的好,当成了理所应当。
  他不仅没有对苏苒投入的爱意报以同样的感情,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苏苒的自作自受。
  她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身体摇摇欲坠,想要扶住什么,她身体一微微倾斜,就被男人一只手托住,然后拥入进怀里。
  她不想靠近这个怀抱,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你放开我!”
  宋承舟的大手紧紧地箍着她,以最亲密的距离,说出最残忍的话。
  “苏苒,你喜欢我八年,现在要和我各过各的。”
  “你到底是在考验我,还是在考验你自己?”
  苏苒哑然。
  从始至终,分手这件事,好像只折磨她一个人。
  她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如果手里有刀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剖开宋承舟的心口。
  摸一摸他的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宋承舟,你一定要对我这样吗?”
  她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好,我承认,我错了。”
  宋承舟听她认错,终于缓了缓脸色。
  苏苒:“我错在一开始就不应该喜欢你,我错在这些年就不应该等你,守着你。我错在我太痴迷你了。”
  “我错了行不行?”
  宋承舟的眼里一片暴怒,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苏苒这般决绝的“认错”,像是断后路似的,将宋承舟心里那些自以为是的高傲和胜券在握的矜持,全都碾碎。
  他似是听不得这些,直接对苏苒的一辈子下了断言:“这辈子……除了我。”
  像是可怜苏苒的挣扎一样:“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宋承舟的话并没有错,这段感情里宋承舟永远是个掌控着,而苏苒永远扮演一个追随者的角色。
  他坚定地认为苏苒深爱他,所以说这些话时,完全不顾及苏苒的感受。
  或许说,他从来没有考虑,需要顾及过苏苒的感受。
  因为苏苒爱他,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任意践踏。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宋承舟,巨大的惯性让她往后退了一步,坐在沙发上。
  虚弱的口气,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杀伤力,颓然又决意:“我……我会努力不去爱你。”
  她坚定道:“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一定可以忘记你。”
  一直镇定自若的宋承舟,听到这句话,冷冰冰的表情出现裂痕。
  掩饰住心里徒然的乱意,他居高临下地宣布:“你不会有机会。”
  他不会给她机会忘记,也不会给她机会不爱。
  苏苒胸膛里那点爱意,已经被割离的七零八落。
  虽然不想承认,但苏苒对他的爱意早已深入骨髓,哪怕两人在僵持,闹别扭,宋承舟也能将这些话随意说出口,像是拿捏筹码一样。
  她的放手,她的挣扎,她的痛改前般,宋承舟都不信。
  这个男人强大又骄傲,他现在用他在商场上对待敌人的那一套对待着苏苒,他理性分心着自己的筹码,自己的优势,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苏苒根本不会离开他。
  “我给你一天时间冷静,后天后我来接你。”
  苏苒觉得自己很没骨气,盯着宋承舟想反驳什么。
  可宋承舟这般强势的样子,苏苒无力辩解。
  当初没有人会相信苏苒能热烈的爱宋承舟一辈子,一如现在也没有人相信,她会主动离开。
  ——
  宋承舟离开后,苏苒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久久地没有再动。
  凉如水的月色从净透的玻璃装外照进来,清冷的月辉洒在她的身上,瞬间巨大的悲伤感像潮水一样,汹涌而又窒息地朝她淹来。
  她和宋承舟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爱人,在宋承舟还不是如今叱咤风云的宋先生时,她便陪着他。
  前五年对宋承舟来说,执掌宋家像是触碰炸弹,谁也不知道在他宋承舟手里,宋家是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糟。
  但苏苒一直无条件的相信他,等到宋家越来越好,宋承舟的野心越来越大时,苏苒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确实,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
  若是被别的东西占据了地盘,原本重要的,岂不是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其实,她早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因为等待是没有尽头的。
  只会让人心火寂灭。
  第二天一早,苏苒照常上班。
  她最近出勤率有点过高,于晓晓这个合伙人做的倍感压力。
  中午,于晓晓拿了午饭过来找她:“明天是闻教授生日,咱们准备什么礼物。”
  苏苒掰着一次性筷子的手一顿,赶紧翻着日历,明天果真是闻教授生日。
  闻教授是苏苒和于晓晓的大学老师,教书二十多年,桃苏满天下,是个师德威望都很高的人。
  苏苒拍了下脑子,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下午去挑礼物。”
  于晓晓:“行啊,闻教授一向喜欢你,礼物你来挑最好。”
  “她肯定开心。”
  苏苒算是闻教授为数不多的得意门生之一,倒不是苏苒现在成就有多大,而是闻教授单纯喜欢苏苒的画。
  大二那年,闻教授生日时,苏苒被邀请去闻家。
  她那时很穷,没什么钱买礼物,于是她偷拍了一张闻教授课间时站在窗边看秋天落叶的照片,并绘制了一幅水彩。
  生日那天她将礼物送给闻教授时,是全场最寒酸的一份礼物,但闻教授拿着她的画看了许久,赞不绝口。
  没有人知道她透过这幅画看到了什么,总之她异常珍爱这幅画。
  于晓晓说的没错,苏苒画幅画闻教授都高兴成那样,不要说别的了。
  下午苏苒准备去买礼物,到了商场却开始犯难。
  她现在离开宋家,什么都没有拿,包括跟宋承舟主卡绑定的副卡。她虽有自己的工作室,但这么些年挣的钱花在宋承舟身上的也不少。
  光是她给他画的那些画,定制的相框,动辄便五位数。
  苏苒在商场挑了一圈,没有选到特别合适的。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圈办法,却也只有自己画一幅画这个办法最诚心实意。
  当初她画的那幅闻教授的人像,颇得她的喜欢。很多人都以为是因为苏苒把闻教授画的好,其实是因为画里那小半幅叶落归根的秋日梧桐叶景。
  这是苏苒后来猜测出来的,不一定准确,但她还是决定画一幅梧桐画。
  画了一个下午,喝了两口水后,又不停歇地画到了深夜。
  成稿后,她发给于晓晓看,对方赞不绝口。
  这算是她这两年里最满意的作品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承舟果真来接她。
  闻教授过生日,宋家势必也要出席。
  闻教授的先生姓季,是全国著名的经济学家,也是宋家多年来的入幕之宾。宋承舟这一路表面上看起来顺风顺水,实则经历过不少风险,季先生算是他的良师。
  苏苒画了个淡妆,衣服也稍微正式了些。一套黑色的金丝绒天鹅晚礼服,包裹着紧俏的身材,一字肩的领口半掩着肩膀,将细长的脖颈衬得更加优美。
  她皮肤细白,弯腰低头走近车里时,颈部有道漂亮的弧线,脆弱又纤细。
  一只手便能圈住的样子。
  心里这么想,男人也这般伸手,碰了上去。
  苏苒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眼神里满是仓皇,盯着宋承舟的眼神,居然带着几分警惕。
  男人蓦地沉下脸,在那块脆弱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带着警告的意思。
  他习惯了苏苒的温柔顺从,连不给他碰,都成了她的不是了。
  她撇开脸,心里愈发冷了。
  或许宋承舟从来就未在乎过她内心,所以才在苏苒偶尔表露自己心底里的不喜时,男人才会有种被忤逆的不悦。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瘦弱冷漠的背影对着他。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男人的语气隐隐带着薄怒,似乎是在指责她的无理取闹。
  苏苒偏过头,往日的温柔在她脸上看不到,不过语气没有很尖锐:“我没有闹。”
  “我说过的话也不会改变。”
  宋承舟知道她是说分手这件事,显然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给你一天时间冷静,不是让你继续想这个问题的。”
  苏苒沉默,除了这个话题,并没有什么跟宋承舟好说的。

  车行至宋家,一停下苏苒兀自下车带着画上楼。
  她临走前在宋家留下不少贵重东西,除去宋承舟送给她的那些珠宝外。其中有几个相框,价值不菲。
  她为了给宋承舟今年准备生日礼物时,提前买来裱画的。
  拿着画,脚步不停,一直上到三楼储藏室。从柜子里将相框拿出来,她精心挑选了其中一副。
  欧式风格复古风格,知名设计师款,边框包裹着墨绿色的丝绸,边角是藏银雕刻的繁复寓意祝福的图腾,角上还镶嵌着四颗红宝石。
  苏苒拿着相框看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里面裱着的画抽出。
  宋承舟一上楼,便见她随手丢了一张画在地上,画飘滑到他的脚边。
  画是苏苒画的宋承舟,什么时候画的他不知道,但画的很好。现在被人随意,丝毫不重视的丢在了地上,宋承舟看向苏苒,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苏苒没注意到宋承舟的表情。
  在她看来,画框是她自己买的,宋承舟的画自然没有送给老师的礼物重要。
  所以随手抽出来,再丢弃,并没有当回事。
  等她将画封完,才见宋承舟在一旁皱着眉头看这她。
  苏苒解释:“这画框是我买的。”
  “你的画随便找别的地方放吧。”
  苏苒的语气听起来十分随意。
  宋承舟捏着画的指尖逐渐用力,直至泛白,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把画重新递给她:“重新裱起来。”
  ——
  车上,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好,中间隔着一堵厚重的透明墙,苏苒将自己封闭在墙的另一边。
  到达季家,将近中午。
  宋承舟先下车后,打开车门后,边扣着西装,边静伫在车旁等她。
  苏苒下车后,宋承舟本欲伸手牵她,却见她大步走在前头。
  伸出的手还停留在空中,而人——早已像云中云月一样,飘然而过。
  季家在N市虽不是达官显贵,但十分有声望。纪先生和闻教授一辈子教书育人,虽未有子女,但学生遍布世界各地。
  今天的生日宴,学生们从各地赶来,也是为二老撑足了场面。
  两人一进来,便分别走向两拨人。
  宋承舟一露面便被人围着攀谈,苏苒则跟着几个同学一起去找闻教授。
  闻教授在二楼的露天花园跟学生们聊天,她今年五十岁,保养的十分好,常年在学校里养了一身温润如玉的高雅气质,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十分得体。
  苏苒在她的学生里虽成就不是最大的,但依旧很出挑,一上楼便被人叫了名字,闻教授的目光也看向这里。
  她露出温柔的笑,朝着苏苒招手:“过来。”
  “苏苒,这是给教授的礼物吗?”她手里一直拿着东西,旁边人见到好奇地问。
  “嗯,是一幅画,老师要看看吗?”她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闻教授。
  温教授点点头,“好啊,今天来了不少你的学妹,一起看看你的画。”
  不少人开始好奇地张望,毕竟很多在她之后的学生只知道她们有个特别得闻教授宠爱的大师姐,却一直没见过。
  今天见到真人已经是够惊艳了,又能见到她的画……不少人开始踮着脚尖往前凑。
  闻教授拆开外面的盒子,将里面的画拿出来。
  绘的是一幅秋景,一条蜿蜒伸出画布之外的小河,两边种满了梧桐树,棕黄泛旧的梧桐叶铺在河岸的两边,一切都是静止的画面,将这幅萧条秋景定格在时间画布里。
  看到画之后,大多数人惊叹画工的纯熟外,更多是被裱在画外的相框吸引。
  光是四个边角上镶嵌的四颗红宝石,就叫人移不开眼。
  闻教授那双眼静静地看着画,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苏苒心中莫名忐忑,有种被检查作业的感觉。
  “师姐,这个相框是不是古董呀?看着好复古。”
  闻教授这才注意到画框,目光深沉地看了苏苒一眼,然后将画框拆下:“这幅画跟这画框不应景。”
  “你将画框拿回去。”
  拆掉画框的画显得十分平淡无奇,苏苒的脸逐渐变红,好像闻教授说她一般。
  她本就出生普普通通,因跟宋承舟有这段强拧在一起的姻缘,所以这些年过得就像是这幅画,内容很平淡,却被一个镶满宝石的名贵画框裱着。
  “嗯,我明白。”
  闻教授将画收起来,苏苒让人将画框拿回车上。
  午宴即将开始,众人准备下楼去。
  闻教授却叫住了她,拿着苏苒的画,目光有些严肃:“跟我来书房。”
  书房里,闻教授拿着她的画,看了半会儿:“你这画工,退步的不是一点半点。”
  苏苒有些羞愧,低了低头。
  闻教授:“你天赋虽高,但不要最后因为天赋毁了你。”
  “老师,我明白。”
  闻教授从抽屉里递出来一个信封:“这是推荐函,学校那边我也联系了,考试通过的话,今年秋天就能入学。”
  苏苒接过那种推荐函,心里感激:“谢谢老师。”
  闻教授:“苏苒呀,你是我学生里天赋最出众的,但成就却几乎没有。既然现在下定决心出国深造,就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我会的。”
  闻教授:“我听说你从宋家搬出来了?”
  “是。”
  “想清楚了?”
  “嗯,我……打算和宋承舟分手。”
  闻教授叹了口气:“承舟的父亲是我和季先生的故交,承舟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虽然老师很希望你们最后修成正果,但是——”
  “这个世界有许多比爱情要更重要的东西,你在宋家浪费这多年……”
  “老师,我明白。”她急切地打断闻教授的话,因为羞耻,脸变得通红。
  “我会出国读书,以后会好好画画。”
  ——
  中午宴请结束后,苏苒和宋承舟并未离开,闻教授二老无子女,按照N市这边的风俗,晚上还有一顿暖寿酒。
  所以,下午留下来的几乎都是二老的得意门生。
  宋承舟依旧抽不开身,除了中午吃饭那一小会儿,苏苒便没再见过他。
  楼下的宴会厅酒席撤下,摆上甜品,她中午被几个老同学簇拥着敬酒,没吃几口主食。
  这会儿有点饿,便下楼来找点吃的。
  楼下要比楼上热闹,隔着一个宴会厅,旁边便是季先生今天特地为年轻人组装的唱个歌房,旁边还有几个牌桌。
  为了让他们年轻人玩的更开心,二老都在楼上没下来。
  晃悠到楼下,吃了几个小蛋糕,喝了一点低泡果酒。
  转身准备上楼时,迎面撞上几个男男女女,苏苒打了一下眼,发现是几个平日唯宋承舟马首是瞻的宋家狗腿。
  没什么兴趣搭理,准备错开身上楼。
  可显然,她不想搭理却不代表这些人想让她好过。
  “苏苒,听说你从宋家搬出来了。”
  她转身:“有事吗?”
  “哥几个打赌,这次你多久搬回去。”他们几个人低笑着说出这些踩踏人的话,却轻松的像是在开什么玩笑。
  苏苒第一次听说赌这个:“你们赌了几天?”
  “三天。”
  “才不是,许明朗压今晚!”
  苏苒笑笑:“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她浅浅勾着唇,清冽的声音:“我赌一辈子。”
  转身上楼,撞上从楼上下来的宋承舟,男人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这番话听到多少。
  总之,他脸色十分不好地一步步靠过来。
  随后,手腕被攥住,宋承舟的脸几乎是黑着的。苏苒挣脱不开,被宋承舟强硬地拉进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人见状,立刻散开,很快门被关上,只留下二人。
  她的手腕还在男人手里攥着,轻轻一拉,便贴着男人的西装靠近,高档的西装面料摩擦着她的皮肤,刺刺的。
  “一辈子不去找我,嗯?”
  苏苒心里已经很无奈,她素来不是喜欢大吵大闹的性格,本来分手这件事也是想和声细语就把它解决了的。
  可依照宋承舟现在的架势,似乎并不想和平解决。
  见苏苒垂眉,宋承舟捏起她的下巴:“你心里想很久了是吧?”
  苏苒不太想说话,在刚才他当众不顾及她颜面,将她不容反抗地带进休息室,她便知道——其实分手这件事,宋承舟不论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这个人如此高傲,怎么会让一个不再爱他,时不时对他冷言冷语的女人在身边。
  “出去住了几天,心也跟着变野了?”
  苏苒挣脱开他的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先走了。”
  宋承舟显然没准备就这么轻易地让她离开:“三天后我去接你,你把东西全部搬回来——”
  “还有,把你那小公寓给我退了。”
  苏苒第一念头是宋承舟为什么要给她三天时间,后来转念一想,他工作这么忙,恐怕是三天后才有空。
  心里有点庆幸,幸好他将工作排在她前面,才会多出来这三天时间。
  ——
  晚上,宴会结束。宋家的车将她送回公寓。
  宋承舟有种假意的仁慈在里面,苏苒这么想一个人在外面生活,那么他成全,只不过这种自由是一种假象,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随地可以将这扇自由之门关上。
  “你可以体验这种生活,但不要忘记你原来该在的位置。”
  苏苒:“宋承舟,我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世界这么大,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你身边?”
  她知道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很容易连这三天的自由都没有:“凭什么你可以想离开便离开,而我想分手却不行呢?”
  宋承舟:“这世界上并不是任何事情都是对等的,有些事我可以,但你不行。”
  苏苒的内心的火苗渐渐平息,四肢冰凉。
  这一刻,她发现在宋承舟的心里,他们的地位一直是不平等的。

  回到小公寓,打开门后,苏苒踢掉高跟鞋,先在沙发上瘫了了一会儿。
  跟宋家人接触之后,苏苒心情并不是很高兴,虽然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看开些,只要自己下定决心离开就够了,其余就让时间去证明。
  静下来后,心里不难过是假的,她脑子里还在回荡王稳刚才说的话。
  ——回去我会告诉老板,提高你零花钱额度。
  苏苒先是嗤笑了一声,随后又丧着脸,埋进靠枕里。
  过了一会儿,传来轻声的呜咽,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她对宋承舟的喜欢卑微到这种地步。
  每一个人都可以嘲笑。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如果被喜欢的人没有回应,在别人眼里,先动心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可以奚落的对象。
  谁先喜欢,谁就是要不断承受负面情绪的人。
  或许又因为宋承舟很完美,最后错的那个人自然就变成苏苒了。以至于后来,不论她做什么,在那些人眼里都变成有预谋,有心计。
  她从宋家搬出来,自己开始独立,然而在那些人的眼里,她的这些“花招”不过是为逼婚,或者是想要提高零花钱的额度。
  她蹭着抱枕,哽咽,小声说给自己听:“苏苒,你一定要撑住。”
  “不许回头。”
  虽然心情不好,倒也没自暴自弃,躺了一会儿便起来给自己弄点吃的。
  手机震动两声,见于晓晓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你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
  苏苒回了个字:“谁?”
  于晓晓回复了一个【奸笑】“你们家的大内总管!”
  孟忠?他不前几天刚被骂走吗?
  “来找我?”
