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推荐《苏苒宋承舟》,抖音推文热门榜小说苏苒宋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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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热门小说《苏苒宋承舟》推荐阅读, 第 21 章节:

2:主角是《苏苒宋承舟》抖音热门小说精彩片段:

  苏苒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头顶的白光照在冷冰冰墙壁上,消毒水味弥漫在四周。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发觉四肢沉重无力,微微偏头就看到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宋承舟。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男人一直默默在旁边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浅浅地对视上。
  苏苒脑袋有点空,她睡了将近一天,初醒后意识迟钝,眼神也有点呆。
  身体被冷白的床单包裹,柔软的发丝垂散在枕边,精致的脸颊更是瘦的没一点赘肉,睁大的眼睛的模样安静又乖顺。
  ——这副样子落在男人眼里,每一处都是惹人怜爱的。
  宋承舟见她醒过来,从沙发上站起,可人还没靠到床前,就见苏苒漂亮的眼睛重新闭上,然后背向他转过头去。
  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样子。
  男人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他望着苏苒,露出一副“你还有气跟我闹?”的表情。
  苏艾在外面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进来。
  一过来就见到他老板一脸不悦的样子,刻意不去感受这微妙的气氛:“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很随意道:“人醒就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就收拾器具准备离开,转身见后面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满脸都写着对他医术水平的怀疑……
  医生转回去,口气严肃许多:“病人生病体征已经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注意饮食清淡,补充足够营养。”说完,见身后的人偏移开身体,给他让出一条路。
  医生走后,病房陷入诡异的静谧。
  苏苒是懒得搭理人,不想看到他。助理等人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喘,生怕当炮灰。
  “全都出去。”
  几秒,病房里就剩下两人,苏苒看着窗外,宋承舟看着她。
  “你在跟我置气?”
  苏苒摇头:“没有。”她真没有只是不想看见他罢了。
  宋承舟脸色终于缓和一些,他坐在床边,拿起一个橘子。
  养尊处优地开始剥皮:“等病好了,我带你去一趟日本。”
  苏苒转过脸,眼神疑惑。
  宋承舟解释:“度假。”
  说完他特地停顿了一下,留意苏苒的反应,但他并没有在苏苒脸上看到任何的欣喜。
  宋承舟皱着眉头加了一句:“你之前说过想去。”
  苏苒心里觉得可笑,这算什么?
  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
  她很想知道,昨天宋承舟到底有没有把她那些话听进去,还是说他压根听进去也不放在心上,觉得她的话一点都不重要。
  “那是以前,我现在不想去了。”
  宋承舟头一次被苏苒这么直白的拒绝,他将微微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想去哪里。”
  苏苒看向窗外,特别看破红尘:“我想待在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空气安静得可怕,下一秒,橘子滚落在地。
  宋承舟十指相交叉在一起,像是在洞察苏苒的心理:“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这么闹,等有一天我厌烦了你,迟早会松口让你走?”
  苏苒并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冷静地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厌烦我?”
  宋承舟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苏苒的把戏,或者说一眼就能看穿苏苒有限的手段。
  “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能够离开我这么久。”
  苏苒看着白花花的墙壁,突然问了一句::“如果我死了呢?”
  换来的是——宋承舟摔门而出。
  ——
  晚上,苏艾将她的晚饭送过来。
  苏苒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她手上挂着吊瓶,并不好使劲,苏艾伸手扶住她。
  “谢谢。”
  以两人不亲不密的关系,苏苒并不想要她帮忙喂饭,坐起来后,左手不熟练地拿着勺子。
  旁边站着的人一直没走,苏苒喝了半口粥,抬头问:“你还有事?”
  其实,苏艾已经明显感觉到苏苒变了,这种变化不仅仅是对她老板一个人。看得出来,她讨厌宋家的每一个人。
  以往苏苒看到他们这些助理,虽不是多巴结讨好,但也是笑脸相待,主动说话打招呼。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冷漠。
  除了维持基本礼貌,苏苒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苏艾突然能理解为何昨晚住进医院后,宋承舟会盯着病床上的苏苒走了一晚上的神,大约是真的受不了其中落差。
  苏苒以往对待宋承舟有多好,现在对他就有多不在乎,有时……甚至怀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苏艾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以前她也很看不上苏苒,觉得这个女孩喜欢人喜欢的太直白,成天将那些爱呀喜欢呀挂在嘴上,平时缠人的紧。
  对他老板喜欢得也卑微,没有一丝自我,像是世界就这么点大,成天围绕着她老板转似的。
  苏艾看着正低头喝汤的苏苒,突然有种从未了解过她的感觉,或许一直以来他们见到的苏苒,只是她想让她们看见的样子。
  “没事你出去吧,有事情我会叫护士。”
  苏艾的脸有点挂不住,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撵过。但又不得不开口:“宋先生还没吃饭。”
  苏苒抬头,一脸困惑:“他也病了?”
  苏艾被她一堵,嘴里的话咽不下,吐不出。
  苏苒:“他不吃的话,你就让人换着花样做给他,总有他喜欢吃的。”
  说完,她又无意识地加了一句:“他那人挑食,好多东西都不吃,你们做饭时候注意点别加那些葱呀姜的……”
  等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苏苒抿住嘴,不再多说。
  这些年,她对他的关心程度已经印刻在骨子里,苏艾前一句这么一提,她后一句话就自然而然地答了出来。
  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不高兴地继续吃东西。
  她心底里是很鄙夷这样的自己,磨磨唧唧,犹犹豫豫。
  可偏偏有些习惯,有些意识,并不是一下能改的过来,苏苒跟自己生气也生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不再理苏艾。
  苏艾见她话说一半就停住了,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越发小心翼翼:“昨天你在船上吐了老板一身,后来是他给你跑下船,送来医院的。”
  见苏苒头也不抬地继续喝粥,苏艾又加了一句:“抱了一路都没松开。”
  苏苒本来是很饿,送来的饭也是很对她的胃口,所以她想安安心心吃个饭。
  可苏艾的话却听得她食欲全无。
  她放下手里的勺子,不锈钢的勺子碰在病床上的简易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艾,劳烦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即使宋承舟是你老板,你领着他的薪水为他说话也是应该的,可你不应当颠倒黑白,宋承舟把我送进医院的前提是,他逼我把自己留在船上。”
  “他逼我不敢留在岸上,不然我会吐,会晕倒?”
  “这些事情……难道你们都是瞎了吗?”
  苏艾被苏苒直白又丝毫不留情面的话镇住,她以前只觉得苏苒懦弱,像一株美丽的花,却从不知道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苏苒小姐,你说错了。”
  “你一个人跑在外面,身上还没有钱,宋先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他并不是要逼你去坐船。”
  苏苒笑了笑,她合上饭:“刽子手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刽子手。”
  苏艾脸上的就这么假假地挂在脸上,她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怒气,因为苏苒的不知好歹。宋承舟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被苏苒讽刺时苏艾会觉得生气。
  可在苏苒心里,那个人却什么都不是。
  苏苒:“我知道你心里在说我什么。”
  她直直地看向苏艾:“你心里肯定在说我不知好歹,给我台阶却不知道顺阶就下。”
  “你肯定再想,我这么作天作地,总有一天把宋承舟作烦了,不要我了,看我怎么哭。”
  苏艾这会儿连尬笑都露不出来,表情十分复杂。
  苏苒:“你可以直接去告诉宋承舟,什么时候厌烦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立刻就走,宋家连打车费都不用给我出。”
  她跟宋承舟现在已经撕破脸,昨天他那几句话把苏苒以前的付出嘲笑的一文不值,她也将对宋承舟最后一丝好脸收了起来,以后见到估计只有厌倦。
  苏艾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好好休息。”先忙退出房间。
  ——
  “还没吃饭吗?”苏艾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楼上。
  孔樊东摇摇头,随即问:“医院那位呢?”
  苏艾叹了口气:“吃的很舒心。”
  说罢,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苏艾说起刚才在医院和苏苒的谈话,问他:“你说苏苒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在耍性子。”
  孔樊东回想这整件事情,一开始他在外地接到宋承舟命令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稍微了解一下苏苒的性格就知道肯定是两人闹矛盾,八成哄哄就行了,所以才在一开始耽误了先机,长时间没有找到。
  可在找苏苒的这一个多月里,孔樊东却是亲眼看到他老板情绪的变化。
  从开始得知苏苒离开时的愤怒,慢慢在等待中变得焦急,再后来长时间没有她消息后,宋承舟已经开始难以控制地流露出的不安。
  最后,发现苏苒在河下那天,宋承舟直接从会场上出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了这里。
  整个过程孔樊东看在眼里,或许连他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他对苏苒是有多在乎。
  就怕明白晚了,也就迟了。
  苏艾问他:“你说老板到底喜不喜欢苏苒?”
  孔樊东:“你说呢?”
  从苏苒离开,他老板的表现来看,是喜欢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可不是这么个方式。
  苏艾摇头:“反正他从来没说过。”
  孔樊东跟宋承舟时间最久,也最了解他。
  “要是不喜欢,能容她住在宋家这么久,默认她是未婚妻?”
  “要是不喜欢,能每次出差费尽心思给她选礼物?”
  “要是不喜欢……能现在被她气的吃不下饭?”
  说完他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着的门,低声:“要是不喜欢,惹他这么生气的人……恐怕不死也脱层皮了。”
  苏艾终究是女的,理解不了这种霸道总裁的爱:“喜欢就说呀。”
  孔樊东沉默了一会儿:“以前苏苒喜欢他的时候,他都没想清楚怎么表达。”
  “现在她不喜欢了,你想他还能说吗?”
  苏艾一口气憋在心里:“那估计不会说了。”
  两人又一同叹了口气。
  ——
  晚饭因为太寡淡,加上她看见宋家人导致没胃口,晚上一过九点苏苒肚子就响个不停。
  饥肠辘辘的让她睡不好觉。
  身边没手机,外卖也不好点。她从床上起来,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结果,一出病房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病房门口的保镖,一脸正气:“苏小姐,您不能出去。”
  苏苒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为什么?”
  保镖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话,不能出去。
  苏苒决定放弃跟两个彪形大汉动粗,开始讲道理:“我很饿,你们可以选择给我点外卖,或者放我出去自己找吃的。”
  结果这两个保镖哪个都没选,而是选择给他们孔老大打电话。
  苏苒:“……”
  孔樊东正在发愁怎么才能让宋承舟这个拗脾气的老板出来吃点东西。
  却在这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他饱经风霜的狐狸眼一合计:“你们把苏苒接过来。”
  于是,苏苒本来是打算出来随便吃一口,现在却被接回宋承舟住的地方。
  孔樊东这只老狐狸,看到她后,皮笑肉不笑:“饭菜都准备好了,你进去吃吧。”
  这个地方是宋承舟偶尔下住的地方,因为离医院比较近,今天才临时住过来。
  以前苏苒从来没来过。
  所以当孔樊东跟她指了一道门,让她进去吃饭时,她才想都没想地推门进去。
  至始至终都没想过……宋承舟也会在里面。
  苏苒一推门,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平静的内心登时有种被骗的感觉。
  男人一个人静坐在书房里,额头微微偏向一处,眼神垂落,不知道在想什么。身旁的落地灯亮着浅浅的白光,洒在他的肩上,将冷酷的身影割裂出温柔的一小块。
  苏苒看了一眼就转动门把,打算出去,结果却发现门被锁了……
  这是宋家人多年以来的老毛病,只有胆子算计她。
  声音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宋承舟手里不知拿着件什么东西,看见苏苒后迅速地放回抽屉。
  声音从光亮处传到这里,混着黑夜特有的冷:“你怎么来了?”
  苏苒反思,为什么要为口吃的,来到陷阱里。
  黑暗中,食物的味道尤为明显,她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餐车旁。
  ——资本家大财阀的生活令人羡慕,苏苒在医院喝清汤白粥饿,睡前饿到前胸贴后背。
  而宋承舟坐在丰盛大餐前皱着眉头……无动于衷。
  他这挑食的毛病,就应该把他流放到非洲去。
  她指了指餐车:“你这里有吃的。”
  宋承舟以为苏苒是来服软道歉的,甚至连往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摆起来了。
  却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奔放着食物的餐车,他表情愣住。
  苏苒觉得自己这样推出去,有点像贼。
  她站在落地灯暗黄的边缘线上,真诚的语气问:“你吃饭吗?”
  宋承舟窝了一个多月的脾气,岂是一顿饭就能哄好的,凛着的脸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我不吃。”
  苏苒点点头,她扶起餐车,边推边说道:“你不吃,那我推出去了。”
  “站住!”宋承舟咬牙切齿。
  今天上午在医院时,苏苒把他气的摔门而出的账还没算,他是鬼迷心窍才会认为她是过来服软的。
  苏苒侧过身,头发顺着她的动作遮住了半张小脸。病号服有些大,领子竖在她的下巴处,侧着时,微微低头便能看见一个漂亮的下颚线。
  她觉得宋承舟莫名其妙:“你不是不吃吗?”
  宋承舟见她一副理所当然,不吃就不吃的样子,压着心里的不痛快:“不吃也放这儿。”
  苏苒眯了眯眼,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句话:她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宋承舟这么讨人嫌呢?
  其实不是宋承舟以前有多招人喜欢,而是苏苒喜欢他时,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他什么都好。
  宋承舟霸道是一向就有的,苏苒十八岁刚来N市上大学,对这个发达的沿海城市充满了好奇,她没有住校,就有很多自由活动的空间,于晓晓常常带着她出去逛逛街,唱唱歌。
  有一次于晓晓过生日,约了班级同学一起去唱歌,玩了通宵。苏苒只给家里阿姨打过电话,却没有跟宋承舟说晚上不回去。
  第二天放学回去,她就被小心眼的男人关在别墅的大门外,宋承舟坐在二楼的花园台里喝茶,透着玻璃窗,居高临下地看她。
  将苏苒关在门外有一个小时,他才慢慢悠悠地下来开门。
  并质问:“昨晚去哪了。”
  苏苒那时候刚刚寄人篱下,对宋承舟的畏惧是多过喜欢的,老老实实把行踪告诉他。
  宋承舟生气时候的表情很能唬人,当即给苏苒定了一条家规:晚上最迟不超过九点回来。
  当年苏苒是小女生心态,刚从小地方来大城市,觉得宋家是他唯一依靠,而且宋承舟又是跟她关系如此特殊的人,什么都听他的。
  内心还觉得宋承舟是关心她,才会给她设门禁。这种“关心”其实压根跟他喜不喜欢苏苒没有任何关系。一直以来苏苒都是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使他出差,在国外长驻达一年,但宋承舟始终要知道她的一切,知道她在哪里,知道自己一回来就能看见她。
  就这样,宋承舟哄骗一无所知的苏苒好几年,直到她越来越明白事理,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厢情愿,无尊严的顺从就能长长久久的,那几年她把宋承舟惯得——在感情上没有丝毫道德底线可言!
  苏苒把餐车推回来,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宋承舟,你幼稚不幼稚?”
  宋承舟眼神一抬,眉头一皱,苏苒就知道他又要生气了。
  她刚从医院出来,站着说话累,顺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冷漠,眼神很坚定地告诉她:没错。
  苏苒扶着额头,心里很累:“实话告诉你吧,你尽管生气,我不会再去哄你。”
  黑夜给了她勇气:“我说过我不再喜欢你,这句话不是开玩笑。”

  烛光似乎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豆大的火苗不安分地跳动着。
  一晃一晃地,惹得人心也乱了起来。
  苏苒听着宋承舟这句话,筷子顿住,回味了半会儿,还是不太能理解。
  虽然字面意思她听得明白,但深层次的想法她猜不透。眼神透着打量,盯着宋承舟。
  宋承舟被她看着,内心丝毫不慌,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多说。
  苏苒狐疑的眼神盯着他打转,到底把那句“想留住你”是什么意思给放过去了。
  她也不想想了,毕竟宋承舟最近做的奇怪事情越来越多。
  气氛竟然在一瞬间回归到冰点,两人默不作声地各自吃菜。
  吃完饭,苏苒将药打包好放进盒子。
  拿起手电筒准备将药送给酒店大堂经理那里,下午时她看见的那群旅行团说里面有个孩子似乎发热了。
  她换了宋承舟带给她的干净衣服,身上总算清爽许多。
  正打开门,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去哪?”
  宋承舟上身赤条,抱着手臂站在窗边看着她,苏苒很不自然地又看到他的胸肌,垂眼指了指手里的药盒:“我把药送到下面去。”
  宋承舟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说话:“我跟你一起下去。”
  苏苒指着他的上半身:“你确定?”
  宋承舟就一套衣服,进门时已经能拧出水,这也是她允许宋承舟明目张胆裸着上半身在她面前乱晃的原因。
  只见宋承舟从浴室里拿出一套浴袍出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卖点。
  苏苒表情;???
  “有浴袍你不早穿?”大大咧咧地光着上半身,你秀给谁看呢?
  宋承舟面对这种质疑,脸不红心不跳道:“热。”
  将浴袍系好后,好歹像个正经人了,他接过苏苒手里的小医疗箱:“走吧。”
  一楼被水淹了后,酒店所有的员工全都转移到了二楼。
  他们甚至比客人还要惨,员工们七七八八地躺在二楼的大厅,身下就盖着一条单薄的被子。
  苏苒将药送过来后,大堂经理脸颊激动的泛红,“您的药太及时,旅游团里有个孩子一直高热不退,刚才就闹着要出去。”
  苏苒回想起来,刚才在大厅有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妻吵闹的最凶,原来是孩子病了。
  苏苒忍不住问:“你们怎么躺在大厅,找个空房间挤一挤也好。”
  工作人员露出无奈的笑:“客厅全都订满了,最近是J市开展了一个《山海经》文化节,还没结束台风就来了,很多客人被滞留在这里。”
  苏苒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大多数来参加文化节的都会住在你们这里?”
  工作人员:“差不多,尤其是你们外地来的,在网上搜索住宿我们宾馆是综合评分最高,基本上都会选住在这里。”
  外地来的都会选住这里?
  苏苒眼睛一亮:“能不能帮我查找一个人的信息?”
  一般住宾馆都需要身份证,她只知道郑亦清这个称呼,甚至是真名还是她的编辑名还不知道。
  大概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将所有人的距离拉近,前台的漂亮妹妹没多说什么便打开电脑帮她查询。
  果然,输入郑亦清这个名字后,根本没有这个人。
  苏苒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跟这个类似的名字,前台妹妹见她似乎有很要紧的事情,于是又调出之前两天的入住记录。
  苏苒一页一页翻着,直到看见一个非常眼熟的人像:“这个。”
  前台妹妹将信息掉出来:“这个人叫苏亦清,不姓郑呢。”
  ——
  回到房间,宋承舟将还在神游的苏苒拉回来,刚才她一系列奇怪的动作时,他都没有多问。
  不过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愁眉不展。
  他将人摁在床上坐着,“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苒张了张嘴,她向来不会装乖卖巧,也不会卖惨装柔弱,总是想着自己能解决的事情,承受住也好,承受不住也罢,总归是自己的事情。
  她这种性格,一直让宋承舟误以为她什么事情都没有。
  从小到大受委屈最多的往往是那种什么都放在心里,什么事情都自己默默解决的小孩,她们虽然不够强大,但是足够坚韧。
  直到今天,宋承舟才亲耳听到那个抄袭者如何挑衅苏苒,甚至居心否测地在台风天将她往风眼里引。
  宋承舟只一秒就恢复他往日里霸道又凶悍的本质。
  吃饭时还一副“好男人”,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的样子。
  结果一听到这件抄袭风波时,大佬瞬间暴走,蹂躏的苏苒像是个鸡仔,扇了扇羽翼将她盖在下面。
  他将苏苒摁在原地:“坐好,不许动。”
  随后,转身给孔樊东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宋承舟不太高新,他声音猛地拔高:“怎么处置?还要我教你?”
  苏苒被他吓一跳,跟着旁边的火苗一起,颤了一颤。
  宋承舟一回头便对上苏苒惊魂未定的神色,硬是逼着自己缓了缓脸色,朝苏苒露出一个比凶狠好不到哪里去的微笑。
  苏苒心里有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们两像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似的,宋承舟被苏苒气的有火发不出,这件事她本身是受害者,自己不应该凶她,可一想到昨晚她居然差点一个人跑到台风眼里,宋承舟便觉得心口烧的厉害。
  宋承舟谨记费烜对他说的,一定要控制住自己脾气,喜欢一个人是要哄着,不能发脾气。
  宋老板在心口默念了三遍后,还是忍不住。
  他一转身,叉着腰大马金刀似的立在苏苒面前,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他表情十分严肃,说出来的话也不算斥责,倒像是有种大难过后的后怕在里面。
  声音都有些稳不住:“你就为这点小事,在台风天跑到这个鬼地方?”
  明明自己没什么错,可面对气势逼人的宋承舟,苏苒却有一种硬气不起来的感觉。
  她到不是怕他,因为宋承舟的这种生气跟以往很不一样,她能看出他其实在克制,非常努力的在克制。
  因为没有克制住而流露在外面的怒火,其实只有十分之一不到。
  并不会引得她害怕,但是她心里确实又紧张,说不出来的紧张。
  强制平静心情后,她清了清嗓子,想要打破宋承舟的压制:“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好。”
  宋承舟心里担心她,这一整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到苏苒这里全然变成她自己的事情。
  就像捂着一颗热忱的真心过来,却猝不及防地被浇了一瓢冷水。
  冷的人心的火都要灭了。
  “你的事情?”
  “你有能力解决?这么恶劣的天气,被一个电话引到这里来?明明打电话找我就能解决的事情,你偏偏要来送命?”
  “苏苒,你能耐呀!”
  说着,他嘴角牵出一个冷笑来:“你知道J市下午刚刚失踪一个人,就在离你宾馆不远的地方。”
  “窨井盖被突然起来的漩涡卷走,走在路上的行人不慎失足坠落。”
  “你知道结局什么吗?”
  苏苒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宋承舟一字一句,不是吓她:“结局是,他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苏苒被他吓得脸色变白,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涌向心头:“真的?”
  她惨白的脸色放大在宋承舟的面前,纵使男人心口有诸多不忍,可还是提醒她:“这种天灾本就应该避开,你硬往上凑。”
  他的瞳孔暗而幽静,像是承载着无边的痛苦和哀伤:“万一你遇到什么意外……”
  宋承舟咽下口中那句话:“想想伯父。”
  还有我。
  苏苒这才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冲动,虽然她没有上当连夜去台风风眼,可是处境依旧很危险。一方面她从小生活在内陆,从未见过台风。另一反面,她确实做了一件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因为她已经离开宋家,所以她高估了自己能力。
  以前在宋家时遇到这种问题,自然会有人替她解决,即使宋承舟不出面,那些人忌惮她身份,也不敢贸然这样做。
  错就错在她离开宋家之后,没有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认知。
  以前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顺利解决,不一定是因为她苏苒能力强,也不是因为敌人仁慈,而是背靠着宋家这棵大树,他们忌惮着,也想巴结着。
  她一直追求着的自由跟平等,只因为这一件事就被打回原形。
  一路追寻,苦苦而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宋承舟这里只需要打一个电话,剩下的自是有人争先恐后地要为他效力。
  苏苒心里不是滋味,这件事到现在为止最无力的并不是被抄袭。
  而是她拿抄袭者没有办法。
  宋承舟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心里骤然心疼。她好不容易跟自己袒露一次心事,却被他凶的委委屈屈。
  有点后悔数落她的这些,他慢慢蹲下,蹲在她的身边,“抱歉。”
  苏苒抬头,她压抑的眼神撞进宋承舟的眸子,“你……”
  她想说,你居然会道歉。
  宋承舟也没注意到自己居然跟苏苒道歉了,只是看她一脸低落地垂头,他便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显然第一句抱歉说出来之后,后面顺畅多了。
  大佬轻握着她的后脑勺,表情平和,语气真诚:“我真的很抱歉。”
  苏苒张了张嘴,一时愣住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宋承舟会跟她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苟成功。
  女主的问题也会改,男主的问题也会改,譬如女主第一次向男主袒露自己心事就开始了。

  滇川藏黄金环线,是中国最美的一个圈,这条集聚了云南,西藏,四川所有美丽风景的旅游路线,成为了这次逃亡的首先。
  苏苒经过很慎重的考虑后,征求于晓晓的同意。
  于晓晓是个路痴,以前上学时就喜欢跟苏苒一起玩,期末学校组织大家出去采风写生,班级路线都是苏苒制定的,所以于晓晓没什么异议地跟在她后面。
  买的下午六点十五的飞机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
  苏苒此刻的心情十分慌乱,从决定开始逃离,到现在坐在机场候机,总共不过三个小时。
  等内心的激情像潮落一样退却后,那些担忧,不安,赤裸裸地留在了沙滩上,容不得她忽略。
  她咬着手指不说话,精神绷得很紧。
  苏苒一直有个坏习惯,一紧张时就喜欢咬手指,身边跟她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
  于晓晓一见她咬手指,便安慰她:“你别太紧张,咱们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苏苒看了于晓晓一眼,随后她把自己随身的行苏箱拿过来。
  “你打开看看。”
  于晓晓不解,她看着行苏箱问:“怎么,忘东西了?”
  苏苒没答,蹲下来,长裙铺散在地上,她将行苏箱里的拉链打开,然后摊给于晓晓看。
  于晓晓一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等将视线落在行苏箱上,端详了片刻后,她眼神惊讶地移开视线,试探地问:“你……不打算回来了?”
  苏苒点点头,不想骗她。
  行苏箱是她早几天就收拾好的,里面包含了她所有的身份证件,银行卡,驾照,不得不带的随身品,这么大的箱子反而没几件衣物。
  于晓晓后知后觉:“我……我真的以为,你是出去避避风头。”
  她一想到苏苒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N市了,于晓晓眼圈渐渐变红。
  苏苒把于晓晓的那张机票重新递给她:“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假如我走了,宋家不放过我的话。”
  苏苒心里舍不得的东西太多,她抱住于晓晓:“我考虑了一下,你跟我一起走不安全。”
  于晓晓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俩在一块玩了八年,从来没分开过,红着眼:“我不怕。”她抹了把眼泪,鼻子红红的,“你也知道我们家在N市,虽然说不上只手遮天,但护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够的。”
  说着她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我给我爸还有我哥打电话,他肯定有办法护你。”
  苏苒笑笑,其实她一开始想的特别简单,只要能出国,那她就自由了,宋家的势力不可能伸到国外。
  偏偏现在出了这样的纰漏,她的护照过期了,她不得不把路线转移到国内。
  可只要在国内,宋承舟就一定会找到她,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伸手将于晓晓的电话盖住,摇摇头,笑着说:“晓晓,我知道你待我好,我若求助到你家,想保护我没有问题。可是晓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动用你父亲,你哥那么多的资源人脉,就是为了做这样一件小事,我以后还怎么跟你做朋友。”
  这样一家社会地位和身份都不普通的家庭,但待苏苒却是非常好。
  如果用这样一件事叨扰于家,苏苒会觉得很羞愧。
  于晓晓还是有点不甘心,她家里的事情却是不是她能做主,可心里又很担心苏苒。
  哑着声音问:“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
  她这么多年她从未跟苏苒分开过,现在说走就走,实在太突然。
  苏苒点头:“昨天宋承舟来找我,说三天之后会来接我回宋家。”
  “可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了。”她满身倦怠地说。
  以宋承舟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说不想回,他肯定不会罢休。
  到时候一旦撕破脸皮,宋承舟不知道会拿什么法子治她,这种事并不是没有过先例。
  大二那年因为暑期实践没有和宋承舟报备要出门,虽然只在外面住了两晚。可回来后,宋承舟关了她整整一个暑假,就连她父亲来N市看她,宋承舟都硬着态度,不许她见面。
  苏苒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摸清了楚宋承舟的脾气,也知道哪些是他的逆鳞。
  譬如独自离家不汇报这件事,是不能踩的高压线。
  于晓晓:“要不,我找我哥,让他跟宋承舟谈谈?”
  宋承舟和于鸿霄不是一个圈子的,宋承舟从商,于鸿霄从政,两人年纪相仿。各自都是圈子里的佼佼者,平时并不来往,但也有些交情。
  苏苒坚决不肯:“让你哥出面说这种事,我会很难堪。”
  她跟宋承舟这点破事,留给当事人解决最好。不想让任何外人牵扯进来。
  于晓晓被她说了这么半会儿,见苏苒坚决要一个人走。
  她终于动摇了,“那你一个人走……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打电话,我想我爸还有我哥他们还是能护住你的。”
  苏苒点头,重新抱住了她:“我先出去避一避,这段时间先不联系你了。”
  “等我稳定一段时间,我再打电话给你。”
  于晓晓抱着她哭出声:“你一定打电话给我!”
  苏苒哄哄她:“别哭,又不是见不到了。”
  于晓晓哭完了,又开始大骂宋承舟:“宋承舟那个王八蛋,他这样逼你干什么!”
  “下次见面,我要踢爆他的狗头。”
  苏苒笑问:“你能打得过他?”
  于晓晓理直气壮:“我让我哥干他!”
  苏苒有些忧心,不愿意带于晓晓走的原因也是这个,她非常不希望于家因为她牵扯到这件事,她会觉得很愧疚。
  “你在家不要提这件事。”
  于晓晓没有点头,她眨着眼,倔强地看着苏苒:“我就你这一个好朋友,总不能见死不救!”
  苏苒最怕的就是于晓晓冲动,大概真的会要她哥去干宋承舟。
  “我听说你哥最近要升队长了。”
  于晓晓注意力被转移走:“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苏苒点头:“所以,你一定不能拿这件事去麻烦他,知道吗?”
  她哥升职这件事,她爸已经唠叨好几个月了,确实是很要紧的事情。
  于晓晓迫不得已,点了点头。
  她在机场陪着苏苒,一直坐到将近登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等于晓晓离开后,苏苒才从机场出来,打车到汽车站附近。
  汽车站附近有不少黑车,有的是长途,有的是短途。买票全都不用身份证,给钱就能上去。
  苏苒没有什么目的地,她绕着外面走了一圈,确定没人跟着自己后,挑了一辆比较干净的黑车上去。
  她并没有去玩滇川藏环线,也没有坐飞机,甚至她都不打算离开省内。
  等宋承舟发现她不在公寓,肯定会查她去哪,到时候肯定会查到机场航班。
  不论她去哪儿,全都瞒不住。
  上车后,苏苒就着手里的水,吃了一颗感冒药,然后昏昏欲睡。
  ——
  宋承舟是第三天,才发现苏苒不见了的。
  三天后的一早,宋承舟按着精准的作息起床。
  他这个人生活极其规律,没什么花样可言,除了工作,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出差。
  如果非要再加个个人爱好的话,那应该就是不工作的时候,压着苏苒做那档子事了。
  可惜苏苒不在,宋承舟这几天欲求不满,差点憋青了脸,所以今天他起的比往日要更早一些。
  特助们的工作时间是跟着老板来,宋承舟起的越早,助理们就要开始承受新一天的折磨,王稳挠了挠自己有点秃的发际线,跟前来汇报工作的苏艾打招呼。
  “艾姐早!”
  苏艾一身职业装,得体漂亮的妆容,十分精神,一点都看不出快四十的样子。
  她往楼上看了一眼:“老板呢?”
  王稳眼皮子抽动了一下,指了指外面,浇花呢!
  苏艾同样一脸不可置信,视线随即转向花园,果真见阳光下宋承舟正手插着兜儿,在给外面的几盆花浇水。
  苏艾定神看了一会儿,模糊的记得,那花好像是自己送个给苏苒的。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苏苒那会儿讨好他们几位特助,经常会买些小礼物送给他们,那次苏苒送了苏艾一个C牌的手镯,苏艾顺手回礼,送了她几盆花。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花居然还没死,而且还养的这么好。
  苏艾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她这几盆花也只是顺手一送,并不名贵——其实当时她也是听信了外面的话,以为苏苒在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所以买了几盆花给她,有点讽刺的意思。
  宋承舟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初春的早上还有些冷,他里面搭了一件戴帽子的薄卫衣,显得没那么成熟。
  苏艾从客厅出去,走到院子的长廊上。
  宋承舟虽然手里在浇花,可思绪却在出神。
  他早上吃饭时,无意中扫到外面的几盆花,他知道那是苏苒很宝贝的花,于是不知是出于讨好,还是什么想补偿的心情,他吃完饭放下筷子就出来浇水。
  苏艾见他一壶水浇完了,还要再洒一壶的样子。
  “宋先生,那花不宜一次性浇水太多。”
  宋承舟顿住手:“是吗?”
  苏艾点头,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会议文件递给他看,结果却见宋承舟放下水壶,拿起旁边擦拭叶子的抹布,开始精细地擦起叶子来。
  苏艾:“!!!”
  站在一旁的王稳跟苏艾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惊恐的表情。
  苏艾等了一会儿,见老板今天这么“无所事事”,提醒,“宋先生,今天上午您要见望溪镇的县委书记还有冠宇置业的开发商,跟他们谈望溪镇旅游开发的事情。”
  宋承舟擦完了最后一片叶子:“今天上午我有事,不安排工作。”
  苏艾:“???”
  老板您有啥事儿?您的正事儿不就是工作嘛!
  说完,宋承舟就一个人上楼了,留下几个特助在院子里一脸懵逼。
  特助一:“老板这是几个意思?要给自己放假呀?”
  特助二:“哪里是放假,老板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特助三:“在他心里,有什么事儿能比工作还重要的?”
  苏艾深深的不解,她把这几天的工作认认真真地梳理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重大纰漏。
  而且宋承舟一大早就出来浇花,看着也不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
  她正胡思乱想,却被一个电话叫上楼。
  老板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言简意赅:“上楼来。”
  苏艾放下文件,上楼去了。
  她以为宋承舟会在书房,结果没找到人。
  又一个电话过来,扔下三个字:“衣帽间。”
  老板找她去衣帽间?
  苏艾到底是上了年纪,跟在宋承舟身后算久,所以再奇怪的事情也能处变不惊。
  到了衣帽间门口,见门开着。
  一进去,苏艾就被这衣帽间吓到了,虽然是衣帽间,但地方比她家还大。
  宋承舟正站在一排西装前面出神,见她进来,问:“你跟苏苒熟不熟?”
  苏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种话,点点头:“还可以。”
  她哪里能跟苏苒熟,苏苒二十六,而她三十八,差了快一轮,哪里能玩到一起去?
  宋承舟:“你觉得她会喜欢哪一件?”
  听完这句话,苏艾的脑子像是被几十驾轰炸机轮番轰炸过一样,脑子里只剩下那几个字“她喜欢哪一件?”
  这句话甚至比她们生产线崩了还叫苏艾害怕,宋承舟是个从来不注重穿着打扮的人,一年365天,他除了睡觉,其他都在穿西装。
  今天居然问她,苏苒喜欢哪一件。
  苏艾脑子里浮现千万个念头,想这到底是为什么,甚至连公司破产,老板精神失常的可能都想好了。
  “哪一件?”宋承舟追问,他被苏艾的沉默似乎搞得有点脸黑,特别是苏艾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惊。
  苏艾指了指中间一件黑色的风衣:“我想苏小姐应该会喜欢这件。”
  宋承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觉得这件衣服有点眼熟。
  苏艾的品味确实不差,这件黑色的风衣是去年宋承舟过生日时,苏苒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过他挂在衣帽间里一次都没穿过。
  宋承舟心想,今天穿她送给自己的衣服去接她,苏苒想必会特别高兴。
  于是很愉快地定下这件。
  等到换好衣服,见苏艾还站在外面。
  宋承舟抬腿下楼,边问:“还有事?”
  苏艾摇头,忍了忍,还是问了句:“先生今天要去约会?”
  宋承舟步伐滞了一下,约会?他没想过,他今天只是打算去接苏苒。
  苏艾见他不说话,抖着胆子继续说:“如果先生去约会的话,可以带一束花,或者一个小礼物,苏小姐肯定会很高兴。”
  虽然没准备去约会,可苏艾的提议听着很不错,于是临时改变计划:“下午工作也延期。”
  “还有,给我订一束花。”
  苏艾心里如同被天雷滚了一番:“好,这就去办。”
  宋承舟又问:“约会一般去什么地方?”
  苏艾斟酌开口:“我和我家先生一般会去看音乐剧,画展,或者找一家比较有情调的餐厅。”
  宋承舟大概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都安排上。”
  苏艾低头拿出本子记下来。
  再抬头,便见他们老板唇边勾着笑,步伐轻快地下楼去了。
  苏艾内心:真活见鬼了,他们老板居然要去约会?

  高中同学聚会定在了周日晚上,地点是春夏县城里里最高档、消费最高的富华酒店。
  苏曼曼刚把苏苒加上好友后,只片刻功夫,手机便在桌上震动不停,她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继续专心画画。
  苏苒被苏曼曼拉进班级群后,群里人纷纷开始冒泡。大多数同学都很热情,发了些可爱的表情表示欢迎,也有进来就嚷嚷着要她发红包的。
  苏苒被旁边的手机振动声弄得心烦意乱,她搁下画笔,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一打开手机便显示99+信息,点开微信后,脸直接黑了。
  那天苏曼曼见到苏苒,回去后她央求着苏碧玉把苏苒的微信给她,苏碧玉禁不住她哀求,于是推送给了她。
  苏曼曼发来加好友验证短信时,又没备注姓名,苏苒见是自己好友推荐过来的,于是点了通过验证。
  没想到,苏曼曼居然一声招呼到不打,直接将她拉进了高中群。
  苏苒不高兴,不是因为她不想跟这些人相处来往。
  高中时,她虽在文科班学习文化课程,但却是一个艺术生身份。特别是高二高三,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不在学校。
  高三同学彼此的感情虽好,却不包含跟她。苏苒除了跟同桌苏碧玉感情稍好外,跟其他同学都很淡。
  被人莫名其妙地拉进高中群里,苏苒又不好明晃晃地退群,只好无视掉。
  结果消息屏蔽后,却被频繁@,点开班级群后,便发现一群起哄要发红包的。
  【苏苒,出去这么多年回来,现在你终于找到组织了。恭喜!】
  【今天咱们群里来了位大人物,咱发红包高兴高兴吧!】
  【@苏苒,美女准备好呀!抢红包啦!】
  【@班长,班长,你先来!】
  【急什么呀,个个挣着抢着发红包,有钱人还没说话呢。】
  苏苒一进来就看见“红包”、“有钱人还没说话”这几个字,也懒得往前翻,直接塞了五百快钱进红包里,散进了群里。
  二十个红包,四五秒的功夫被抢完了。手气好的一个抢了一百多,眉开眼笑地发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
  【不愧是有钱人,出手就是豪!】
  【抢了明天买菜钱,美滋滋!】
  【老同学,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发红包都不知会一声。】
  【是呀,发红包怎么不说一声,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苏苒觉得好笑,又觉得很无语。
  群里一口一个【老板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起哄。】
  苏苒淡定地关了手机,还再来一个?真是给他们惯得!
  苏苒一直没出声,抢到红包的同学也没人帮腔,没抢到的人发了几句牢骚后,群里渐渐安静下来。
  很快到了周日上午,中午苏昌明约了几个好友来家中吃饭,苏苒难得让她爸爸开心一番,于是提议在家里吃,她来做。
  苏昌明的老友都是从小看着苏苒长大的叔叔伯伯,纷纷夸赞:“老苏,女儿亲自下厨给你做饭,真是有福,今天咱们几个也来蹭一顿,苏苒你可不要生气。”
  苏苒笑笑:“不会。”
  几个老伙计出去钓鱼,苏苒一个人在家张罗午饭。
  中午时,一桌丰盛的午饭呈现在桌上,几个叔叔伯伯纷纷夸她贤惠。
  气氛一度很好,苏昌明心里也高兴。
  她在桌上给给几位叔叔伯伯敬了酒后,便低着头吃饭,配着这一桌丰盛的饭菜,倒也显得十分温婉居家。
  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话题又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苏苒,你今年也有26岁了吧?”
  她是10月生日,今年26周岁不到,“还差几个月。”
  “也不小了,是该解决终身大事了,叔家的萌萌,跟你一般大,去年就结婚了。”
  苏苒笑笑:“嗯,挺好。”
  “女孩子终归要找个男人嫁了,你说你去城里那么久,连个婆家都没找到,真不如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嫁个好老公,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苏苒笑容僵在脸上,苏昌明出言打断这个喝了二两酒就不知东南西北的家伙:“够了。”
  酒气冲上来,熏得人脸颊通红:“老哥,你这什么话?”
  “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苏苒好,她26岁了,我都替你们感到着急。”
  苏苒攥着拳头,这些都是她父亲的朋友,长辈,她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消火。
  苏昌明很坚定的声音:“我不急,苏苒她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就算到八十岁我都不急。”
  苏苒看向苏昌明,眼睛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酸。
  那人大着舌头,拿着手指点着桌子:“老哥,你这是在害她呀!”
  苏昌明一直很宠爱她,从小便是这样。
  他以前常出差,每次回来都会给苏苒买那些城里人才会买给小孩的衣服,文具。他对苏苒的疼爱从来都不计回报,他从未想过苏苒以后会回报她什么,他爱这个孩子,从她生命伊始,直至他生命结束。
  苏昌明不做声,他做这些选择时,何尝没有顾虑到苏苒今后的生活,可是他还是选择尊重她,
  那人吐着酒气:“老哥,苏苒是你闺女,就是我闺女。”
  “她的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们单位有个公务员,工作稳定铁饭碗,小伙子是个好人,老实的很。”
  苏苒:“原来叔叔今天是来有目的,来给我说亲的?”
  那人赤红着眼看向苏苒:“什么叫有目的,叔叔是为了你好。”
  “是吗,那你说说你给我介绍的相亲对方是什么条件?”
  那人以为苏苒答应了,搓了把嘴角:“工作吧,公务员你懂吧,铁饭碗,以后养你绝对不成问题。”
  苏苒点头:“嗯。”
  “那人呢?长得怎么样?”
  “人虽然矮了一些,不过一看就是个疼老婆的。”
  “矮了点是多矮?”
  那人吞吞吐吐:“一米七吧?”
  “一米七八也不矮呀?”
  “一米七……”
  苏苒笑了笑:“叔叔,我穿上高跟鞋一米七五,不太合适吧。”
  那人摆手:“这个没问题,他不会嫌弃你的。”
  苏苒:“……”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
  旁边几个明眼人听他越说越夸张,赶紧将他拉来:“你长柏叔喝醉了,你别听他瞎说。”
  苏昌明也没兴致喝酒了:“行了行了,将他弄回去吧。”
  “我没醉,别碰哦!”他踉踉跄跄地从桌子上站起来,虚晃了两下脚步后将手撑在桌上,摇着他那硕大的脑袋,指着苏苒道:“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对象,你什么态度呀!”
  “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呀,还不是被人给甩了。”
  “26岁了,还挑三拣四,怎么?还想嫁给有钱人?”
  “你想嫁给有钱人,有钱人也得看得上你才是!清高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皮鞋的扣着水泥地,闷沉的声音。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人影,黑色的人影颀长,先是一点点,最后慢慢拉长,直至影子完全进来后,门后站着的人也映入眼帘。
  宋承舟一只手插着西装口袋,另一只手提着什么东西,在门口站了两秒后,对上苏苒的视线,然后朝她走过来。
  此时正是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阳光白热,似乎要将外面的一切都烤化了。
  宋承舟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他从外面走进来,身上清爽干净,没有一点汗
  他背对着光,冷白的肤色,沉黑的眉眼,周身的散发着浓影。
  平日里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此时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冷兵,盯着刚才大放厥词的男人。
  他仿佛从寒冷地窖走来,而不是太阳之下。
  皮鞋走在地板上,发出比较清亮的声音。
  宋承舟找了位置坐下,跷起腿,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男人:“你刚才说的是谁?”
  喝醉酒那人见宋承舟眼生,而且态度过于嚣张,借着酒劲儿:“你谁呀?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宋承舟倒是先礼后兵,分外客气:“各位叔伯可能不记得我。”
  “我叫宋承舟。”
  他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总的来说,都不好。
  宋这个姓,在春夏镇并不陌生,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
  只不过自从八年前,宋姓的人就再也没踏足过春夏镇,今天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宋家人。
  而且宋承舟这个名字,格外耳熟。
  八年前苏苒和宋承舟还是个少年,这么些年苏苒的变化不大,可宋承舟早已褪去年轻人的青涩,变得十分成熟,气势逼人。
  几个叔伯低头合计:“难道是?”
  宋承舟:“我是苏苒未婚夫。”
  此话再一出,所有猜想都变成了证实,几个人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地感到大事不妙。
  “那个我们先走,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喝坏了脑子的男人,顶着个啤酒肚,浑身酒气地问:“你骗谁,宋家把苏苒赶出来,你又是哪冒出来的未婚夫。”
  旁边的人立刻拉着他想要带走。
  宋承舟朝孔樊东抬了抬手,后者非常利落地守在外面的大门口,一副谁也别想走的样子。
  几个人心里开始变得慌张:“我们……我们不是有意,都是酒桌上的混账话,你……您不要当真。”
  宋承舟点头,十分通情达理:“谁没有说过诋毁苏苒的话,可以先走。”
  一共四个人,其中喝多了那个开始说些混账话,可见宋承舟这架势,也不能把那人扔在这里不管,正要开口说什么。
  宋承舟点了点手表:“五秒钟。”
  “给你们做选择,留下来陪他,或是先走。”三秒后,原地只留下了那个喝的醉醺醺的酒鬼。
  宋承舟的做事方式十分霸道,这么赤?裸?裸的威胁别人,简直土匪行径。
  苏昌明还没开口,宋承舟似乎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伯父您放心,我这人讲道理,谁说了不该说的话,谁就要承担责任,别人我一概不碰。”
  “而且孔樊东下手一向有分寸。”
  他看向苏昌明,虽是询问,却不太是:“您看行吗?”
  苏昌明还能说什么,跟自己宝贝女儿相比,教训这种喝醉酒满嘴胡话的人也是应该的。
  那酒鬼还有三四分理智,刚才的话说的有多嚣张,现在胆子怕的就有多小,人一走后,他就趴在地上装死。
  宋承舟将他交给了孔樊东:“弄醒先。”
  孔樊东力气大,一个手臂就将一百多斤的汉子从地上提起来,扔进院子里。
  院里有一口井,平时用吊桶从里面打水,孔樊东先浇了一盆水在他身上,见还不醒,便将人提起,悬着成一半身子在井口,一半身子在外面的样子。
  那人丝毫没有着力点,全身的力道只靠孔樊东拎在他背上的那之后,立刻吓得孤苦狼嚎,很快就求饶起来。
  苏苒和苏昌明目瞪口呆地看着院子外面,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惊叹宋承舟的行事手段。
  只有人骂了苏苒几句便被这样弄,当初苏昌明打宋承舟那十几拳,让他养伤半个多月——其中的代价又该是什么。
  宋承舟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瞥了眼苏苒:“你做的?”
  苏苒点点头。
  宋承舟就着她的桌前拜访着的碗筷,跟苏昌明打了声招呼:“伯父,我还没吃午饭,叨扰您了。”
  苏昌明脸色铁青,看了眼一脸云淡风轻的宋承舟,又看了眼一脸苏苒。
  后者一脸心虚的表情,心想:“爸,你别看我呀,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昌明瞪了她一眼:“给我上楼来!”
  苏苒无辜躺枪,垂着头跟在苏昌明后面。
  外面的杀猪般地狂叫不绝于耳,而宋承舟在客厅吃着苏苒做的饭。
  面不改色。