  “当然。”
  “找我什么事儿?”
  于晓晓没回答:“你都不知道那管家跟我打电话时候有多客气,毕恭毕敬的。”
  “今天都改口叫我于小姐,还让我把你电话告诉他。”
  苏苒手中一顿,拨弄着碗里的泡面:“你说了?”
  于晓晓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姐们是那种人嘛?”
  苏苒松了口气:“算你够义气!”
  “不过我还真告诉了他一个号码?”
  “什么电话?”
  “精神病院号码,我让他带整个宋家人都去看看脑子。”
  “哈哈哈哈!差点把那老头给气晕了!”
  苏苒笑出声,语气轻快道:“他们宋家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认为地球就是围着他们宋家转的。”
  于晓晓那边停顿了两秒,悠悠问:“别现在说的好听,要是宋承舟亲自来找你呢?”
  苏苒叹了口气:“他不会。”
  说着,又想起从前。
  苏苒哀声道:“住在一起八年,我从来没离开过他,他更是没有主动找过我。”
  于晓晓那头倒吸了一口气:“你这倒贴程度,都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苏苒:“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对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爱了八年。”
  于晓晓宽慰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苏苒:“……我又没出家。”
  “放心,等他回来我会把事情说清楚。”
  于晓晓听不下她语气这么低落,在那头怂恿道:“既然你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不如咱们玩点刺激的……”
  “什么刺激的?”
  “红公馆这里搞了个成人夜场,特刺激。”
  成人夜场实际就是夜店,也就于晓晓没见过几回世面,每次都贼兮兮地叫成成人夜场。
  苏苒毫不客气拆穿她:“得了吧,就你那家教严得……你哥还允许你半夜不回家看成人夜场?”
  于晓晓是典型那种花花肠子多,但一向有贼心没贼胆的。
  不然这么多年,她也不会连去个夜场都会叫苏苒一起。
  “你呀,就是太压抑了,出来放松一下嘛。”
  苏苒懒得揭穿她,“你自己想去就去,干什么非带上我。”
  最后,于晓晓祭出杀手锏:“你知道这次夜场有个主题展嘛?”
  “什么主题展?”
  于晓晓小声:“人体彩绘。”
  “据说是古希腊神话主题的哦!”
  说到古希腊神话,很多人都会跟唯美清纯联想在一起。其实大多数的古希腊神话充斥着血腥和暴力,以及乱伦关系。
  对于她们学美术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希腊神话人体彩绘更具有神秘艺术感了。
  “去不去?”
  苏苒犹豫了两秒:“去。”
  ——
  红公馆离苏苒住的地方比较远,于晓晓开车过来接她时,已经十点多。
  上车时,于晓晓瞥了她一眼。
  苏苒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触感细腻,上身性感又妩媚。
  外面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塔,被她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瞬间又多了几分随性,稍稍画了些妆容。
  上挑的眼妆,眉尾的眼痣,风情万种。倒是一改往日温柔妩媚的形象,窈挑大胆!
  于晓晓见到她眼前一亮:“啧啧啧,看不出来呀?”
  苏苒压了压的鸭舌帽,黑色的长卷发压在耳下:“看不出来什么?”
  于晓晓蓦地笑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贱兮兮地问苏苒:“你说宋承舟见到你这打扮会是什么表情?”
  苏苒望着窗外,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概会皱着眉头,斥责她两声,然后再也不许她穿。
  光想想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管不着。”苏苒摸了摸耳钉,“走吧。”
  于晓晓盯着她,居然在苏苒的话里隐隐听出一股飒意。
  到了红公馆。
  下车之前苏苒的手机便响个不停,瞥了眼是陌生号码,抬手便把电话摁掉。
  她这是新手机,知道号码的人没几个。
  所以陌生号码打进来,要么是推销中介,要么……就是她不想接的电话。
  “放车上吧?”
  她点头,随手扔进车里。
  红公馆,N市有名的销金窝,纸醉金迷已经不能形容这里的颓靡。不分黑夜白天的营业,各种俊男靓女出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彻夜放纵后的空虚感。
  苏苒压了压帽子,与人群错开。
  她跟于晓晓约法三章,“不喝酒,看完展过十二点就走。”
  于晓晓不停地点头,她平时被她哥看得严,这会儿像个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被门口一众漂亮的侍应生笑晕了脑子。
  言不由衷道:“知道啦,待会儿跟你一起走。”
  两人顺着黑曜的大理石板一路走进去,很快便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DJ的频率快的让人心跳都跟着加速,镁光灯照射下的舞池像是一场群魔作法,乱成一团。
  苏苒踩着大理石板走进去,脚底都跟着震动。
  于晓晓请了酒,苏苒摁住她的手:“开车,你还喝酒?”
  她倒还知道事儿,低声在苏苒的耳边:“我就是点一杯装装样子,不然面前空荡荡的,显得咱俩特没见过世面。”
  苏苒懒得理会她的歪理,端着酒精饮料浅浅地抿了一口。
  “什么时候开始呀?”
  于晓晓正欣赏舞池里帅哥扭腚儿:“说是十一点。”
  低头看了时间:“快了。”
  苏苒实在对夜场提不起兴致,看着舞池里嗨得头发都甩开的小姑娘们,她打了个哈气。
  于晓晓:“你能不能对人家夜场有起码的尊重?”
  “下去跳舞。”
  苏苒换了只手撑下巴:“不跳。”
  于晓晓:“来都来了,舞池就在你一步之遥,跨进去,燃烧你自己。”
  苏苒:“……”
  “中二。”
  于晓晓自己去玩,苏苒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饮料。
  她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黑衣,露着一双长腿,又酷又性感。
  一进来便引起不少人注意,加上她刻意压着帽子,只露出一截小巧圆润的下巴,透着玉白色的珠润光泽,更是令人遐想。
  许明朗便那群男人之一,苏苒一进来,他便被她那双长腿吸引。
  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眼睛里玩味和打量,像是闻到猎物的味道一样,他拿着两杯酒,这么走过来。
  苏苒这辈子,想过被任何人搭讪,唯独没想过被许明朗。
  所以,她被恶心到了。
  许明朗也是一脸厌恶的样子,在苏苒那张精致的脸上盯了几秒,然后将两杯酒一饮而尽,仍在吧台上。
  “你怎么在这儿?”
  许明朗倚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站不太稳,身上浓烈香水混着酒气,像是从骨子开始糜烂。
  苏苒碰了碰鼻子,毫不掩饰嫌弃的扇了扇鼻子。
  这个动作把许明朗激怒了,他作势要推苏苒:“你嫌弃谁?”
  她身子偏了偏,躲开。
  熏天酒气,男人蛮不讲理。苏苒懒得搭理他,转身准备走。
  许明朗还在后面嚷嚷,她三两步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在这儿还能碰到许明朗,真不是个好兆头。
  终于等到十一点,苏苒撑着眼皮打起精神。
  开场前,一个染黄毛,穿绿衣的男的上来热场,上来便是要耍酷,一段骚气的舞姿惹得阵阵尖叫。
  黄毛在台上做了几个泰山捶胸的动作后,“让我们期待今晚——最压轴的节目。”
  “泰国人妖秀!”
  苏苒:“???”
  她要锤死于晓晓!
  于晓晓也发现了不对劲儿,隔着人群不停地跟她说抱歉,眼睛却盯着台上眨都不眨。
  苏苒被她坑过来,节目已经开始只好作罢,好在人妖秀之前她也没见过。
  今天算是开开眼界。
  红公馆请来的这群人妖演员个个美艳的不可方物,尺度大,玩的开。
  开场几分钟便把场子全都炒起来,还拉了不少人上去共舞。
  共舞还没结束,便听到大厅音乐突然一停。
  下一秒,穿着警服的执法人员便冲了进来:“都不许动,抱头蹲下!”
  苏苒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倒霉过。
  显然,波折的还在下面。
  警察将她跟于晓晓带着靠边站:“身份证呢?”
  警察打量她俩:“有十八吗?”
  她俩不停地点头:“有了,早满十八了。”
  于晓晓将身份证递出来,警察看向苏苒,她开始摸口袋——
  身份证在手机壳后面,而手机扔在了车上。
  “警察叔叔,我身份证在车上……”
  “你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没满十八周岁就出来混夜场,打扮的再像成年人你也不是。”
  “别多说了,给你监护人打电话吧。”
  给监护人打电话?她爸现在在一千公里以外。
  好说歹说,警察就是不信,于晓晓说要出去给她拿身份证。
  一摸口袋,车钥匙刚才甩舞池里找不到了。
  苏苒欲哭无泪,这点也太背。
  警察叔叔:“还不打?是不是要调你的档案?”
  苏苒伸出两只手:“我爸不在,我也成年了。”
  警察到底没把她抓起来,而是给她带到局里做笔录。
  临走时,于晓晓一脸愧疚:“我让我哥去救你。”
  苏苒满怀希望。
  许明朗他们是夜场常客,被警察盘问了几句,亮明身份后便被放走了。
  路过时,见苏苒被警察带走,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压着声音:“苏苒,你丢不丢人呀?”
  “要是南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苏苒轻声一句:“跟你这种夜场常客比,没你丢人。”
  许明朗自以为拿捏住苏苒的把柄,却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伶牙俐齿。
  “不觉得丢人是吗?既然你想出风头,那就让你出个够。”
  苏苒面无表情地错开他的身边。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一没犯罪,二没违法。
  倒是他们这群人,踩着别人来显示自己高贵,都是夜场,怎么她苏苒来了就变成十恶不赦。
  ——
  警察局。
  今天从夜场里带回来的未成年太多,苏苒跟他们一起被带到一个会议室里。
  会议室开着空调,警察还帮他们倒了热水,之后便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好好学习,不要成天只想着玩。
  一边说还一边看着苏苒。
  “……”她到底长得多显小?
  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陆陆续续有未成年被家长带走,而苏苒一心一意等于晓晓来救她。
  等了快一个小时,于晓晓没等到,却等到一个不速之客——宋承舟。
  ——
  宋家别墅。
  宋承舟一回家,在楼上重新换了套西装,没有打领带,白色的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记扣子。
  他一年四季大多是这样装扮,拘谨,矜束,给人一种距离感。
  用于晓晓的话说,宋承舟这种人,满脸都写着“这辈子都遇不到真爱,守着亿万家产,孤独终老的男人”。
  总之一句话——有钱,没感情。
  可偏偏宋承舟又极其的幸运,他这人不仅能力出众,品貌不凡,更重要的是以前一直有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苏苒。
  上天对他尤其偏爱,这世上只要是他认定,几乎没有是他得不到手的。
  这么多年,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人生。
  手下的人辗转找到了苏苒的新号码,但是一直打不通,去了公寓也没有人。
  宋承舟语气不太满意:“一个人都找不到。”
  不是王稳能力不行,他又没有千里眼,又不是跟踪器,自然不知道苏苒现在在哪:“我再找苏小姐其他朋友问问。”
  “去问于家。”
  宋承舟从未见过苏苒的朋友,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所以苏苒也从不敢带朋友来家里,只隐约记得,苏苒跟于家走得近。
  以前上大学时,宋承舟偶尔会去学校接她回家。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对苏苒很古怪,每次去苏苒学校都不跟她说,直接在她教室外面等。
  苏苒有时候放学会跟于晓晓她们出去吃,偶尔几次被宋承舟撞到,他都十分生气。
  那时候他脾气着实不太好,苏苒也不太敢惹他,嘴里保证以后不跟朋友出去玩了,宋承舟的脸色才会好看些。
  他挺拔的身姿立在窗外,想到以前的事情,有片刻出神。没有苏苒在,宋承舟总有些不习惯。
  或许他潜意识里从未意识到除了工作,其实苏苒是占据他生命里最多的。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王稳和管家静静地站在旁边,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以为宋承舟会发火,起码会斥责他们办事不利。
  但男人只是在窗前静静地站着,暗阴色的夜景将他的周身衬托的愈发强势,在他气场之余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而当初敢靠近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苏苒租住的公寓不大,两室一厅,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她平日工作的书房。
  客厅和餐厅连着,所以她一从厨房出来时,便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宋承舟。
  男人撑着额头,脸上还有宿醉后的疲惫。明亮的光线之下,他伸手压了压额间的那抹不适。
  “吃饭了。”
  苏苒朝客厅叫了一声,宋承舟起身,理了理皱着的衬衫走过来。
  餐厅明亮的光线立马被他高大的身影遮去一半。
  他坐下后,苏苒盯着他。
  “你……就这么坐着?”
  宋承舟显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微微侧头看向苏苒时,眼神里还残留着昨晚醉酒时才有的柔和。
  “嗯?”仿佛在问他这样,有什么不对?
  苏苒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真没喝醉酒可爱。”
  喝醉的时候,不管苏苒说什么他都会很认真地去做。而不是现在这副国王在上,什么都眼力见都没有的样子。
  “饭在锅里,自己去装。”苏苒没好气。
  面对这样的宋承舟,就好像又回到他们以前针锋相对的日子。
  宋承舟皱着的眉头微微不悦,不过还是起身,迈着长腿走向厨房。
  等了两分钟后,厨房里传来声音:“碗哪里?”
  “柜子里。”
  片刻后,传出柜门被拉开的声音,没等得及让苏苒听到关门声。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震在她心口——是瓷碗摔到地面上才会有的清脆声。
  苏苒:“……”
  她从立刻从桌子上下来跑进厨房,低头,看到了地上摔成碎片的碗。
  她抬头看向宋承舟,男人也低头看向她。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男人丝毫不在意的语气:“我让人送一套新的过来。”
  苏苒深吸了一口气,这套碗本身并不值钱,但上面的图案是她用工艺笔一点一点画上去,然后请店家烧制的。一套十二个,少一个都算不完整。
  苏苒心情有点郁郁:“你以为我是缺这一套碗吗?”
  男人一副“不然你又是在跟我闹哪样”的样子。
  苏苒不再说话,她低头去扫地上的碎片,声音很轻,像是不明白:“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做错事要道歉的?”
  打碎几只碗就要让他道歉,宋承舟眸色深了深,没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苏苒一点都不会对宋承舟有这种期待。可心里又说不上为什么,她很讨厌他现在的样子,像个做错事却依旧蛮横的男孩,苏苒只想凶他。
  而实际上,苏苒也凶了:“跟我道歉!”
  宋承舟挑眉,他看着苏苒脸上的愤怒,看着她眼神里簇起的火苗,十分不理解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宋承舟确实不懂,一直以来他本人即生活在他所制定的规则里,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道歉,没有人能要求他做这些,久而久之他自己似乎也忘记,犯错除了弥补之外,更需要的是道歉。
  男人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看着苏苒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捡拾着碗片,小小的一个身影,他眼神有片刻动摇,却依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这副态度不知是被苏苒戳到自尊,还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反省。
  苏苒心疼地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然后再也不看他。
  “我去上班了,吃完你就走吧。”
  说完她换上鞋子,拿起玄关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承舟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薄浅的眸色里先是不可压制地涌上怒火,渐渐地那份生气随着苏苒的离开逐渐变淡,最后变成一片茫然。
  握紧的手渐渐松开,他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碎片,心情格外复杂。
  苏苒一回公司,于晓晓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苏苒拦住她:“跑这么急做什么?”
  于晓晓一边捂着胸口顺气,一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看。”
  苏苒低头,立刻就看到文件最上面的几个大字:“律师函?”
  于晓晓咽了咽口气:“咱被告了。”
  苏苒正在连载的小说《上邪》被某个工作室指责抄袭,发律师函过来要求她立刻停止侵权,删除作品,平且在网站上公开道歉。
  苏苒看了内容后,没那么紧张:“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抄袭。”
  于晓晓:“虽然你没抄袭,但有这件事总归还是麻烦。”
  “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可那些读者不清楚,一旦被卷进这种风波里,就怕白的也被说成黑的。”
  苏苒没再说话,打开电脑看《上邪》的连载情况。
  哪知一打开,后台就被几千条私信轰炸,漫画的评论区也被各种攻陷,全都是指责她抄袭的。
  #我说新人作者怎么能画的这么好,原来是抄袭人家大神的!要点脸吧!#
  #作者胆子也太大了,原封不动地抄袭呀!#
  #抄袭狗原地爆炸,死全家!#
  苏苒看着底下的这些谩骂,终于淡定不起来。
  顺着评论区,找到了那本说她抄袭的漫画《无思量》,点开之后她彻底震惊。
  《无思量》和《上邪》的男主人设、画风几乎一模一样,因为秦陌的原型穿爱穿白衣,后来苏苒觉得不太对改了人设穿红衣,其中又添了许多小细节譬如只爱喝桃花醉之类。
  可现在连这些细节都能撞。苏苒皱了皱眉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抄袭了。
  简直原封不动地剽窃。
  她回忆那天自己将稿件送到鹅厂编辑部审核,没通过后她就将稿件拿回来。再然后没过几天她就接到了鹅厂跟工作室的解约通知。
  “苒苒,快想想这件事怎么办!”
  为什么明明苏苒没有抄袭,对方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告她抄袭,苏苒将电脑转过来指给于晓晓看。
  “你看《上邪》和《无思量》的发表日期。”
  两步作品的发表日期是同一天,不过《无思量》是上午八点首发,《上邪》是晚上八点首次发表,这也是对方工作室敢来告她的直接原因。
  于晓晓一拍桌子:“靠,他们怎么发表时间比我们还早?”
  苏苒:“那天我去鹅厂编辑部,他们曾经拿走的稿件去楼上会议室找组长,离开过一段时间,虽然十分钟不到,但若是赶在这个时候去复制或者扫描的话……”
  于晓晓:“你是说那个时候稿件就被人……抄走的?”
  苏苒合上电脑,将律师函放进包里:“我要出去一趟。”
  于晓晓跟在她后面叫她:“你要去哪儿?”
  苏苒:“找人。”
  苏苒打车到编辑部后,被告知当初接待她的那一整个编辑组都外出采风去了。
  鹅厂的编辑部里各个小组分工不同,当初《女相国》动漫还未改动之前,由一整个编辑小组来负责秦陌的稿件事宜,现在秦陌被从动漫角色里剔除,原来的编辑小组也都忙着别的题材去了。
  据说最近灵异比较火,整个编辑组都跑去了J市。
  苏苒问了电话和地址后,当即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原本接触过她稿件的那几个人。
  至于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有的时候面对面的质问,才会让谎言和隐瞒无处遁形。
  回家后,宋承舟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客厅干净整洁。
  苏苒放下包时,看到了放在玄关处的一套餐具,精美的礼盒包装,甚至不用打开都能知道它的昂贵。
  苏苒愣神后,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将精美的餐具放进柜子里,封存。
  去机场的路上她跟于晓晓通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去N市。
  于晓晓被她的行动力给惊到,呆了半晌后:“好,注意安全。”
  去机场的路上,天色愈发昏暗,车里的广播不断地预警着台风天气,苏苒低头查了下天气。
  发现J市居然是台风登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走的这是什么运气,可人还是要找的,网上关于《上邪》抄袭《无思量》的帖子和博文越来越多,对方是个大神,粉丝基础众多,而且背靠的公司也很有来头。
  苏苒这边一直没有发声,现在她什么证据都还没有,辩解不仅不能让她得到清白,还会被对方的粉丝轮番炮轰加嘲讽。
  ——
  宋承舟回去之后,费烜拿着他的手机,亲自过来邀功:“昨晚怎么样?”
  “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宋承舟将他手里颠着的手机拿走,“是你把我送过去的?”
  费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这锅我可不背,你昨晚喝醉了点名要去找苏苒,我只能打听到地址后给你送过去。”
  “昨晚怎么样?”
  宋承舟回忆,一早上起来时,气氛还是好的,尤其是苏苒说他……“可爱”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那种笑容宋承舟已经很久没见。
  费烜见他眼里一片柔和,像是要溢出来,调笑:“看来是不错的。”
  不错吗?
  宋承舟想起早上的事情问:“你道过歉吗?”
  费烜:“嗯?道歉?”
  “当然有。”
  宋承舟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语气听起来有点颓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道歉。”
  其实并不难理解,因为费烜和宋承舟的身世并不相同。
  宋承舟是宋家独苗,一生下来便是宋家唯一的继承人,老爷子虽从小对他严厉,但也不妨碍对他溺爱。
  而费烜的出身就没宋承舟那般万千宠爱,从费家继承顺序来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当家,可偏偏最后硬是从不可能变成可能,其中的艰辛恐怕不是宋承舟这种一生下便“血统高贵”的人能懂的。
  费烜嘴角的笑由一开始的肆意,变得假笑:“或许苏苒就是上天派来治你。”
  “治你不可一世,治你生来高贵,”
  宋承舟听着没说话,突然轻笑了一下:“我倒是宁愿……可惜她现在连治都不愿意治了。”
  这句话说的格外可怜,人很难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尤其是宋承舟这种人,他可以很快纠正一个错误的商业决策,也可以听从别人的提出意见。
  但是有些东西是融入他骨子里的,如果变了,那就不是宋承舟。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为苏苒改变自己。”
  宋承舟轻叹了一声:“就算愿意,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费烜见惯了他的轻视傲物,这副语气倒还是第一次听:“你问道歉又是怎么回事?”
  宋承舟心口有点闷:“她让我跟她道歉。”
  费烜听得稀奇:“那你道歉了?”
  宋承舟摇头:“没有。”
  费烜恨铁不成钢:“我真是白教你那些。”
  “你是个男人,她是你心爱的女人,男人跟自己女人道歉那叫道歉吗?”
  宋承舟心头那股情绪慢慢升腾:“那叫什么?”
  费烜嘴角轻扬,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求和。”
  宋承舟心里被这句话包裹的严严实实,想起上次开口跟苏苒求和时遇到的奚落跟拒绝,因为他没有跟她道歉,所以她不愿意和好?
  苏苒在安检时接到宋承舟的电话,她瞥了一眼,将包收拾好,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
  “嗯?”
  宋承舟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心里一直在想她早上说的话。
  思绪被苏苒占据一整天之后,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我送了一套餐具给你。”
  苏苒:“我看到了,谢谢你。”
  宋承舟开始不出声,电话里的时间一下被拉得很长。
  “你还有事吗?”
  宋承舟心里头梗着的那句话,在嘴边缠绕好几圈,苏苒见没那头没声音于是便准备挂断电话。
  适时机场大厅传来安检声,宋承舟敏锐地捕捉到,随即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地变紧。
  “你在哪?”
  苏苒自然道:“机场呀。”
  机场?宋承舟知道她要出国读书,当下便抬高声音:“你要走?”
  苏苒:“嗯。”
  听着宋承舟莫名提高的声音,苏苒随后想到什么:“不是出国,是去J市。”
  宋承舟那颗蓦地腾起的心跳,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他声音虽没有刚才紧张,但依旧涩涩:“去J市干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苏苒并不打算跟他禀报:“我先挂,快登机了。”
  那句萦绕在口中无数遍的“对不起”还是没有说出口,宋承舟沉默地看着手机,心里徒然生出一种异样又挥之不去的感觉,这句道歉他有必要当面跟她说。
  “订一张去J市的飞机票,越快越好。”
  出去后,王稳看着行程表纳闷:“先生最近没有去J市的行程,而且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晚宴要参加。”
  孔樊东轻咳了一声,制止了他下面的话:“马上去安排。”
  王稳忧心忡忡:“可J市今晚台风登陆。”
  孔樊东接过天气预警报告:“你将动车和飞机票都预定好,飞机取消就坐动车过去。”
  王稳一副还有话要问的样子,孔樊东:“别问那么多,这一趟老板肯定要去。”

  苏苒重新返回到餐厅时,苏昌明已经不在座位上。她心头一滞,连忙掏出电话,幸好顺利接通。
  原来,苏昌明先被宋承舟先接走了,他在电话里让苏苒不要太担心。
  “爸爸快到家了。”
  苏苒刚出现在餐厅没多久,孔樊东便从外面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苏小姐,你该回去了。”
  苏苒:“我爸爸为什么先走?”
  孔樊东:“宋先生吩咐,先接你父亲回去,免得……”
  最后这一句是孔樊东自己加的,他看破苏苒的伎俩,但是没有戳穿。
  “免得什么?”
  孔樊东粗糙的面孔上,端是讽刺的意思:“你偷溜出去太久,抛下你父亲一个人在这儿干等,免得他着急。”
  苏苒无声笑了下,并没有被孔樊东的这句话激怒。
  嘴角那抹笑意未消,声音缓慢又清晰:“即使你发现了,可我还是成功溜出去不是吗?”
  她笑容满面地指出:“你的工作失误,恐怕要比我溜出去还要严重。”
  孔樊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苏苒恶趣味:“不信?”
  孔樊东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一个小姑娘威胁过。苏苒的招数对孔樊东来说,再拙劣不过。
  他看了眼手表:“你和先生保证不迟于九点回去。”
  他黝黑的脸孔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想,你也高兴不了多久。”
  苏苒觉得他们一直都没弄清楚一件事:“你觉得我会听宋承舟的话吗?”
  孔樊东的笑容没了。
  苏苒又追问了一句:“我要是不在九点之前回去,你觉得宋承舟会对我怎么样?”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
  宋家别墅里面灯火通明,苏苒站在门外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万般不情愿地走进大门。
  门打开,玄关处亮白的灯光倾洒出来,将苏苒站在门口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文阿姨扶着门,看到门外的苏苒后,小心翼翼地向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躲闪着害怕。
  她朝苏苒使了个颜色,然后低下头,伸手接过她的包。
  文阿姨是宋家为数不多,对苏苒比较关照的人。去年苏苒得了一段时间湿疹,久久不见好,估计宋承舟被苏苒丑的忍无可忍,请了一位懂得些中医调养的人来照顾她,就是文阿姨。
  巧的是,文阿姨的女儿和苏苒同一所大学,不过不同届。
  苏苒放下包,换上拖鞋,走到玄关尽头时,往客厅瞥了一眼。
  法式艺术水晶吊灯正亮着白璨的光芒,宋承舟一只手撑着额头,静坐在沙发上。
  他的皮肤被灯光映衬的格外白,头发漆黑,不知是不是苏苒的错觉,散发着暖意的灯光衬得宋承舟的表情格外冷。
  若不是眨着眼,大概像是一具冰雕。
  以前苏苒有捂冰雕的习惯,可现在只想躲得远远。
  谁爱捂谁捂去吧。
  她淡淡地扫了宋承舟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准备上楼。
  轻手轻脚还没迈上楼梯,客厅便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声音:“站住。”
  苏苒想装作的没听见的样子,可一想到后果……大半夜的,她叹了口气,脚下转了弯,走向客厅。
  宋家的客厅极大,中间摆放着一套后现代雕花米兰欧式的真皮沙发,上面铺着洋桑蚕丝手工打结的垫子。
  而宋承舟穿着一身丝质睡衣坐在沙发上,像一个中世纪冷血贵族。
  简单点说,就是不像活人。
  苏苒十分不情愿地走过去,距离宋承舟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她站住。
  男人疏密的眉头动了一下,显然是对苏苒的距离十分不满意:“过来。”
  想着苏苒阳奉阴违的次数太多,他顿了一下,又说:“坐过来。”
  苏苒确实坐过来了,但是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也算诚恳。
  宋承舟手扶着前额,微微转身,淡色瞳孔里跳跃的怒火是骗不了人的。
  苏苒这副距他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火大。
  两人相顾无言,苏苒只想上去睡觉,她现在不想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哪怕一个空间都不行。
  “有事吗?”她掩着面,轻轻地打了个哈气。
  “出去玩的开心吗?”宋承舟问。
  苏苒老实点头:“开心。”
  “比跟我在一起开心?”
  苏苒觉得他简直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若真的要对比的,那真的是开心几百倍!
  宋承舟这人,实在是见不得别人好。苏苒现在的心情还算可以,只要不见他,甚至可以更好。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苏苒听着,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就知道,他在楼下摆这么大的阵势等她,准没好事儿。
  “吃晚饭,有点迟了。”她其实并不想撒谎,甚至连找的借口都很拙劣。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宋承舟换了姿势,他微微抬着下巴,手指垫在额边,看向苏苒时,满脸都是心知肚明。
  “跟我玩阳奉阴违,却上赶着去找于鸿霄。”
  熟练的讽刺声:“回来又跟我摆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成咬牙切齿:“苏苒,你摆谱给谁看?”
  苏苒心如止水,对宋承舟知道她见于鸿霄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连宋承舟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她都能想象得到。
  她闭眼,轻声在心里默数着,再过几秒他会彻底爆发。
  ——
  今晚得知苏苒跑出去找于鸿霄,宋承舟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深深背叛了。
  以前,苏苒说爱他,身边所有人都说她痴迷着他。时间久了,连宋承舟也深信着这点。
  可当一天,他深信的东西,变成谎言,虚伪地袒露在他面前,宋承舟坐不住了。
  他变得有点相信,苏苒是真的要走,她真的不再喜欢自己。
  宋承舟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除了开始内心不适应之后。
  更多的不安,恐慌。
  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
  以及……心脏揪着的疼。
  头顶的水晶灯光线太亮,把偌大的客厅照得如同白昼。人的心思在这敞白的灯光下,往往被无限的放大。
  苏苒冰冷的态度,让宋承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视。
  那些潜伏着的伪装,披盖虚情假意的讨好,在这一刻全部撕破。她那张素净倔强的脸,写着满满的厌恶。
  是的,宋承舟清晰地感受到苏苒厌恶他。
  像厌恶一只苍蝇一样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让为唯我独尊的男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冒犯。
  他的表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生气那么简单,漂亮的眼睛迷得狭长,投射出危险的信号。
  那双墨色的瞳孔,快要烧起来。
  苏苒静静地跟他对峙着。
  此刻的宋承舟不亚于是一片高山之火,而苏苒安静的像一条静谧的河。
  即使孱弱,娟细,但坚定,勇敢。
  时间静静地流淌,带走的却是不一样的东西。宋承舟越是不出声,苏苒心底里渐渐打鼓。
  而苏苒眼神中慢慢浮现的退怯,让宋承舟找到那一丝脆弱。
  她并不怕他生气,宋承舟发怒时反而是最冷静的。
  他虽会发怒,但永远不会冲动。
  苏苒最害怕便是他眯着漂亮的眼睛,一言不发,盯着她看时——
  常让苏苒有种被饥饿已久的猛兽盯上的感觉。因为想不到,他此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在想,是将她关起来,永远出不了门好。还是……夺走她所有在乎的东西,让苏苒苦苦哀求的好。
  显然此时,这两种可能都没有出现。
  甚至,连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也没有到来,宋承舟只睁着一双眼,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挑着高深的眉:“怎么,现在连装都懒得跟我装了?”
  苏苒撇开眼神:“你知道就好。”
  宋承舟像是听到笑话一样:“苏苒,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挺聪明?”
  她很坦荡:“如果我不聪明,今天下午你怎么三两句一哄,就放我出去了?”
  即使宋承舟冷面,也掩饰不住颧角上泛起的恼羞成怒,尤其是在见识到苏苒的阳奉阴违后,更加对她下午演戏骗他的事情耿耿于怀。
  看到宋南骄傲的表情逐渐溃裂,她再接再厉:“如果我不聪明,又怎么能骗得过孔樊东,跟于鸿霄见面呢?”
  宋承舟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怎么说呢。
  他一不高兴,苏苒的心情就很快乐。她想,跟宋承舟呆久了,或许她也变得不太正常。
  说完这些话,她唇角勾着浅浅的笑。
  宋承舟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的瞳孔颜色本是极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琥珀色的眼睛里常年蒙着一层淡淡的冰霜,只有很偶尔,那双瞳孔会变得深邃……像被投进一把烈火,变得炽热。
  他薄唇轻启:“告诉你一件事,今晚我和伯父说了我们的婚事。”
  苏苒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承舟,脱口而出:“你疯了?”
  说完这话,就见宋承舟抿着嘴唇,眉眼里甚至荡出几分笑意,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黑色的真丝睡衣松散地裹在他健壮的身躯之上,像是撒旦的黑袍。
  “我想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嗯……”
  “起码,比我听到你又去见于鸿霄要高兴。”
  这句话显然吃醋的意思要高于生气,甚至还有几分……怨气。
  ——
  苏苒站在炽烈的灯光下,头顶被一圈又一圈的光晕笼罩着,眩晕的厉害。她冷漠地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喜欢过他,所以宋承舟就能对她这样为所欲为。
  以前她深爱着他,甚至卑微到一种单方面付出不求回报的地步。她曾经也单纯地想跟他好好在一起。
  哪怕这些“好好的”都是表象,都是苏苒苦心经营的结果,但她也沉醉其中,自欺自人。
  可人的心呀,总是贪婪又脆弱。
  这么些年,宋承舟给不了她“宋太太”以外的东西。给不了她陪伴,给不了她丈夫的宠爱,甚至给不了她温馨美满的家庭。
  当苏苒的心渐渐冷了,爱意消磨掉后,昔日的那些誓言变成谎话,情话也变成了妄言。
  在经过过这么多后,当她看清宋承舟对她只有控制欲,而非爱情后。
  苏苒变得尤为坚决。
  她吐出的每一字句,都是绝不回头的态度:“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也不想跟你结婚。”
  说罢,像是为让宋承舟死心,她又咬牙添了一句:“今天不会答应跟你结婚,这辈子也不会。”
  她用最残忍的话,戳破他的高傲,他的自以为是。
  宋承舟周身的气压瞬间暴增,是那样的的愤怒。
  他看向苏苒,连眼睛都是通红的,忍了许久,他才恶狠狠地宣布:“这不是你决定的,你只能嫁给我。”
  苏苒睁大眼睛看着宋承舟,充满匪夷所思。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宋承舟,我说过我不想跟你结婚。”
  苏苒的一系列举动,不仅没有让宋承舟试着去理解她,反而激起他霸道的本能。
  他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为了阻止……阻止苏苒离开——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如果可以选择,苏苒一定会离他远远的。
  看到她如此生气,如此气急败坏,宋承舟像一个旗开得胜的国王,他翘起的嘴角轻扬。
  慢慢地靠近,走向情绪渐已失控的苏苒。
  “不想和我结婚,你想跟谁结婚?”
  “于鸿霄?”
  说完这句话,下巴被人猝不及防地抬起,宋承舟狠狠地吻了过来。薄薄的嘴唇被倾尽的碾压,苏苒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推开眼前的男人。
  她的唇瓣几乎被咬破,透着嫣红的血色,在灯光下尤其的耀眼夺目。
  掐着下巴的大手强行将她的脸颊抬起。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宋承舟被她咬了一下。
  冷冷的声音,由上至下:“苏苒,从你住进宋家的第一天起,就不再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你睡在我床上八年,不嫁给我,问问全N市谁敢娶你。”
  苏苒下巴被他捏的生疼,可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我会出国去,我会走的远远的,去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我的地方。”
  “宋承舟,你不可能只手遮天。”苏苒恨恨地说着这些。
  宋承舟低头逼近,嘴角泛着残忍的笑意,悠悠地问:“那你父亲呢?”
  “啪”一声亮响,眼前的咄咄逼人的男人偏过头去,苏苒的手也垂落下来,手掌心火辣辣的疼。
  空气像是被放进了冰柜,每一口呼吸都让冒着寒气。
  宋承舟将脸慢慢地转过来。他的皮肤很白,几乎没有瑕疵,映衬得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尤其明显。
  她气的声音声音发抖,身体也如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像是暴风雨后的残叶,微弱,却还抵抗到最后。
  她语序混乱:“你……永远都不许……”
  宋承舟盯着她没说话,他大手抬了抬。苏苒以为他要打她,紧紧闭上双眼,下意识地躲开。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那一秒,她怕像是要把自己缩起来。
  男人抬起的手掌轻轻落下,放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苏苒像是惊弓之鸟,紧绷着身子。
  下一秒,苏苒被他带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宋承舟的声音忍耐又饱含怒意:“敢打我这巴掌。”
  “苏苒,你总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她跟宋承舟不一样,他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苏苒眷恋的人太多,任何一个都是她的要害和死穴。
  只要宋承舟愿意,他就能用极小的代价,做出让苏苒后悔打这巴掌的事情。
  “你明明没有别的选择,却还要激怒我,去干那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勇敢?”