  苏苒租住的公寓不大,两室一厅,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她平日工作的书房。
  客厅和餐厅连着,所以她一从厨房出来时,便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宋承舟。
  男人撑着额头,脸上还有宿醉后的疲惫。明亮的光线之下,他伸手压了压额间的那抹不适。
  “吃饭了。”
  苏苒朝客厅叫了一声,宋承舟起身,理了理皱着的衬衫走过来。
  餐厅明亮的光线立马被他高大的身影遮去一半。
  他坐下后,苏苒盯着他。
  “你……就这么坐着?”
  宋承舟显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微微侧头看向苏苒时,眼神里还残留着昨晚醉酒时才有的柔和。
  “嗯?”仿佛在问他这样,有什么不对?
  苏苒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真没喝醉酒可爱。”
  喝醉的时候,不管苏苒说什么他都会很认真地去做。而不是现在这副国王在上,什么都眼力见都没有的样子。
  “饭在锅里,自己去装。”苏苒没好气。
  面对这样的宋承舟,就好像又回到他们以前针锋相对的日子。
  宋承舟皱着的眉头微微不悦,不过还是起身,迈着长腿走向厨房。
  等了两分钟后,厨房里传来声音:“碗哪里?”
  “柜子里。”
  片刻后,传出柜门被拉开的声音,没等得及让苏苒听到关门声。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震在她心口——是瓷碗摔到地面上才会有的清脆声。
  苏苒:“……”
  她从立刻从桌子上下来跑进厨房,低头,看到了地上摔成碎片的碗。
  她抬头看向宋承舟,男人也低头看向她。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男人丝毫不在意的语气:“我让人送一套新的过来。”
  苏苒深吸了一口气,这套碗本身并不值钱,但上面的图案是她用工艺笔一点一点画上去,然后请店家烧制的。一套十二个,少一个都算不完整。
  苏苒心情有点郁郁:“你以为我是缺这一套碗吗?”
  男人一副“不然你又是在跟我闹哪样”的样子。
  苏苒不再说话,她低头去扫地上的碎片,声音很轻,像是不明白:“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做错事要道歉的?”
  打碎几只碗就要让他道歉,宋承舟眸色深了深,没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苏苒一点都不会对宋承舟有这种期待。可心里又说不上为什么,她很讨厌他现在的样子,像个做错事却依旧蛮横的男孩,苏苒只想凶他。
  而实际上,苏苒也凶了:“跟我道歉!”
  宋承舟挑眉,他看着苏苒脸上的愤怒,看着她眼神里簇起的火苗,十分不理解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宋承舟确实不懂,一直以来他本人即生活在他所制定的规则里,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道歉,没有人能要求他做这些,久而久之他自己似乎也忘记,犯错除了弥补之外,更需要的是道歉。
  男人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看着苏苒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捡拾着碗片,小小的一个身影,他眼神有片刻动摇,却依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这副态度不知是被苏苒戳到自尊,还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反省。
  苏苒心疼地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然后再也不看他。
  “我去上班了,吃完你就走吧。”
  说完她换上鞋子,拿起玄关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承舟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薄浅的眸色里先是不可压制地涌上怒火,渐渐地那份生气随着苏苒的离开逐渐变淡,最后变成一片茫然。
  握紧的手渐渐松开,他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碎片,心情格外复杂。
  苏苒一回公司,于晓晓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苏苒拦住她:“跑这么急做什么?”
  于晓晓一边捂着胸口顺气,一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看。”
  苏苒低头,立刻就看到文件最上面的几个大字:“律师函?”
  于晓晓咽了咽口气:“咱被告了。”
  苏苒正在连载的小说《上邪》被某个工作室指责抄袭,发律师函过来要求她立刻停止侵权,删除作品,平且在网站上公开道歉。
  苏苒看了内容后,没那么紧张:“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抄袭。”
  于晓晓:“虽然你没抄袭,但有这件事总归还是麻烦。”
  “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可那些读者不清楚,一旦被卷进这种风波里,就怕白的也被说成黑的。”
  苏苒没再说话,打开电脑看《上邪》的连载情况。
  哪知一打开,后台就被几千条私信轰炸,漫画的评论区也被各种攻陷,全都是指责她抄袭的。
  #我说新人作者怎么能画的这么好,原来是抄袭人家大神的!要点脸吧!#
  #作者胆子也太大了,原封不动地抄袭呀!#
  #抄袭狗原地爆炸,死全家!#
  苏苒看着底下的这些谩骂,终于淡定不起来。
  顺着评论区,找到了那本说她抄袭的漫画《无思量》,点开之后她彻底震惊。
  《无思量》和《上邪》的男主人设、画风几乎一模一样,因为秦陌的原型穿爱穿白衣,后来苏苒觉得不太对改了人设穿红衣,其中又添了许多小细节譬如只爱喝桃花醉之类。
  可现在连这些细节都能撞。苏苒皱了皱眉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抄袭了。
  简直原封不动地剽窃。
  她回忆那天自己将稿件送到鹅厂编辑部审核,没通过后她就将稿件拿回来。再然后没过几天她就接到了鹅厂跟工作室的解约通知。
  “苒苒,快想想这件事怎么办!”
  为什么明明苏苒没有抄袭,对方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告她抄袭,苏苒将电脑转过来指给于晓晓看。
  “你看《上邪》和《无思量》的发表日期。”
  两步作品的发表日期是同一天,不过《无思量》是上午八点首发,《上邪》是晚上八点首次发表,这也是对方工作室敢来告她的直接原因。
  于晓晓一拍桌子:“靠,他们怎么发表时间比我们还早?”
  苏苒:“那天我去鹅厂编辑部,他们曾经拿走的稿件去楼上会议室找组长,离开过一段时间,虽然十分钟不到,但若是赶在这个时候去复制或者扫描的话……”
  于晓晓:“你是说那个时候稿件就被人……抄走的?”
  苏苒合上电脑,将律师函放进包里:“我要出去一趟。”
  于晓晓跟在她后面叫她:“你要去哪儿?”
  苏苒:“找人。”
  苏苒打车到编辑部后,被告知当初接待她的那一整个编辑组都外出采风去了。
  鹅厂的编辑部里各个小组分工不同,当初《女相国》动漫还未改动之前,由一整个编辑小组来负责秦陌的稿件事宜,现在秦陌被从动漫角色里剔除,原来的编辑小组也都忙着别的题材去了。
  据说最近灵异比较火,整个编辑组都跑去了J市。
  苏苒问了电话和地址后,当即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原本接触过她稿件的那几个人。
  至于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有的时候面对面的质问,才会让谎言和隐瞒无处遁形。
  回家后,宋承舟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客厅干净整洁。
  苏苒放下包时,看到了放在玄关处的一套餐具,精美的礼盒包装,甚至不用打开都能知道它的昂贵。
  苏苒愣神后,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将精美的餐具放进柜子里,封存。
  去机场的路上她跟于晓晓通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去N市。
  于晓晓被她的行动力给惊到,呆了半晌后:“好,注意安全。”
  去机场的路上,天色愈发昏暗,车里的广播不断地预警着台风天气,苏苒低头查了下天气。
  发现J市居然是台风登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走的这是什么运气,可人还是要找的,网上关于《上邪》抄袭《无思量》的帖子和博文越来越多,对方是个大神,粉丝基础众多,而且背靠的公司也很有来头。
  苏苒这边一直没有发声,现在她什么证据都还没有,辩解不仅不能让她得到清白,还会被对方的粉丝轮番炮轰加嘲讽。
  ——
  宋承舟回去之后,费烜拿着他的手机,亲自过来邀功:“昨晚怎么样?”
  “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宋承舟将他手里颠着的手机拿走,“是你把我送过去的?”
  费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这锅我可不背,你昨晚喝醉了点名要去找苏苒,我只能打听到地址后给你送过去。”
  “昨晚怎么样?”
  宋承舟回忆,一早上起来时,气氛还是好的,尤其是苏苒说他……“可爱”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那种笑容宋承舟已经很久没见。
  费烜见他眼里一片柔和,像是要溢出来,调笑:“看来是不错的。”
  不错吗?
  宋承舟想起早上的事情问:“你道过歉吗?”
  费烜:“嗯?道歉?”
  “当然有。”
  宋承舟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语气听起来有点颓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道歉。”
  其实并不难理解,因为费烜和宋承舟的身世并不相同。
  宋承舟是宋家独苗,一生下来便是宋家唯一的继承人,老爷子虽从小对他严厉,但也不妨碍对他溺爱。
  而费烜的出身就没宋承舟那般万千宠爱,从费家继承顺序来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当家,可偏偏最后硬是从不可能变成可能,其中的艰辛恐怕不是宋承舟这种一生下便“血统高贵”的人能懂的。
  费烜嘴角的笑由一开始的肆意,变得假笑:“或许苏苒就是上天派来治你。”
  “治你不可一世,治你生来高贵,”
  宋承舟听着没说话,突然轻笑了一下:“我倒是宁愿……可惜她现在连治都不愿意治了。”
  这句话说的格外可怜,人很难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尤其是宋承舟这种人,他可以很快纠正一个错误的商业决策,也可以听从别人的提出意见。
  但是有些东西是融入他骨子里的,如果变了,那就不是宋承舟。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为苏苒改变自己。”
  宋承舟轻叹了一声:“就算愿意,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费烜见惯了他的轻视傲物,这副语气倒还是第一次听:“你问道歉又是怎么回事?”
  宋承舟心口有点闷:“她让我跟她道歉。”
  费烜听得稀奇:“那你道歉了?”
  宋承舟摇头:“没有。”
  费烜恨铁不成钢:“我真是白教你那些。”
  “你是个男人,她是你心爱的女人,男人跟自己女人道歉那叫道歉吗?”
  宋承舟心头那股情绪慢慢升腾:“那叫什么?”
  费烜嘴角轻扬,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求和。”
  宋承舟心里被这句话包裹的严严实实,想起上次开口跟苏苒求和时遇到的奚落跟拒绝,因为他没有跟她道歉,所以她不愿意和好?
  苏苒在安检时接到宋承舟的电话,她瞥了一眼,将包收拾好,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
  “嗯?”
  宋承舟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心里一直在想她早上说的话。
  思绪被苏苒占据一整天之后,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我送了一套餐具给你。”
  苏苒:“我看到了,谢谢你。”
  宋承舟开始不出声,电话里的时间一下被拉得很长。
  “你还有事吗?”
  宋承舟心里头梗着的那句话,在嘴边缠绕好几圈,苏苒见没那头没声音于是便准备挂断电话。
  适时机场大厅传来安检声,宋承舟敏锐地捕捉到,随即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地变紧。
  “你在哪?”
  苏苒自然道:“机场呀。”
  机场?宋承舟知道她要出国读书,当下便抬高声音:“你要走?”
  苏苒:“嗯。”
  听着宋承舟莫名提高的声音,苏苒随后想到什么:“不是出国,是去J市。”
  宋承舟那颗蓦地腾起的心跳,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他声音虽没有刚才紧张,但依旧涩涩:“去J市干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苏苒并不打算跟他禀报:“我先挂,快登机了。”
  那句萦绕在口中无数遍的“对不起”还是没有说出口,宋承舟沉默地看着手机,心里徒然生出一种异样又挥之不去的感觉,这句道歉他有必要当面跟她说。
  “订一张去J市的飞机票,越快越好。”
  出去后,王稳看着行程表纳闷:“先生最近没有去J市的行程,而且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晚宴要参加。”
  孔樊东轻咳了一声,制止了他下面的话:“马上去安排。”
  王稳忧心忡忡:“可J市今晚台风登陆。”
  孔樊东接过天气预警报告:“你将动车和飞机票都预定好,飞机取消就坐动车过去。”
  王稳一副还有话要问的样子,孔樊东:“别问那么多,这一趟老板肯定要去。”

  这一趟出来,苏苒找人找的十分艰辛。她到J市时是深夜,一下飞机就接到编辑小组的那个人发短信来。
  让她立刻赶过去,然而台风是凌晨登录,这会儿风力渐起,苏苒不可能在这种天气冒着危险出去,便跟对方留言明早见面。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风力逐渐减弱。她从酒店租了车,冒着大雨前往约定的地方。
  却未曾想,她将人心想象的过于简单,又或是她孜孜不倦地找人给了对方压力。
  总之,苏苒到达目的地时,发现编辑小组在昨晚台风来临前已经全部撤离了。她坐在车里,这才想明白,原来昨晚那人骗了她,至于是何居心她还想象不到。
  昨晚那通电话让她在台风将要登录时赶过去,若是她在路上出什么事故……对方到底什么居心?
  苏苒再打电话过去时,面对苏苒的质问对方故作惊讶,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这么大的台风,我以为你不会过去了。”
  事情发展来这个地步,苏苒总算明白了,抄袭的那位大神十有八九跟编辑组是认识的,更甚至就是他们内部某个人。
  苏苒在电话里平静地问:“你们什么时候抄走?”
  对方俨然有种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意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也没有拿过你的稿件。”
  苏苒不慌不忙,对方这么耍了她一道后,现在应该正在兴头上。
  抄袭的人能堂而皇之地占用别人的心血,署上自己名字,从道德品质上而言,苏苒对他们已经不具有任何期待。
  “说我们抄袭?你去告呀。差点忘了,现在是我们告你,我们的作品发表时间在先。”
  那头顿了顿,颇有种猫玩耗子的语气:“我知道你是谁,可你却不知道我。”
  就在对方洋洋得意,觉得苏苒一定灰头土脸咬牙切齿时,却没想到对面传来非常平静的声音。
  苏苒:“我去过你们编辑组,记得前台来访人员登记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接待人。”
  说完,她慢而肯定的语气:“你叫郑亦清,对吧。”
  那天,苏苒去编辑组时他们正在楼上开会,她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无聊时在前台翻看访问人员登记表。
  记得当初接待自己,拿走稿件的工作人员也叫这个名字。
  再联想起今天的电话,对方一副对她“知根知底”的模样。
  苏苒直接戳破对方的真实姓名,显然把两人的对话一下“拉亲近”不少。
  她声音悠悠:“但凭这一点,你不认识我的说法便站不住脚。”
  “还有……”
  苏苒不是那么确定,但仍就故意诈她:“你也是《无思量》的作者吧?”
  对方显然没想到苏苒能直接将她跟《无思量》的作者联想在一起,电话里声音瞬间显的有些慌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苒想自己可能是猜对了,起码到目前为止,她和对方掌握的消息差不多。
  “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才能把律师函直接寄到我工作室,而不是寄给网站由他们移交给我。”
  “凭这一点,你一定是认识我。常理来说,我跟《无思量》的作者素不相识,但你们编辑组不一样,知道我的信息,再加上你今天这一而再的挑衅,郑亦清猜出你是《无思量》的作者并不难。。”
  “我听说,编辑组的所有人工作人员都有竞业禁止不可以即当编辑又当画手,我说的对嘛?”
  苏苒显然猜到对方的最忌惮的那一点,那头没再跟她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她再打过去时,一直无人接听。
  如果鹅厂动漫编辑自己披马甲在自家网站上连载动漫,在公司内部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们手里本就握着挖掘和签约各类漫画作品的权力,所以按照一般行业规则,编辑本人是禁止披马甲连载漫画。
  打完电话后,苏苒心里有了底。打算回N市后好好会会这个郑亦清。
  当她准备开车回去时,才发现发动机熄火了。
  苏苒一脸黑线,真是“好事”成双,这个时候车熄火,她要怎么回去?
  她这一路开过来各种泥水坑里跋涉,车不出问题才怪。打电话跟酒店联系处理完车后,她在软件上打车,没想到根本打不到车。
  她来的这个地方有点偏僻,几十公里以外的出租车根本不愿意过来,更何况这里是昨晚台风登陆过,路况有些复杂。
  外面下着大雨,连成线的雨水很快将她裤脚打湿,鞋子也浸透。
  打不到车她也不着急走,台风和雨总是会停,今天走不了明天再走便是。
  又走了两三公里后,到达市中心。
  J市是个县级市,市中心也依旧偏僻,这种恶劣的天气几乎看不到人,好在她顺利找到了宾馆。
  昨夜没睡好,又开了一早晨的车,当下很疲惫,在宾馆吃完早餐后便睡下了。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睡饱之后才悠悠转醒,眯着眼摸过一旁的手机,被上面显示的未接来电震得瞳孔放大。
  她这是私人手机号,知道的人不算多,来电显示里宋承舟占据最多,其次是于晓晓,后面还有几个于鸿霄的。
  前面两个是唯二知道她来J市的人,于鸿霄可能是跟于晓晓通气过。
  看着号码,她鬼使神差地摁通了宋承舟的电话。
  电话只不过滴了一声,那头迅速地接起,宋承舟的声音伴着呼厉的风声传过来:“你在哪?”
  那头风太大,宋承舟说什么她其实听得不是很清晰,但莫名地她感受到他语气里的不安……还有压抑的焦急。
  “我在宾馆。”
  听到她在宾馆,宋承舟整悬吊了整日的心稍稍回落:“你把地址发过来。”
  说到这里,苏苒已经从睡意里完全清醒过来:“出什么事儿了?”
  宋承舟:“J市的台风没走,而且升级了。”
  苏苒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发现停电了。
  她拉开窗帘,外面的雨水将窗户玻璃糊得一层接一层的,接连不断雨水从上而下。
  天地外一片昏暗,仿佛迎来了世界末日。
  台风升级?她这是什么运气?
  下雨,停电,没车。
  她要怎么离开,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个问题。
  宋承舟已经在那头说:“在原地等我。”
  挂了电话后,苏苒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百分之三十的电,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试图去楼下酒店问清楚情况,发现酒店大厅也困着许多跟她一样的客人。
  大家情绪看起来都很急躁,有一个旅行团队伍在人群里嚷嚷着要让酒店开车送他们去车站。
  苏苒用剩余不多电量的手机了解了外面的情况,J市被暴雨肆虐了一天一夜,本来说凌晨台风登录,早上过境哪知突然原地升级,从台风升级到了台风PLUS。
  现在外面积水十分严重,车根本走不了。
  酒店经理耐心地解释一番,可客人还是比较激动,苏苒听了一会儿觉得再提要求走的话,真是挺难为人家。
  于是去前台买了一些饼干,泡面和矿泉水屯着。
  就在大厅吵闹的不可开交时,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进水了!”
  就着手电筒上的光线,大家低头一看。
  大厅果然进水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大家也不吵了,纷纷转向楼上。
  幸好苏苒东西买的早,等那些人意识到今天真的走不了,食物很快被一扫而光。
  苏苒抱着一堆新买的东西,回到房间。
  房间比刚才更暗,酒店给每个客人发放了蜡烛,点起来后,她发现空荡荡的房间亮着一盏蜡烛更显诡异……
  于是将蜡烛吹灭,整个房间再一次陷入黑暗。
  人在黑暗,但又不困的时候总是想的格外多,尤其去会想那些跟自己命运完全不相同的轨迹。
  外面风声很大,简直有种鬼哭狼嚎的特效。
  她一个人待着,反锁门后,脑子里乱哄哄。
  想到如果当年自己没有住进宋家,也没有认识宋承舟,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应该是嫁人了,毕竟她住的小城里,26岁嫁人很正常。这么大雨的天气,此时可能正在家里亮着一盏灯等丈夫下班回家。
  若是深想以后会嫁给什么样人时,她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
  她以前常常念着要嫁给宋承舟,后来伤心了,不想再爱他了,抽走的也仅仅是对他倾注的感情,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爱上别人,会嫁给别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宋承舟对她的影响,并不是她第一个男人这么简单。
  她可以轰轰烈烈的恨他,也可以毅然决然地不爱他,但是她忘不了他,那个名字像是长在脉络里,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她可以压制不去想,去反抗由爱转恨,但他仍永远然在那里,譬如在这黑暗又孤独,被独困在一个陌生城市,大雨滂沱的傍晚——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被想起。
  然后心脏开始揪着疼,理智告诉她路是自己选的,不可以往后看,这才将心里的难过平息。
  她看着手机的电量还剩百分之三十不到,试了试宾馆的插座,依旧没有来电。
  不再敢用手机,关掉所有程序后,怕浪费电只给于晓晓发了短信报平安。
  于晓晓短信:“我哥他们全队出去抗洪了,让他去接你。”
  苏苒回复:“可别,那是他工作,你可别给他添乱。”
  于晓晓抱怨:“你客气什么,我哥又不是外人。”
  苏苒看着这条短信陷入沉思,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很怕麻烦别人,就算现在被困,她能想到的也是自救或者等雨停积水排空后自己回去。
  于晓晓不应,非要问她地址让于鸿霄帮忙,苏苒真是怕了她:“我手机没电了。”
  对面发来三个:“生气的表情。”
  她深觉自己跟于鸿霄不合适,所以面对于晓晓有意无意地撮合,她更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掉,她也是能少见则少见。
  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喝了一些矿泉水,将肚子里的饥饿感冲淡。
  没有电,没有手机,仿佛一切都回到原始状态。
  苏苒蒙着被子,只想一觉醒来外面天亮,洪水都退了,她可以回家了。
  这样自我催眠后,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夜里十一点多,惊叹时间居然被她熬过去了一半。
  她打开手机,将屏幕调到最暗,看着外面情况。
  台风像是上花轿的姑娘似的,死也不肯走。J市全城积水严重,排水功能几乎瘫痪,所以现在不是最麻烦的,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下面还有更麻烦的。
  她叹了口气,数着泡面跟压缩饼干,应该还能再苟两天。
  正看着手机,屏幕上冷不丁跳出来一个电话,苏苒手一抖,幸好稳住了。
  宋承舟的声音伴随着风跟雨将外面的天气毫无保留地传递到苏苒的耳边。
  “你到二楼来。”
  一头大厅基本上被淹了,现在水面的高度已经直逼二楼。
  苏苒愣了一下:“什么?”
  宋承舟:“我在楼下。”
  那一刻,苏苒有种自己做梦还没清醒的错觉,她愣神地看着外面,随后猛地站起来,打开门跑出去。
  她的房间在五楼,电梯停运,她朝着冒绿色幽光的安全通道狂奔过去。
  手里的手机还开着,苏苒能听到宋承舟那头的声音。
  跟她耳边现在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真的来了!
  她跑到二楼过道的最顶端,那里有一个可以探出身去的露天阳台,还有几道时不时闪过的手电筒光芒。
  下面有人。
  宋承舟听着电话里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声:“慢点跑,我就在下面等你。”
  苏苒冲到二楼的阳台,看到底下站着的人时,有种想流泪的又想笑的冲动。
  狂风如撕,暴雨如注,宋承舟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站在冲锋艇的最前面。
  积水水面被冲锋艇的浆声激荡起浑浊的浪花,他站立在那风和雨的前头,背着手看向苏苒。
  像一伫神祗,也像个死神。
  风拦不住他,雨也拦不住他。
  因为他是宋承舟,所以出现在这里时,觉得意料中,又觉得不该如此。
  他应该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又或是弥漫着古香的宋家书房,甚至在俊男靓女觥筹靡靡的晚宴上。
  总之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苏苒站在二楼,像是梦游一样看着他。
  宋承舟笑了一下,或许是笑自己经历万千辛苦后终于到了这里,又或许单纯因为见到苏苒而笑。
  总之,他们两淡淡地相视一笑。
  宋承舟朝她挥手,做出一个让开的动作,紧接着便见他攀着绳子,从二楼爬上来。
  那身手,真叫苏苒叹为观止。
  随身被拉上来的还有一个箱子,不大,倒是挺重。
  宋承舟脱下雨衣后,苏苒才发现他里面衣服全都湿透了。
  里面是一件他工作过时才会穿的衬衫,此时已经能拧出水来,牢牢地贴在他的胸前,勾勒出宽阔的身材。
  下身是西装裤,此时也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的形状……就不用过多描绘了。
  苏苒用一种全新的打量的目光盯着宋承舟,就好似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样。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一进房间,苏苒便找了一条干毛巾给他。
  宋承舟当着她的面解开衬衫扣子,以及脱下西装裤。
  苏苒别开眼,走到外面的位置背对着他。
  宋承舟擦干身上水,裹着一条毛巾在下身便大大咧咧地走出来。
  他拉过苏苒,上下打量:“有没有受伤?”
  她摇头:“没有,上午我就住进来了,之后一觉睡到四点多,就一直没出去过。”
  “所以,你是怕我受伤才赶过来的?”
  宋承舟嗯了一声,“J市因受灾已经出现伤亡情况,你住的这个宾馆算是受灾重点周边。”
  苏苒心头一梗,她怎么就这么会挑呢。
  宋承舟见她没受伤,似乎松了口气:“箱子里有些吃的,还有医疗用品。”
  苏苒打开箱子,将里面吃的拿出来。
  一看见吃的,苏苒就又想起宋承舟作为资本家的腐败来了。
  箱子里码着六个菜,每个菜都是包装整齐包含的,苏苒一摸,居然还有热度?
  她吃了一天的速食也受不了,心里也就不再吐槽。
  里面有一套她的换洗衣服,还有一套贴身衣物:“这都是你准备的?”
  宋承舟正在摆弄吹风机,发现没电后又放了回去:“不然呢?”
  苏苒想象不到,宋承舟干这些事应该是什么样子,见她半信不信的眼神看着自己。
  宋承舟:“这又不难。”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以他的性格根本想不到这些。
  她将手里的药物分给出去一些,打算给酒店需要的人用。
  宋承舟裹着个浴巾,正在整理饭盒。
  只见他打开饭盒后,又将碗里的汤盛满,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苏苒:“给。”
  苏苒看着这些,越发觉得宋承舟是不是中邪了。
  “你……”
  宋承舟淡淡的语气:“有的事情,虽然我一开始不会做,但我以后会慢慢改变。”
  苏苒咬着筷子不知道这些事是哪些事儿:“比如呢?”
  宋承舟放下筷子,用一种非常严肃的口吻:“譬如照顾你这件事。”
  苏苒愣住,“宋承舟,你还想要干什么?”
  宋承舟低头,蜡烛光影将他嘴角的苦笑拉得格外明显:“我除了想留住你,还能想干什么?”