  苏苒咬着打颤的牙齿,一句话说不出来。
  宋承舟像是“抚慰”一样,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背上,声音逐渐变了调。
  一句句地刻在苏苒的血液里。
  “不论你爱不爱我,你都要嫁给我,这句话早在你八年前住进宋家时就该明白。可你偏偏装作不明白,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宋承舟的胸膛,心脏快而猛烈地跳动着。苏苒被迫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胸口的震动,耳边传来宋承舟的声音。
  他将她抱在怀里,充满叹息:“从始至终,都是我选择你,而不是你选择我。”
  苏苒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低头定定地看着苏苒,眼里的深情是骗不了人的,他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后脖颈。
  “这句话是想告诉你,你摆脱不了成为宋承舟妻子的宿命。”
  苏苒被这句话震得面无血色,不亚于被判了死刑。
  她不明白,既然都不喜欢了,为什么宋承舟就不能放手。
  心底里的抗争,被宋承舟的强势霸道碾压在泥地里,一切反抗在他面前徒劳又可笑。
  她红着眼,不甘地问道:“你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绑着我。”
  宋承舟沉默着不说话,他对苏苒是爱吗?或许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苏苒以前爱着他时,他没有多大的想法。
  他很小时候开始,就知道苏苒的存在,知道在很远的地方,自己有一个未婚妻。但这些只存在宋老爷子的只言片语里,宋承舟对苏苒没有多大想法。
  直到苏苒高三毕业,宋老爷子带他去了苏家,回来后问他对苏苒的看法。
  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问爷爷。
  ——没有苏苒,是不是还有会张苒,赵苒,王苒。
  老爷子点点头,于是宋承舟清楚地记得自己说。
  ——那就苏苒吧。
  反正,这么多女孩,他只看苏苒顺眼。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宋承舟不讨厌她,苏苒深爱他,两人相处的很和睦,起码在宋承舟眼里是很和睦的。
  他心里也只有这一个苏苒,没想过这漫长的生命里还会有其他人。
  他的内心一直强大又无比坚定地相信,任何人都会走,但苏苒不会。任何人都会背叛,但苏苒不会。
  直到有一天,苏苒说不爱他了。
  他强大坚硬如冰一样的内心,出现裂痕。他像一个弄坏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极力地想要让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想让苏苒变回过去,回到以前爱他时的模样。
  然而,他却不懂得珍惜呵护这段脆弱的感情,只知道用最强硬的手段去“修复”他们的关系,后果却是将苏苒推得越来越远。
  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以至于宋承舟认为,不让苏苒离开就是爱情应有的样子。
  宋承舟的沉默苏苒看在眼里,她的逼问在他这里得不到任何解答。
  他要如何跟她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困住她。因为爱?他自己尚未理解这样东西——起码现在的他,是不懂的。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大概是从宋承舟第一次见到苏苒时就知道,这无趣而又漫长的一生中——他是非她不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第一次尝试写这种类型文章,写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讨论。
  今天突然涌入很多评论,高兴之余……有点害怕。
  读者对于作者来说是上帝,没有读者就没有作者,还是想说几句话。
  1、一个故事,有因有果,有过程有结局,宋承舟今日的嚣张跋扈是因为前面的纵容。男主后面的改变也是因为女主现在的幡然,以及不断反抗。有些读者觉得,女主好憋屈,好弱。但正是因为女主数次弱而又微的反抗,才会有最后男女主性格的不断变化。
  2、作者不会为了洗白而洗白,男主今天所作所为一定会自食恶果。
  作者希望和读者能有关系能够温暖一些,今天一上来看到有读者挨章打负分真的吓到了。
  对那些不喜欢这篇文,带来不好感受的读者们说一句对不起,鞠躬。
  以后晚上19:00为固定更新时间。

3:抖音热推小说《苏苒宋承舟》部分阅读:

  苏苒重新返回到餐厅时,苏昌明已经不在座位上。她心头一滞,连忙掏出电话,幸好顺利接通。
  原来,苏昌明先被宋承舟先接走了,他在电话里让苏苒不要太担心。
  “爸爸快到家了。”
  苏苒刚出现在餐厅没多久,孔樊东便从外面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苏小姐,你该回去了。”
  苏苒:“我爸爸为什么先走?”
  孔樊东:“宋先生吩咐,先接你父亲回去,免得……”
  最后这一句是孔樊东自己加的,他看破苏苒的伎俩,但是没有戳穿。
  “免得什么?”
  孔樊东粗糙的面孔上,端是讽刺的意思:“你偷溜出去太久,抛下你父亲一个人在这儿干等,免得他着急。”
  苏苒无声笑了下,并没有被孔樊东的这句话激怒。
  嘴角那抹笑意未消,声音缓慢又清晰:“即使你发现了,可我还是成功溜出去不是吗?”
  她笑容满面地指出:“你的工作失误,恐怕要比我溜出去还要严重。”
  孔樊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苏苒恶趣味:“不信?”
  孔樊东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一个小姑娘威胁过。苏苒的招数对孔樊东来说,再拙劣不过。
  他看了眼手表:“你和先生保证不迟于九点回去。”
  他黝黑的脸孔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想,你也高兴不了多久。”
  苏苒觉得他们一直都没弄清楚一件事:“你觉得我会听宋承舟的话吗?”
  孔樊东的笑容没了。
  苏苒又追问了一句:“我要是不在九点之前回去,你觉得宋承舟会对我怎么样?”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
  宋家别墅里面灯火通明,苏苒站在门外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万般不情愿地走进大门。
  门打开,玄关处亮白的灯光倾洒出来,将苏苒站在门口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文阿姨扶着门,看到门外的苏苒后,小心翼翼地向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躲闪着害怕。
  她朝苏苒使了个颜色,然后低下头,伸手接过她的包。
  文阿姨是宋家为数不多,对苏苒比较关照的人。去年苏苒得了一段时间湿疹,久久不见好,估计宋承舟被苏苒丑的忍无可忍,请了一位懂得些中医调养的人来照顾她,就是文阿姨。
  巧的是,文阿姨的女儿和苏苒同一所大学,不过不同届。
  苏苒放下包,换上拖鞋,走到玄关尽头时,往客厅瞥了一眼。
  法式艺术水晶吊灯正亮着白璨的光芒,宋承舟一只手撑着额头,静坐在沙发上。
  他的皮肤被灯光映衬的格外白,头发漆黑,不知是不是苏苒的错觉,散发着暖意的灯光衬得宋承舟的表情格外冷。
  若不是眨着眼,大概像是一具冰雕。
  以前苏苒有捂冰雕的习惯,可现在只想躲得远远。
  谁爱捂谁捂去吧。
  她淡淡地扫了宋承舟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准备上楼。
  轻手轻脚还没迈上楼梯,客厅便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声音:“站住。”
  苏苒想装作的没听见的样子,可一想到后果……大半夜的,她叹了口气,脚下转了弯,走向客厅。
  宋家的客厅极大,中间摆放着一套后现代雕花米兰欧式的真皮沙发,上面铺着洋桑蚕丝手工打结的垫子。
  而宋承舟穿着一身丝质睡衣坐在沙发上,像一个中世纪冷血贵族。
  简单点说,就是不像活人。
  苏苒十分不情愿地走过去,距离宋承舟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她站住。
  男人疏密的眉头动了一下,显然是对苏苒的距离十分不满意:“过来。”
  想着苏苒阳奉阴违的次数太多,他顿了一下,又说:“坐过来。”
  苏苒确实坐过来了,但是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也算诚恳。
  宋承舟手扶着前额,微微转身,淡色瞳孔里跳跃的怒火是骗不了人的。
  苏苒这副距他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火大。
  两人相顾无言,苏苒只想上去睡觉,她现在不想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哪怕一个空间都不行。
  “有事吗?”她掩着面,轻轻地打了个哈气。
  “出去玩的开心吗?”宋承舟问。
  苏苒老实点头:“开心。”
  “比跟我在一起开心?”
  苏苒觉得他简直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若真的要对比的,那真的是开心几百倍!
  宋承舟这人,实在是见不得别人好。苏苒现在的心情还算可以,只要不见他,甚至可以更好。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苏苒听着,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就知道,他在楼下摆这么大的阵势等她,准没好事儿。
  “吃晚饭,有点迟了。”她其实并不想撒谎,甚至连找的借口都很拙劣。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宋承舟换了姿势,他微微抬着下巴,手指垫在额边,看向苏苒时,满脸都是心知肚明。
  “跟我玩阳奉阴违,却上赶着去找于鸿霄。”
  熟练的讽刺声:“回来又跟我摆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成咬牙切齿:“苏苒,你摆谱给谁看?”
  苏苒心如止水,对宋承舟知道她见于鸿霄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连宋承舟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她都能想象得到。
  她闭眼,轻声在心里默数着,再过几秒他会彻底爆发。
  ——
  今晚得知苏苒跑出去找于鸿霄,宋承舟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深深背叛了。
  以前,苏苒说爱他,身边所有人都说她痴迷着他。时间久了,连宋承舟也深信着这点。
  可当一天,他深信的东西,变成谎言,虚伪地袒露在他面前,宋承舟坐不住了。
  他变得有点相信,苏苒是真的要走,她真的不再喜欢自己。
  宋承舟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除了开始内心不适应之后。
  更多的不安,恐慌。
  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
  以及……心脏揪着的疼。
  头顶的水晶灯光线太亮,把偌大的客厅照得如同白昼。人的心思在这敞白的灯光下,往往被无限的放大。
  苏苒冰冷的态度,让宋承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视。
  那些潜伏着的伪装,披盖虚情假意的讨好,在这一刻全部撕破。她那张素净倔强的脸,写着满满的厌恶。
  是的,宋承舟清晰地感受到苏苒厌恶他。
  像厌恶一只苍蝇一样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让为唯我独尊的男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冒犯。
  他的表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生气那么简单,漂亮的眼睛迷得狭长,投射出危险的信号。
  那双墨色的瞳孔,快要烧起来。
  苏苒静静地跟他对峙着。
  此刻的宋承舟不亚于是一片高山之火,而苏苒安静的像一条静谧的河。
  即使孱弱,娟细,但坚定,勇敢。
  时间静静地流淌,带走的却是不一样的东西。宋承舟越是不出声,苏苒心底里渐渐打鼓。
  而苏苒眼神中慢慢浮现的退怯,让宋承舟找到那一丝脆弱。
  她并不怕他生气,宋承舟发怒时反而是最冷静的。
  他虽会发怒,但永远不会冲动。
  苏苒最害怕便是他眯着漂亮的眼睛,一言不发,盯着她看时——
  常让苏苒有种被饥饿已久的猛兽盯上的感觉。因为想不到,他此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在想,是将她关起来,永远出不了门好。还是……夺走她所有在乎的东西,让苏苒苦苦哀求的好。
  显然此时,这两种可能都没有出现。
  甚至,连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也没有到来,宋承舟只睁着一双眼,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挑着高深的眉:“怎么,现在连装都懒得跟我装了?”
  苏苒撇开眼神:“你知道就好。”
  宋承舟像是听到笑话一样:“苏苒,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挺聪明?”
  她很坦荡:“如果我不聪明,今天下午你怎么三两句一哄,就放我出去了?”
  即使宋承舟冷面,也掩饰不住颧角上泛起的恼羞成怒,尤其是在见识到苏苒的阳奉阴违后,更加对她下午演戏骗他的事情耿耿于怀。
  看到宋南骄傲的表情逐渐溃裂,她再接再厉:“如果我不聪明,又怎么能骗得过孔樊东,跟于鸿霄见面呢?”
  宋承舟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怎么说呢。
  他一不高兴,苏苒的心情就很快乐。她想,跟宋承舟呆久了,或许她也变得不太正常。
  说完这些话,她唇角勾着浅浅的笑。
  宋承舟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的瞳孔颜色本是极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琥珀色的眼睛里常年蒙着一层淡淡的冰霜,只有很偶尔,那双瞳孔会变得深邃……像被投进一把烈火,变得炽热。
  他薄唇轻启:“告诉你一件事,今晚我和伯父说了我们的婚事。”
  苏苒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承舟,脱口而出:“你疯了?”
  说完这话,就见宋承舟抿着嘴唇,眉眼里甚至荡出几分笑意,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黑色的真丝睡衣松散地裹在他健壮的身躯之上,像是撒旦的黑袍。
  “我想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嗯……”
  “起码,比我听到你又去见于鸿霄要高兴。”
  这句话显然吃醋的意思要高于生气,甚至还有几分……怨气。
  ——
  苏苒站在炽烈的灯光下,头顶被一圈又一圈的光晕笼罩着,眩晕的厉害。她冷漠地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喜欢过他,所以宋承舟就能对她这样为所欲为。
  以前她深爱着他,甚至卑微到一种单方面付出不求回报的地步。她曾经也单纯地想跟他好好在一起。
  哪怕这些“好好的”都是表象,都是苏苒苦心经营的结果,但她也沉醉其中,自欺自人。
  可人的心呀,总是贪婪又脆弱。
  这么些年,宋承舟给不了她“宋太太”以外的东西。给不了她陪伴,给不了她丈夫的宠爱,甚至给不了她温馨美满的家庭。
  当苏苒的心渐渐冷了,爱意消磨掉后,昔日的那些誓言变成谎话,情话也变成了妄言。
  在经过过这么多后,当她看清宋承舟对她只有控制欲,而非爱情后。
  苏苒变得尤为坚决。
  她吐出的每一字句,都是绝不回头的态度:“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也不想跟你结婚。”
  说罢,像是为让宋承舟死心,她又咬牙添了一句:“今天不会答应跟你结婚,这辈子也不会。”
  她用最残忍的话,戳破他的高傲,他的自以为是。
  宋承舟周身的气压瞬间暴增,是那样的的愤怒。
  他看向苏苒,连眼睛都是通红的,忍了许久,他才恶狠狠地宣布:“这不是你决定的,你只能嫁给我。”
  苏苒睁大眼睛看着宋承舟,充满匪夷所思。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宋承舟,我说过我不想跟你结婚。”
  苏苒的一系列举动,不仅没有让宋承舟试着去理解她,反而激起他霸道的本能。
  他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为了阻止……阻止苏苒离开——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如果可以选择,苏苒一定会离他远远的。
  看到她如此生气,如此气急败坏,宋承舟像一个旗开得胜的国王,他翘起的嘴角轻扬。
  慢慢地靠近,走向情绪渐已失控的苏苒。
  “不想和我结婚,你想跟谁结婚?”
  “于鸿霄?”
  说完这句话,下巴被人猝不及防地抬起,宋承舟狠狠地吻了过来。薄薄的嘴唇被倾尽的碾压,苏苒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推开眼前的男人。
  她的唇瓣几乎被咬破,透着嫣红的血色,在灯光下尤其的耀眼夺目。
  掐着下巴的大手强行将她的脸颊抬起。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宋承舟被她咬了一下。
  冷冷的声音,由上至下:“苏苒,从你住进宋家的第一天起,就不再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你睡在我床上八年,不嫁给我,问问全N市谁敢娶你。”
  苏苒下巴被他捏的生疼,可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我会出国去,我会走的远远的,去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我的地方。”
  “宋承舟,你不可能只手遮天。”苏苒恨恨地说着这些。
  宋承舟低头逼近,嘴角泛着残忍的笑意,悠悠地问:“那你父亲呢?”
  “啪”一声亮响,眼前的咄咄逼人的男人偏过头去,苏苒的手也垂落下来,手掌心火辣辣的疼。
  空气像是被放进了冰柜,每一口呼吸都让冒着寒气。
  宋承舟将脸慢慢地转过来。他的皮肤很白,几乎没有瑕疵,映衬得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尤其明显。
  她气的声音声音发抖,身体也如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像是暴风雨后的残叶,微弱,却还抵抗到最后。
  她语序混乱:“你……永远都不许……”
  宋承舟盯着她没说话,他大手抬了抬。苏苒以为他要打她,紧紧闭上双眼,下意识地躲开。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那一秒,她怕像是要把自己缩起来。
  男人抬起的手掌轻轻落下,放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苏苒像是惊弓之鸟,紧绷着身子。
  下一秒,苏苒被他带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宋承舟的声音忍耐又饱含怒意:“敢打我这巴掌。”
  “苏苒,你总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她跟宋承舟不一样,他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苏苒眷恋的人太多,任何一个都是她的要害和死穴。
  只要宋承舟愿意,他就能用极小的代价,做出让苏苒后悔打这巴掌的事情。
  “你明明没有别的选择,却还要激怒我,去干那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勇敢?”
  苏苒咬着打颤的牙齿,一句话说不出来。
  宋承舟像是“抚慰”一样,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背上,声音逐渐变了调。
  一句句地刻在苏苒的血液里。
  “不论你爱不爱我,你都要嫁给我,这句话早在你八年前住进宋家时就该明白。可你偏偏装作不明白,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宋承舟的胸膛,心脏快而猛烈地跳动着。苏苒被迫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胸口的震动,耳边传来宋承舟的声音。
  他将她抱在怀里,充满叹息:“从始至终,都是我选择你,而不是你选择我。”
  苏苒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低头定定地看着苏苒,眼里的深情是骗不了人的,他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后脖颈。
  “这句话是想告诉你,你摆脱不了成为宋承舟妻子的宿命。”
  苏苒被这句话震得面无血色,不亚于被判了死刑。
  她不明白,既然都不喜欢了,为什么宋承舟就不能放手。
  心底里的抗争,被宋承舟的强势霸道碾压在泥地里,一切反抗在他面前徒劳又可笑。
  她红着眼,不甘地问道:“你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绑着我。”
  宋承舟沉默着不说话,他对苏苒是爱吗?或许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苏苒以前爱着他时,他没有多大的想法。
  他很小时候开始,就知道苏苒的存在,知道在很远的地方,自己有一个未婚妻。但这些只存在宋老爷子的只言片语里,宋承舟对苏苒没有多大想法。
  直到苏苒高三毕业,宋老爷子带他去了苏家,回来后问他对苏苒的看法。
  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问爷爷。
  ——没有苏苒,是不是还有会张苒,赵苒,王苒。
  老爷子点点头,于是宋承舟清楚地记得自己说。
  ——那就苏苒吧。
  反正,这么多女孩,他只看苏苒顺眼。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宋承舟不讨厌她,苏苒深爱他,两人相处的很和睦,起码在宋承舟眼里是很和睦的。
  他心里也只有这一个苏苒,没想过这漫长的生命里还会有其他人。
  他的内心一直强大又无比坚定地相信,任何人都会走,但苏苒不会。任何人都会背叛,但苏苒不会。
  直到有一天,苏苒说不爱他了。
  他强大坚硬如冰一样的内心,出现裂痕。他像一个弄坏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极力地想要让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想让苏苒变回过去,回到以前爱他时的模样。
  然而,他却不懂得珍惜呵护这段脆弱的感情,只知道用最强硬的手段去“修复”他们的关系,后果却是将苏苒推得越来越远。
  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以至于宋承舟认为,不让苏苒离开就是爱情应有的样子。
  宋承舟的沉默苏苒看在眼里,她的逼问在他这里得不到任何解答。
  他要如何跟她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困住她。因为爱?他自己尚未理解这样东西——起码现在的他,是不懂的。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大概是从宋承舟第一次见到苏苒时就知道,这无趣而又漫长的一生中——他是非她不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第一次尝试写这种类型文章,写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讨论。
  今天突然涌入很多评论,高兴之余……有点害怕。
  读者对于作者来说是上帝,没有读者就没有作者,还是想说几句话。
  1、一个故事,有因有果,有过程有结局,宋承舟今日的嚣张跋扈是因为前面的纵容。男主后面的改变也是因为女主现在的幡然,以及不断反抗。有些读者觉得,女主好憋屈,好弱。但正是因为女主数次弱而又微的反抗,才会有最后男女主性格的不断变化。
  2、作者不会为了洗白而洗白,男主今天所作所为一定会自食恶果。
  作者希望和读者能有关系能够温暖一些,今天一上来看到有读者挨章打负分真的吓到了。
  对那些不喜欢这篇文,带来不好感受的读者们说一句对不起,鞠躬。
  以后晚上19:00为固定更新时间。

  苏苒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头顶的白光照在冷冰冰墙壁上,消毒水味弥漫在四周。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发觉四肢沉重无力,微微偏头就看到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宋承舟。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男人一直默默在旁边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浅浅地对视上。
  苏苒脑袋有点空,她睡了将近一天,初醒后意识迟钝,眼神也有点呆。
  身体被冷白的床单包裹,柔软的发丝垂散在枕边,精致的脸颊更是瘦的没一点赘肉,睁大的眼睛的模样安静又乖顺。
  ——这副样子落在男人眼里,每一处都是惹人怜爱的。
  宋承舟见她醒过来,从沙发上站起,可人还没靠到床前,就见苏苒漂亮的眼睛重新闭上,然后背向他转过头去。
  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样子。
  男人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他望着苏苒,露出一副“你还有气跟我闹?”的表情。
  苏艾在外面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进来。
  一过来就见到他老板一脸不悦的样子,刻意不去感受这微妙的气氛:“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很随意道:“人醒就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就收拾器具准备离开,转身见后面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满脸都写着对他医术水平的怀疑……
  医生转回去,口气严肃许多:“病人生病体征已经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注意饮食清淡,补充足够营养。”说完,见身后的人偏移开身体,给他让出一条路。
  医生走后,病房陷入诡异的静谧。
  苏苒是懒得搭理人,不想看到他。助理等人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喘,生怕当炮灰。
  “全都出去。”
  几秒,病房里就剩下两人,苏苒看着窗外,宋承舟看着她。
  “你在跟我置气?”
  苏苒摇头:“没有。”她真没有只是不想看见他罢了。
  宋承舟脸色终于缓和一些,他坐在床边,拿起一个橘子。
  养尊处优地开始剥皮:“等病好了,我带你去一趟日本。”
  苏苒转过脸,眼神疑惑。
  宋承舟解释:“度假。”
  说完他特地停顿了一下,留意苏苒的反应,但他并没有在苏苒脸上看到任何的欣喜。
  宋承舟皱着眉头加了一句:“你之前说过想去。”
  苏苒心里觉得可笑,这算什么?
  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
  她很想知道,昨天宋承舟到底有没有把她那些话听进去,还是说他压根听进去也不放在心上,觉得她的话一点都不重要。
  “那是以前,我现在不想去了。”
  宋承舟头一次被苏苒这么直白的拒绝,他将微微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想去哪里。”
  苏苒看向窗外,特别看破红尘:“我想待在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空气安静得可怕,下一秒,橘子滚落在地。
  宋承舟十指相交叉在一起,像是在洞察苏苒的心理:“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这么闹,等有一天我厌烦了你,迟早会松口让你走?”
  苏苒并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冷静地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厌烦我?”
  宋承舟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苏苒的把戏,或者说一眼就能看穿苏苒有限的手段。
  “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能够离开我这么久。”
  苏苒看着白花花的墙壁,突然问了一句::“如果我死了呢?”
  换来的是——宋承舟摔门而出。
  ——
  晚上,苏艾将她的晚饭送过来。
  苏苒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她手上挂着吊瓶,并不好使劲,苏艾伸手扶住她。
  “谢谢。”
  以两人不亲不密的关系,苏苒并不想要她帮忙喂饭,坐起来后,左手不熟练地拿着勺子。
  旁边站着的人一直没走,苏苒喝了半口粥,抬头问:“你还有事?”
  其实,苏艾已经明显感觉到苏苒变了,这种变化不仅仅是对她老板一个人。看得出来,她讨厌宋家的每一个人。
  以往苏苒看到他们这些助理,虽不是多巴结讨好,但也是笑脸相待,主动说话打招呼。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冷漠。
  除了维持基本礼貌,苏苒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苏艾突然能理解为何昨晚住进医院后,宋承舟会盯着病床上的苏苒走了一晚上的神,大约是真的受不了其中落差。
  苏苒以往对待宋承舟有多好,现在对他就有多不在乎,有时……甚至怀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苏艾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以前她也很看不上苏苒,觉得这个女孩喜欢人喜欢的太直白,成天将那些爱呀喜欢呀挂在嘴上,平时缠人的紧。
  对他老板喜欢得也卑微,没有一丝自我,像是世界就这么点大,成天围绕着她老板转似的。
  苏艾看着正低头喝汤的苏苒,突然有种从未了解过她的感觉,或许一直以来他们见到的苏苒,只是她想让她们看见的样子。
  “没事你出去吧,有事情我会叫护士。”
  苏艾的脸有点挂不住,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撵过。但又不得不开口:“宋先生还没吃饭。”
  苏苒抬头,一脸困惑:“他也病了?”
  苏艾被她一堵,嘴里的话咽不下,吐不出。
  苏苒:“他不吃的话,你就让人换着花样做给他,总有他喜欢吃的。”
  说完,她又无意识地加了一句:“他那人挑食,好多东西都不吃,你们做饭时候注意点别加那些葱呀姜的……”
  等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苏苒抿住嘴,不再多说。
  这些年,她对他的关心程度已经印刻在骨子里,苏艾前一句这么一提,她后一句话就自然而然地答了出来。
  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不高兴地继续吃东西。
  她心底里是很鄙夷这样的自己,磨磨唧唧,犹犹豫豫。
  可偏偏有些习惯,有些意识,并不是一下能改的过来,苏苒跟自己生气也生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不再理苏艾。
  苏艾见她话说一半就停住了,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越发小心翼翼:“昨天你在船上吐了老板一身,后来是他给你跑下船,送来医院的。”
  见苏苒头也不抬地继续喝粥,苏艾又加了一句:“抱了一路都没松开。”
  苏苒本来是很饿,送来的饭也是很对她的胃口,所以她想安安心心吃个饭。
  可苏艾的话却听得她食欲全无。
  她放下手里的勺子,不锈钢的勺子碰在病床上的简易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艾,劳烦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即使宋承舟是你老板,你领着他的薪水为他说话也是应该的,可你不应当颠倒黑白,宋承舟把我送进医院的前提是,他逼我把自己留在船上。”
  “他逼我不敢留在岸上,不然我会吐,会晕倒?”
  “这些事情……难道你们都是瞎了吗?”
  苏艾被苏苒直白又丝毫不留情面的话镇住,她以前只觉得苏苒懦弱,像一株美丽的花,却从不知道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苏苒小姐,你说错了。”
  “你一个人跑在外面,身上还没有钱,宋先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他并不是要逼你去坐船。”
  苏苒笑了笑,她合上饭:“刽子手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刽子手。”
  苏艾脸上的就这么假假地挂在脸上,她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怒气,因为苏苒的不知好歹。宋承舟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被苏苒讽刺时苏艾会觉得生气。
  可在苏苒心里,那个人却什么都不是。
  苏苒:“我知道你心里在说我什么。”
  她直直地看向苏艾:“你心里肯定在说我不知好歹,给我台阶却不知道顺阶就下。”
  “你肯定再想,我这么作天作地,总有一天把宋承舟作烦了,不要我了,看我怎么哭。”
  苏艾这会儿连尬笑都露不出来,表情十分复杂。
  苏苒:“你可以直接去告诉宋承舟,什么时候厌烦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立刻就走,宋家连打车费都不用给我出。”
  她跟宋承舟现在已经撕破脸,昨天他那几句话把苏苒以前的付出嘲笑的一文不值,她也将对宋承舟最后一丝好脸收了起来,以后见到估计只有厌倦。
  苏艾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好好休息。”先忙退出房间。
  ——
  “还没吃饭吗?”苏艾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楼上。
  孔樊东摇摇头,随即问:“医院那位呢?”
  苏艾叹了口气:“吃的很舒心。”
  说罢,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苏艾说起刚才在医院和苏苒的谈话,问他:“你说苏苒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在耍性子。”
  孔樊东回想这整件事情,一开始他在外地接到宋承舟命令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稍微了解一下苏苒的性格就知道肯定是两人闹矛盾,八成哄哄就行了,所以才在一开始耽误了先机,长时间没有找到。
  可在找苏苒的这一个多月里,孔樊东却是亲眼看到他老板情绪的变化。
  从开始得知苏苒离开时的愤怒,慢慢在等待中变得焦急,再后来长时间没有她消息后,宋承舟已经开始难以控制地流露出的不安。
  最后,发现苏苒在河下那天,宋承舟直接从会场上出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了这里。
  整个过程孔樊东看在眼里,或许连他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他对苏苒是有多在乎。
  就怕明白晚了,也就迟了。
  苏艾问他:“你说老板到底喜不喜欢苏苒?”
  孔樊东:“你说呢?”
  从苏苒离开,他老板的表现来看,是喜欢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可不是这么个方式。
  苏艾摇头:“反正他从来没说过。”
  孔樊东跟宋承舟时间最久,也最了解他。
  “要是不喜欢,能容她住在宋家这么久,默认她是未婚妻?”
  “要是不喜欢,能每次出差费尽心思给她选礼物?”
  “要是不喜欢……能现在被她气的吃不下饭?”
  说完他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着的门,低声:“要是不喜欢,惹他这么生气的人……恐怕不死也脱层皮了。”
  苏艾终究是女的,理解不了这种霸道总裁的爱:“喜欢就说呀。”
  孔樊东沉默了一会儿:“以前苏苒喜欢他的时候,他都没想清楚怎么表达。”
  “现在她不喜欢了,你想他还能说吗?”
  苏艾一口气憋在心里:“那估计不会说了。”
  两人又一同叹了口气。
  ——
  晚饭因为太寡淡,加上她看见宋家人导致没胃口,晚上一过九点苏苒肚子就响个不停。
  饥肠辘辘的让她睡不好觉。
  身边没手机,外卖也不好点。她从床上起来,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结果,一出病房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病房门口的保镖,一脸正气:“苏小姐,您不能出去。”
  苏苒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为什么?”
  保镖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话,不能出去。
  苏苒决定放弃跟两个彪形大汉动粗,开始讲道理:“我很饿,你们可以选择给我点外卖,或者放我出去自己找吃的。”
  结果这两个保镖哪个都没选,而是选择给他们孔老大打电话。
  苏苒:“……”
  孔樊东正在发愁怎么才能让宋承舟这个拗脾气的老板出来吃点东西。
  却在这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他饱经风霜的狐狸眼一合计:“你们把苏苒接过来。”
  于是,苏苒本来是打算出来随便吃一口,现在却被接回宋承舟住的地方。
  孔樊东这只老狐狸,看到她后,皮笑肉不笑:“饭菜都准备好了,你进去吃吧。”
  这个地方是宋承舟偶尔下住的地方,因为离医院比较近,今天才临时住过来。
  以前苏苒从来没来过。
  所以当孔樊东跟她指了一道门,让她进去吃饭时,她才想都没想地推门进去。
  至始至终都没想过……宋承舟也会在里面。
  苏苒一推门,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平静的内心登时有种被骗的感觉。
  男人一个人静坐在书房里,额头微微偏向一处,眼神垂落,不知道在想什么。身旁的落地灯亮着浅浅的白光,洒在他的肩上,将冷酷的身影割裂出温柔的一小块。
  苏苒看了一眼就转动门把,打算出去,结果却发现门被锁了……
  这是宋家人多年以来的老毛病,只有胆子算计她。
  声音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宋承舟手里不知拿着件什么东西,看见苏苒后迅速地放回抽屉。
  声音从光亮处传到这里,混着黑夜特有的冷:“你怎么来了?”
  苏苒反思,为什么要为口吃的,来到陷阱里。
  黑暗中,食物的味道尤为明显,她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餐车旁。
  ——资本家大财阀的生活令人羡慕,苏苒在医院喝清汤白粥饿,睡前饿到前胸贴后背。
  而宋承舟坐在丰盛大餐前皱着眉头……无动于衷。
  他这挑食的毛病,就应该把他流放到非洲去。
  她指了指餐车:“你这里有吃的。”
  宋承舟以为苏苒是来服软道歉的,甚至连往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摆起来了。
  却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奔放着食物的餐车,他表情愣住。
  苏苒觉得自己这样推出去,有点像贼。
  她站在落地灯暗黄的边缘线上,真诚的语气问:“你吃饭吗?”
  宋承舟窝了一个多月的脾气,岂是一顿饭就能哄好的,凛着的脸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我不吃。”
  苏苒点点头,她扶起餐车,边推边说道:“你不吃,那我推出去了。”
  “站住!”宋承舟咬牙切齿。
  今天上午在医院时,苏苒把他气的摔门而出的账还没算,他是鬼迷心窍才会认为她是过来服软的。
  苏苒侧过身,头发顺着她的动作遮住了半张小脸。病号服有些大,领子竖在她的下巴处,侧着时,微微低头便能看见一个漂亮的下颚线。
  她觉得宋承舟莫名其妙:“你不是不吃吗?”
  宋承舟见她一副理所当然,不吃就不吃的样子,压着心里的不痛快:“不吃也放这儿。”
  苏苒眯了眯眼,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句话:她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宋承舟这么讨人嫌呢?
  其实不是宋承舟以前有多招人喜欢,而是苏苒喜欢他时,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他什么都好。
  宋承舟霸道是一向就有的,苏苒十八岁刚来N市上大学,对这个发达的沿海城市充满了好奇,她没有住校,就有很多自由活动的空间,于晓晓常常带着她出去逛逛街,唱唱歌。
  有一次于晓晓过生日,约了班级同学一起去唱歌,玩了通宵。苏苒只给家里阿姨打过电话,却没有跟宋承舟说晚上不回去。
  第二天放学回去,她就被小心眼的男人关在别墅的大门外,宋承舟坐在二楼的花园台里喝茶,透着玻璃窗,居高临下地看她。
  将苏苒关在门外有一个小时,他才慢慢悠悠地下来开门。
  并质问:“昨晚去哪了。”
  苏苒那时候刚刚寄人篱下,对宋承舟的畏惧是多过喜欢的,老老实实把行踪告诉他。
  宋承舟生气时候的表情很能唬人,当即给苏苒定了一条家规:晚上最迟不超过九点回来。
  当年苏苒是小女生心态,刚从小地方来大城市,觉得宋家是他唯一依靠,而且宋承舟又是跟她关系如此特殊的人,什么都听他的。
  内心还觉得宋承舟是关心她,才会给她设门禁。这种“关心”其实压根跟他喜不喜欢苏苒没有任何关系。一直以来苏苒都是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使他出差,在国外长驻达一年,但宋承舟始终要知道她的一切,知道她在哪里,知道自己一回来就能看见她。
  就这样,宋承舟哄骗一无所知的苏苒好几年,直到她越来越明白事理,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厢情愿,无尊严的顺从就能长长久久的,那几年她把宋承舟惯得——在感情上没有丝毫道德底线可言!
  苏苒把餐车推回来,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宋承舟,你幼稚不幼稚?”
  宋承舟眼神一抬,眉头一皱,苏苒就知道他又要生气了。
  她刚从医院出来,站着说话累,顺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冷漠,眼神很坚定地告诉她:没错。
  苏苒扶着额头,心里很累:“实话告诉你吧,你尽管生气,我不会再去哄你。”
  黑夜给了她勇气:“我说过我不再喜欢你,这句话不是开玩笑。”

  他从容不迫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心里明明被这句话刺痛,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满不在乎:“我不信。”
  他现在手里最大的筹码就是苏苒喜欢他这件事。他就算被苏苒气的七窍生苒,当场去世,临死前依旧坚定相信,苏苒绝对是爱他的。
  一直以来两人对待这段感情的付出,都是严重不对等。苏苒原本还是想跟宋承舟好好谈谈,尚存不多感情,其实经不得这么糟践。
  但听完宋承舟的话后,苏苒深吸了一口气,跟这个自以为是,觉得全世界都是他一个人的的偏执鬼,有什么好谈的?
  见苏苒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宋承舟心里憋屈了一个月,但他肯定完这件事后,总算好受些,扯着硬邦邦的语气:“过来陪我吃饭。”
  苏苒又饿,又被他气的心口疼。
  两人沉默无语,相敬甚远地吃着饭。见她终于肯跟自己稍微亲近些,宋承舟食欲也好很多。
  这顿蹭来的晚饭十分丰富,进口的三文鱼中段刺身,帕尔玛火腿,慢火闷小牛排,椰青瑶柱炖香鸡。比她清淡有没啥营养的的病号饭好太多。
  她一直都知道,宋家人从未拿她当宋承舟未婚妻待过。
  苏艾她敢跑到医院,半要挟半强硬要苏苒重新对她老板好。孔樊东敢一句招呼不打,就敢把她骗过来,为的就是安抚心绪不佳的宋承舟。
  正吃饭,她的面前推过来一个盘子,冷白色的瓷碟子里摆着几只虾。
  宋承舟看了眼虾,又看了眼她。
  苏苒不客气:“你自己不会剥吗?”