  深夜,香榭丽舍大道静谧。
  宋承舟刚刚结束一场谈判会,步伐嵊厉地离开会场,返回卢塞恩丽笙酒店。
  黑色的宾利车内,集团特助王稳拿着刚刚结束的会议报告找他签字。
  签完字,正准备离开。
  后排长沙发上,男人一直悄无声息地坐着,突然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事?”
  王稳听完立刻凝住气,脑子里高速运转,想着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跟他汇报。
  他低着头,怎么都想不出来:“一切工作都很顺利,没有发生计划之外的事情。”
  宋承舟微微凝起的眉头并未舒展,他望了一眼窗外深寂的夜:“现在国内几点?”
  助理答:“上午十一点。”
  宋承舟没说话,但助理还是感受到车内气压在这一瞬间变低。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老板一眼,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话。
  回到酒店,像往常一样,宋承舟脱下西装就去书房加班,随行的助理和智囊团们,一应也跟着他后面熬夜。
  在外人看来,宋承舟是个商业奇才,短短十年就把宋氏做成国内的行业巨头。
  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是个极端完美主义者,工作起来甚至不分昼夜。
  一直熬到将近天明,助理和智囊团们终于熬不住了,想要回去休息。可书房里面的人不发话,没人敢走。
  王稳硬着头皮进去提醒宋承舟休息,却被他一个眼神扫了出来。
  酒店房间外面的会议厅,助理们哀怨地坐在一起。
  苏艾看了一眼屋内,眼里露出担忧。她年纪在里面最大,也是在宋家最久的老臣,平日里深知老板的脾性。
  这般疯狂自我虐待式的加班,与其说他是在加班……不如说老板心情不太好。
  苏艾若有所思:“今天宋先生有没有说过什么?”
  众人皆摇头:“开了一天的会,晚上欧方宴请,吃完饭咱们就回来呀。”
  王稳想到今天签文件时候的事:“今天在车上签报告时,老板问我国内几点了。”
  苏艾察觉:“他还问什么了?”
  王稳摇头:“别的没了。”
  众人一脸迷茫地看着苏艾:“怎么了?”
  苏艾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一闪而过:“最近国内有打过电话来吗?”
  助理:“昨天先生母亲打电话过来,问了一些近况。”
  直觉告诉苏艾不是这件事:“还有别的?”
  助理:“前两天宋先生好友许先生也打过电话,问先生什么时候回国。”
  苏艾眼神突然跳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苏苒呢?”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去翻通话记录。
  想起苏苒以前的电话频率,苏艾发现最近她好像没有打过来:“苏苒打电话过来没有?”
  王稳还没听出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没有。”
  苏艾:“她上一次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助理:“十天前,不过那时宋先生在书房开电话会议,我们接到电话……但没有告诉他。”
  苏艾翻看上次的通话记录,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问题就出在这里。
  “打过去。”
  ——
  桌子上的电话锲而不舍地响着,苏苒听了会儿觉得厌烦,于是将手机里的电话卡拔出来,扔进盒子里。
  以前宋承舟很少打电话给她,每次接到他的电话,她能高兴好几天。
  但今时不同往日。
  装上新的电话卡后,她给好友打电话。
  于晓晓也是这个圈子的,她跟苏苒是大学同学,是个标准官二代。一早刚听说苏苒从宋家搬出去,正准备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咆哮起来:“姑奶奶你又在搞什么?”
  作为苏苒的好友,于晓晓曾经放话,只要她能把宋承舟放下,自己一定给她找一个比宋承舟更帅,更有钱的。
  可从读书开始到现在,苏苒的眼里只有宋承舟,于晓晓对她恨铁不成钢。
  所以一听说苏苒从宋家搬出去,她下意识就以为又是苏苒在作什么妖:“说吧,这次你又想怎样,逼婚?”
  苏苒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笑了笑。
  见苏苒不说话,于晓晓放下手里的涂料,语气变得正经起来:“你怎么了?”
  苏苒在电话里深吸一口气,隔断心里的不舍:“我决定放手了。”
  于晓晓在电话那头唏~了一声,不以为意:“这句话你都说过八百遍了。”她不当回事,在她看来苏苒迷恋宋承舟迷恋的要死,要让她放手,估计只有苏苒死了。
  苏苒也笑,似乎也是不相信,摇摇头,岔开话题:“明天我去工作室。”
  于晓晓稀奇:“你八百年不来工作室一趟,来干嘛?”
  苏苒慢慢走到小公寓的阳台上,轻笑:“不工作你养我呀?”
  于晓晓白了白眼:“宋承舟那么有钱,轮得到我嘛……”
  苏苒:“我没拿宋家的钱。”
  于晓晓那边愣了几秒,随后:“什么意思?”
  苏苒住在宋家,吃穿用度都是宋家的。宋承舟虽然不喜欢她,但她顶着未婚妻的头衔,对她很是大方。
  前几年苏苒为了能融入他那个圈子,拼命地买奢侈品包装自己。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许明朗他们背地都叫她拜金女。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也真是可笑。
  苏苒:“字面上的意思。”
  于晓晓沉默了几秒:“你认真的?”
  苏苒苦笑:“你们都不相信我会放手?”
  于晓晓说:“谁会信?你把他放心尖上爱着,为他在宋家待了这么些年,现在说放手就放手,你问问你自己信不信?”
  苏苒本来很伤心,被于晓晓这句话逗笑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没他我就不能活了?”
  于晓晓毫不犹豫地说:“是!”
  苏苒:“……”
  ——
  外面天色渐晚,小公寓的客厅亮起了一盏浅白的灯,苏苒蹲在地上擦着地板。
  地板已经被擦了很多次,光可鉴人,可苏苒却走神地擦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心里的那个人磨平。
  放在客厅的电话又响了,不过这次是视频。
  苏苒擦干净手,回到客厅,扫了一眼手机,宋承舟的微信头像跳了出来。
  苏苒挑眉,顿了顿动作。
  宋承舟从来不跟她开视频,这是第一次。
  犹豫了片刻,她接起电话,随后又将视频切换成语音。
  那头接通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在哪儿?”
  宋承舟说话向来都是言简意赅,直奔主题,从来不会绕弯子。
  譬如现在,他不问苏苒为什么搬出去,而是问她在哪儿,所以……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为什么会搬出去吗?
  “外面。”
  “回家。”
  宋承舟的语气很平稳,似乎没有把苏苒搬出来这件事看的太要紧。
  苏苒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或者解释一下她现在的心情。
  宋承舟:“我最近很忙,听话。”
  说完,没等到苏苒回应,宋承舟挂了电话。
  电话这头的苏苒先是笑了一下,然后表情渐渐变得悲伤起来,虽然她早就知道宋承舟不喜欢她,不爱她,并不把她当回事。
  但是被如此忽视,她还是觉得很悲哀。
  从成年开始,宋老爷子便陆续把宋家的事情交接给宋承舟,他天赋强,能力出众,在那帮二代里是最出挑的,用了六年的时间接手宋家生意后,这几年又把目光放在海外市场。
  正因为宋承舟太优秀,所以厌恶苏苒的人里,大多也是因为嫉妒。
  如果没有苏苒,宋承舟将会是不少人的心上人,比如许明月。
  许明朗针对她,也是因为这个。
  在他们看来,苏苒是配不上宋承舟的,一个画画的,一个商业巨子。如果没有苏宋两家几十年前的约定。
  现实生活里,恐怕宋承舟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这个道理,是苏苒最近才想通的。
  强扭的瓜,真的不甜,还灼心。
  苏苒一边想,一边将掉落在地板上的眼泪擦干净。
  ——
  第二天一早,苏苒吃完早饭后去工作室。
  大学一毕业,苏苒就跟同学画画的于晓晓开了这家工作室,她平常不怎么来,都是于晓晓前前后后地处理事情。
  作为老板之一,苏苒今天特别自觉地早早地过来,带了咖啡和三明治。
  工作室不大,二十来个人,大多数是新人,甚至有几个都没见过苏苒。
  苏苒一进来,就被门口的行政拦下来:“您找谁?”
  苏苒赶紧把包里的门禁卡掏出来,在打卡机上打卡。
  滴一声,上面清楚的显示出,本月打开天数:0.
  苏苒脸一红,她这个老板做的十分不称职。
  进来后,推开于晓晓办公室的门。
  于晓晓抬头见她,一脸诧异:“还真来了?”
  苏苒厚着脸皮将早餐递过来:“以后我会规规矩矩来上班。”
  于晓晓接过早餐,看了眼是自己爱吃的,咖啡也合她的口味。
  咬了口三明治:“说真的,你怎么想的?”
  “放着宋太太不当,来我这儿?”
  苏苒看她桌子上的设计稿,有几幅已经是成型了的。
  没有回答于晓晓的话,看了眼上面的数据:“这个比例是室内?”
  于晓晓放下早餐,认真地说起工作:“嗯,一个艺术展的内壁。”
  不过很快又回答刚才的话题:“真放手了,不追了?”
  苏苒认认真真地看着画,没抬头,嗯了一声。
  随后,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拍在她的背上,苏苒差点被于晓晓的手劲拍出血来。
  于晓晓:“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你每次放狠话后的表现都太没有骨气了。”
  “我敢保证,只要宋承舟电话一个电话,你就会乖乖回去。”
  苏苒:“已经打过了。”
  于晓晓:“什么?”
  苏苒说:“他已经打过电话了,我没有回去。”
  说着拿走于晓晓桌上的几张订单,打开电脑开始画图。
  于晓晓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半信半疑。
  苏苒美术功底不错,但这么多年一直不务正业,白瞎了她的天赋。
  她在工作室呆了一个下午,完成了一张图的初稿,拿给于晓晓看的时候,于晓晓直叹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个学院第一的苏苒呀!”
  接过画仔细看了看,一脸羡慕:“你也没怎么动过笔,怎么这一下笔就是别人不一样。”
  “也太有风格了!”
  苏苒:“谁说我没动过笔?”
  于晓晓说:“从毕业到现在,你什么时候画过一张画?”
  苏苒画过,于晓晓不知道。
  她画的都是一个人,毕业后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宋承舟的身上,包括她才华。
  她把所有的才华,都用来画宋承舟了。不想解释这些,她专心画图。
  中午,于晓晓说她那边有几个急单,于是苏苒在工作室点了外卖,吃完饭后又继续工作。
  一直画到下午,于晓晓进来时,她也没注意,扶了扶眼镜继续画画。
  “你们家大内总管来接你了。”
  苏苒抬头,她思绪刚从画中出来,似乎有些愣神,显得眼眸纯净,模样呆萌。
  大内总管是宋家的管家,姓孟,单名一个忠字。
  他虽然是宋家的下人,但地位不低。从宋老爷子那一代开始就伺候着,现在管着宋承舟这边,算是宋家的“三朝元老”。
  “他来干什么?”
  于晓晓欠了欠身,一副欠揍的语气:“接太子妃娘娘您回宫~”
  苏苒笑着拿笔扔她:“找打。”
  于晓晓这下是真的有点相信苏苒要放手,坏坏的问:“大内总管在外面候着呢,怎么处置?”
  苏苒头也不抬地继续画画:“爱等就等着呗。”
  于晓晓特别欠,她之前就听说这个孟忠阳奉阴违,对苏苒不好。他这种老人,在宋家有点小权力小地位,真把自己当宋家人了。
  雄赳赳道:“我去把大厅冷气打开!”
  今天外面十多度,不算特别冷。
  于晓晓让人把冷气打开,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很优秀!
  苏苒笑着摇摇头:“随便你。”
  这一等,三个多小时过去。
  她把一幅画上了色,已经干的差不多,抬手看时间,准备出去倒杯热水。
  茶水间跟她的办公室隔着一个大厅,她路过大厅时,被人叫住。
  “苏小姐。”
  苏苒回头,只见管家笔直地站在大厅,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于晓晓真够损的,苏苒被头顶的冷气打得脖底一凉,而管家却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站的犹如雪中松柏。
  倒是把她衬托的心胸狭隘了。
  苏苒端着杯子问:“有事?”
  管家带着黑色手套,双手交叉,立在前面,语气不急不缓,不像是规劝,像是命令一样。
  “您该回去了。”
  苏苒顿时觉得稀奇,宋承舟命令她就算了,他一个管家算哪根葱?
  她皱眉:“我要是不呢?”
  管家态度强硬,像是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请您不要让夫人为难。”
  苏苒放下杯子,她坐到旁边沙发上,示意他:“请坐。”
  管家坐下,态度似乎被苏苒的“请”字稍微取悦到,语气调教,“苏小姐,耍性子一次是情趣,多了就变成不懂事。”
  苏苒冷笑,面上有隐隐的怒意:“是吗,我怎么就不懂事了?”
  管家还真像个太监,端坐着开始细数苏苒的罪状:“第一,你昨天不该跟夫人顶嘴。”
  苏苒昨天搬出去之前,跟宋承舟母亲吵了一架。
  “第二,宋先生在国外事务繁忙,你不应该用这些小事打扰他,妨碍他工作。”
  这句话,意思就是说她在宋承舟那里告状?
  苏苒忍了忍,吸了一口气,笑着问:“还有呢,您说?”
  管家大约觉得训斥苏苒,能显示出他在宋家地位不仅仅是个下人。
  “还有一点,你不应该嫉妒。”
  苏苒眼里是要喷火了。
  管家:“许明月是夫人朋友的女儿,又是宋先生的好友的妹妹,住进宋家来是理所应当,你不应该嫉妒。”
  苏苒听着这话,突然想笑。
  她很想问,这么多年她在宋家到底算什么?
  她是宋承舟的未婚妻,居然要让她容忍另一个女人住进她和宋承舟的家。
  管家站起来,神情倨傲:“希望你能好好想想,那些做的不好的地方,及时改正。”
  苏苒有点后悔,她到底是脑子又多不好,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这些。
  “等下。”
  管家顿住脚步:“你要是想道歉的话,应该对夫人和明月小姐道歉。”
  苏苒笑了一下,道歉?
  是啊,以往每次她和宋夫人发生矛盾,都要去道歉。
  每次和许明月吵架,她都要去道歉。
  她闭了闭眼,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最近两天,宋承舟的手机一直带在身上。
  所以当宋承舟接起电话时,苏苒听到他那边有人在开英文会议。
  苏苒压着声音,红着眼恨道:“宋承舟,锁好你家的看门狗,不要让他出来乱吠吠。”
  管家站在旁边神情一凛,似乎没想到苏苒会打电话给宋承舟。
  宋承舟正要开口,就被苏苒挂了电话。
  她冷冷地看着管家:“怎么?空调冷风没吹够,还要我送你出去?”
  管家看了她一眼,打开门走了。
  接待大厅就剩下苏苒一个人,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放声痛哭。
  于晓晓也不藏了,一开始她是单纯地想过来听八卦,没想会见到苏苒这么被人欺负。
  “这些年你到底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子?连条狗都敢来欺负你?”
  于晓晓站在不远的地方听了全程,气的差点要提刀去宋家砍人。
  见苏苒哭,又气又心疼,上前抱住她:“这些事,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在外人看来,苏苒是足够幸运的,宋承舟虽然不爱她,但是接纳了她。她是宋承舟的未婚妻,光这一个头衔,就能叫人从梦里笑醒。
  可这头衔背后受的委屈,又是谁能知道的?
  苏苒抬头,擒着泪问她:“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于晓晓搂着她哄,“来得及,咱们忘了那个王八蛋!”

  当天傍晚,河下县城里来了许多外地车辆。各家各户从自家屋檐下伸出头看,见一排黑色的轿车,从青石板路上整齐而缓慢地碾压过,留下轰轰隆隆的回震。
  “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来这么多外地车?”河下镇上最不起眼的这家民宿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
  女店主的抱着孩子在门口张望,被这阵势吓得往里走了几步。
  男店主的一边盘算手里的货单,一边安抚他们母子:“有人不好吗?人多咱们生意才好。”
  女店主的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将孩子放在推车里,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
  “我去镇长家里打听看看,什么情况。”
  男店主:“早点回来,上午那个女租客退的房间还没收拾。”
  夕阳渐渐隐出地平线,镇长家外面聚集了好些家民宿店的老板,在外面的榕树下站成一圈,议论纷纷。
  “几十辆车,估计得有一百来人吧?”
  镇上来了这么多外地人,做民俗生意的他们当然是高兴。
  “快快快,镇长出来了。”
  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围着镇长问:“镇长,他们怎么住宿?”
  镇长推了推眼镜:“这是来河下镇考察的外地开发商,来了一百六十人。镇上的宾馆不多,他们住不下,估计要有一部分人住民宿。”
  “镇长,住我们家,地方又大又干净。”
  “镇长,我们家房间多,住二十个人没问题。”
  女店主抱着孩子静静地听了片刻,小声说:“镇长,要不把客源分散开来吧?咱们镇十几家民宿最近生意都不好。”
  镇长点头:“由客人们自己选住哪家。”
  话一说完,大家都忙着回去打扫屋子去了。
  男店主在楼上打扫今天女租客退出来的房间时,发现里面有一个行苏箱,贴着寄存两个字于是拿到楼下。
  天已经黑透了,夫妻俩终于把地方打扫干净,正坐下歇着时,门口风铃声响起,走进来一个男人。
  看着不像本地人,个头很高,身材挺拔,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长得很不错,但看着冷冰冰的,叫人不敢接近。
  孔樊东走在宋承舟后面,进了民宿店就开始四处张望,直到看见前台放着的电话,他翻出上午苏苒打给苏昌明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半秒钟过后,放在前台的电话座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老板,就是这家。”
  宋承舟循着声音望过去,冷酷的表情有那么一丝松动。
  他打量了四周,迈着长腿,坐到民宿夫妻俩的对面,从手机上划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女店主看到苏苒的照片,难掩惊讶,看着她老公道:“这不是……”
  男店主将老婆的手握了一下,声音坚定:“不认识。”
  女店主眼神疑惑,但不再说话。
  宋承舟从容不迫地将照片收回来,双手交叉,目光沉思。
  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男店主硬着头皮跟他对视:“我们不认识,每天游客这么多,哪能记得住谁跟谁。”
  他这句谎言说的实在是拙劣,苏苒的长相不论放在多深的人海里,只要是见过她就一定会记得。
  见夫妻俩嘴硬,孔樊东正准备把那套威逼利诱拿出来。
  却传出一片哗啦的铃铛响声,由远及近。
  一个回神的功夫,宋承舟的腿边多了一个正站在学步车里的小孩。
  小孩不大,还不会走路,站在学步车里摇摇晃晃。
  他本来是站在他母亲身旁,但他母亲因为太紧张,把学步车松了手,只见他摇摇晃晃后走到了这里。
  咧着一口还没长齐的小米牙,虎头虎脑,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朝宋承舟咿咿呀呀,白胖的小手攥成一个小包子,在空中不知意图地挥舞。
  宋承舟的注意力被这个小孩吸引住。愣神了片刻,面对小孩对他深情并茂的“打招呼”,宋承舟握住了那只白胖的小手。
  大概是因为宋承舟的气场看着实在不像是个好人,女店主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嘴唇发白地看着:“你别碰他!”
  宋承舟充耳不闻,将小孩从学步车里抱出来,然后放在腿上。
  女店主惊惶万状,上嘴唇不停地地抖动,急切道:“我认识,我认识。她……她已经走了。”
  宋承舟抱着怀里的婴儿,语气清淡:“去了哪里?”
  女店主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孩子:“不……不知道。”
  宋承舟将小孩抱着站起来,女店主像是惊弓之鸟,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男店主艰难开口:“她……留下了一个箱子,在柜子里。”
  宋承舟:“拿过来。”
  男店主鼓起勇气:“你……你把孩子放下来。”
  宋承舟摸了摸小孩软软的手心,有些痒,小孩咯咯地笑起来,眼神清澈得一望到底。
  他看着稍稍走神,突然想起苏苒那双眼睛。以前她对着他时,眼神清澈妩媚,充满爱意。
  怀想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冷脸:“不要跟我谈条件。”
  男店主只好去把行苏箱取出来,然后交给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
  宋承舟弯腰,将小孩重新放进学步车里,正准备起身,就见小孩拉着他风衣上的扣子,玩的十分开心。
  女主人咬着牙,声音低裂:“宝宝乖,放手。”
  小孩笑着流口水,但仍旧拉着不放。
  宋承舟:“拿把剪刀来。”
  “不要!”女主人一听说拿剪刀,连忙把孩子护在怀里,拼命地掰开小孩的手。
  小孩被她力气弄得有些疼,哇哇哇地哭起来,松开了手,女主人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孔樊东心里一边想他老板是不是疯了,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另一边又乖乖地将剪刀拿过来。
  只见宋承舟握住剪刀,剪下了风衣上的那枚扣子,然后……放在学步车上。
  身后的人全都惊住,孔樊东和苏艾看了对方一眼,满眼的不可思议。
  他们老板这是……铁汉柔情?
  宋承舟干完这般骇人的举动后,提着苏苒的行苏箱独自上楼。
  “今晚住这里。另外……给我安排苏苒那间房。”
  店主夫妻两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
  ——
  夜晚,“小夫妻”民宿的所有房间都亮着灯。
  宋承舟正在房间里研究苏苒的行苏箱,孔樊东把初步的调查结果汇报给他。
  “店主说苏小姐是上午退房离开,临走时女老板问她打算去哪,苏小姐说去凤栖山玩。”
  凤栖山很远,跟N市跨隔两个省的距离。
  宋承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孔樊东继续道:“刚才我查过监控,确实在镇口的公交站看到苏小姐在等去县城车站的车,所以应该是离开了。”
  宋承舟一直在试行苏箱的密码,但始终不对。
  孔樊东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商量地问:“老板,要不咱们去凤栖山找?”
  宋承舟终于停了手里的动作,因为密码错误次数太多,箱子暂时被锁住了。他死心之后,不再打抱着能试对密码的侥幸。
  宋承舟:“她没走?”
  孔樊东:“什么?”
  宋承舟:“去找锯子和斧子来。”
  孔樊东:“……”他老板真不干人事,大晚上开这个箱子做什么,懂不懂什么叫隐私。
  苏艾拿着工具上楼时,见宋承舟正坐在房间的露天阳台上——吹风,不知道手里在把玩什么,一直转动着手指。
  她小心问:“老板,要不让我来试试密码?”
  宋承舟回神:“你知道?”
  苏艾摇头:“不确定,试了才知道。”
  刚才试错密码后,箱子被锁半小时,现在才可以重新输入。
  苏艾半疑半惑地输进去四位数密码后,只听啪嗒一声,箱子开了。
  宋承舟视线投送过来,抿着的嘴角,难掩惊诧:“你怎么知道密码?”
  苏艾捡着好听话说:“苏苒小姐的所有密码,都是您的生日。”
  宋承舟冷哼一声,心情舒畅了些。
  他从阳台上走进来,随即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条白色的毛巾上。
  苏艾扫了一眼,发现他坐那时,手里摆弄的一直是缕……头发?
  头发很长,大概有十几根,被他捻成稍粗的一股,绕在手指上。
  苏艾:“???”
  所以他老板点名要住苏苒之前的住过的屋子……就是为了找她几根头发?
  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苏艾心里万马奔腾,可嘴里什么话也不敢说。
  行苏箱里留下的东西,论证了宋承舟之前的猜测,苏苒还在河下,没有离开。箱子里东西很多,除了证件和钱外,其余都落在了这里。
  宋承舟将东西翻了一遍,找了一些蛛丝马迹后,便让人把箱子拿走。
  “明天继续在河下镇找人,一个地方都不许错过。”
  ——
  苏苒的逃跑路线和宋承舟猜测到的差不多,她跟苏父打完电话后,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保险起见,她很快退了房间。
  担心宋承舟顺腾摸瓜找到这里,她还特地在前台那里留下假的消息,说自己要去凤栖山,实际上她还在河下县。
  她先是坐公交去了县城,然后再坐轮渡重新回到离河下镇不远的一个临湖岛上。
  宋承舟绝对不会想到苏苒会藏在一个岛上。
  苏苒有个毛病,十分怕水。小到不敢在浴缸里泡澡,大到不敢坐轮渡。毛病是小时候掉到河里留下的,宋承舟一直知道这件事。
  他知道苏苒万般怕水,不敢坐船。
  在轮渡上吐得昏天黑地,加上在外面东躲西藏那么久,苏苒几乎瘦脱了层皮。
  两个多小时的水路,终于到岸,她虚着脚步,蹒跚地从甲板上下来。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晕头,她眼前阵阵发黑。
  但为躲开宋承舟,她又买了第二天一整天的船票。
  ——
  宋承舟的手下在河下镇整整搜寻了一天,没有查到苏苒的任何踪迹。
  晚上,孔樊东委婉地劝说老板:“我觉得咱们应该去凤栖山。”
  宋承舟倒是很有耐心:“继续找。”
  第二天一早,县长邀请宋承舟一行人去县里其他景区游玩,宋承舟欣然答应。
  一路上,县长都在极力地推荐县里的旅游景点:“河下只是我们县里景点之一,最出名其实是望亭,据说望亭牌匾上的两个字是唐代一位大书法家留的。”
  宋承舟兴致缺缺,随口问道:“望亭在哪?”
  县长:“望亭不在河下镇,在临县望亭镇,它坐落在一片被湖水包围的小岛上。”
  宋承舟突然想到什么:“岛上?”
  孔樊东接到老板电话时,那头只有三个字:“去望亭。”

3:抖音热推小说《苏苒宋承舟》部分阅读:

  不欢而散后,两人表面上维持的客套被撕扯的所剩无几。
  事后也都没有主动联系,像把彼此彻底遗忘在了那次争吵的夜里。
  苏苒像前几日一样,依旧没回宋家。
  她白天在工作室里画图,困了就将沙发垫摊开,倒头睡一会儿。
  她做的这些工作,在外人眼里是吃力又挣不到钱的行当。
  毕竟放着好好的宋家未婚妻不当,跑在外面风餐露宿,没几个人能理解。
  不过,苏苒对这种互相不打扰的相处方式十分满意。
  少了宋承舟无时无刻的查岗和献殷勤后,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然而,香甜的空气没呼吸多久,就冷不防地接到宋家的电话。
  电话锲而不舍地在桌子上震动,她将目光从图纸堆里移出,扫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便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挂断,扔到了一边。
  像是只烦人的苍蝇,隔几秒后,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孔樊东,以为是苏昌明有事儿,苏苒接起电话。
  隔着电话,孔樊东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镇定。
  “苏苒小姐,请问现在有时间吗?”
  苏苒将电话放在手边,漫不经心:“嗯,怎么了?”
  孔樊东慎重问:“能不能麻烦你……过来看看先生?”
  苏苒顿住目光,视线从数位板上抬起,想了想,回复他:“没空。”
  孔樊东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先生他生病了,已经一个多星期。”
  苏苒觉得好笑,她放下电脑,拿起电话:“生病就带他去医院,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我又不是医生!”
  孔樊东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在那头欲言又止:“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严重。”
  “能过来看看先生吗?”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需要时不时地提醒这些宋家人:“我现在不喜欢宋承舟,也没有义务去看他。”
  “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说着,她皱着眉头,就要挂电话。
  “苏苒小姐!”电话里的孔樊东突然抬高声音。
  “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苏苒将电话扔到一边,不耐道:“你说。”
  孔樊东语气稍微缓和些,起码听起来不像是在要挟逼迫她。
  “先生送给您的礼物里,有一副Diriny大师早年的作品。”
  苏苒听完,忍不住将视线移向办公室的角落,那里堆砌着宋承舟上次送给他的礼物。
  十几件,堆了满满一个角落,她甚至一样都没有拆开过。
  “您是知道D.r大师的画现在有多难买。”
  D.r是当代缠绕画作里最出名的大师之一。不仅仅是在国内,在国际上他都是相当有名气。
  D.r公开发表出来的画作不多,大多捐赠收藏在展馆,流落在私人收藏家手里的更是少之又少。
  偶有一两幅画作现世,拍卖会上,价格都会被炒到难以理喻的高度。
  物以稀为贵,所以不难理解,这位天才大师的画为何会如此被人追捧。
  “回国前一天,先生先是在法国开完会。结束后,又直接飞往冰岛参加拍卖会。”
  “拿到画后,一刻都没有停歇,从冰岛连夜赶回国,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孔樊东顿了顿:“下飞机,他拿着画过来找你……那会儿他正发着高热。”
  苏苒静静地听着,扯了扯嘴角:“所以呢?”
  “因为我,宋承舟才会生病,因为我,宋承舟才会去买这幅画?”
  她似乎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孔樊东,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孔樊东无奈:“苏苒小姐,不是我看得起你。”
  “是你自己始终不明白。”
  苏苒冷笑,这群宋家人,一个赛一个的好口才
  “不明白什么?”
  孔樊东:“不明白,你在先生心里的地位。”
  苏苒这次连冷笑都没有,直接笑出声:“地位?”
  “我在宋家有什么地位?”
  “你和苏艾对我丝毫不尊重的地位?”
  “宋夫人对我万般刁难的地位?”
  “还是这么多年,宋承舟对我不曾上过一点心的地位?”
  孔樊东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苒:“宋承舟只是生个病,你们就来对我兴师问罪。”
  “怎么?把也当宋家的仆人?”
  孔樊东那头一片安静,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苏苒:“孔樊东,你们宋家人拿他当先生尊敬,那是你们的事儿,但你们没这资格要求我也做同样的事情。”
  “这世上少了任何人都不嫌少。即使这个人是宋承舟,地球也照样会转。”
  孔樊东苦笑:“苏小姐,其实先生一直把你保护的很好。”
  苏苒:“……”
  “老爷子只有承舟父亲一个独子,可惜英年早逝,宋家只留下承舟一个人。从他降临到宋家的那一刻开始,他背负和承载着的压力和关注,就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当年老爷子得到这一根独苗,放在手里怕飞,含在口里怕化,恨不得天天放在口袋里带着。”
  “换句话说,先生现在这般孤僻不讨喜的性格,不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吗?”
  苏苒面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孔樊东轻笑一声:“说实话我阅人无数,可之前一直把你看走眼。”
  “所有人里,你才是那个真正心狠的人。”
  苏苒怒道:“孔樊东,别他妈以为你是宋承舟的人,我就治不了你!”
  孔樊东声音不轻不重:“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横竖早已经得罪你,也不差这一回。”
  苏苒:“怎么,你现在是要数落我在宋家的罪状?”
  孔樊东:“不敢,那些刻意接近宋和先生的人,都是图钱,给了钱都能打发走。”
  “苏小姐,但你不一样,你图的是先生的心……当初你心甘情愿地对先生掏心掏肺,爱的死去活来,现在不爱了,不图钱不图名分——要的偏偏是先生那条命。”
  “所以说,先生遇见谁都不怕,可他怕你。”
  苏苒:“他怕我?”
  “他怕我什么?手段强硬的是他,无休无止的也是他,是不是在宋承舟的世界里,就不能有任何人对他说不?”
  孔樊东幽幽:“他若是不怕你,怎么不敢去找你”
  苏苒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没好气:“他心里想什么,我哪知道。”
  孔樊东顿了顿:“以前我一直觉得老板是个机器人,不会疲惫,不会被打到。”
  “他没有父亲,母亲不尽责,七岁时便一个人在英国读书。白人学校里,只有他一个黄种人,没人能理解,这一路他是怎么过来。”
  苏苒:“孔樊东,宋承舟在你们心里自然万般皆是好的。”
  “你不必拿他小时候的事情来说,谁小时候没苦过?我爸爸辛辛苦苦将我养育这么大,却由得你们宋家作践,他就不苦?”
  “他这种人自大又猖狂,容忍不了任何违背他心意的事情,说到底只是爱他自己罢了。”
  “心甚至比石头还硬,谁都走不进去。”
  孔樊东抽着苒,看淡道:“可你就是个意外……你走进了他的心。”
  “这么多年,不是先生没有放清楚你的位置,而是你没有放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先生的未婚妻,在宋家除了他,便是你位置最高。”
  “可这么些年,正是因为你从未把自己看重,别人才会看轻你。”
  “惹你不高兴,老板甚至眼都不眨,就将我交给你处置。宋夫人背着他让你学那些下作东西,即使那是他母亲,老板仍是一句话就将她送回台州。”
  “你不用做什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将他打倒在地。”
  “甚至能让他在获得如此成就后,还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苏苒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的意思是,我这些都是咎由自取。”
  “你不是咎由自取,你性格要强,却又爱的卑微。”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虽然不想承认,但孔樊东的最后那句话狠狠戳中了苏苒的心。
  手里拿着画稿,坐在沙发上发呆,等她反应过来时,手里的画稿已经被泪水浸湿。
  力透纸背,晕成一个不圆也不满的印记。
  像极了她和宋承舟的结局。
  爱的卑微又怎样?爱的卑微就能被人随意践踏?
  拿起手机将孔樊东还有宋所有人的电话全部拉黑。
  没有人的真心能够被日复一日的践踏,就算爱情都不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袋里乱哄哄的很。
  她起身,盯着电话走神。
  后面两天,宋家再也没打过电话过来。那天她的话说的没有丝毫余地,但凡宋家还要点脸面,都不会再打过来。
  苏苒用繁重的工作,将宋承舟三个字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于晓晓成天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苒苒,你怕不是疯了?”
  “昨晚你加班到几点?”
  苏苒:“忘了,反正挺久。”
  于晓晓:“你这是要练神功,必先熬疯啊?”
  苏苒拿眼神看她:“反正也睡不好,不如加班。”
  于晓晓简直膜拜:“姐们,你句话简直是成功人士的座右铭啊!”
  话音刚落,苏苒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蓦地想起这不是宋承舟常说的嘛。
  她以前不知道失眠是什么滋味,这几天睡不着,彻彻底底感受了一番。
  以为是在办公室床不舒服导致睡眠质量不好,这天一大早上,苏苒准备出去找房子。
  一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就被外面的人吓一跳。
  孔樊东不声不响地靠在墙上,旁边垃圾桶上的苒蒂盒,被塞得满满。
  苏苒:“你怎么在这儿?”
  孔樊东搓了搓疲惫的脸:“等你一早上了。”
  苏苒:“有事?”
  孔樊东满脸都是担心:“先生情况很不好。”
  苏苒皱眉:“还没去医院。”
  孔樊东想到这个问题,艰难开口:“他最近失眠太严重,一离开家里的卧室便睡不着,而医生要求他住院观察,所以……”
  苏苒:“不能离开家里的卧室……?”
  “那你们让家庭医生来不就行了。”
  孔樊东眉头皱的更紧:“他不许任何人进卧室……他说一进卧室,里面味道就变了。”
  味道变了?
  这是什么习性?
  苏苒知道他有洁癖,但严重到不允许别人进他房间,还是不能理解。
  显然,孔樊东说的复杂,并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卧室,指的是你的……卧室。”
  苏苒:“……”
  孔樊东:“这件事只能来找你。”
  找她有什么用?她是空气清新剂吗?
  苏苒:“我没法帮你,你们最好现在就送他去医院,一直高热可不是好事。”
  孔樊东听着这句话,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们放在心里关切的人,轮到苏苒这里,结果得到这么个态度。
  孔樊东那张粗犷的脸,几乎要低到了尘埃里:“苏苒小姐。”
  “我孔樊东这辈子从未求过人,以前看不起你是我孔樊东的错,瞎了狗眼。”
  “今后我孔樊东听你的,说一不二,只要你能……去宋家看一眼先生。”
  苏苒头也不回地准备进屋:“不可能,你们还是趁早找医生。”
  孔樊东一只手握着门把。还在坚持:“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先生心里真的喜欢你,想见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苏苒冷脸:“你哪只眼看见他喜欢我了?”
  孔樊东:“两只。”
  苏苒:“……”有病!
  一大早就被他气乐了:“宋承舟是要死了还是怎么地?”
  “你连这种鬼话都说的出口。”
  孔樊东像是跟她较上劲,认死理,非得要苏苒去看看。
  一早于晓晓刚上班,从大门外进来,经过走廊时看到孔樊东。
  朝他招手:“帅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孔樊东这么高的个子,站在她办公室门口过于显眼,苏苒不想引人注意。
  “进来。”
  他朝于晓晓笑笑,随后进屋。
  苏苒抱着手臂看他:“说好了,看一眼就走。”
  孔樊东:“行。”
  苏苒那上包:“带路。”
  ——
  宋家别墅里,苏艾宽慰宋夫人:“您别难过,先生说不定只是一时生气才让您回台州,等到气消了,不就接您回来了。”
  苏艾一回来就听说宋母要被送到台州,心里也很是着急。
  她一直以来都是宋母阵营的,跟苏苒一向不太对付,若是宋母一走,这宋家不就成苏苒一个人的了。
  宋夫人摸着眼泪,拉着苏艾的手:“真的吗?”
  “我真怕承舟他是铁了心要送我走。”
  苏艾:“不会的,只是苏苒在家,宋先生只是给苏苒一个面子罢了。”
  宋夫人精致的妆容哭的有点花:“可我真的不想走,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留下?”
  苏艾想了想:“要不……请许闻斌先生过来一趟?”
  “他跟宋先生父亲生前是好友,又是长辈,这些年许家跟宋家来往密切,若是请许先生来的说情话。”
  “宋先生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
  许闻斌和宋承舟父亲是挚友,宋父去世后,他对宋承舟诸多照应,后来宋家家大业大,势头盖过许家,可宋承舟还是愿意将那些生意跟许家合作。
  即使以许家的供应链,已经支撑不了宋家庞大需求量。
  宋母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点点头。
  苏艾:“正好周末是许闻斌的生日,到时候先生肯定会过去,生日宴上让许先生卖这个人情,肯定能成。”
  宋母这才不哭,脸上终于露出往日的笑意。
  孔樊东带着苏苒一进来,便见苏艾坐在沙发上和宋母说着什么。
  苏艾一见苏苒,并不作声。
  孔樊东淡淡地训斥她:“不要没规矩。”
  苏艾不情不愿:“苏苒小姐。”
  苏苒:“别叫我,担待不起。”
  她独自上楼,孔樊东还有宋母他们全都留在楼下。
  二楼没有宋承舟召见他们不允许上去。
  她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里面居然没人。她还以为他病倒卧床不起,看起来情况没她想的那么严重。
  转身去了书房,轻敲两声门。
  “进来。”
  苏苒推门进去,见宋承舟正在书房打电话,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居家服,有些宽松,松坠在他的身体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几天时间不见,宋承舟好似瘦了许多。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偏头看门口,见到是苏苒时,突然话音顿住了。
  “稍后联系。”
  说着就将电话挂断。
  宋承舟站在靠窗的位置,转过身来时,背向着太阳,身后有一层淡淡的柔色的光圈。
  将他整个人包裹的没有往日那般凌厉,柔和许多。
  “你怎么来了?”
  苏苒打量了他几眼,发现眼前这个人好的很,除了眼下的浓影比较重外,看似一切都很正常。
  她问:“你不是病了?”
  宋承舟似乎有些生气:“谁跟你说的?”
  “行吧,还有力气生气,说明真没病。”
  宋承舟不自然地从将袖子拉下,似乎在遮掩着什么,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我好的很。”
  苏苒点头:“我看出来了。”
  “没事我先就走了。”
  宋承舟看着她说走就走的背影,忍不住上前一步:“你……”
  苏苒:“嗯?”
  宋承舟:“你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抿着嘴唇,抬了抬下巴。
  苏苒:“???”
  “没有。”
  宋承舟似乎有点泄气,随后又很认命似的道:“算了。”
  苏苒:“嗯?”
  算了什么呀?
  她有点懵:“你别这个表情,搞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
  宋承舟不答,苏苒想了片刻,突然想起来。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来道歉的吧?毕竟他那天晚上气的差点把礼物摔她脸上。
  苏苒:“……”
  这男人不傲娇会死吗?