  她的口气着实不太好,但凡宋承舟说一句不会,苏苒鄙视的眼神就会毫不留情地送给他。
  她有点火大,但一想到这些坏毛病都是她一手惯出来,怨不得别人。
  算她自食恶果,以前宠着爱着他时,愿意把他惯成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可现在不爱了,却又没法子把宋承舟的那些想法和习惯,一下子全掰回去。
  如果能回到过去……苏苒一定早点醒悟。
  宋承舟被苏苒莫名其妙地吼了一句,放下筷子。
  苏苒瞥了一眼,继续吃自己的。
  他从餐桌上站起来,去书桌旁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拿副手套过来。”
  孔樊东进来时,见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宋承舟笔直坐在餐椅前,抱着手臂,面前的饭菜没动几样。
  而苏苒……面前的碟子里吐满了骨头,食欲很好的样子。
  孔樊东笑眯眯将手套放在她手里:“苏苒小姐真体贴,特地为宋先生剥虾。”他这只老狐狸,苏然在他手里吃了多少次暗亏,这次总算能扳回一局。
  “他剥,不是我。”
  孔樊东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宋承舟。
  “拿过来。”边说,他边拿下手上的腕表,解开衬衫的袖口,卷起两道。
  每一个动作都在孔樊东的神经上敲打。
  苏苒不是很在意宋承舟到底想干什么,以前她跟孔樊东一样,跟在他身边,不停地揣测他的心情,他的意思。哪怕他动一下眉头,她都想知道男人心里在介意什么。
  可现在……她连个眼神都不想给。
  孔樊东站在旁边,心惊肉跳地看着老板剥虾,几次都想亲自上手。
  宋承舟终于被他盯得不耐烦了:“还有事?”
  孔樊东这才有做电灯泡的自觉:“没事。”说罢退了出去。
  宋承舟在吃的方面非常挑剔,虽然他体型和外貌都很像北方人,却是正宗的承舟口味。
  承舟口味多偏淡,他吃不了任何重口。
  平时为他准备饭食,最不会踩雷的就是水煮和清蒸两样。以前苏苒觉得宋承舟生活太拘谨,很多东西吃不了,活的辛苦。为此专门学做过几道菜,但他时常不在家吃饭,苏苒学的菜实际并没有派上用场过。
  宋承舟将一盘子的虾剥完,推到苏苒的面前:“吃。”
  苏苒挑眉,没有动筷子。
  宋承舟:“你不是最喜欢吃虾?”
  苏苒不知道为什么宋承舟会认为她喜欢吃虾?
  他将手里的手套摘下,不经意的口吻:“每次一起吃饭,你都会提前剥出一盘。”
  苏苒想起这件事来,宋承舟不喜欢吃带壳的东西,但是偏偏喜欢吃虾。所以每次一起吃饭前,她都会事先把壳剥干净,有时宋承舟吃不完,她又觉得自己剥壳剥的辛苦,就会把他吃剩下的吃完。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苦涩的声音:“以前那些……我都是剥给你的。”
  ——
  苏苒出院那天,宋承舟开车来接她。
  车上,宋承舟一直在打电话,看得出非常忙碌。
  前几天去河下一趟,耽误他好几天的工作。即使今天来接苏苒回去,他也是一路都在开电话会,看文件。
  以前苏苒很崇拜他,商场就是宋承舟的战场,他在这个行业创造了常人难以超越的奇迹和神话。
  以前单是听论别人谈到他的名字,苏苒都会心里甜蜜地开花,满满的自豪感。
  那时候她以为,这么优秀,独特,全世界唯一的宋承舟,偏偏属于她一个人。
  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车子从医院驶出,没有去她以前租住的河西公寓,而是去了城南宋家别墅。
  苏苒看着车驶离她的别墅越来越远,心里不乐意。
  “我不回你家。”
  宋承舟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他有些轻微近视,偶尔会带着眼镜。银色的无框眼镜里直射出锐利的视线,语气更是冷峻:“也是你家。”
  苏苒不想跟他争执:“我回公寓。”
  宋承舟一口回绝:“不可能。”
  苏苒气急:“你不能这么霸道!”
  宋承舟谈判手段尽现商人本质:“不能全听你的。”
  苏苒点头:“那好,不去你家也不去公寓,住酒店行不行?”
  宋承舟拿下眼睛,思索一番:“我们各退一步,不去宋家别墅,也不去你的公寓……”
  苏苒:“好。”
  宋承舟:“你跟我回公司,正好最近我要加班,你跟我住公司。”说完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就这么定了。”
  苏苒目:“你加班让我住公司陪你?”
  宋承舟用一种特神经质的语气说:“不是陪我加班,而是从今以后,每一刻都呆在我身边。”
  苏苒:“……”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
  宋氏集团,总部坐落在N市的高新技术开发产业园。
  摩天大厦三十二层楼的总裁办。宋承舟将人带回办公室后,连话都没留下一句,就被众人簇拥着开会去了。
  苏苒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总裁办公室,沉默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依旧想不透,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谁要说宋承舟现在把她绑在身边,是因为爱她想对她好,苏苒肯定是不信——在正常人的世界里,谁会对一个人好就把她绑在身边。
  静下心想的话,苏苒已经隐约意识到宋承舟的行为,有些违背他的一贯做法。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分手”,她从来没有和宋承舟单独呆在一起超过三天,而现在……
  以宋承舟的架势,他们可能要绑在一起三生三世。
  苏苒对此感到很烦躁,像是被一口棉絮塞在了心窝里,膈应着她浑身不舒服。
  ——
  苏苒被困在总裁办公室,三餐自是有人按时送过来。她被闷了大半天,想跟宋承舟要回手机。
  门口站着的保镖一见她探出脑袋来,触发报警器似的。
  “苏小姐,你不能出去。”
  苏苒像砧板上被盯着的肉:“我不出去,就在大楼里随便走走。”
  她按着指示牌往会议室走,会议厅又大又多,苏苒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地方。
  绕了一圈之后,找到一间茶水室,她坐下来休息。
  三十二楼的视野宽敞明亮,茶水室的落地玻璃窗占据了一整块墙面,近处可俯瞰整个产业园区,远处能描绘出N市整个城市的轮廓。
  勺子无意识地搅动手里的咖啡,咖啡独有的香味温蕴着,像一坛沉沉酝酿的酒,让人意识发沉。
  她找了个角落的沙发,靠在上面,一只手端着热腾腾的咖啡,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高跟鞋错乱地敲打着大理石地面,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她半睡半醒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苏苒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你们见到宋总的新欢没有?”
  “宋总”,“新欢”这两个词像是清醒剂喷在苏苒的脑海里,她睁开眼,陡然变得精神起来。
  她竖起耳朵。
  “宋总新欢?你是说今天在总裁办公室那位?”
  “当然是她,除了她还有谁?”说完停顿了一句,美女压低声音,“就连宋家别墅里那位正主,都没在总裁办公室待过。”
  谈到宋家别墅里的那位正主,几位美女像是刺探到什么豪门隐秘一样,声音激动又压抑。
  “我听说那位……被宋家赶出去,离开N市了。”
  “难怪宋总敢把人光明正大往办公室带,原来是正主不在了。”
  “可难说正主在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他外面有人,也得忍是不是。”
  说完大家都颇为叹息,苏苒甚至能隐隐听出对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听了片刻,她手里的咖啡有点冷了,端着杯子从角落出来。
  几位美女聊得热火朝天,见到她时面面相觑:“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苏苒指了指角落:“我坐那儿休息。”
  美女们见她眼生,上下打量,以她的年纪还有穿着来看,在公司应该不是什么人物。
  “你是哪个部门的?”
  苏苒指了指楼上:“我是三十二楼。”
  美女们眼神瞬间变得意味不明,三十二楼总裁办——可是下面人人都想上去的。
  “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
  苏苒手里摆弄着咖啡机,倒了一杯热的,点点头:“算是吧,今天刚来。”
  几位美女露出了然的表情,见苏苒语气温和,说话慢声慢语,不由松懈:“她是新来的,就算听到也没什么。”
  说完又目无旁人地聊起天来:“不知道总裁办那位长得怎么样?”
  “我也想见见,听说上午来的时候跟宋总走专用电梯进来的,总裁办那个特助苏艾你们知道吧,平时多傲气一女的。”说完她,压低声音:“中午还去给那位送饭。”
  众人露出十分惊讶又似懂非懂的眼神。
  苏苒竖着耳朵,一边煮咖啡,一边听着,冷不丁地被点了名:“那个新来的!”
  苏苒转身:“叫我?”
  美女点头,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问:“你今天见没见到总裁办公室那个女人?”
  苏苒点点头:“见到了。”
  众人眼睛一亮:“长得怎么样?”
  “快说说!”
  苏苒谦虚:“长得一般吧。”说完对上几道怀疑的眼光,她添了一句:“还没几位姐姐好看。”
  美女们笑的合不拢嘴,想套点总裁办的第一手消息,于是拉着苏苒坐到沙发上:“那位……”指了指上面,“正主夫人知道不知道?”
  苏苒喝了口咖啡:“应该知道的吧,她又不瞎。”
  几位美女啧啧啧了几声:“那位正主真够可怜,豪门太太不好当呀。”
  正聊得起劲儿,门外传来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随即门被打开。
  苏艾推门进来,目光环绕一周,落在苏苒身上,语气不卑不亢:“苏小姐,宋先生找你。”
  苏苒正沉迷在宋总扑朔迷离的爱情故事里,正听到美女们讲宋承舟未婚妻是如何被赶出宋家的——却被苏艾打断。
  她回头:“你稍等一下,我们聊完就走。”
  围坐在一圈的美女们看见苏苒,意识到处境危险。
  苏艾眼神威吓,公事公办的语气:“上班时间在茶水间聊天?不想干了是不是!”
  美女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逃走。走之前看苏苒的眼神,有种她背叛革命友谊一样。苏苒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才打进她们内部。
  苏艾垂手立在门前,眼神平坦无波:“宋先生在办公室等你,现在最好过去。”
  苏苒端着咖啡,脚步沉重。
  三十二楼总裁办,宋承舟从会议室里回来后,推门不见苏苒,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什么,心跳漏了半拍,沉声问:“人呢?”
  苏艾被他语气慑住,连答:“我现在去找。”
  等到她把在楼下开茶话会的苏苒找上来时,宋承舟已经在办公室等了她很久。
  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这是宋承舟第一次等她。
  不是那种一边干正事,一边顺带的等。而是将手里的事情全部推掉,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椅上,一心一意的等。
  苏苒一进来,便被宋承舟当头质问:“去哪了?”
  她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指了指下面:“楼下。”
  不知是不是故意找不痛快,宋承舟语气还是那么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上午开会,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办公室里的人,会议进度推得很快,甚至午饭都没吃。好不容易开完会,他让人将午饭送到办公室,本想着跟苏苒一起吃,哪知道扑了空。
  苏苒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承舟突如其来的脾气是因为什么,男人对他冷脸时,苏苒自然也没好脸色。
  但结果是,她冷不过他,她最不会对别人摆脸色。
  心里叹了口气,要知道这口气她若不先松,不知道宋承舟会盯她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随手将手里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到他面前:“呐,给你的。”
  宋承舟看着咖啡,又看向她。
  苏苒假笑着答:“我看你开一天的会很辛苦,就下去给你倒了杯咖啡。”
  她说的很像回事,把男人哄得一愣一愣,刚才还有稍许怒意的脸微微怔住。
  站在不远处的苏艾眼神斜视她,张了张嘴,没把她在下面聊八卦的事情说出来。
  苏苒真诚而又善良的表情打动了宋承舟,他哼了一声:“我平时不喝这个。”
  也是,宋承舟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就连咖啡都是意大利原产,手工烘培磨制,怎么会看得上苏苒这杯速溶。
  知道他难伺候不是一天两天,苏苒拿回杯子:“看不上就算了,我倒掉。”
  咖啡先她一步被人拿走,宋承舟端着时,将它档次提升的像一杯大师炮制的高级货。
  “过来吃饭!”
  苏苒中午吃过了,但是没吃饱。苏艾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快餐,里面尽是蒜,苏苒对这东西过敏,一吃就拉肚子。
  苏艾尽心尽力地将旁边的餐车推过来,又是很丰富的一顿饭。跟宋承舟的午饭相比,她的午饭像极了某种动物的食物。
  苏苒见苏艾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宋承舟,却那么糊弄自己,心里不痛快。
  “苏艾,你对你们老板不上心呀!”
  苏艾听完手一抖,她迅速地看了一眼宋承舟:“宋先生,我没有。”
  苏苒笑眯眯:“大蒜那么好的东西,你光给我吃,怎么不给你老板呢?”
  宋承舟视线转移过来,他问:“为什么给她吃蒜?”
  苏苒也好整以暇地看她。
  苏艾慌得不知所措,她放下手里的餐具,脸色迅速变白,结巴解释:“我……让部门下面人去给苏小姐打饭,没说……注意事项,结果都放蒜。”
  苏苒心里冷笑,苏艾这一副忠诚可靠的样子挺像不知情的。
  宋承舟:“以后苏苒的饭菜跟我一起,你让他们多做些。”
  苏艾低头:“知道了。”
  宋承舟伸手去拿盘子:“你出去吧。”
  苏艾:“可饭菜还没收拾好。”
  宋承舟:“我自己来。”
  苏艾放下食盒,硬着头皮:“好。”
  苏艾退出门之前,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一句:“帮我盛碗汤。”她抬眼望向正在吃饭的两个人。
  宋承舟卷起袖子,正低头给苏苒盛汤,而苏苒则旁若无人地吃着饭。
  苏艾心里堵的不畅快,她老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差使过。

  苏昌明要苏苒带着他出门转转,其实就是想看看苏苒的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她事先在电话里跟于晓晓说了一声,便开车带着苏昌明一道去公司。她本来打算去公司转一圈就送苏昌明回来。
  ——哪知于晓晓不按常理出牌,苏苒带着苏昌明一出办公楼的电梯,就见于晓晓带着全公司的员工,头顶举着个横幅,站在门口——上面写着“欢迎苏苒爸爸”。
  苏苒恨不得带着她爸掉头就走:“……”她爸爸倒是乐呵呵的。
  于晓晓事先买了一大束花,站在门口笑得比花还烂漫。苏苒硬着头皮带苏昌明进去,于晓晓上前一步,声音饱含热情。
  “爸爸!”
  把苏昌明吓一跳,苏苒笑着伸手拍她的头:“你别闹!”转身对苏昌明道,“爸,这是我经常跟你提的于晓晓,我们公司老板。”
  苏昌明恍然,笑着接过花。
  于晓晓性格活泼,天生自来熟,她跑过去挽着苏昌明的手臂:“苏爸爸,我陪你在公司转转。”
  苏苒不想麻烦她,正要开口让她去工作,于晓晓给她使了个颜色,然后故意板着脸,用一种老板的口吻:“那个,苏苒你忙去吧。”
  苏苒用眼神瞪她,于晓晓不怕,带着苏昌明先走了。
  她在办公室呆了半个多小时,于晓晓终于带着苏昌明回来了。不知道她跟苏昌明说了什么,把她爸哄逗的十分开心,眼角的细纹掩盖不住眼睛里的满意。
  回来时,苏昌明的手里攥着几个小玩偶挂件,还有橡胶做的卡通人像钥匙扣,苏苒盯着问:“爸,你手里拿的什么?”
  于晓晓答:“刚我带叔叔在大厅参观展柜,跟他说这些吉祥物还有卡通图案都是你设计,叔叔很喜欢,我摘了几个送给他。”
  苏苒从小学的画画,在没接受过正统培训之前,一直都是苏父教的。
  见苏苒设计的东西那么可爱,苏昌明从心底里觉得骄傲。
  临走时,苏苒把于晓晓拉到隔壁的休息室,一脸怀疑地问她:“你跟我爸说什么了?他怎么这么高兴?”
  他刚来的时候叫于晓晓“领导,你好。”刚才走的时候“晓晓,再见。”
  苏苒怀疑她给苏昌明下迷魂药了。
  于晓晓神秘一笑:“爸来咱公司的目的是什么?”
  苏苒:“看看我工作环境,跟同事领导关系如何。”
  于晓晓一脸得意:“对呀,所以我就跟叔叔说,领导和同事都特别喜欢你,你是我们工作室的顶梁柱,不可多得的人才。”
  苏苒愣住,她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于晓晓内心这么细致,会想到跟苏昌明说这些。
  她眼睛酸涩,轻轻地眨了几下。
  于晓晓嬉皮笑脸:“我是不是很机智,有没有感动得想哭?”
  苏苒点点头,随后泪珠子真不受控制,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于晓晓一见她哭,慌神了。
  一边给苏苒擦眼泪,一边哄她:“你别哭呀,怎么夸你还哭呢?”
  苏苒一把把于晓晓抱住,闷着声音说:“谢谢你!”
  于晓晓拍着她的背:“客气什么,你爸爸就我爸爸!”
  于晓晓见她不言不语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发,收起笑嘻嘻的语气。
  认真道:“苒苒,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保证。”
  苏苒点头,隔着玻璃门望向外面——一个人坐在大厅,一页页翻着苏苒画册,爱不释手的苏昌明。
  于晓晓见这她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什么:“你是不是还没跟爸爸说……分手这事儿?”
  苏苒叹了口气:“还没,他这次突然过来,我一时有点没计划。”
  “而且他现在住在宋家,万一我跟宋承舟撕破脸,我担心爸爸会受到伤害,想等他回去后再告诉他”
  她心有余悸道:“宋承舟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于晓晓不愿逼她太紧:“你已经很勇敢了。”她欲言又止:“回去之后,我哥一直很担心你……”
  苏苒抬起头:“是我抱歉……”
  “不不不……他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哥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想要彻底摆脱宋承舟,那你就……不能一直住在宋家。”
  这个道理苏苒当然明白,但是暂时没有选择。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苏昌明受到任何伤害,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用蚍蜉撼树一样的微弱反抗,期待着宋承舟有一天厌倦她了,顾及以往那点旧情……把她放了。
  回想以往的日子,苏苒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她就像一株依附宋承舟这棵参天大树而长的菟丝花,他们紧密纠缠,从未分开。
  当有一天菟丝花想要离开,粗壮的枝干缠绕住她所有细嫩的茎叶,将她紧紧箍住,哪怕枯萎凋零,都不允许离开这棵树。
  苏苒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这并不是爱情。
  ——
  中午,于晓晓热情洋溢地要请苏父吃饭,宋承舟却先她一步打电话过来。
  她避开苏父,冷脸接起。
  电话里的声音气定神闲,一如既往的做派:“中午一起吃饭。”
  苏苒脱口而出:“不要。”
  那头静了一秒,忽视她的拒绝,“十二点,公司楼下。”
  苏苒甚至没有反驳的余地,那头已经将电话挂了。她忍无可忍,正要大骂宋承舟是个混蛋,抬头见苏父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她憋了回去,看向于晓晓:“你还一起吗?”