  苏苒租住的公寓不大,两室一厅,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她平日工作的书房。
  客厅和餐厅连着,所以她一从厨房出来时,便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宋承舟。
  男人撑着额头,脸上还有宿醉后的疲惫。明亮的光线之下,他伸手压了压额间的那抹不适。
  “吃饭了。”
  苏苒朝客厅叫了一声,宋承舟起身,理了理皱着的衬衫走过来。
  餐厅明亮的光线立马被他高大的身影遮去一半。
  他坐下后,苏苒盯着他。
  “你……就这么坐着?”
  宋承舟显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微微侧头看向苏苒时,眼神里还残留着昨晚醉酒时才有的柔和。
  “嗯?”仿佛在问他这样,有什么不对?
  苏苒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真没喝醉酒可爱。”
  喝醉的时候,不管苏苒说什么他都会很认真地去做。而不是现在这副国王在上,什么都眼力见都没有的样子。
  “饭在锅里,自己去装。”苏苒没好气。
  面对这样的宋承舟,就好像又回到他们以前针锋相对的日子。
  宋承舟皱着的眉头微微不悦,不过还是起身,迈着长腿走向厨房。
  等了两分钟后,厨房里传来声音:“碗哪里?”
  “柜子里。”
  片刻后,传出柜门被拉开的声音,没等得及让苏苒听到关门声。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震在她心口——是瓷碗摔到地面上才会有的清脆声。
  苏苒:“……”
  她从立刻从桌子上下来跑进厨房,低头,看到了地上摔成碎片的碗。
  她抬头看向宋承舟,男人也低头看向她。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男人丝毫不在意的语气:“我让人送一套新的过来。”
  苏苒深吸了一口气,这套碗本身并不值钱,但上面的图案是她用工艺笔一点一点画上去,然后请店家烧制的。一套十二个,少一个都算不完整。
  苏苒心情有点郁郁:“你以为我是缺这一套碗吗?”
  男人一副“不然你又是在跟我闹哪样”的样子。
  苏苒不再说话,她低头去扫地上的碎片,声音很轻,像是不明白:“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做错事要道歉的?”
  打碎几只碗就要让他道歉,宋承舟眸色深了深,没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苏苒一点都不会对宋承舟有这种期待。可心里又说不上为什么,她很讨厌他现在的样子,像个做错事却依旧蛮横的男孩,苏苒只想凶他。
  而实际上,苏苒也凶了:“跟我道歉!”
  宋承舟挑眉,他看着苏苒脸上的愤怒,看着她眼神里簇起的火苗,十分不理解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宋承舟确实不懂,一直以来他本人即生活在他所制定的规则里,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道歉,没有人能要求他做这些,久而久之他自己似乎也忘记,犯错除了弥补之外,更需要的是道歉。
  男人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看着苏苒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捡拾着碗片,小小的一个身影,他眼神有片刻动摇,却依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这副态度不知是被苏苒戳到自尊,还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反省。
  苏苒心疼地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然后再也不看他。
  “我去上班了,吃完你就走吧。”
  说完她换上鞋子,拿起玄关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承舟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薄浅的眸色里先是不可压制地涌上怒火,渐渐地那份生气随着苏苒的离开逐渐变淡,最后变成一片茫然。
  握紧的手渐渐松开,他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碎片,心情格外复杂。
  苏苒一回公司,于晓晓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苏苒拦住她:“跑这么急做什么?”
  于晓晓一边捂着胸口顺气,一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看。”
  苏苒低头,立刻就看到文件最上面的几个大字:“律师函?”
  于晓晓咽了咽口气:“咱被告了。”
  苏苒正在连载的小说《上邪》被某个工作室指责抄袭,发律师函过来要求她立刻停止侵权,删除作品,平且在网站上公开道歉。
  苏苒看了内容后,没那么紧张:“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抄袭。”
  于晓晓:“虽然你没抄袭,但有这件事总归还是麻烦。”
  “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可那些读者不清楚,一旦被卷进这种风波里,就怕白的也被说成黑的。”
  苏苒没再说话,打开电脑看《上邪》的连载情况。
  哪知一打开,后台就被几千条私信轰炸,漫画的评论区也被各种攻陷,全都是指责她抄袭的。
  #我说新人作者怎么能画的这么好,原来是抄袭人家大神的!要点脸吧!#
  #作者胆子也太大了,原封不动地抄袭呀!#
  #抄袭狗原地爆炸,死全家!#
  苏苒看着底下的这些谩骂,终于淡定不起来。
  顺着评论区,找到了那本说她抄袭的漫画《无思量》,点开之后她彻底震惊。
  《无思量》和《上邪》的男主人设、画风几乎一模一样,因为秦陌的原型穿爱穿白衣,后来苏苒觉得不太对改了人设穿红衣,其中又添了许多小细节譬如只爱喝桃花醉之类。
  可现在连这些细节都能撞。苏苒皱了皱眉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抄袭了。
  简直原封不动地剽窃。
  她回忆那天自己将稿件送到鹅厂编辑部审核,没通过后她就将稿件拿回来。再然后没过几天她就接到了鹅厂跟工作室的解约通知。
  “苒苒,快想想这件事怎么办!”
  为什么明明苏苒没有抄袭,对方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告她抄袭,苏苒将电脑转过来指给于晓晓看。
  “你看《上邪》和《无思量》的发表日期。”
  两步作品的发表日期是同一天,不过《无思量》是上午八点首发,《上邪》是晚上八点首次发表,这也是对方工作室敢来告她的直接原因。
  于晓晓一拍桌子:“靠,他们怎么发表时间比我们还早?”
  苏苒:“那天我去鹅厂编辑部,他们曾经拿走的稿件去楼上会议室找组长,离开过一段时间,虽然十分钟不到,但若是赶在这个时候去复制或者扫描的话……”
  于晓晓:“你是说那个时候稿件就被人……抄走的?”
  苏苒合上电脑,将律师函放进包里:“我要出去一趟。”
  于晓晓跟在她后面叫她:“你要去哪儿?”
  苏苒:“找人。”
  苏苒打车到编辑部后,被告知当初接待她的那一整个编辑组都外出采风去了。
  鹅厂的编辑部里各个小组分工不同,当初《女相国》动漫还未改动之前,由一整个编辑小组来负责秦陌的稿件事宜,现在秦陌被从动漫角色里剔除,原来的编辑小组也都忙着别的题材去了。
  据说最近灵异比较火,整个编辑组都跑去了J市。
  苏苒问了电话和地址后,当即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原本接触过她稿件的那几个人。
  至于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有的时候面对面的质问,才会让谎言和隐瞒无处遁形。
  回家后,宋承舟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客厅干净整洁。
  苏苒放下包时,看到了放在玄关处的一套餐具,精美的礼盒包装,甚至不用打开都能知道它的昂贵。
  苏苒愣神后,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将精美的餐具放进柜子里,封存。
  去机场的路上她跟于晓晓通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去N市。
  于晓晓被她的行动力给惊到,呆了半晌后:“好,注意安全。”
  去机场的路上,天色愈发昏暗,车里的广播不断地预警着台风天气,苏苒低头查了下天气。
  发现J市居然是台风登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走的这是什么运气,可人还是要找的,网上关于《上邪》抄袭《无思量》的帖子和博文越来越多,对方是个大神,粉丝基础众多,而且背靠的公司也很有来头。
  苏苒这边一直没有发声,现在她什么证据都还没有,辩解不仅不能让她得到清白,还会被对方的粉丝轮番炮轰加嘲讽。
  ——
  宋承舟回去之后,费烜拿着他的手机,亲自过来邀功:“昨晚怎么样?”
  “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宋承舟将他手里颠着的手机拿走,“是你把我送过去的?”
  费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这锅我可不背,你昨晚喝醉了点名要去找苏苒,我只能打听到地址后给你送过去。”
  “昨晚怎么样?”
  宋承舟回忆,一早上起来时,气氛还是好的,尤其是苏苒说他……“可爱”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那种笑容宋承舟已经很久没见。
  费烜见他眼里一片柔和,像是要溢出来,调笑:“看来是不错的。”
  不错吗?
  宋承舟想起早上的事情问:“你道过歉吗?”
  费烜:“嗯?道歉?”
  “当然有。”
  宋承舟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语气听起来有点颓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道歉。”
  其实并不难理解,因为费烜和宋承舟的身世并不相同。
  宋承舟是宋家独苗,一生下来便是宋家唯一的继承人,老爷子虽从小对他严厉,但也不妨碍对他溺爱。
  而费烜的出身就没宋承舟那般万千宠爱,从费家继承顺序来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当家,可偏偏最后硬是从不可能变成可能,其中的艰辛恐怕不是宋承舟这种一生下便“血统高贵”的人能懂的。
  费烜嘴角的笑由一开始的肆意,变得假笑:“或许苏苒就是上天派来治你。”
  “治你不可一世,治你生来高贵,”
  宋承舟听着没说话,突然轻笑了一下:“我倒是宁愿……可惜她现在连治都不愿意治了。”
  这句话说的格外可怜,人很难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尤其是宋承舟这种人,他可以很快纠正一个错误的商业决策,也可以听从别人的提出意见。
  但是有些东西是融入他骨子里的,如果变了,那就不是宋承舟。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为苏苒改变自己。”
  宋承舟轻叹了一声:“就算愿意,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费烜见惯了他的轻视傲物,这副语气倒还是第一次听:“你问道歉又是怎么回事?”
  宋承舟心口有点闷:“她让我跟她道歉。”
  费烜听得稀奇:“那你道歉了?”
  宋承舟摇头:“没有。”
  费烜恨铁不成钢:“我真是白教你那些。”
  “你是个男人,她是你心爱的女人,男人跟自己女人道歉那叫道歉吗?”
  宋承舟心头那股情绪慢慢升腾:“那叫什么?”
  费烜嘴角轻扬,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求和。”
  宋承舟心里被这句话包裹的严严实实,想起上次开口跟苏苒求和时遇到的奚落跟拒绝,因为他没有跟她道歉,所以她不愿意和好?
  苏苒在安检时接到宋承舟的电话,她瞥了一眼,将包收拾好,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
  “嗯?”
  宋承舟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心里一直在想她早上说的话。
  思绪被苏苒占据一整天之后,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我送了一套餐具给你。”
  苏苒:“我看到了,谢谢你。”
  宋承舟开始不出声,电话里的时间一下被拉得很长。
  “你还有事吗?”
  宋承舟心里头梗着的那句话,在嘴边缠绕好几圈,苏苒见没那头没声音于是便准备挂断电话。
  适时机场大厅传来安检声,宋承舟敏锐地捕捉到,随即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地变紧。
  “你在哪?”
  苏苒自然道:“机场呀。”
  机场?宋承舟知道她要出国读书,当下便抬高声音:“你要走?”
  苏苒:“嗯。”
  听着宋承舟莫名提高的声音,苏苒随后想到什么:“不是出国,是去J市。”
  宋承舟那颗蓦地腾起的心跳,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他声音虽没有刚才紧张,但依旧涩涩:“去J市干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苏苒并不打算跟他禀报:“我先挂,快登机了。”
  那句萦绕在口中无数遍的“对不起”还是没有说出口,宋承舟沉默地看着手机,心里徒然生出一种异样又挥之不去的感觉,这句道歉他有必要当面跟她说。
  “订一张去J市的飞机票,越快越好。”
  出去后,王稳看着行程表纳闷:“先生最近没有去J市的行程,而且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晚宴要参加。”
  孔樊东轻咳了一声,制止了他下面的话:“马上去安排。”
  王稳忧心忡忡:“可J市今晚台风登陆。”
  孔樊东接过天气预警报告:“你将动车和飞机票都预定好,飞机取消就坐动车过去。”
  王稳一副还有话要问的样子,孔樊东:“别问那么多,这一趟老板肯定要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宋承舟神清气爽,一早就去了拳馆找师傅练拳。
  而苏苒萎靡不振地坐在花园房的秋千上,像是被吸干了灵气的人参果……满脸都写着——
  人间不值得。
  她待在花园房没多久,宋承舟便打拳回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半休闲服,小立领口下拉链一直拉至下颚线,显得人十分凌厉拔萃。
  他从院子里看见苏苒坐在花园房,于是顿住进屋的脚步,转弯便从外面进来。
  或许是昨晚睡得太好,男人今天的脸色尤为容光焕发,嘴边的弧度比平日里要高些。
  他一进来,便看到苏苒头靠在秋千绳结上打瞌睡,秋千绳是粗麻编的结,有碗口那么粗。。
  站在她身后,从苏苒的头顶看到她微微翘着的脚尖,不禁皱眉:“怎么睡在这?”
  苏苒抬了抬上眼皮,用一种很费劲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瞌睡写在脸上:“你说呢?”
  宋承舟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不是昨晚他半夜去她卧室。
  苏苒睡在了外面,一夜没睡好?
  不论苏苒的脸色有多差劲,宋承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他绕开这个话题,朝她伸手:“吃早饭了吗?”
  苏苒没将手递过去,而是掩着面打了个哈欠,“你不回来,谁敢吃早饭。”
  然后低头慢悠悠地穿上拖鞋,游走回到客厅。
  宋承舟跟在她身后,见她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下次跟我一起去锻炼。”
  苏苒回给他一个“得了吧”的眼神,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还哪有下次。”
  苏苒的话像一只小小的虫子在宋承舟的心口上蜇了一下,他先是满脸的淡漠,再等回味起这句话的意思时,心口却暮地疼起来。
  那疼痛虽比春天的风还轻,却比风蔓延的还要快。
  宋承舟终究没说什么,那些霸道的,命令的,强令的话,远不如现在的隐忍来的更合适。
  他伸伸手,终归没牵住前面飘着的人。
  早饭桌上气氛还算和谐,苏苒吃着她热腾腾的中式早餐,小笼包配海鲜粥。
  宋承舟一贯用他的刀叉,切着培根和三明治。
  宋母则喝着她的美容抗衰老燕窝粥,精致地一口一口。
  其间宋母欲言又止地看着宋承舟,一整个早饭都是这个便秘的表情。
  苏苒抬抬头,发现当事人宋承舟目不斜视。
  她塞了一个小笼包后,擦了擦油油的手,怼了怼宋承舟的胳膊道:“你妈有话对你说。”
  宋承舟微微偏头,手里的刀叉碰着磁盘,声音清脆:“什么事儿?”
  宋母含蓄地问:“最近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苒在旁边歪着头,聚精会神地听。
  宋承舟拿起一旁的餐纸擦手:“没有,一切正常。”
  宋母又是那副明明脸上写着有话,但就不直说的样子:“那你……”
  宋承舟嘴边动了动:“嗯?”
  苏苒受不住这种婆婆妈妈:“公司没倒闭,那你为什么天天在家,不出去工作。”
  宋承舟身子转过来,他一只手旁边是光可鉴人的刀,一只手旁边是锋利无比的叉……苏苒突然感觉自己下一秒就是他盘子里的那块培根。
  他就这么眯着眼,嘴边擒着淡淡的笑,看着苏苒。
  “我在家是为了什么,你说呢?”
  那笑意达不到心底,像是蒙了一层浅浅的苒蓝色的雾霭,隔在两人中间,真真假假,捉摸不透。
  两人对视两秒后,苏苒收回视线,心里默念,别再演戏了,虽然看着挺像回事的。
  宋承舟并不很在意苏苒信不信他在家是真的“陪伴”她,但起码男人内心还是有了一番“自我牺牲”的意识觉醒。
  他用行动提醒苏苒,他在为她“付出”,用自己分秒千金的时间在“陪伴”她。
  但对此苏苒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吸了一口小笼包。
  吃完饭没多久,苏苒听到院子里停进来几辆车,扫了一眼是宋承舟的几个智囊团。
  虽然他人待在家里,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办公,人来齐之后,一群人便去书房开视频会议。
  苏苒坐在楼下的花园房一边画着画,一边等大师过来。
  八点五十时,周夫人和邱簌簌先到。
  车停在院门口时,管家出去迎接,他只当她们是平常拜访,将人接进屋。
  宋母暂时还不知道苏苒今天约了“苦瓜脸”女德大师来家里讲课,等到几位太太坐下闲聊后,周夫人不经意地提起,宋母才知道大师今天要来家里。
  宋母有些意外:“我怎么不知道?”
  周夫人也很惊讶:“苏苒没跟你说过。”
  宋母拧着精致的眉眼,不知道苏苒在打什么主意,对周太太道:“今天恐怕不方便接待大师。”
  周夫人忙问:“怎么了?”
  宋母指了指书房,轻声道:“承舟在家,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
  周夫人略有遗憾:“是吗?大师可好不容易来一趟。”
  但话锋一偏又:“可我听苏苒说,她要请你们家承舟一起听课。”
  宋母没有接触过这位女德大师,只听周太太说起过——大师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她思略几几秒后,心想宋承舟见见应该也无妨。
  两人话音刚落,门口便停进来一白色的面包车,只见面包车身上喷着几个红漆大字:中华女德学院。
  这一抹画风像是在绝佳美景的西洋画里,泼了一滩狗屎一般,生出说不清的违和感。
  宋母隐隐约约觉得这似乎不太正常:“大师,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周夫人笑着指着外面的面包车道:“上面不是写着呢,中华女德学院。”
  苦瓜脸大师被几个人簇拥着进来,苏苒瞧见人后,便从花园房里出来。
  随后施展出毕生的演技,热情又殷切地将大师迎进了屋子。
  大师一行人共有三个,分别是苦瓜脸一号,苦瓜脸二号,和苦瓜脸三号。
  反正苏苒都不认识,见人全都尊称一声“大师”,将几位大师哄的下巴高抬。
  “三位大师请坐,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我那短命的老公。”苏苒将人带到客厅后,便交给下面的人接应。
  女德大师坐在沙发上,跟宋母坐成对面。
  两人互相打量一番,宋母微微点头示意。
  她虽听圈里不少太太提起过,倒没有听过女德。
  “大师贵姓?”
  大师没有说话,反而揣着神情,仔细端详宋母,面露难色道。
  “你三庭五眼有缺陷,容易克夫。”
  ……
  宋母面露诧异,不是震惊大师说的有多找到,而是惊叹大师说的挺准。
  ——宋承舟父亲确实逝世很早。
  宋母惊讶的表情一显露,正要追问。只见大师神秘一笑,便不再说话,显得神秘又便秘。
  苏苒跑去楼上的书房,宋承舟正在里面开视频会议。
  她敲门进去,里面一众智囊团齐刷刷地看过来。
  苏苒面不改色地站在门口,朝宋承舟招手,里面的人又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会议桌顶头的老板。
  “宋承舟,你过来一下。”
  坐在会议桌上的宋承舟点了下头,然后神情自若地合上电脑。
  不苟言笑地吐出两个字:“散会。”
  大家都是有眼色的人,老板“散会”两个字说的如同“下班”一样,让人精神振奋,几秒的功夫,书房的会议桌上已经空无一人。
  而每一位从书房门口经过的人,都要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向苏苒行注目礼。
  苏苒:“……”
  宋承舟将手边的笔记本收好,递给身后的助理。
  然后朝着苏苒径直走过来,他有轻微近视,开会时经常会带一副金色的无边框眼镜。
  苏苒以前画过一张他坐在会议桌上戴眼镜的图画,一度被她珍藏在枕头下很多年。
  不过现在已经变成垃圾桶旁的碎纸片。
  这会儿又突然见到他戴眼镜,苏苒眼神定了定。
  她游离的表情还有欲言又止的态度都告诉眼前人,他这副样西装革履,带着金边眼镜的样子,有多吸引人。
  这个男人的出身,决定了他自大又自信的性格,也从不吝啬发挥自己的魅力,不然也不会成为N市名媛们最想嫁的金龟婿。
  苏苒很快回神,淡淡地瞥开目光,试图从男人英俊的面庞和独特气质干扰之下脱身。
  宋承舟低头,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什么事?”
  她抵着门,平静着心跳。
  然后眼睛咋也不眨地说着鬼话:“你睡眠不好,家里特地请了大师过来给你讲经,现在就在楼下。”
  一口气说完,然后头她也不回地跑了。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徒留宋承舟一人帅而不自知地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话没说清就走了。”
  王稳抱着他的会议资料和电脑,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插嘴:“苏苒小姐那是脸红了。”
  而脸红的苏苒,实际上是刚说完鬼话,内心十分心虚。
  她喝了口水,捂着心口:“真不习惯撒谎。”
  几分钟后,宋承舟下楼。
  苏苒正坐在大师对面说话,见他下楼后,悄悄地对大师说:“大师就是他,是不是一副很短命的样子。”
  大师抬头打量宋承舟,被男人肃厉的眼神看的心头一惊。
  苏苒小声说对大师强调:“我……老公经常失眠,八成是我克的,您一定要说服让他分房睡,好救救他所剩不多的寿命。”
  大师欣然允诺:“我们专门做这个,放心交给我们吧。”
  宋承舟下楼后,看了苏苒一眼,不知道她在打什么注意。
  虽有些不悦,但还是坐到沙发上。
  大师沉吟一声,准备开课了。顾及到宋家没有蒲垫,大师特地提前准备带过来。
  苦瓜脸二号和三号一人手里拿了两只,正好四个。
  周夫人和邱簌跪接过后,自然跪坐上去。
  苏苒一回生二回熟,当着宋承舟的面,准备盘腿坐上去。
  就见宋承舟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苏苒眨了眨眼:“听课呀!”
  大师:“讲经时要虔诚。”
  苏苒心一看就很诚恳,她手上抓着铺垫,准备坐下去,却被宋承舟抢先一步,拎着她衣服带了起来。
  他看着大师,一脸哪来的邪魔歪道:“都给我坐着。”
  他这声“坐着”声音极大,把所有人都镇得一个激灵。
  大眼被吓得神师瑟瑟:“那……那就都坐着吧。”
  宋承舟沉着脸,漆黑的眼神看向大师,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颇为不耐地倚在沙发上:“继续。”
  大师的气焰比方才弱了许多,她咽了咽嗓子,下秒开口,“下面我们来谈女相。”
  “好的女相旺夫生财,家宅安宁,子孙孝顺,家业兴旺。”
  “而过于漂亮的女人,容易家宅不宁,夫妻不和睦。”
  说完她看了一眼苏苒:“不能过多姿色。”
  苏苒:“大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漂亮的女人不能娶,容易滋生祸端。”
  大师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点点头。
  宋承舟皱着眉头,一副什么狗屁东西的样子,他眼神里的火苗快烧起来了。
  大师继续:“好的女相最重要的是朴素,女人不能仗着有几分姿色对男人撒娇邀宠。”
  “男人也不能贪恋美色,俗话说一精一血,精尽人亡,就是这个道理。”
  苏苒转头看向他,用眼神说:听听,听明白没?
  宋承舟简直被这谬论气笑了,一抬手摸上旁边的花瓶。
  就在下一秒准备弄死大师的时候,苏苒摁住他的手。
  她忍住笑:“听听大师讲得多有道理。”
  宋承舟对上她的目光,语气冷冽:“你天天就听这个?”
  苏苒点头:“你一定要耐心听。”
  宋承舟简直都快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给用完了。他扶着额头看向大师,大有一种再敢多说一个字,立马叉出去。
  大师还在喋喋不休:“女人要谦卑恭驯,不能强势,要学会伺候男人。”
  “同样,男人不能对女人太好,打是亲骂是爱,对自己的女人要有手段跟魄力,才能算的上是真正男人。”
  宋承舟摁着突突的太阳穴,忍无可忍:“你他妈给我闭嘴!”
  他这副气的火急火燎的样子,十分像苏苒口中的“失眠易怒。”
  大师用喝了苦瓜汁儿一样的表情看着他,理性分析:“男人失眠多半是肾病,清心寡欲最重要,喜欢漂亮女人的男人大多色迷心窍,伤身亏虚不说,财钱也容易亏空。”
  “所以说,漂亮女人娶不得,最是克夫。”
  宋承舟简直被气坏了,嘴角泛起冷笑:“克夫?”
  他站起来,声音慢条斯理,一字一句:“想过没,谁能克你们。”
  忍了这么久,他手边那至摇摇欲坠的花瓶终于落下,发出清亮的脆响。
  终于打破大师的那张苦瓜脸,几个人全都恐慌起来。
  看向大师,眯眼透着危险:“怎么不说了?”
  大师差点吓尿了,摇摇头:“不……不说了。”
  你这么凶,你说的才对。
  “刚说谁克夫,克谁?”
  大师从善如流:“我克夫,克我那早死的丈夫。”
  宋承舟踩着一地的碎片走过来:“你这么会当女人,送你去见他,如何?”
  大师扑通一声跪到蒲垫上,吓得面色发白:“别……别……”
  就这点胆子,还敢来说他短命,苏苒克夫。
  宋承舟也就脾气吓人了些,起码是个守法好公民:“别紧张。”
  他一副再看一眼都会眼疼的样子:“王稳。”
  “把这三人给我绑了,送去警察局。”
  王稳在旁边听了半会儿,终于也忍不住了:“老板,交给我。”
  收拾完三个女德大师,宋承舟看着客厅几个人,尤其是苏苒:“这三个蠢货谁带来的?”
  宋母立刻指着她:“苏……苒。”
  苏苒笑笑:“夫人,你要是不让我上这些课,我怎么会懂这么多呢?”
  再笨的人也听出不对劲了,宋母连忙解释:“不是,我不认识这个大师。”
  苏苒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宋夫人特地请来给我上课。”
  宋承舟眼神阴骘,甚至是看向宋母也没什么变化:“你平时就教这些?”
  宋夫人连忙摆手:“不是,我没有,我都不认识她们。”
  宋承舟显然还没从刚才克夫的诅咒中恢复出来,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样子。
  问苏苒:“你们跟她怎么认识的?”
  苏苒冷笑一声不说话,“你爱信不信。”就没指望宋承舟能相信她
  大厅里静了片刻,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孕妇邱簌簌突然开口:“是你母亲让周夫人骗苏苒过去听课。”
  宋夫人立刻跳起来:“你胡说。”
  宋承舟看向苏苒,见她一副不愿意过多解释的样子。
  冷冷道:“从今天开始,宋家谢绝会客。”
  “还有,订婚礼过后,将夫人送回台州去。”
  台州是宋夫人的娘家,自从嫁到宋家,她几乎很少回去。突然将宋夫人送回台州去住,难免会让人多想。
  宋夫人慌张的声音:“承舟你是我儿子,你不能对我这样。”
  说出这句话,连宋夫人她自己心里都觉得亏虚。
  宋承舟自出生开始便是宋老爷子亲手培育,宋承舟父亲是个成天不着家的花花浪子,宋夫人年轻时也是个远近闻名的交际名媛。
  歌厅舞厅,茶会拍卖会,逛街购物,活到五十岁了才想起自己是宋承舟的母亲。
  “因为你是我母亲,才要好好教苏苒,看看你平时教她些什么?”
  “你当我宋承舟是缺保姆还是缺女人,我让你好好教是让她懂持家之道,不是叫你教她伺候男人的!”
  宋夫人彻底慌神,她想的太简单了,她以为宋承舟把家里交给她,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承舟,妈妈错了,原谅妈妈。”
  “妈妈不是故意的,以后一定会好好教苏苒。”
  “你不要送妈妈去台州。”
  苏苒从小没有母亲,这一声“妈妈”听得她心口疼,懒得再去管宋家这些破事,她转身上楼去。
  管家在一旁老泪纵横:“少爷,您不能这样。”
  “夫人她都是为了你好。”
  宋承舟闭眼,忍着不悦:“订婚礼结束立马回台州,还有你——”
  他看向管家:“跟着走。”
  苏苒坐在外面的露天阳台,心烦意乱地听着外面的哭闹声。
  宋承舟会让宋母回台州这件事,让苏苒很意外,她隐约听过,这是宋母最大的忌讳,甚至在宋家,连台州两个字都不能提起。
  如今却被硬生生地赶回去,苏苒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悲悯,不论宋承舟是做给她看,或是他的迂回之计,总之宋承舟这件事做的狠决出乎她的意料。
  她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她偏头看到身边高大的身影,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苏苒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宋承舟:“宋承舟,你如果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话。”
  “那我告诉你,我很满意!”
  宋承舟哼了一声不说话,他确实是做为了苏苒做这些事,但不是做给她看。
  婚礼在即,虽只是一件小事,但苏苒在宋家的地位一目了然。
  上有宋母压制着她,必然会有所委屈,宋承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用雷霆手段,彻底终结宋母在宋家多年以来的一切。
  苏苒看在眼里,心里却波澜不惊。
  她很认真的问:“宋承舟,你是是在讨好我吗?”
  宋承舟没有说话,他的自尊不允许承认自己是在讨好。
  即使他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在讨好。
  离失去还差一步之遥时,男人内心的危机感有了一丝觉醒。
  不过作为这么么多年恋爱技术为零的宋.差生.承舟,显然现在还处于不及格状态。
  把戏生疏,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苏苒摇摇头:“没用的。”
  “我说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你做什么都没用。”
  宋承舟也不再装了,这几天他装确实太好,收了狼爪和摇摆的尾巴忠肯又煽情。
  撕破伪装的前一秒,宋承舟笑笑,脸上的怒意也变得淡淡。
  “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苏苒甚至都没有进来,她靠在门框上,偏着头,懒洋洋道:“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正要转身,又想到什么,她淡淡地瞥了宋承舟一眼:“好好照顾自己,都这么大人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开口:“你是在关心我?”
  苏苒轻笑,头低了低,再看过来时,脸上里写满了不在意。
  “行了,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
  “要不是孔樊东说你病的很严重,我怎么可能过来。”
  在她心里,来看宋承舟不过是顺手之举,没必要非扯上什么关心不关心。
  再说宋家这么多人,也不缺她的关心。
  宋承舟微怔,不自觉地攥紧手心。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苏苒,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仿佛在甄别她这句话是真是假。
  别人说假话都是为了献殷勤,只有苏苒说假话是为了疏远。
  他脸上恢复一贯的淡漠,即使真的生病,没必要上赶着求关心。
  低沉沙哑的嗓音,说不出的低靡:“你走吧。”
  苏苒听到这句话,求之不得。
  心情挺不错,甚至还朝他弯着嘴角笑了下:“再见!”
  这句“再见”像是一把刀子,猝不及防地深插进宋承舟心里,再配上苏苒那潇洒转身的姿势。——不亚于又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面色苍白。
  苏苒刚转身出门,便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书房的地毯明明又厚又重,这声音一点却不小。
  门还没闭合,苏苒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只见刚才还站在窗边一脸冷酷倨傲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倒在地毯上。
  瞳孔猛缩,心脏剧烈地跳动,一股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慌张蔓延开。
  她飞快地跑过去,蹲在地上,手脚皆乱。
  从进来到现在,她甚至连宋承舟正脸都没看过一眼。
  这会儿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苏苒低头便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苍白无血色的面孔。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细细一层薄汗,烫着手心。
  “你是不是有病?生病都不知道说!”
  男人轻轻地蹙着眉头,眼睛紧紧闭着,任她怎么骂都不动。
  苏苒心里不知哪来的一股气,边叫人上来,试着叫醒他。
  孔樊东孔樊东上楼,他力气大,将倒地的人扶到床边。
  然后蹲下给宋承舟拖鞋。
  苏苒解开他的外套,那一瞬间,苏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承舟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热疹,颜色又深又红。
  苏苒差点骂出声,这群宋家人是不是有病,宋承舟身上都烧出红疹了,他们都不送他去医院?
  孔樊东眼神移开,不是辩解,而是无奈陈述:“他不去医院,我们也没办法。”
  苏苒不知道这群人怎么想的:“他不去医院你们就由着他?”
  孔樊东扶着床上的人,手顿住。他抬起头,看着苏苒。
  一字一句道:“当我们是你?他说不去,谁敢违背?”
  苏苒呵了一声:“真不知道你们是真忠心还是愚忠。”
  车很快开至门口,宋承舟已经有些意识,不过睁开的眼睛还有些迷茫,他眸色很淡,平时看人时冰冰冷冷,结果生病了,眼神倒变得脆弱起来。
  周围站满了人,可他的视线却越过所有人,不偏不倚地停在苏苒的身上。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半睁与半眯着眼,在苏醒与昏迷中挣扎着。
  像是一个溺水求木的人,每一眼都拼尽力气。
  苏苒被他眼神看的受不了,找了个借口准备出去。
  刚转身,就被一双大手死死拉住手腕,虽然人还没醒,但扣在手上的力道却精准又吓人。
  苏苒回头看他,心中那片坚定像被蚕虫腐蚀一样,变得空坠坠。
  ——
  宋承舟再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他一睁开眼便看到旁边的苏苒。
  那双淡色,布满暮气的双眼,看到旁边人时,渐渐死灰复燃。
  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你怎么……还在?”意识陷入昏暗的前一秒,他看到的是苏苒关门离去的背影。
  苏苒托着下巴坐在旁边,闻言抬了抬头,将手腕往前凑了凑:“你拉我大半天,我能去哪儿?”
  宋承舟这才发现这是医院,偏头见自己的手一直握在苏苒的手腕上。
  苏苒见他醒了,居然还一副装傻的样子,颠了颠胳膊:“能松开了吗?”
  宋承舟不仅没松,居然还顺势拉了一把:“扶我起来。”
  他刚用完退热的药,身上没什么力气,当然手劲除外。
  苏苒:“……”
  他靠着床边坐起来:“我要水。”
  VIP病房里什么都有,饮水机就在病床旁边,苏苒好人做到底,又帮他倒了点水:“你还要什么,我出去叫你助理。”
  宋承舟端着杯子看了她一眼,到底把“要你”这两个字给咽下去了。
  不说话,脸上又是一贯的冷面。
  苏苒见他醒了不仅能坐起来,还有力气跟自己甩脸子,心想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准备出门,结果刚出门迎面撞上一个护士
  那护士一把抓住她:“家属先不要走,有医嘱要交代。”
  苏苒指了指问:“我?家属?”
  这是谁造的谣?
  护士可管不了这些,苏苒在这里陪了大半天,不是家属的话又是什么人呢?
  一边推着车,不由分说地一手拉着她进来。
  刚说走没两秒,结果又出现在宋承舟眼前,苏苒的心情有点微妙。
  宋承舟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欲拒还迎?
  显然,宋承舟也真的多看了她两眼
  护士测了体温:“温度还是有些高。”
  “药物降温已经试过了,间隔时间太短不能再用退热药,病人家属需要帮助物理降温。”
  苏苒问:“多少度呀?”
  护士:“三十八度。”
  苏苒哦了一声:“那也没多高。”
  护士:“……”
  “用沾冷水的湿毛巾,在发热源几个部位重点擦拭一下,包括胸口,腕部还有额头几个地方。”
  说着拿着一条干净的湿毛巾递给她:“呐。
  苏苒:“……”
  她没接,指了指外面:“他助理在外面,我去叫。”
  护士自言自语:“外面哪有人?”
  她拿着湿毛巾打量了宋承舟一眼,病人还挺帅:“病人如果不愿意的话,那我……
  “不行。”宋承舟矢口拒绝。
  他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苏苒:“让她来。”
  苏苒:“……”
  宋承舟身边24小时跟着特助,就连半夜起来工作都有人给他送文件。
  结果一生病,身边一个人都不见了。
  若说没搞鬼?她才不信。
  她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宋承舟看了她一看,开始脱衣服。
  苏苒:“……”
  很快他便脱了上衣,露出肌肉匀称的上半身。
  他这人生活极其自律,在这么高压的工作强度下,每周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去拳馆找师傅打拳。
  男人身上的肌肉并不夸张,薄薄的一层覆在筋骨之上,但是很有力量。
  挺直的脊柱,宽厚的背,充满美学感的线条,像是雕刻出的艺术品一样完美。坐在那儿,便有很明显的轮廓,根本不用凹什么造型。
  他背对苏苒,白色的窗帘当背景板,将他背后的暗红色的疹印映的格外渗人。
  “还不过来?”他微微偏头,不悦地朝向苏苒。
  苏苒依旧没动,冷漠地站着。
  宋承舟似乎很不舒服,想想也是,连着生病一个多星期,直到熬不住昏倒,可想身体已经到极限。
  他忍着不适,眉头紧皱,肌肉硬邦,连太阳穴都跟着跳动了一下,侧脸轮廓更加深邃。
  他声音还留有带病的沙哑:“过来帮我。”好歹这次说了“帮”,而不是直接命令。
  苏苒觉得他可怜又活该:“不会说请?”
  宋承舟抿着嘴角,到底是忍了:“请。”
  苏苒:“……”
  真多说一个字都会死!
  苏苒放下包,去净了手,然后拿着湿毛巾走过去。
  沾着湿气的手一碰上,便感受到皮肤的灼热,他背部微微泛红,疹子密密。
  即使顶着那一双英俊的脸,也着实倒人胃口。
  时间像是被调慢了倍速,她只顾着给他擦拭,两人谁都没说话。
  相比以前,居然是这段时间相处最和谐的一次。
  苏苒动作很小心,从后背一直擦到他的胸前,然后顿住了手。
  宋承舟坐在床边,开始擦后背时,她可以从床上横坐着给他擦,反正病床上空间大,然后这会儿擦到前面。
  姿势就比较怪异了,要蹲在前面的话……这人是不是有意的?
  她将手里的毛巾扔给他,生气道:“前面自己擦。”
  说完,又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宋承舟被她拿毛巾莫名其妙地砸了一下,皱着眉头,满脸无辜。
  苏苒:“后面够不着算了,前面你又不是没长手。”
  宋承舟见她丝毫不打算帮忙的意思,于是拿起手边的毛巾,低头擦起来。
  相比苏苒刚才的温柔细致,他的动作……简直粗鲁的像是对待一块抹布。
  丝毫不在意力道,身上的疹子本就泛红,被他不要命地乱擦一通,更是变得可拍起来。
  苏苒:“……”
  她就算知道宋承舟是故意的,依旧没动弹:“你要是这样擦法,别说降温了,待会儿该摩擦生热了!”
  宋承舟仿佛跟自己身体有仇似的,苏苒在一旁惊的太阳穴直跳。
  或许是察觉苦肉计没用,随后宋承舟语气稍弱:“没力气。”
  “你帮我。”
  苏苒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心里冷笑.
  没力气?那层皮都快被他擦破了。
  不管是真是假,苏苒都不想跟这儿耗着了,“你助理什么时候过来?”
  宋承舟看向窗外,像是赌气:“不知道,你可以现在走。”
  苏苒懒得理他这忽上忽下的脾气,拿起旁边的毛巾:“我擦完,你把你助理叫来。”
  宋承舟没说话,但还是拿起手机,叫王稳上来。
  看吧,外面没人就是他搞的鬼!
  将他指挥在一旁站着,苏苒重新去洗了毛巾,走过来时,宋承舟低头看她。
  他们两好像很久没有靠的这么近了,上一次夜里吵架,苏苒一个人睡了外面沙发,他就再也没抱过她。
  苏苒仔细地给他擦拭身上,全然不知道宋承舟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男人看苏苒,听着像是征求意见,实则还是在命令:“我们和好。”
  苏苒顿住手,仰头,看向眼前这个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从心底里涌出一股讽刺。
  苏苒将毛巾扔在地上,她看着宋承舟的眼睛,嘴角擒着冷笑问:“宋承舟,你是不是觉得我闹两天脾气,你稍微哄哄,我便上赶着回来了?”
  “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过来看你一眼就是心软了?陪你来趟医院就是心里还喜欢你,甚至费时间在这儿照顾你,都是不知羞耻的粘着你。”
  宋承舟低头看她,那双眼睛里甚至还有一丝丝困惑。
  他不理解苏苒这般自嘲的话为何而来。
  他心里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想和好,不想再闹别扭,也不想苏苒再在外面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苒轻笑一声:“那你心里得多看不起我,我跟你都这样了,你觉得还会和好吗!”
  宋承舟:“哪样?”
  苏苒以前觉得宋承舟是天上神明,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解决。
  而现在,又觉得他蠢的像个傻子:“你问我?”
  “你自己没长眼睛吗?不会看!”
  宋承舟:“你说清楚。”
  苏苒嘴角扯了扯,笑得比哭还难看,深感无力。
  这个人是有多自负,才会认为分手他一点原因没有。
  “算了。”她摇摇头。
  “你就当是我的错吧,是我要分手。”
  宋承舟终于问到重点:“为什么?”
  如果两个月前,在苏苒第一次提分手时,宋承舟能耐心地坐下来问她为什么想分手。
  那会儿苏苒大概还憋不住委屈,可能会扑到他怀里诉苦,大哭一场。
  可过去这么久,经历那么些事情以后,宋承舟居然第一次直视这个问题,苏苒深深觉得已经没必要,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张了张口,要说什么?
  告诉他,他会替他出气,将苏艾炒了,将他母亲和管家送回台州,将孔樊东贬走,让他永远离开宋家的权力中心。
  之后呢?之后他们会复合吗?
  当然不会。
  已经被伤透了的心根本不在乎这些。
  订婚宴之前,苏艾她会找自己机会处置。孔樊东永远欠她一个人情,这辈子都不会在她面前再抬起头。宋夫人已经即将被送往台州。
  除此之外,横在他们中间裂隙还在。
  那些赤裸裸的伤口,并不是宋承舟替她出气,或者教训欺负过她的人就能愈合的。
  她的心意从未如此的坚定过,“我不会跟你结婚的,要么你现在放了我,以后见面还能点头打声招呼。”
  “要么……”
  就在订婚宴上决裂,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苏苒默默地想。
  宋承舟静静地听着这些,刚才说“和好”时眼睛里的期待消失得一干二净。
  脸色已经完全冷下来,“分手”、“不结婚”几个字是他的死穴,每次苏苒一提,宋承舟伪装出的柔和,瞬间塌裂,露出里面冰冷而又凶狠的态度。
  生冷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告诉苏苒,不要想这些没用的。
  分手,是不可能的。
  不结婚,那也是妄想。
  宋承舟穿上衣服,扣紧最上面的纽扣,他背对着苏苒,声音几乎没什么感情。
  “婚礼照旧。”
  苏苒无奈,即使万分不想走到婚礼当众决裂那一步。
  可宋承舟固执的像个石头,任何话都听不进去。
  苏苒留下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
  宋承舟背对着她,一言不发,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
  ——
  婚礼依旧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婚纱、钻戒、甚至连礼服,宋家人都事无巨细地打电话过来问她
  苏苒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躲在工作室一直不出现。
  苏苒离开医院的当天,宋承舟叫来孔樊东。
  病房里气压低的吓人,孔樊东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妙,往里面再走两步,看见了哭的眼睛通红的苏艾。
  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苏艾一直帮宋夫人管着宋家的人际往来,繁碎家事。
  因为处在宋承舟不太关注的地方,加上她和宋母关系较好,这两年越发的胡作非为。
  孔樊东提醒她也不知收敛,结果今天终于爆雷。
  孔樊东一进来,苏艾便用哭的通红的眼求助地看了他一眼。
  宋承舟坐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混上疾厉的神色,让人心惊胆战。
  “老板。”
  宋承舟目光盯着他,摄人的压迫:“我出差时,宋夫人,管家,还有苏艾对苏苒如何?”
  要说这宋家,最忠心耿耿地就是孔樊东,所以他说的话宋承舟一般不会怀疑。
  苏艾绞着手指,不安地看着他,脸上写满哀求。
  孔樊东别开眼,表情不为所动,他实话实话:“不太好。”
  苏艾急了:“老板,我没有。”她是今天才知道怕了,很多年前开始她就选了宋母的阵营,为了讨好宋母,明里暗里确实对苏苒不怎么样。
  宋承舟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婚礼后,你跟宋夫人同回台州。”
  晴天霹雳似的当头一棒,苏艾当即懵了。
  她干了十年,才混到宋承舟特助的位置,结果因为苏苒告两句话,她瞬间回到十年前。
  苏艾脸色惨白,知道宋承舟是彻底放弃她了。
  ——
  宋家里的腥风血雨,苏苒毫不知情,那次争吵过后,宋承舟又恢复前段时间的状态。
  查岗电话,两三个小时一次。
  苏苒恨不得顺着电话爬过去,把他手机摔了。
  这天晚上刚下班,宋承舟的电话比闹铃还准时,苏苒慢悠悠地接起。
  “没空。”
  “加班。”
  “点外卖。”
  三句话挂了电话,半小时后,办公室响起敲门声。
  宋承舟站在门外,王稳推着餐车一脸笑容地看着她。
  苏苒:“……”
  大晚上,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这么多吃的。
  苏苒的办公室很小,堆放着各种杂物,宋承舟一进来便皱眉,那嫌弃的表情,仿佛苏苒住的是什么狗窝。
  她将桌上的画稿整理一番,回头就见宋承舟一脸不客气地坐在她的床上。
  沙发是公共的,他嫌脏。
  椅子是塑料的,他嫌硌。
  然后非常不自重地坐到了苏苒的床上。
  吃完饭,宋承舟看到她放在一旁的画稿,顺手拿起来。
  “你画的?”
  苏苒懒得搭理他,放在她桌上,当然是她画的。
  “嗯。”
  话音刚落,苏苒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去外面打电话。
  宋承舟围着她的办公桌饶了一圈,找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长翅膀的闹钟,奇形怪状又奄奄一息的仙人掌,还有一沓合同。
  他扫了一眼,看见鹅厂动漫标识。
  苏苒画的《女相国》原本是鹅厂大投资的一个项目,不过最近动漫审核严格,而且市前景没那么好,谈好的投资人跑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鹅厂不得不暂缓项目,要改剧本。
  剧本一改,结果把苏苒画的男二秦陌给删了。
  苏苒找到鹅厂的动漫组负责人,结果被告知他们将赔付工作室违约金,以及送来一张解约函。
  而宋承舟现在看到的——就是这张解约函。
  还有苏苒画了几十幅的秦陌草图。
  苏苒进来时,宋承舟依旧正襟危坐在她的床上,老实的仿佛什么都没干过。
  苏苒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婚礼过后,苏艾会一起回台州。”
  苏苒诧异,她转身:“为什么?”随后明白过来,“你都知道了?”
  宋承舟没回应,他淡淡道:“你不用忍什么,即使我不知道,你也可以任意处置她。”
  苏苒沉默。
  突然想起孔樊东的那句话,说她性格要强,却又爱的卑微。
  十八岁从小城第一次来N市,苏苒处处小心,她试着融入过,但没有成功。她讨好宋家的每一个人,希望他们能喜欢她。
  她希望得到所有人的接纳,最后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人生而应该自重自爱,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喜欢或者讨厌就放低自己,这是苏苒很久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即使坐着没事,宋承舟依旧没走。
  苏苒不再理会她,专心地画图,秦陌的人设她还没来及跟编剧提修改意见,就接到了解约函,不过苏苒也没有气馁。
  于晓晓建议她,既然漫画公司不喜欢这个角色,那她们就自己画。
  对此,苏苒简直满腔热血,从未有过地付诸心血。
  宋承舟临走时,敲了敲苏苒的桌子。
  她抬起头来:“嗯?”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有事?”
  “跟我去趟许家。”
  苏苒眯眯眼:“许明朗家?”
  “嗯。”
  苏苒想了想,欣然同意:“好呀。”
  或许是她答应的太爽快,宋承舟眼神略带探究。