  于晓晓立刻摇头,眼神畏惧,像是要去赴什么鸿门宴。
  中午,路上有些堵。十二点多到公司楼下时,宋承舟的车已经等候多时。
  车一停下,宋承舟身边的助理王稳过来敲窗,他半弯着腰,标准化的问候:“宋先生说,让您坐他的车。”
  坐他的车,是怕自己跑了?苏苒心里想,多此一举。
  不远处停着一辆深灰色的迈巴赫,宽敞的商务车,苏苒一上来,就奔着后排的位置去。
  但当她跨过前排座位时,却被宋承舟拉住手腕。
  他仍旧是一身西装,规矩而拘谨地带着领带,拉着苏苒时,微微偏头看着她,表情有那么一丝不满。
  苏苒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他靠在椅背上,交叠着长腿,无声地拍了拍着旁边的座位。
  “坐这儿。”
  苏苒下意识拒绝:“我和爸爸坐一起。”
  她抽手,宋承舟没有松开,攥着她的手腕更紧。
  苏苒跟他较量上了,大中午的,这人是不是饿坏脑子了?
  苏昌明坐在后排察觉到前面的动静,他连忙打圆场:“苒苒,你和承舟坐。”
  “爸爸喜欢一个人坐,宽敞。”
  苏苒不情愿地坐过去,她刚坐下,便想甩开宋承舟的手。
  结果,他不仅没松开,反而从牵着她的手腕,改成捏着手心,总之就是不放开她。
  苏苒挣扎了几下,细软的手心被他大手包裹的严严实实,估计是嫌她太闹腾了,宋承舟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别动。”
  车上还有别人,苏苒不好发作,就这么瞪着他。
  宋承舟倒是不怕她等,处变不惊地翻着手里的文件。
  车缓缓行驶,一片安静。
  宋承舟看了会儿电脑之后,随后放下,主动先开口:“上午去干什么了?”
  苏苒不耐,盯着窗外:“公司。”
  宋承舟眯着眼,仔细地回忆一番苏苒说的公司是哪一个。
  终于想起来:“你和于晓晓开的小公司还在?”
  苏苒额心冒火,听不惯宋承舟这种看不起人的语气:“对,还在!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宋承舟丝毫不避讳:“确实,我以为倒闭很久了。”
  苏苒:“……”
  她偏过头,不再理睬他。
  车内的气氛平静中带着冷场,苏昌明不知有没有瞧出他俩之间那些微妙:“苒苒工作的公司很好,领导同事也很热情。”
  “那位叫于晓晓的领导,还夸苒苒是公司的人才。”
  宋承舟轻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十分刺耳。
  他对于家有敌意,即使于晓晓是苏苒最好的朋友,可宋承舟依旧看不太上。
  他这个人天生就没什么好人缘,没有朋友,只有下属。
  苏苒对他彻底感到厌烦,在他手心狠狠地掐了一下后,想要甩开他。
  可宋承舟神情丝毫不变,除了微微锁眉外,宽大的手掌没有移动分毫。
  苏昌明也安静下来,他看向苏苒又看向宋承舟,欲言又止。
  车开的飞速,很快到达预定的餐厅。司机过来开门,宋承舟坐在边上先下的车。
  下车后,他静站在车门处。
  随后,朝苏苒伸手。
  她没有将手递过去,准备自己下车,却被宋承舟堵在车门处。
  少女眼睛里都是怒火,她看向眼前这个固执,任性又不讲道理的男人。
  牙齿都是咬着的:“宋承舟,你不要太过分。”
  宋承舟微微偏头,看她的眼神直截了当地写着“过分,如何?”
  苏苒看了眼走在前方不远处,正等他们的苏昌明,生气地把手重重地摔进他的掌心,恨不得这只手是没知觉的。
  宋承舟心满意足,闲庭信步地牵着苏苒走在跟过去,苏父回头看他们几眼,眼底忧心忡忡。
  高档安静的餐厅内,侍应生礼貌地将他们带到预定的座位上。
  餐桌上,苏父带着老花镜,看着动辄三位数一道菜的菜单,犹豫道:“苒苒,咱们换一家餐厅吧?回去吃也行。”
  苏苒知道他勤俭,当然也知道宋承舟败家。
  “爸爸,我有这家餐厅的会员,可以打折。”
  宋承舟这人虽混蛋,但在苏父面前好歹还有点人样:“伯父,客户赠送的餐券。”
  苏昌明这才被说服,他翻着精致的餐页,严肃的表情中难掩惊讶。
  宋承舟吃饭讲究,话不多。苏苒虽然平日是个话痨,但坐在他旁边吃饭,食不知味,不太有胃口。
  整个用餐期间,桌子上安安静静。
  苏苒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事情,宋承舟的行为举止越来越过分,苏苒本来想着越快摊牌越好。
  可苏昌明的突然到来,打断了她的计划。
  显然,宋承舟也正是料到这点,才会把苏昌明接过来。
  他的手里旧多了一个筹码。
  苏苒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等把苏昌明送回去后,跟宋承舟彻底说清楚。
  即使她离开宋家后会一无所有,她也不想再跟宋承舟多待一分一秒。
  这顿饭吃的漫长,等到结束时,宋承舟问起他们下午的行程。
  “下午做什么?”
  苏苒没好气:“陪我爸出去逛逛。”
  宋承舟沉思片刻,伸手叫来王稳:“下午什么安排?”
  王稳站在他的身后,微微低头,附身道:“下午没有重要行程。”
  宋承舟点头。
  苏苒在旁边听着,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干嘛?”
  宋承舟不急不缓地擦着手,即使听出苏苒语气里的不欢迎,可他丝毫无动于衷:“回去换件衣服,我带你们出去。”
  他似乎兴致很不错居然主动邀请起苏苒来,然而她却一点都不想跟他出去。
  苏苒突然感觉很颓力,她不得不承认,宋承舟的本事真的很大。
  她为了带苏昌明出去玩,上午一直在做攻略,规划路线,找景点,找餐厅,心里期待又高兴。
  可……现在就因宋承舟的一句话,她兴致全无,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不愿在苏昌明面前跟宋承舟闹,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坐车回家。
  ——
  回到家,路过院子时,宋母正在花园的露天凉亭里招待其他夫人喝茶。
  宋承舟目不斜视,长腿阔步地的路过。苏苒被他牵着,踉踉跄跄,小跑着着跟在他后面。
  宋承舟这副倨傲的样子,太太们都习以为常。
  可轮到苏苒这般没礼貌的走过去,这群太太们便开始嚼舌根。
  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道:“宋太太,承舟的未婚妻怎么见到我们连招呼都不打。”
  宋母端起咖啡,干笑了两声:“可能没注意吧。”
  太太们装作诧异的语气:“她平时在家不会对你也这样吧?”
  说着端起咖啡杯,遮住轻笑:“太不知礼数了。”
  宋母举止端庄,轻轻捏着杯子,拧着眉毛,若有所思。苏苒以前不是这样,一向规矩守礼,自己若是说一,她不敢说二。
  不知这阵子是中了什么邪,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冷言冷语,别说恭敬礼貌,就连基本的温顺都没了。
  旁边的周太太见宋母脸色不好,心里暗暗有了想法。
  等人都走时,周太太独自留下来。
  她故作神秘道:“宋太太,你想不想调教你这儿媳妇?让她对你恭恭顺顺。”
  宋母精致的眉眼,不经意间露出渴望,“怎么调教。”
  周太太低声:“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大师吗?”
  宋母想起来这件事,听说周太太家的儿媳妇是下嫁,娘家条件很不错,嫁妆颇丰。嫁进周家后,一直说年纪小,没玩够,不想生孩子。
  后来周太太送她去上一个“大师”班,培养贤良淑德。回来之后孝顺的不得了,特别温柔体贴,也很听周太太的话。
  “这个大师真有两下,儿媳妇被她改造的,像是换了个人,现在对我言听计从。”
  宋母抿了一口咖啡,眼底有了打算。
  ——
  为方便出游,宋承舟换了一套黑色的休闲服。他长手长脚,脊背宽阔,是个天生衣架子。
  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让人赏心悦目。
  换完衣服后,回望站靠在一旁的苏苒,她正一脸苦大仇深。
  他慢条斯理地扣着扣子:“怎么不换?”
  苏苒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内心已经把宋承舟问候了几百遍,可依旧放缓和语气。
  “宋承舟,你应该知道我不想跟你一起出去。”

  之后的几天,宋家再没有人找过她。
  想来也是正常,宋家门庭高,从来不缺前来攀附的人,苏苒虽顶着个未婚妻的名头,可这么些年一直有名无分。
  尤其是在她倒追宋承舟那么久后,在圈内出了名,明眼人都看出宋家对她的态度甚是轻视。
  宋家人不再来打扰她,苏苒乐的清净,每天早早地去公司怒刷存在感,倒叫于晓晓刮目相看。
  竖着手指头戳着苏苒的脑门:“你要是早有这觉悟,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苏苒挑着精致的眉眼:“我现在哪样?”
  于晓晓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好几个微信群:“你看看,现在外面都讨论成什么样了!”
  苏苒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就着于晓晓的手机,看过去。
  只见群里正“十分热烈”地讨论她。
  【内幕消息,苏苒这次真的被宋家赶出去了!】
  【奸笑】【奸笑】【奸笑】
  【假装离家出走,再自导自演地回来……这招她不是用过很多次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听说这次跟宋家闹得挺僵……宋承舟母亲当着很多下人的面骂了她。】
  【啧啧啧,难怪要离开,当着下人的面被骂……挺没面子。】
  【白眼】【白眼】【白眼】
  【听说宋承舟要回国了……这种关头苏苒闹这么一出,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逼婚呗!】
  苏苒视线缓缓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慢条斯理地继续给手上的画上色。
  于晓晓可就没她那么淡定了,立刻开了京腔骂了回去!她从小跟着她哥混军区大院,男人堆里长大的,那些粗话骂的群里小鸡崽子们鸦雀无声。
  苏苒在旁边发笑,给她倒水,“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于晓晓见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琢磨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担忧:“你……真的准备逼婚呀?”
  苏苒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于晓晓思考了一番,实话实说:“也不是不可能。”
  苏苒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给于晓晓激的脑瓜子一荡漾,贱兮兮:“你想不想打她们的脸?”
  苏苒:“打什么脸呀?”
  于晓晓此刻的脑袋里冒出了无数偶像剧桥段:“他们都说你被宋承舟甩了,如果你这时候有了一个新男朋友,比宋承舟帅,比他还有魅力。”
  于晓晓光想想就觉得好刺激:“修罗场有没有!!!”
  苏苒一盆冷水无情地地浇在她头上:“突然冒出个男朋友,宋承舟要是知道了,你猜是我死还是那男的死?”
  于晓晓想了想,如果宋承舟知道他出国期间被苏苒戴了绿帽,她缩了缩脑袋,突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件事。
  大学时,苏苒曾经被她的一个追求者跟踪过,后来那人被宋承舟打断了三根肋骨。
  “大概……都活不了。”
  苏苒随口一道:“知道就好,我惹谁不好,要去惹他!”
  苏苒心里是明白的,其实她什么都不做,就能顺利分手。
  那天她骂管家的那句话,恐怕把宋承舟对她的厌恶程度拔高到了新的高度。
  ——
  晚上在公司加了会儿班,很晚才回去。工作室离公寓不远,两站地铁。
  苏苒从宋家搬出来后,便没再开过车。
  说来也是叫人同情,她是这个圈里口口相传有名的“拜金女”,可从宋家搬出来,她除了换洗衣服,什么都没拿。
  就连宋承舟以前送给她的那些礼物,都留在了宋家。就像八年前那样,她拎着一个行苏箱住进宋家,现在又拎着一个行苏箱搬出来。
  除了留下那些和承舟相处点点滴滴的记忆,这八年她居然一无所有。
  其实,她和宋承舟相处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生硬。宋承舟十八岁,刚接手宋家生意的那几年并不顺畅。
  他如今的成熟稳重,深不可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刚接管宋家家业那几年,他经常被股东会里那帮固执己见的人惹得大发雷霆,他有想法有规划,年纪轻轻但有雄韬大略,可股东会不认他这个毛头小子,每次宋承舟对公司战略经营结构做出调整时,股东会经常通不过。
  年轻时的宋承舟脾气很暴躁,经常三言不合就跟人谈崩了,公司转型的计划再美好都实施不下去。
  苏苒那会儿刚住进宋家没多久,性格也比现在软,但整个宋家,包括宋母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在宋承舟发脾气时靠近他。
  只有苏苒敢。
  那时宋老爷子跟她说过一句话,他们是夫妻,以后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无论宋承舟变成什么的样子,苏苒都不能嫌弃他,不能抛弃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纵容宋承舟做出会后悔的决定。
  苏苒听信了这句话,当初鼓起莫大的勇气,第一次敲开他紧闭着的书房门开始,宋承舟就再也没在公司的会议场合发过脾气。
  因为不论在外面受到再大的气,碰了再大的钉子,只要回到家,苏苒都会陪着他。
  一开始,她懂得的道理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宋老爷子慢慢地教她如何去开解他。
  后来她渐渐摸清了宋承舟的脾气,总能在他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安抚他的脾气。
  再后来,宋承舟能力越来越强,能让他失控发怒的场合越来越少。
  而苏苒的作用也渐渐被人忘了。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初宋承舟出国谈判,被欧洲代表团刁难时,苏苒是如何操着不熟练的英语,在偌大的法国找到他。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初宋承舟跟欧洲代表团谈崩了数次,最后是苏苒及时赶到,劝说他再谈最后一次,这才成功的。
  ——
  从地铁站出来,已经晚上九点。
  小区里没什么人,挨家挨户的亮着灯,把外面的路照的十分明亮。她低着头赶路,到楼下时冷不丁地被人叫住。
  “苏小姐。”
  “苏小姐”这个称呼是宋家人才会说的,苏苒回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的人是宋承舟身边的特助,名叫王稳。
  王稳见到她,十分客气:“宋先生回来了。”
  苏苒没说话,心中波澜不惊。
  她没想到宋承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距离两人上一次打电话已经过去一个月,那次他说可能还有两三个月才能结束工作。
  不曾想一个月就回来了,她眼神带着不言而喻的意思,宋承舟回来了,所以呢?
  王稳见她不动,于是轻轻上前一步:“宋先生已经到家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苏苒终于明白王稳的意思,宋承舟回来了,所以她这个离家出走的小游戏也该结束了,应该乖乖地回去,像以往一样,回到那个宋家,回到未婚妻的位置上,然后继续对宋承舟一往情深。
  其实苏苒离家出走这件事,宋承舟知道的不算及时,还是前几天许明朗跟他打电话时,邀功似的提了这么一句。
  当时他在电话里说,苏苒最近不太安分,在家里闹腾。
  宋承舟的原话是,随她。
  许明朗阴阳怪气的一句:“她现在离家出走了。”
  宋承舟打电话回国内问情况,管家把当日她和宋母顶嘴,以及辱骂许明月把她气的卧床不起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宋承舟听完,只说一句,去接她回来。
  之后便发生管家过来找她,苏苒骂回去的事情。
  苏苒站在路灯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抿着嘴角一直不说话。
  王稳摸不准她的意思。
  “我加班刚回来。”她淡淡道。
  王稳会意,立刻道:“我回去会和先生说,调高您的零用钱额度。”
  苏苒盯着王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她只说了一句她今天加班,意思是她现在很累。
  这个助理却理解成,她又在变相要钱。
  苏苒笑出声,可又觉得自己很悲哀。
  对着一个助理发脾气并没有什么意思,她又添了一句:“我今天加班,很累。不去宋家了。”
  她说的是“不去宋家”,而不是“回家”。
  王稳也觉得苏苒是在发小脾气,他是见过眼前这个美丽女人是多么痴迷他老板的。
  以往只要宋承舟一回家,第一个来见他的一定是苏苒。每次出差,苏苒都会提前打听宋承舟回来的日子,然后精心打扮,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面时,她喜欢踮起脚尖,亲着他的下巴诉说思念。
  这种小女生的做法,宋承舟包括他身边的特助,秘书,大家都不太能瞧得上,苏苒表现出的爱意过于直率,过于坦白,就像是一只黏人的猫。
  ——给人一种,无脑的感觉。
  王稳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这是先生特地买给您礼物。”
  苏苒扫了一眼,表情并没有很兴奋的样子。
  王稳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套法国堡狮龙,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一套红宝石项链,幽色的红宝石配大溪地黑珍珠,浅黄色的路灯下,透出醉人的光泽,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见她盯着发呆,王稳含蓄一笑:“这是先生在法国买的。”
  上周,法国。
  被无数收藏家盯梢的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宝石项链,以成交价四百万美金被一位神秘买家拍走。
  一周后,这套红宝石项链,出现在苏苒的面前。
  其实宋承舟对苏苒的了解,大致相当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了解。
  女人都爱珠宝,所以宋承舟以为她也喜欢。
  她伸手,王稳以为她喜欢,将盒子递过去。
  苏苒没接,而是把盒子盖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留给他喜欢的人吧。”
  说完头也不回,上了楼梯。
  ——
  早在傍晚时,宋承舟的班机就已经到达国内。
  他这一年几乎没有休假,将公司原本三年的海外市场拓展计划,缩短成一年完成。
  欧洲市场开拓的很好,一回国就带着几个大订单。
  集团总部从他一下飞机,便紧急召集所有部门开会。会议上公布过去一年公司的成就——海外市场拓展成功,国内生产线扩张了一倍。
  而今年,只一个季度,完成了去年一年的利润。
  宋承舟是这个行业的神话,没有他创造不出的奇迹。
  全公司沉浸在这个好消息里,各个部门加班的员工直接定了酒店KTV,约定今晚不醉不归。
  闹哄哄的会议室里,宋承舟撑着额头,思绪却落在别处。
  时间不早了,王稳应该把苏苒接回来了。
  他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披上西装。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他。
  许明朗:“南哥,今晚庆功宴。”
  宋承舟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心不在焉:“你们庆祝。”
  话音落下,他没等司机,自己就开车回家。
  宋家别墅早已经张灯结彩布置上,他将近半年没回家,宋母还有屋内一应管家保姆,全都在盼着。
  车一回来,所有人全都涌进院子里。
  宋承舟从车里下来,目光一应扫去。
  望了望,没有苏苒。
  眼神落下,落在宋母的视线上:“苏苒呢?”
  其实苏苒搬出宋家这件事,七分是她自己想明白要放手。
  那么还有三分,则是被宋母明里暗里欺压,“逼”出去的。
  宋母也是千年狐狸修炼成精,她当然不会承认是她把苏苒赶出去。
  换着一种关心的语气,颇为宠溺道:“她呀,又耍性子了。”
  说着,也没有多说苏苒什么坏话,她垫脚仔细看儿子:“又瘦了。”
  宋家祖籍是北方,宋承舟高大,身材匀称,骨架十分硬挺,端是这么看着,就让人有种被压迫的气势。
  他年轻时,品相端正,长得十分好看,每一处都是苏苒喜欢的样子。
  后来在商界呆久了,练就一身处事不惊,稳如泰山的样子。
  年轻时那张俊朗的脸,现在也变得愈发深邃分明。
  隔着人群,他视线淡淡地扫了王稳一眼,而王稳则是一脸心虚地垂眉。
  宋承舟叫他把苏苒接回来,可他没办好。
  许明朗他们几个富二代原本准备出去通宵玩乐,但一瞧见宋承舟回去,于是也没什么心思再去KTV,干脆几个人一合计,抬了几箱酒来宋家,红的白的黄的,皆是价格不菲。
  晚上九点多了,可宋家的客厅厨房,皆是灯火高照。
  宋承舟一进门便被宋母拉着说话,他沉下心,极力应付着。
  宋母:“这次回来还走吗?”
  从一进来,宋承舟似乎就有点走神,他眼神扫了一圈这个家,敏锐地发现这个家里有关苏苒的一切都不见了。
  客厅原本挂着和摆着的两人合照,玄关她平时会挂着的钥匙包,还有她的画,她吃饭时喜欢坐的软布凳子,还有沙发上她喜欢躺靠的枕头。
  宋承舟看了一圈后收回视线。
  不动神色地问:“苏苒怎么突然出去住。”
  宋母愣了一下,随后和颜悦色道:“耍小性子罢了。”
  说着,似乎不想让宋承舟看出她的刻薄:“等你空了去哄哄她,自然就回来了。”
  宋承舟心思放在别处:“我上去换件衣服。”
  他前脚上楼,后脚王稳就跟上去。
  二楼的书房,宋承舟坐在椅子上,望着那套他辗转得手,特地买给她的项链。
  现在又原封不动地返还回来。
  “怎么回事?”
  王稳吱吱唔唔:“苏小姐说……让你把项链送给你喜欢的人。”
  宋承舟皱眉:“幼稚。”
  王稳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次苏苒说话怪怪的,不太像闹小脾气。
  她以往离家出走,宋承舟一个电话就能哄回来,而这次带了礼物,又让身边的特助过去,却没把人带回来。
  宋承舟:“她现在住哪?”
  王稳:“郎溪的一个小公寓。”
  宋承舟眉头压的更低,以往她出去,最多开两晚五星级酒店。
  这次居然连房都租好了?
  这么多年,他几乎习惯不在苏苒身上费什么心思。除了工作繁忙外,苏苒一直很乖顺,即使偶尔闹脾气,也好哄。
  “手机拿给我?”
  王稳把手机递过来,宋承舟拨过去电话。
  电话里是忙音,关机状态。
  他盯着手机愣了片刻,于是重新拨过去,依旧是关机。
  王稳小心:“可能换手机号了?”
  宋承舟想要重新再打电话,却不知道打什么,打开微信准备拨过去。
  发现苏苒把他删了。
  宋承舟脸黑了:“把孟叔叫过来。”
  孟管家见王稳来找他,大约猜到是什么事情。
  上楼前与宋母对了个眼色,两人心中算计成一片。
  到了书房,宋承舟还在找苏苒的联系方式,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苏苒的朋友,不知道苏苒会去哪里,不知道苏父的联系方式,除了那个永远只会主动打过来的手机号和微信,他不知道苏苒的一切。
  管家立在一旁,“少爷。”
  宋承舟还在摆弄手机,低声问:“苏苒搬去哪里了?”
  管家早已经和宋母对好口供,那套说辞也是滴水不漏。
  “郎溪附近。”
  宋承舟心里大概有了了解:“她新的手机号是多少?”
  管家眼中有片刻迷茫,随即道:“我马上去查。”
  宋承舟点点头,随后让他出去。
  他只身一人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什么不适。
  想起刚才电话里的关机,宋承舟眯了眯眼,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八年,只要宋承舟从外面回来,苏苒都是形影不离的粘着他。
  他认认真真地想了片刻,心里无比确定,此时此刻,他想见到她
  宋承舟向来是行动派,当他确定自己现在想要见到苏苒,便从沙发上起身。
  离开书房前,他的视线突然落在那一大片白墙上,发现书房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有人动过我书房?”
  负责清洁的阿姨被找来,喏喏道:“是……苏小姐动过,她那天突然进来,待一会儿,拿走了不少东西。”
  宋承舟:“什么东西?”
  阿姨想了想:“好像是画。”
  这时,宋承舟也终于想起来,他书房里,苏苒给他画的那些画全都不见了。
  他盯着空荡荡的墙壁,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烦躁。
  跟在他身后的王稳,内心一直惴惴不安,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苏苒在他老板心里,并不是那么可有可无。

  回到小公寓,打开门后,苏苒踢掉高跟鞋,先在沙发上瘫了了一会儿。
  跟宋家人接触之后,苏苒心情并不是很高兴,虽然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看开些,只要自己下定决心离开就够了,其余就让时间去证明。
  静下来后,心里不难过是假的,她脑子里还在回荡王稳刚才说的话。
  ——回去我会告诉老板,提高你零花钱额度。
  苏苒先是嗤笑了一声,随后又丧着脸,埋进靠枕里。
  过了一会儿,传来轻声的呜咽,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她对宋承舟的喜欢卑微到这种地步。
  每一个人都可以嘲笑。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如果被喜欢的人没有回应,在别人眼里,先动心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可以奚落的对象。
  谁先喜欢,谁就是要不断承受负面情绪的人。
  或许又因为宋承舟很完美,最后错的那个人自然就变成苏苒了。以至于后来,不论她做什么,在那些人眼里都变成有预谋,有心计。
  她从宋家搬出来,自己开始独立,然而在那些人的眼里,她的这些“花招”不过是为逼婚,或者是想要提高零花钱的额度。
  她蹭着抱枕,哽咽,小声说给自己听:“苏苒,你一定要撑住。”
  “不许回头。”
  虽然心情不好,倒也没自暴自弃,躺了一会儿便起来给自己弄点吃的。
  手机震动两声,见于晓晓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你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
  苏苒回了个字:“谁?”
  于晓晓回复了一个【奸笑】“你们家的大内总管!”
  孟忠?他不前几天刚被骂走吗?
  “来找我?”
  “当然。”
  “找我什么事儿?”
  于晓晓没回答:“你都不知道那管家跟我打电话时候有多客气,毕恭毕敬的。”
  “今天都改口叫我于小姐,还让我把你电话告诉他。”
  苏苒手中一顿,拨弄着碗里的泡面:“你说了?”
  于晓晓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姐们是那种人嘛?”
  苏苒松了口气:“算你够义气!”
  “不过我还真告诉了他一个号码?”
  “什么电话?”
  “精神病院号码,我让他带整个宋家人都去看看脑子。”
  “哈哈哈哈!差点把那老头给气晕了!”
  苏苒笑出声,语气轻快道:“他们宋家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认为地球就是围着他们宋家转的。”
  于晓晓那边停顿了两秒,悠悠问:“别现在说的好听,要是宋承舟亲自来找你呢?”
  苏苒叹了口气:“他不会。”
  说着,又想起从前。
  苏苒哀声道:“住在一起八年,我从来没离开过他,他更是没有主动找过我。”
  于晓晓那头倒吸了一口气:“你这倒贴程度,都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苏苒:“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对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爱了八年。”
  于晓晓宽慰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苏苒:“……我又没出家。”
  “放心,等他回来我会把事情说清楚。”
  于晓晓听不下她语气这么低落,在那头怂恿道:“既然你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不如咱们玩点刺激的……”
  “什么刺激的?”
  “红公馆这里搞了个成人夜场,特刺激。”
  成人夜场实际就是夜店,也就于晓晓没见过几回世面,每次都贼兮兮地叫成成人夜场。
  苏苒毫不客气拆穿她:“得了吧,就你那家教严得……你哥还允许你半夜不回家看成人夜场?”
  于晓晓是典型那种花花肠子多,但一向有贼心没贼胆的。
  不然这么多年,她也不会连去个夜场都会叫苏苒一起。
  “你呀,就是太压抑了,出来放松一下嘛。”
  苏苒懒得揭穿她,“你自己想去就去,干什么非带上我。”
  最后,于晓晓祭出杀手锏:“你知道这次夜场有个主题展嘛?”
  “什么主题展?”
  于晓晓小声:“人体彩绘。”
  “据说是古希腊神话主题的哦!”
  说到古希腊神话,很多人都会跟唯美清纯联想在一起。其实大多数的古希腊神话充斥着血腥和暴力,以及乱伦关系。
  对于她们学美术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希腊神话人体彩绘更具有神秘艺术感了。
  “去不去?”
  苏苒犹豫了两秒:“去。”
  ——
  红公馆离苏苒住的地方比较远,于晓晓开车过来接她时,已经十点多。
  上车时,于晓晓瞥了她一眼。
  苏苒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触感细腻,上身性感又妩媚。
  外面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塔,被她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瞬间又多了几分随性,稍稍画了些妆容。
  上挑的眼妆,眉尾的眼痣,风情万种。倒是一改往日温柔妩媚的形象,窈挑大胆!
  于晓晓见到她眼前一亮:“啧啧啧,看不出来呀?”
  苏苒压了压的鸭舌帽,黑色的长卷发压在耳下:“看不出来什么?”
  于晓晓蓦地笑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贱兮兮地问苏苒:“你说宋承舟见到你这打扮会是什么表情?”
  苏苒望着窗外,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概会皱着眉头,斥责她两声,然后再也不许她穿。
  光想想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管不着。”苏苒摸了摸耳钉,“走吧。”
  于晓晓盯着她,居然在苏苒的话里隐隐听出一股飒意。
  到了红公馆。
  下车之前苏苒的手机便响个不停,瞥了眼是陌生号码,抬手便把电话摁掉。
  她这是新手机,知道号码的人没几个。
  所以陌生号码打进来,要么是推销中介,要么……就是她不想接的电话。
  “放车上吧?”
  她点头,随手扔进车里。
  红公馆,N市有名的销金窝,纸醉金迷已经不能形容这里的颓靡。不分黑夜白天的营业,各种俊男靓女出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彻夜放纵后的空虚感。
  苏苒压了压帽子,与人群错开。
  她跟于晓晓约法三章,“不喝酒,看完展过十二点就走。”
  于晓晓不停地点头,她平时被她哥看得严,这会儿像个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被门口一众漂亮的侍应生笑晕了脑子。
  言不由衷道:“知道啦,待会儿跟你一起走。”
  两人顺着黑曜的大理石板一路走进去,很快便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DJ的频率快的让人心跳都跟着加速,镁光灯照射下的舞池像是一场群魔作法,乱成一团。
  苏苒踩着大理石板走进去,脚底都跟着震动。
  于晓晓请了酒,苏苒摁住她的手:“开车,你还喝酒?”
  她倒还知道事儿,低声在苏苒的耳边:“我就是点一杯装装样子,不然面前空荡荡的,显得咱俩特没见过世面。”
  苏苒懒得理会她的歪理,端着酒精饮料浅浅地抿了一口。
  “什么时候开始呀?”
  于晓晓正欣赏舞池里帅哥扭腚儿:“说是十一点。”
  低头看了时间:“快了。”
  苏苒实在对夜场提不起兴致,看着舞池里嗨得头发都甩开的小姑娘们,她打了个哈气。
  于晓晓:“你能不能对人家夜场有起码的尊重?”
  “下去跳舞。”
  苏苒换了只手撑下巴:“不跳。”
  于晓晓:“来都来了,舞池就在你一步之遥,跨进去,燃烧你自己。”
  苏苒:“……”
  “中二。”
  于晓晓自己去玩,苏苒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饮料。
  她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黑衣,露着一双长腿,又酷又性感。
  一进来便引起不少人注意,加上她刻意压着帽子,只露出一截小巧圆润的下巴,透着玉白色的珠润光泽,更是令人遐想。
  许明朗便那群男人之一,苏苒一进来,他便被她那双长腿吸引。
  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眼睛里玩味和打量,像是闻到猎物的味道一样,他拿着两杯酒,这么走过来。
  苏苒这辈子,想过被任何人搭讪,唯独没想过被许明朗。
  所以,她被恶心到了。
  许明朗也是一脸厌恶的样子,在苏苒那张精致的脸上盯了几秒,然后将两杯酒一饮而尽,仍在吧台上。
  “你怎么在这儿?”
  许明朗倚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站不太稳,身上浓烈香水混着酒气,像是从骨子开始糜烂。
  苏苒碰了碰鼻子,毫不掩饰嫌弃的扇了扇鼻子。
  这个动作把许明朗激怒了,他作势要推苏苒:“你嫌弃谁?”
  她身子偏了偏,躲开。
  熏天酒气,男人蛮不讲理。苏苒懒得搭理他,转身准备走。
  许明朗还在后面嚷嚷,她三两步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在这儿还能碰到许明朗,真不是个好兆头。
  终于等到十一点,苏苒撑着眼皮打起精神。
  开场前,一个染黄毛,穿绿衣的男的上来热场,上来便是要耍酷,一段骚气的舞姿惹得阵阵尖叫。
  黄毛在台上做了几个泰山捶胸的动作后,“让我们期待今晚——最压轴的节目。”
  “泰国人妖秀!”
  苏苒:“???”
  她要锤死于晓晓!
  于晓晓也发现了不对劲儿,隔着人群不停地跟她说抱歉,眼睛却盯着台上眨都不眨。
  苏苒被她坑过来,节目已经开始只好作罢,好在人妖秀之前她也没见过。
  今天算是开开眼界。
  红公馆请来的这群人妖演员个个美艳的不可方物,尺度大,玩的开。
  开场几分钟便把场子全都炒起来,还拉了不少人上去共舞。
  共舞还没结束,便听到大厅音乐突然一停。
  下一秒,穿着警服的执法人员便冲了进来:“都不许动,抱头蹲下!”
  苏苒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倒霉过。
  显然,波折的还在下面。
  警察将她跟于晓晓带着靠边站:“身份证呢?”
  警察打量她俩:“有十八吗?”
  她俩不停地点头:“有了,早满十八了。”
  于晓晓将身份证递出来,警察看向苏苒,她开始摸口袋——
  身份证在手机壳后面,而手机扔在了车上。
  “警察叔叔,我身份证在车上……”
  “你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没满十八周岁就出来混夜场,打扮的再像成年人你也不是。”
  “别多说了,给你监护人打电话吧。”
  给监护人打电话?她爸现在在一千公里以外。
  好说歹说,警察就是不信,于晓晓说要出去给她拿身份证。
  一摸口袋,车钥匙刚才甩舞池里找不到了。
  苏苒欲哭无泪,这点也太背。
  警察叔叔:“还不打?是不是要调你的档案?”
  苏苒伸出两只手:“我爸不在,我也成年了。”
  警察到底没把她抓起来,而是给她带到局里做笔录。
  临走时,于晓晓一脸愧疚:“我让我哥去救你。”
  苏苒满怀希望。
  许明朗他们是夜场常客,被警察盘问了几句,亮明身份后便被放走了。
  路过时,见苏苒被警察带走,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压着声音:“苏苒,你丢不丢人呀?”
  “要是南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苏苒轻声一句:“跟你这种夜场常客比,没你丢人。”
  许明朗自以为拿捏住苏苒的把柄,却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伶牙俐齿。
  “不觉得丢人是吗?既然你想出风头,那就让你出个够。”
  苏苒面无表情地错开他的身边。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一没犯罪,二没违法。
  倒是他们这群人,踩着别人来显示自己高贵,都是夜场,怎么她苏苒来了就变成十恶不赦。
  ——
  警察局。
  今天从夜场里带回来的未成年太多,苏苒跟他们一起被带到一个会议室里。
  会议室开着空调,警察还帮他们倒了热水,之后便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好好学习,不要成天只想着玩。
  一边说还一边看着苏苒。
  “……”她到底长得多显小?
  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陆陆续续有未成年被家长带走,而苏苒一心一意等于晓晓来救她。
  等了快一个小时,于晓晓没等到,却等到一个不速之客——宋承舟。
  ——
  宋家别墅。
  宋承舟一回家,在楼上重新换了套西装,没有打领带,白色的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记扣子。
  他一年四季大多是这样装扮,拘谨,矜束,给人一种距离感。
  用于晓晓的话说,宋承舟这种人,满脸都写着“这辈子都遇不到真爱,守着亿万家产,孤独终老的男人”。
  总之一句话——有钱,没感情。
  可偏偏宋承舟又极其的幸运,他这人不仅能力出众,品貌不凡,更重要的是以前一直有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苏苒。
  上天对他尤其偏爱,这世上只要是他认定,几乎没有是他得不到手的。
  这么多年,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人生。
  手下的人辗转找到了苏苒的新号码,但是一直打不通,去了公寓也没有人。
  宋承舟语气不太满意:“一个人都找不到。”
  不是王稳能力不行,他又没有千里眼,又不是跟踪器,自然不知道苏苒现在在哪:“我再找苏小姐其他朋友问问。”
  “去问于家。”
  宋承舟从未见过苏苒的朋友,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所以苏苒也从不敢带朋友来家里,只隐约记得,苏苒跟于家走得近。
  以前上大学时,宋承舟偶尔会去学校接她回家。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对苏苒很古怪,每次去苏苒学校都不跟她说,直接在她教室外面等。
  苏苒有时候放学会跟于晓晓她们出去吃,偶尔几次被宋承舟撞到,他都十分生气。
  那时候他脾气着实不太好,苏苒也不太敢惹他,嘴里保证以后不跟朋友出去玩了,宋承舟的脸色才会好看些。
  他挺拔的身姿立在窗外,想到以前的事情,有片刻出神。没有苏苒在,宋承舟总有些不习惯。
  或许他潜意识里从未意识到除了工作,其实苏苒是占据他生命里最多的。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王稳和管家静静地站在旁边,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以为宋承舟会发火,起码会斥责他们办事不利。
  但男人只是在窗前静静地站着,暗阴色的夜景将他的周身衬托的愈发强势,在他气场之余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而当初敢靠近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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