  苏苒坐在椅子上,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逐渐变得平淡,最后变成沉思。
  ——她在很认真的在思考,在二十一世纪,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理论说的那么堂堂皇皇。
  说真的,如果把这位大师的话放出去,估计活不过两条街就会被人打死。
  大师讲完“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理论后,苏苒心想可算完了,再讲她真的忍不住会掀桌子。
  结果大师画风一转,开始讲起“三从四德”。
  苏苒再强大的内心也被冲击的受不了,侧头看着这屋子里另外两个女人,她们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忍了忍,但没忍住:“这位大师,您今年贵庚?”
  大师兀地被苏苒打断,那张苦瓜脸转过来:“四十二。”
  苏苒点点头:“大师,那你也不是清朝出生的,怎么还讲三从四德。”
  显然,苏苒绝对不是大师遇见过最叛逆的,但也激起了大师的征服欲望。
  只见大师站起来,挥了挥她蓝色布褂子上的褶皱。
  然后慢慢地走到苏苒面前,苏苒稳坐在椅子上,跟她对视。
  大师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你的三庭五眼有缺陷,若不听这三从四德,容易克夫。”
  苏苒:“……”
  克啥?
  她挺想把宋承舟那魔鬼请过来,试试他俩谁厉害。
  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才不相信今天这会是巧合。
  周夫人这流人,天天跟着宋母混在一起,那帮贵妇人成天凑在一起聊什么她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苏苒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握住大师的手:“您说的真的吗?”
  装作瑟瑟的样子:“您说我这面相克夫,我心里好害怕,生怕把我老公克死。”
  “您看能不能救救我那英年早逝的老公。”
  大师显然经常用这招吓唬人,人的面相是改变不了的,但经常会有人对自己面相不自信。
  遇上家庭不和睦,子女不孝顺的,总有些人不去找外界原因,一门心思往迷信上偏。
  大师那张苦瓜脸露出会心一笑:“别急。”
  苏苒真诚道:“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公。”
  大师端了一会儿架子,“我这有一套夫妻和睦,开庭阔相的课程,你可以来学一下。”
  “听多了可以改变你的气质,从而影响你老公的命数。”
  苏苒一听,十分感动,牵着大师的手牢牢不放:“好的大师!那咱们什么时候上课,越快越好行吗?”
  “我真怕我老公挺不到明天。”
  大师故作含蓄:“这个一套课程很贵,你最好回去跟你老公商量商量。”
  苏苒:“不不不,钱都不是问题,我老公的命要紧,他一定会支持我的。”
  “这样你明天直接来我家,给我老公上一课,给他续续命,顺便把课程费给你结了。”
  大师严肃:“是给你上课,不是给你老公上课。”
  苏苒:“给我上课也可以,只要能续命就行。”
  大师欣然同意,正准备继续上课。
  又被苏苒拉住了,只听她特含蓄地问:“大师,你那里除了那个……夫妻和睦,开什么阔什么的课程,有没有一些更猛的课程?”
  大师听完脸色一变:“我不教男女房中术,像你老公这种寿命短浅的人,房事是大忌。”
  苏苒真的惊呆了,没想到女德还禁人这个。
  宋承舟一定要来听听!
  大师见她被自己镇住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贪欲,为什么很多男人年纪轻轻便换上这种病那种病,都是女人过度索取导致的,要是想长命百岁,一定要克制清心。”
  “古人说,一精一血,明白吗?”
  苏苒竖起大拇指:“明白明白,大师你实在太厉害的!”
  苏苒缠着大师讲得多,自然把孕妇的这边的授课耽误了。
  周太太见苏苒如此感兴趣,没有排斥的样子,心里暗自高兴,心想宋母那边她也能请到功劳。
  大师离开后,周夫人准备签合同,苏苒却合起电脑。
  她笑着说:“合同里还有不完善的,下次我做好再带过来。”
  “还有,周夫人的这节课我听的受益匪浅,回头让宋夫人好好谢谢你。”
  周夫人满脸高兴。
  苏苒临走时看了一眼挂在玄关的一张照片,里面的新娘身材曼妙,姿色出众。
  她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
  开车出门后,便没松油门,一直踩出了小区,才吐出一刻浊气。
  她把车靠在路边停着,拿出合同给于晓晓打电话,告诉她合同没签成。
  于晓晓倒也不是很在意,她在那头说:“没签成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单。”
  苏苒:“损失的定金,回头我转给你。”
  说完,她说起正事来:“我传你一张照片,你帮我看看认识不认识这女的。”
  照片很快传过去,于晓晓隔着电话:“卧槽,邱簌簌什么时候胖成这个样子?”
  苏苒:“你认识她?”
  于晓晓在电话里直点头:“认识,我俩高三同学,同是学艺术的,我后来考上美术学院,她去学播音主持了。”
  “以前长得特漂亮,特有气质!”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苒忍不住多问:“她父母呢?在N市吗?”
  于晓晓:“母亲去世了,父亲……再娶了吧。”
  母亲不在了,父亲如果再娶找一个新老婆,这家人还真不一定会对邱簌簌上心。
  难怪孕妇这个样子,娘家人无动于衷。
  于晓晓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个弟弟,跟她关系挺不错的。”
  “现在应该在外地读大学。”
  苏苒:“我待会儿发段信息给你,你以邱簌簌同学名义转发给她弟弟,还有附上刚才的两张照片。”
  于晓晓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好,你发来。”
  苏苒将自己在周家看到的事情编辑出来,发过去。
  于晓晓正吃午饭呢,看到这段话后,差点饭都喷出来:“卧槽,周家这么歹毒?”
  苏苒:“亲眼所见。”
  于晓晓连忙放下筷子:“我直接给她弟弟打电话吧,再吃下去,得出人命了。”
  苏苒:“嗯,我跟她不熟,下面交给你了。”
  于晓晓发了个OK过来。
  苏苒在车里冷静片刻,等到心里那股厌恶的情绪消失差不多,她才开车回去。
  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你永远都猜测不到,人心到底有多恶。
  她开车回家,发现宋承舟的车还停在库里。
  她下车后路过那辆车旁,停下,忍不住踹了一脚。
  回到院子里,工人们还在铺地毯。
  视线扫过去,透过玻璃窗,发现宋承舟在花园房里,此时正坐在她昨晚坐的秋千上。
  那么高的秋千,苏苒坐在上面能晃荡腿,宋承舟坐着却还屈着膝盖,两条长腿将晃悠的秋千固定,稳得像是个板凳。
  苏苒从背面看他时,只能看到他低着头,手里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
  花园房平时是她的领地,被宋承舟占了去,总得看看他在她的领地做些什么。
  悄咪咪地走过来,她伸了伸脖子,等看清楚眼前画面后。
  变得满脸黑线,表情复杂。
  宋承舟腿边放着一个纸箱子,里面盛满了当初苏苒离开宋家时撕毁的画,满满一箱子。
  而宋承舟现在做的——正是从这些满满一箱的碎纸片里,找到完整的画,拼接出来。
  苏苒:“……”这不是闲的嘛?
  他宋承舟什么样的画师找不到,别说画一箱子的画,画一别墅的都行。
  “你今天不上班?”她是真的搞不懂,以前他天天在外工作,家只能算休息的地方。
  有时候连休息都不算,回来换套西装就继续赶飞机去了。
  现在居然闲在家里玩……拼图游戏?
  三岁吗?
  “不上。”宋承舟时不时地弯腰低头,一张张找着箱子里的碎纸片。
  花园房里只有一个秋千可以坐,宋承舟坐着,苏苒就得站着。
  她十分礼貌又期待地问:“请问……宋家公司是倒闭了吗?”
  宋承舟回头看了她一眼,用一种“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的语气和表情回答她:“没有。”
  苏苒没问他为什么不上班,再问就显得她很在意他的样子。
  她也没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只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他:“那个你别拼了,要是想要,让人重新给你画一幅吧。”
  主要是那箱纸她是打算当破烂废品扔掉的,如今宋承舟却扒着这堆废品找东西,总让苏苒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宋承舟回头,认真但又装作不是很想要的语气问:“你给我重新画吗?”
  苏苒留下一句:“那你可就想多了。”
  回来没多久,很快便开午饭。
  今天宋承舟难得在家,所以午餐要比平日里丰盛很多。
  苏苒受了一上午女德的毒荼后,十分饿了,她坐上桌刚想动筷子,却听宋母淡淡道:“承舟还没来。”
  苏苒放下手,这点教养还要有,挨着饿等。
  管家从外面进来:“催了,少爷说不吃。”
  “不吃怎么行?”
  苏苒懒洋洋地看向外面的花园房,宋承舟的背影正好从绿植中透出来一些,笔直的背,宽厚的肩,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可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吃说明不饿呗。”
  宋母:“承舟不吃午饭,你不去关心他一下”
  苏苒觉得好笑:“你儿子三岁吗?”
  宋母其实不想承认,就算宋承舟三岁时,也没听过她的话。
  她就连跟宋承舟说话,一个问号都不敢少加,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以征求意见为主。
  在这里到指责起苏苒不关心她儿子了。
  苏苒推开椅子,淡淡地看了外面:“饿了自然会来吃的。”她去厨房,随便找两块蛋糕对付了一顿,也不想在桌上坐着。
  宋承舟拼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一幅完整的画,他洗干净手后,将碎画装进袋子里。
  递给旁边的王稳:“找人修复一下,再弄个相框。”
  王稳接过画,宋承舟擦着手:“先别急着裱,相框你去费老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费老是个古玩收藏家,他那有不少西洋画框,最早的能追溯到文艺复兴那会儿。
  去找费老挑画框,王稳看了眼手里的画,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想起一个成语来,叫买椟还珠。
  宋承舟擦干净手进餐厅,视线落在苏苒空荡荡的位置上:“苏苒呢?”
  宋母笑道:“她不饿,吃了点蛋糕上楼去了。”
  说完殷勤地给宋承舟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再吃饭。”
  宋承舟推开椅子站起来,他偏头叫了身边的人:“准备一份,拿去楼上。”
  宋母笑着的脸僵硬住,想要再说什么,却见宋承舟对她浑然不理。
  文阿姨从厨房拿出餐盘,“先生,我拿上去?”
  宋承舟微微低头,看向餐盘:“先等会儿。”
  文阿姨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随后宋承舟用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我来。”
  苏苒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吃着面包,虽然日子暂时是惨了些,但一想到熬过这阵子,这辈子都不用在跟宋家人见面。
  苏苒姑且忍耐下。
  卧室门被连敲两声,门外传来文阿姨的声音:“苏苒小姐,吃点午饭。”
  苏苒立刻从飘窗上跳下来,果然,现在宋家只有文阿姨对她最好了。
  她蹦跳着往门口走:“来了。”
  边开门边嘴甜:“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门外站着宋承舟,因为端着餐盘,所以才叫文阿姨一起上来给他敲门而已。
  苏苒那句“你对我最好了”倒是把宋承舟听得心情不错,没再跟她计较上午不乐意给自己画画的事情,长腿一抬便走了进来。
  文阿姨在身后笑眯眯,叮嘱:“是先生特地给你送上来,多吃些。”
  正是因为他送上来的,苏苒才没有胃口。
  关上门,苏苒回头看他。
  这间卧室其实才是苏苒经常睡的,生活气息要比宋承舟的房间要更重一些,随处可见苏苒的一些小东西。
  她自己画的画,设计的头像,公仔还有很多海报。
  宋承舟很少进这间房,他这人有点洁癖和强迫症,最看不得乱和脏。
  苏苒房间倒是不脏,就是有些乱。
  以往两人滚完一张床后,苏苒有时候会半夜迈着虚弱的步子自己回来,也不会让宋承舟抱她回来。
  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
  但踏进这间房并没有宋承舟想的那些不适应,相反他的洁癖还有强迫症似乎在这里被彻底治愈了。
  苏苒见他不请自来,还占了她沙发椅的样子,叹了口气。
  终究是给她送饭,没给他赶出去。
  宋承舟准备的两人饭食,苏苒是拿筷子时候才发现:“你也没吃呀?”
  其实他是一口没吃就将饭端上来给她,只不过这句话听起来让人——实在太上赶着了。
  有种还没开口,便落了下风的感觉。
  于是宋承舟回答:“没吃饱。”
  苏苒也没说什么,其实真相是什么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她也不想过多去了解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更不想窥探那藏在心底里的隐秘。
  在乎才会想着去窥探,可一旦不在乎,一切都变得那么无关紧要。
  两人莫不作声地吃着饭。
  吃完饭后,苏苒自己将餐盘端下去。
  宋承舟一直没下来,苏苒也不知道他在上面干什么。
  她在厨房陪文阿姨说了一会儿话后才上去,倒不是躲着他,而是互相给彼此一点空间。
  然而,她想要空间,可别人不一定给她。
  苏苒一进门,便见宋承舟和衣躺在她的床上,他还穿着身上的衬衫,领口送了一扣。
  双手交叠放在胸口,连睡姿都拘谨的很。
  这种不请自来,还睡在别人床上的习惯可以说很不好了,显然宋承舟没被人教育过。
  于是苏苒坐在沙发椅上伸腿,在他结实的小腿上踩了一下。
  宋承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很快睁开眼,苏苒看向他时,明白刚才短短几分钟,他因该是睡着了的。
  因为宋承舟的眼睛,只有在朦胧初醒,还未染上冷酷色调时是最好看的。
  像是小时候打的那种玻璃弹珠,看上去明亮温和,摸上去却是冰冰冷冷。
  “我睡了多久?”
  “二十分钟不到。”
  显然,宋承舟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苏苒知道他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这也是他经常加班的原因之一,横竖睡不着,不如起来工作。
  但像现在这样,二十分钟都能睡一觉的睡眠质量来看,苏苒怀疑他可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刚想问他为什么睡不着,却见宋承舟有些迷恋地看了眼她的床铺,苏苒咽下声音。
  不论睡不睡得着,跟她都没什么关系了。
  “你回你自己房间睡吧?”
  刚睡醒的宋承舟似乎还有些迷糊,起码没以往看起来那么精明。
  很快,他问了一个更蠢的问题:“为什么你的床铺跟我的不一样?”
  苏苒以为宋承舟来碰瓷的,一觉睡醒可能睡坏了脑子的那种。
  她好笑地问:“哪里不一样?”
  宋承舟想了很久,想到一个词:“舒服。”
  “你床上什么香味?”
  苏苒差点被他气跳起来,他怎么好意思?
  整个宋家,宋承舟卧室的东西配置是最好,意大利进口的真皮床榻,优选的亲肤的床上用品,哪一样不不必苏苒床上好太多?
  居然说自己床铺比他舒服,外人还以为她这么多年在宋家过得有多奢侈呢。
  苏苒怒道:“洗涤剂!”
  宋承舟看着床铺,似乎还想回味一番。
  苏苒:“别想在我这里碰瓷,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宋承舟看着她,抿着嘴唇不说话的样子,居然演绎出几分怅然若失。
  苏苒:“……”
  她总觉得他最近不发火的样子,像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儿!
  苏苒将宋承舟赶出房门后,趴在自己的床铺上闻了闻,除了洗涤剂的味道外什么都没有,越发越觉得宋承舟在碰瓷。
  下午原本去于家看爸爸,但宋承舟非要跟着,苏苒不太想去了。
  与其让苏昌明还有整个于家看见他添堵,不如留给苏苒自己添堵,带去于家,到了别人的地盘,她担心以宋承舟不知收敛的劲儿,会被人打死。
  下午她去了趟工作室,把于晓晓交代的事情处理了,一直待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期间宋承舟打了一次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苏苒说了一句在工作室便挂了。
  之后宋承舟便再也没有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承舟最近虽偶有越界,控制不好脾气会发货,但多数时候还比较像个能沟通的正常人。
  像是个一窍不通的情场白痴,受了某个高人指点了一番。
  苏苒想了想,以宋承舟的性格,应该听不进去别人的指点。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她回来时,见宋承舟坐在客厅,苏苒瞥了一眼时间:九点一刻。
  她以为宋承舟又要借机发作,没想到男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早点回来。”
  然后装作一副下楼倒水喝,只是顺路等到了你的样子,从苏苒面前走过去了。
  苏苒:“……”
  文阿姨走过来接下她的包,笑着说:“先生一吃完饭就坐在楼下等你了。”
  苏苒看了眼上楼的宋承舟,直至背影也从楼上消失。
  她扪心自问,自己都没做,为何宋承舟如此反常?
  洗完澡后,苏苒又亲自跟那位大师打电话,先是一份吹破天际的恭维将大师夸得天花乱坠,然后十分诚恳地邀请她明天一定要过来授课。
  并且要求大师一定要上最最精品的课程,贵不贵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救救她那快要死了的丈夫。
  大师被她夸得飘飘欲仙,并且承诺明天要带她的精品团队过来。
  苏苒欣然同意。
  挂了电话后,苏苒又邀请周夫人还有邱簌簌一起过来,算是那天她打扰他们上课的赔罪。
  神清气爽地打完这些电话,又和苏昌明打了个电话。
  简单聊了聊,苏苒虽没问,但还是有点好奇孔樊东在他那里怎么样,不过苏昌明没有说他一句坏话,应该是不错的。
  眨眼到了十点,为了迎接第二天大师的到来,苏苒准备养足精神,明日一战。
  一直睡至后半夜,她被一阵连续的敲门声闹醒。
  睡蒙蒙地睁开眼,看了时间。
  凌晨一点。
  苏苒还没来得及说进,门外的人便不请自入,只见宋承舟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满脸倦容和躁意地进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苏苒的盯着之下,躺到了她的床上。
  苏苒:“???”
  “你为什么会半夜来我房间。”她尤其突出半夜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宋承舟显然已经被失眠困扰不止一天两天,眉头紧紧地皱着,眼下一片鸦青:“那个房间我睡不着。”
  苏苒:“……”这就是你半夜爬人家床的理由?
  宋承舟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要入睡的样子,苏苒抽走他的头下的枕头,他不悦地睁开眼。
  苏苒懒得戳破又不得不戳:“找个别的借口行不行?你那床上用品一套够买我这十套的,怎么会睡不着?”
  宋承舟摇头:“味道不一样。”
  苏苒:“你明天让人把你床上用洗涤剂洗一遍就一样了。”
  宋承舟执着:“已经洗过了,不一样。”
  苏苒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宋承舟眼皮沉重低看着她:“还有事吗?没事我睡了?”
  苏苒:“……”他怎么好意思问自己有没有事。
  他这算怎回事?
  还想把他推起来,可这次却怎么推都推不醒,她凑过去想把他打醒,结果余光瞥到上次被苏昌明揍得伤口还没有好,明晃晃的挂在他脸上。
  苏苒又下不去手。
  说实话,宋承舟要是像以往那样,各种命令她,苏苒一定不会吃他那套。
  偏偏是现在这样子,除了正儿八经的生气外,他更多时候是把矛盾掩饰过去,不去面对。
  经常搞得苏苒经常像现在这样,有火发不出。
  拿着枕头在他身上狠锤了两下出气后,苏苒拿着枕头出去。
  不过宋承舟说是睡觉便真的是睡觉,甚至累的连一个身子都没有翻。

  她眼神轻瞥,只扫了一眼戒指,便轻转开。
  没有过多去思考——为什么都分手了,宋承舟还会将那枚订婚戒指带在手上。
  男人见她丝毫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停留和关注,英俊的脸庞上,表情更加冷峻。
  病房不大,宋承舟站在靠过道的位置,所以苏苒不论去干什么都要绕过他。
  好在心如止水,早已对这个男人云帆不动。
  老爷子见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开口:“你们俩去护士站推辆轮椅过来,我要下去走走。”
  苏苒应声,继而错过站着的男人,推门出去。宋承舟看着她的背影,抬步跟上。
  老爷子身旁有那么多的护工,却单独将她跟宋承舟支出来推轮椅。
  不用猜都知道老爷子意图是什么。
  可事到如今,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们一点可能也没了。
  何故要白费功夫。
  出门,苏苒便头也不回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
  说罢,就这么走了。
  宋承舟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嘲地挑了下嘴角。
  谁都可以为爱情低三下四,委曲求全,但不包括宋承舟。
  男人抬手,扣紧西装中间的那颗扣子,即使被拒绝,也是姿态高傲。
  苏苒推着轮椅走过来时,宋承舟才跟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来。”
  她没有推辞,转手便将手里的轮椅给他。
  病房里,老爷子正在做检查,要过会儿才能下楼去。
  苏苒本见没什么事,本欲先离开。
  老爷子却叫住她:“过两天我要回南山,中午留下陪爷爷吃个饭。”
  显然这句话是对他们两人说的,苏苒停住欲离开的脚步,转而走到病房外面的接待室等候。
  特护病房外面都有一个接待室,类似于会客厅的样子,摆着一套真皮沙发,电视机,饮水机,苏苒靠坐窗边的位置,打了一杯水。
  N市这么小,她再一次见到宋承舟很正常。并且是在时隔一个多星期后,老爷子的病房里,所以她心里很平静。
  一直以来,她对宋承舟的不满,心里的淤积的恶气,早在婚礼那天已经出的差不多。
  而最后心里剩下的,大概就是对这个人的无动于衷。
  初夏,医院的冷气已经开的很足,她喝了口热水,打开电脑。
  宋承舟站在不远的地方打电话。
  他永远都是这样,每天都有打不完的电话,会不完的客人。
  以前她一个人时,总觉得等待是一件煎熬万分的事情。可有一天,当她不再全身投入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打开电脑后,她连上网络,看网站上《上邪》的连载动态。
  迄今为止,《上邪》已经连载一个月,由于这是篇单元故事题材,她的构思只到这一个故事结束,然而网络上的讨论度却一天比一天热烈。
  评论下的读者纷纷追问有没有第二部。
  苏苒认真地刷着下面的评论,冷不丁地看到一处留言。
  “怎么觉得这部漫画跟在追的另一部这么像?特别是男主画风!”
  这条评论在上万条的评论中一划而过,苏苒扫了一眼,便跳转过去。
  宋承舟打完电话,老爷子的检查也做完了。
  老爷子身体还算健朗,并不需要坐轮椅,但有时下楼散步走久了,便需要坐下休息。
  老爷子拄着拐杖,苏苒挽着他的手臂扶着。
  宋承舟在后面推着轮椅,他从未干过这种事,旁边的特护一直想要接过来帮忙,都被他制止了。
  外面天气很好,气氛也算不错。
  宋承舟这个人,皮相好,身量长,不说话时还算赏心悦目。
  宋承舟没有待太久,便被王稳催了四五次。
  明显,他不是事先安排的时间过来,更像是在某个会议中,或者某个行程里突然抽身过来。
  待了一个多小时后,王稳不停地接电话,可见那头一直在催促。
  挺悠闲的上午,被宋承舟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搅的兴致全无。
  老爷子见状也不留他,挥着手:“行了,你有事就走吧。”
  他身边的几个特助时不时地看向这边,望眼欲穿。
  他这副众星捧月的样子,苏苒忽然想起孔樊东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地球离了宋承舟不会不转,但起码宋家离开宋承舟一定会停止运行。
  不得不承认,宋承舟以后不一样是个好的丈夫,好的父亲,但他一定会是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一如老爷子曾经期待的,宋承舟会带着宋家,载荣载誉。
  以前跟现在身份不一样,那时她一味纠结于宋承舟对她的疏于关怀。
  还是第一次用一种旁观的角度,正视这个问题。
  可能最后的结局是这样,宋承舟娶比她更懂事,更任劳任怨,更不计回报只会付出的妻子。而不是像她这样,总是贪心,想要的太多。
  宋承舟走后,苏苒他们继续在外面散步。
  老爷子心里有事,苏苒站在他身旁能感觉到。
  才走了几步,老爷子便有了倦意,他看着树荫之上慢慢的绿叶。
  突然感到道:“叶子一茬一茬地绿,如果有一天爷爷走了,希望你跟承舟能够好好的。”
  苏苒讨厌生离死别,当下就皱着眉头拦住他的话:“爷爷,你身体好着呢,肯定能长命百岁。”
  老爷子笑着摇头:“一天不如一天。”
  说到底,宋家的颜面是一回事,而宋承舟的幸福是另一码事。
  脸面丢了便丢了,以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好不好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老爷子活了这么一世,早已把脸面看得很淡。
  “爷爷并不是一定要你们在一起,只是希望以后无论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们都能够各自开心。”
  “苒苒,你不要恨他了。”
  苏苒低着头,“爷爷,谈不上恨或不恨,就是陌生人。”
  老爷子心底更凉,他叹道:“比起喜欢或者恨,陌生的无视才是最能戳痛人心的。”
  “你拿他当陌生人,才是对他最狠的惩罚!”
  苏苒:“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声。”
  “再说他那种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老爷子摇头,不在意吗?
  或许是太过在意,才会表现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是宋承舟呀!怎么会轻易将自己软肋暴露在外面,明明应该遍身铠甲才对。
  离开医院后,又过去几天,苏苒便彻底没再跟宋承舟联系过。
  从分手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像是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苏苒在狭窄的工作室里,夜以继日地画着她的梦想。
  而宋承舟一秒都不曾停留住,继续演绎他的传奇的商业人生。
  她并不能彻底隔绝掉宋承舟的世界,时常也会在电视上,网络上看见他。
  别人镜头下的宋承舟其实很陌生,有一次,她偶然看到他登上了国内某个知名的商业杂志,每一帧画面,每一个动作都堪称完美。
  杂志上,他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举手投足都是上层社会的才有气场,见到他手里端着一杯普洱茶时,苏苒当即笑出声。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宋承舟最讨厌的就是普洱茶。
  但这都不重要,依旧有无数人仰慕和追寻着他的脚步。里面却不再包括苏苒。
  这或许就是他们本来的人生,如果苏苒没有在十八岁时住进宋家,她跟宋承舟本是不永远会相遇的两个人。
  而现在,只不过一切都变成最初始的样子罢了。
  又过去十多天,时令已经进入盛夏。
  苏苒一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长裙去办公室,于晓晓走过来时,上上下下打量她。
  “过去一个多月,我现在才觉得你终于像个人样了。”
  苏苒笑笑,眼睛弯弯的,墨绿色的长裙衬得她格外柔白:“什么人样?”
  “我不一直这样?”
  于晓晓拉过椅子:“你可拉到吧。”
  前段时间你听天脸白的跟个鬼似的,成天在办公室加班,我都以为你要以身殉职,讹我一笔!
  苏苒:“哪有这么夸张。”
  于晓晓才不信:“你心里还没过去,你在知道吗!”
  苏苒打开电脑,头也不抬,“我哪没过去?我觉得我挺好的呀。”
  于晓晓:“你这还叫好,把自己困在蛋壳大的办公室,你在惩罚谁呢!”
  苏苒正欲开口,就被于晓晓打断:“你也别给我找借口了!”
  “上大学那会儿,你每次心情不好都会一个人待在画室。”
  说完又添了一句:“跟现在一模一样!”
  苏苒有点心虚,她摸了摸自己鼻子:“有吗?”
  于晓晓疯狂点头:“你知道失恋了怎么才能心情变好吗?”
  苏苒好奇:“怎么?”
  于晓晓疯狂暗示:“比如移情别恋呀!”
  苏苒:“滚……”
  于晓晓:“开玩笑,不过我哥也真是的,你现在都单身了,他居然还按捺得住。”
  “你别看他没亲自过来见你,但每次回来都要顺口问问你的动态。”
  “我都快成他眼睛了,靠着她妹妹的眼睛,缓解一点思念之情。”
  苏苒:“你怎么这么多感慨?”
  于晓晓是真心疼她哥,但也不好给苏苒过多压力。
  “对我,我有一位客户在国外,他委托我替他拍下一幅画。”
  “这幅画今晚在瑞丽大厦拍卖,你正好出去散散心。”
  苏苒接了任务,记下地址。
  于晓晓:“我待会给你低价,我晚上有事儿,稍晚一些过去。”
  苏苒应下。
  工作一下午之后,傍晚她出去吃了晚饭,之后回家换衣服化妆。
  今晚的义卖是费氏在其的开发的瑞丽商厦举办的。
  关于费氏她了解的不多,隐约记得宋承舟有一个死对头姓费。
  不知道跟今晚的费氏有没有关系。
  换了一条稍稍正式一些的长裙,画上淡妆,镜子里的人除了气色差些,跟以往没什么区别。
  从宋家出来后,她随身的首饰不多,只在脖子里带了一条浅粉色的珍珠项链。
  苏苒挑选了一只颜色稍艳的口红,配上臻白的珍珠,倒也显得艳丽逼人。
  ——
  费烜打电话过来时,宋承舟正在休息。
  最近宋家的海外项目出了一些问题,他不得不亲自过来坐镇。
  接到费烜电话前几分钟,宋承舟忙了几天几夜,刚处理完一堆烂摊子。
  正闭眼上眼被吵醒,他压了压太阳穴:“喂?”
  费烜在电话那头,声音神采奕奕:“木头,在不在国内。”
  宋承舟一点都不想听他拉家常叙旧,语气不耐:“不在。”
  “有事说事儿。”
  费烜狐狸眼一转:“我还真有个事儿。”
  “不过你得打我五百万,才能告诉你。”
  宋承舟太阳穴直跳:“爱说不说,挂了。”
  费烜悠哉悠哉,一点都不怕他挂电话的样子:“听说苏苒……”
  宋承舟这头安静下来,费烜故意卖关子。
  电话里一片寂静。
  宋承舟:“……”
  转眼,五百万到账。
  费烜像是抱着狐狸尾偷笑的声音:“今晚苏苒瑞丽大厦,你来不来?”
  宋承舟丝毫没有犹豫:“来。”
  “她去瑞丽大厦干什么?”
  费烜:“说起这个事儿,估计你刚才打给我五百万都不够。”
  宋承舟:“你要是不说,你连这五百万都没有。”
  费烜这头:“好吧好吧,今晚费氏在瑞丽大厦举办了义卖,苏苒的客户委托他们公司代拍一副画。”
  “所以她今晚会过来。”
  宋承舟立刻反应过来:“你干的?”
  费烜:“所以我说五百万不够吧!”
  宋承舟:“时间。”
  “今晚八点。”
  宋承舟低头看了眼时间:“今晚八点,你现在才告诉我?”
  费烜哼了一声:“你以为追妻这么容易?”
  ——
  晚上这场拍卖,虽说是义卖,但展出的作品却并不简单。
  金氏和法国某著名画馆合作举办,其中画作有很大一部分超过百年历史。
  1900年左右,相当于是半个古董了。如果是古董的话,除去画的艺术价值外,真假也是拍卖价格的重要因素。
  七点多进入瑞丽大厦,听说在拍卖之前有湛展览,所以苏苒来的有些早。
  展厅的人并不多,苏苒找到自己要买的那幅画后,仔细打量,确定真假应该没有问题。
  正准备离开时,身旁出现一位男士。
  男人身材跟宋承舟相仿,不过要稍瘦些,穿着一件蓝格纹的西装,于她的视线一同,盯着这幅画。
  她稍稍偏移些位置,男人转身看过来。
  桃花眼微挑,眼睛眯着:“你喜欢这幅画?”
  当你在看一幅画,而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问你喜欢不喜欢,正常人都会有点排斥。
  男人似乎猜到她的心思,轻笑一声:“我叫费烜。”
  “是画展承办方,这幅画一直都无人问津,看你盯着只是随口多问。”
  苏苒这才放松下来,解释:“这是幅禅绕画,在国内不太流行,所以一直无人问津很正常。”
  费烜:“那你又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苏苒笑笑:“我专业学这个。”
  费烜:“国内好像没有专门教授禅绕画的专业。”
  苏苒:“我马上要去国外学。”
  费烜眯了眯眼,一副了然的神色。
  嘴角擒着坏笑,他真是忍不住想立刻看到,宋承舟知道苏苒要出国时脸上的表情了!

  滇川藏黄金环线,是中国最美的一个圈,这条集聚了云南,西藏,四川所有美丽风景的旅游路线,成为了这次逃亡的首先。
  苏苒经过很慎重的考虑后,征求于晓晓的同意。
  于晓晓是个路痴,以前上学时就喜欢跟苏苒一起玩,期末学校组织大家出去采风写生,班级路线都是苏苒制定的,所以于晓晓没什么异议地跟在她后面。
  买的下午六点十五的飞机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
  苏苒此刻的心情十分慌乱,从决定开始逃离,到现在坐在机场候机,总共不过三个小时。
  等内心的激情像潮落一样退却后,那些担忧,不安,赤裸裸地留在了沙滩上,容不得她忽略。
  她咬着手指不说话,精神绷得很紧。
  苏苒一直有个坏习惯,一紧张时就喜欢咬手指,身边跟她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
  于晓晓一见她咬手指,便安慰她:“你别太紧张,咱们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苏苒看了于晓晓一眼,随后她把自己随身的行苏箱拿过来。
  “你打开看看。”
  于晓晓不解,她看着行苏箱问:“怎么,忘东西了?”
  苏苒没答,蹲下来,长裙铺散在地上,她将行苏箱里的拉链打开,然后摊给于晓晓看。
  于晓晓一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等将视线落在行苏箱上,端详了片刻后,她眼神惊讶地移开视线,试探地问:“你……不打算回来了?”
  苏苒点点头,不想骗她。
  行苏箱是她早几天就收拾好的,里面包含了她所有的身份证件,银行卡,驾照,不得不带的随身品,这么大的箱子反而没几件衣物。
  于晓晓后知后觉:“我……我真的以为,你是出去避避风头。”
  她一想到苏苒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N市了,于晓晓眼圈渐渐变红。
  苏苒把于晓晓的那张机票重新递给她:“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假如我走了,宋家不放过我的话。”
  苏苒心里舍不得的东西太多,她抱住于晓晓:“我考虑了一下,你跟我一起走不安全。”
  于晓晓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俩在一块玩了八年,从来没分开过,红着眼:“我不怕。”她抹了把眼泪,鼻子红红的,“你也知道我们家在N市,虽然说不上只手遮天,但护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够的。”
  说着她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我给我爸还有我哥打电话,他肯定有办法护你。”
  苏苒笑笑,其实她一开始想的特别简单,只要能出国,那她就自由了,宋家的势力不可能伸到国外。
  偏偏现在出了这样的纰漏,她的护照过期了,她不得不把路线转移到国内。
  可只要在国内,宋承舟就一定会找到她,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伸手将于晓晓的电话盖住,摇摇头,笑着说:“晓晓,我知道你待我好,我若求助到你家,想保护我没有问题。可是晓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动用你父亲,你哥那么多的资源人脉,就是为了做这样一件小事,我以后还怎么跟你做朋友。”
  这样一家社会地位和身份都不普通的家庭,但待苏苒却是非常好。
  如果用这样一件事叨扰于家,苏苒会觉得很羞愧。
  于晓晓还是有点不甘心,她家里的事情却是不是她能做主,可心里又很担心苏苒。
  哑着声音问:“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
  她这么多年她从未跟苏苒分开过,现在说走就走,实在太突然。
  苏苒点头:“昨天宋承舟来找我,说三天之后会来接我回宋家。”
  “可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了。”她满身倦怠地说。
  以宋承舟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说不想回,他肯定不会罢休。
  到时候一旦撕破脸皮,宋承舟不知道会拿什么法子治她,这种事并不是没有过先例。
  大二那年因为暑期实践没有和宋承舟报备要出门,虽然只在外面住了两晚。可回来后,宋承舟关了她整整一个暑假,就连她父亲来N市看她,宋承舟都硬着态度,不许她见面。
  苏苒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摸清了楚宋承舟的脾气,也知道哪些是他的逆鳞。
  譬如独自离家不汇报这件事,是不能踩的高压线。
  于晓晓:“要不,我找我哥,让他跟宋承舟谈谈?”
  宋承舟和于鸿霄不是一个圈子的,宋承舟从商,于鸿霄从政,两人年纪相仿。各自都是圈子里的佼佼者,平时并不来往,但也有些交情。
  苏苒坚决不肯:“让你哥出面说这种事,我会很难堪。”
  她跟宋承舟这点破事,留给当事人解决最好。不想让任何外人牵扯进来。
  于晓晓被她说了这么半会儿,见苏苒坚决要一个人走。
  她终于动摇了,“那你一个人走……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打电话,我想我爸还有我哥他们还是能护住你的。”
  苏苒点头,重新抱住了她:“我先出去避一避,这段时间先不联系你了。”
  “等我稳定一段时间,我再打电话给你。”
  于晓晓抱着她哭出声:“你一定打电话给我!”
  苏苒哄哄她:“别哭,又不是见不到了。”
  于晓晓哭完了,又开始大骂宋承舟:“宋承舟那个王八蛋,他这样逼你干什么!”
  “下次见面,我要踢爆他的狗头。”
  苏苒笑问:“你能打得过他?”
  于晓晓理直气壮:“我让我哥干他!”
  苏苒有些忧心,不愿意带于晓晓走的原因也是这个,她非常不希望于家因为她牵扯到这件事,她会觉得很愧疚。
  “你在家不要提这件事。”
  于晓晓没有点头,她眨着眼,倔强地看着苏苒:“我就你这一个好朋友,总不能见死不救!”
  苏苒最怕的就是于晓晓冲动,大概真的会要她哥去干宋承舟。
  “我听说你哥最近要升队长了。”
  于晓晓注意力被转移走:“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苏苒点头:“所以,你一定不能拿这件事去麻烦他,知道吗?”
  她哥升职这件事,她爸已经唠叨好几个月了,确实是很要紧的事情。
  于晓晓迫不得已,点了点头。
  她在机场陪着苏苒,一直坐到将近登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等于晓晓离开后,苏苒才从机场出来,打车到汽车站附近。
  汽车站附近有不少黑车,有的是长途,有的是短途。买票全都不用身份证,给钱就能上去。
  苏苒没有什么目的地,她绕着外面走了一圈,确定没人跟着自己后,挑了一辆比较干净的黑车上去。
  她并没有去玩滇川藏环线,也没有坐飞机,甚至她都不打算离开省内。
  等宋承舟发现她不在公寓,肯定会查她去哪,到时候肯定会查到机场航班。
  不论她去哪儿,全都瞒不住。
  上车后,苏苒就着手里的水,吃了一颗感冒药,然后昏昏欲睡。
  ——
  宋承舟是第三天,才发现苏苒不见了的。
  三天后的一早,宋承舟按着精准的作息起床。
  他这个人生活极其规律,没什么花样可言,除了工作,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出差。
  如果非要再加个个人爱好的话,那应该就是不工作的时候,压着苏苒做那档子事了。
  可惜苏苒不在,宋承舟这几天欲求不满,差点憋青了脸,所以今天他起的比往日要更早一些。
  特助们的工作时间是跟着老板来,宋承舟起的越早,助理们就要开始承受新一天的折磨,王稳挠了挠自己有点秃的发际线,跟前来汇报工作的苏艾打招呼。
  “艾姐早!”
  苏艾一身职业装,得体漂亮的妆容,十分精神,一点都看不出快四十的样子。
  她往楼上看了一眼:“老板呢?”
  王稳眼皮子抽动了一下,指了指外面,浇花呢!
  苏艾同样一脸不可置信,视线随即转向花园,果真见阳光下宋承舟正手插着兜儿,在给外面的几盆花浇水。
  苏艾定神看了一会儿,模糊的记得,那花好像是自己送个给苏苒的。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苏苒那会儿讨好他们几位特助,经常会买些小礼物送给他们,那次苏苒送了苏艾一个C牌的手镯,苏艾顺手回礼,送了她几盆花。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花居然还没死,而且还养的这么好。
  苏艾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她这几盆花也只是顺手一送,并不名贵——其实当时她也是听信了外面的话,以为苏苒在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所以买了几盆花给她,有点讽刺的意思。
  宋承舟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初春的早上还有些冷,他里面搭了一件戴帽子的薄卫衣,显得没那么成熟。
  苏艾从客厅出去,走到院子的长廊上。
  宋承舟虽然手里在浇花,可思绪却在出神。
  他早上吃饭时,无意中扫到外面的几盆花,他知道那是苏苒很宝贝的花,于是不知是出于讨好,还是什么想补偿的心情,他吃完饭放下筷子就出来浇水。
  苏艾见他一壶水浇完了,还要再洒一壶的样子。
  “宋先生,那花不宜一次性浇水太多。”
  宋承舟顿住手:“是吗?”
  苏艾点头,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会议文件递给他看,结果却见宋承舟放下水壶,拿起旁边擦拭叶子的抹布,开始精细地擦起叶子来。
  苏艾:“!!!”
  站在一旁的王稳跟苏艾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惊恐的表情。
  苏艾等了一会儿,见老板今天这么“无所事事”,提醒,“宋先生,今天上午您要见望溪镇的县委书记还有冠宇置业的开发商,跟他们谈望溪镇旅游开发的事情。”
  宋承舟擦完了最后一片叶子:“今天上午我有事,不安排工作。”
  苏艾:“???”
  老板您有啥事儿?您的正事儿不就是工作嘛!
  说完,宋承舟就一个人上楼了,留下几个特助在院子里一脸懵逼。
  特助一:“老板这是几个意思?要给自己放假呀?”
  特助二:“哪里是放假,老板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特助三:“在他心里,有什么事儿能比工作还重要的?”
  苏艾深深的不解,她把这几天的工作认认真真地梳理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重大纰漏。
  而且宋承舟一大早就出来浇花,看着也不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
  她正胡思乱想,却被一个电话叫上楼。
  老板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言简意赅:“上楼来。”
  苏艾放下文件,上楼去了。
  她以为宋承舟会在书房,结果没找到人。
  又一个电话过来,扔下三个字:“衣帽间。”
  老板找她去衣帽间?
  苏艾到底是上了年纪,跟在宋承舟身后算久,所以再奇怪的事情也能处变不惊。
  到了衣帽间门口,见门开着。
  一进去,苏艾就被这衣帽间吓到了,虽然是衣帽间,但地方比她家还大。
  宋承舟正站在一排西装前面出神,见她进来,问:“你跟苏苒熟不熟?”
  苏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种话,点点头:“还可以。”
  她哪里能跟苏苒熟,苏苒二十六,而她三十八,差了快一轮,哪里能玩到一起去?
  宋承舟:“你觉得她会喜欢哪一件?”
  听完这句话,苏艾的脑子像是被几十驾轰炸机轮番轰炸过一样,脑子里只剩下那几个字“她喜欢哪一件?”
  这句话甚至比她们生产线崩了还叫苏艾害怕,宋承舟是个从来不注重穿着打扮的人,一年365天,他除了睡觉,其他都在穿西装。
  今天居然问她,苏苒喜欢哪一件。
  苏艾脑子里浮现千万个念头,想这到底是为什么,甚至连公司破产,老板精神失常的可能都想好了。
  “哪一件?”宋承舟追问,他被苏艾的沉默似乎搞得有点脸黑,特别是苏艾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惊。
  苏艾指了指中间一件黑色的风衣:“我想苏小姐应该会喜欢这件。”
  宋承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觉得这件衣服有点眼熟。
  苏艾的品味确实不差,这件黑色的风衣是去年宋承舟过生日时,苏苒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过他挂在衣帽间里一次都没穿过。
  宋承舟心想,今天穿她送给自己的衣服去接她,苏苒想必会特别高兴。
  于是很愉快地定下这件。
  等到换好衣服,见苏艾还站在外面。
  宋承舟抬腿下楼,边问:“还有事?”
  苏艾摇头,忍了忍,还是问了句:“先生今天要去约会?”
  宋承舟步伐滞了一下,约会?他没想过,他今天只是打算去接苏苒。
  苏艾见他不说话,抖着胆子继续说:“如果先生去约会的话,可以带一束花,或者一个小礼物,苏小姐肯定会很高兴。”
  虽然没准备去约会,可苏艾的提议听着很不错,于是临时改变计划:“下午工作也延期。”
  “还有,给我订一束花。”
  苏艾心里如同被天雷滚了一番:“好,这就去办。”
  宋承舟又问:“约会一般去什么地方?”
  苏艾斟酌开口:“我和我家先生一般会去看音乐剧,画展,或者找一家比较有情调的餐厅。”
  宋承舟大概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都安排上。”
  苏艾低头拿出本子记下来。
  再抬头,便见他们老板唇边勾着笑,步伐轻快地下楼去了。
  苏艾内心:真活见鬼了,他们老板居然要去约会?

  离订婚礼还有一周不到,苏苒在工作室忙的像条加班狗。宋承舟依旧也很忙,在外面天南地北地飞。
  以秦陌为主角的漫画《上邪》正在连载,由于画风精美,人物性格饱满,一发表便引起了古风圈粉丝的关注。
  苏苒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刷着《上邪》下面的留言,没日没夜地画,恨不得一下就把下面的故事全画出来。
  若不是手机上那个一日又一日逼近的数字提醒,她都快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订婚礼。
  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意这件事,但总在某一刻,总会不经意地敲打着她的神经。
  订婚前两天,老爷子的从南山疗养院回来。
  那天下着雨,天外的云又灰又脏,像是污水里冻结出来的冰块,被放在天上,一边融化,一边下雨。
  外面雨水滴滴拉拉,宋承舟的车停靠在楼下。
  王稳上来敲她办公室门,苏苒头也不抬:“有事?”
  王稳眼镜之下,一派平静:“老爷子回来了。”
  苏苒慢慢抬头,眼神透着一丝从重重迷雾中夺路而出的清醒,她不自觉地勾了下嘴角。
  这么久的游戏,终于到了她的主场了。
  “我去接?”
  “是的。”
  外满下着大雨,雨滴溅上未来得及排走的积水时,落出朵朵雨花。
  苏苒下楼时看着门口的花店,突然想到什么,随即打着花伞冲进了雨里。
  宋承舟坐在车上,隔着一层玻璃窗,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直到苏苒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从车里出来。
  走近后,见苏苒从花店抱出一束花。
  白色的康乃馨,周身点缀着蓝色满天星,是一束礼物。
  宋承舟松了口气,他大步走向前,待走到雨里碰面时,伸手拦住苏苒的肩膀,她的小伞挡不住什么风雨,大伞轻轻一罩便将她完全盖住。
  风很大,男人握着黑色的伞骨,纹丝不动。
  走到车内时,苏苒将手上的花放在一旁,拎了拎被雨水打湿的衬衫,眼神瞥见宋承舟肩膀上的水。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被雨打湿的肩膀像墨水一样,很深很深。
  她移开眼,“你肩膀湿了。”
  前排王稳立刻递过来毛巾:“先生。”
  宋承舟:“给她。”
  方才雨虽然大,但伞都在苏苒这边,她并未淋湿。
  宋承舟拿着毛巾拢上她的发时,苏苒下意识地躲了躲,男人的手上的毛巾落在半空,形成一个不尴不尬的姿势。
  伸手接过,露出很浅的笑:“谢谢。”
  宋承舟沉默了一会儿问:“心情不错?”
  苏苒今天心情确实不错,毕竟唯一能治得住宋承舟的人回来了。
  她朝宋承舟看了一眼,点头:“嗯。”
  擦完的毛巾递给宋承舟,他胡乱地在肩膀上擦了几下,便扔到一旁。
  不知道是不是苏苒的错觉,看到自己这么高兴,他似乎很不开心。
  老爷子住在宋家别墅,一进门便看到医疗团队在搬仪器。
  老爷子今年八十多,心肺功能不太好,还有哮喘,加上N市的空气环境并不适宜他居住,所以跟来了一整个医疗团队。
  他坐了一整天的车,精神很不好,勉勉强强坐了一会儿。
  苏苒他们来的时候,他刚刚睡下。
  苏苒去楼上收拾东西,打算等老爷子醒过来,就跟他说清楚不想订婚这件事,再然后她就可以拿着东西彻底离开宋家。
  宋承舟本是不需要察言观色的性格,不过最近他特别喜欢探究苏苒脸上的表情
  尤其生动,譬如说现在,她身后扑棱着的翅膀,雀跃又高兴。
  让宋承舟不禁想要轻轻地碰上,然后折断。
  苏苒自顾高兴地上楼,完全没发觉宋承舟眼底压抑的东西。
  她留在宋家楼上卧室的东西很多,重点跳了几样带走,剩下都留在原地,随便宋家处置。
  打开柜子拿衣服时,瞥见放在一旁的保险箱。
  她眼神定了两秒后,将保险箱打开。
  这些年,如果非找出什么东西,证明宋承舟是爱她的,那么就是这箱子里的东西了。
  八年,宋承舟每次出差就一定会带礼物给她,其中最贵重的应该是他上次出差带回来的红宝项链,现在被警方当做证物被封存。
  其余还有些小东西。
  宋承舟这个人,对苏苒向来大方,他似乎一直都不太在乎钱财。
  反过来讲,也证明在他心里,钱可以摆平任何事情。但这么多年,宋承舟始终都不曾知道,苏苒并不看重这些。
  她将保险箱里的东西清点一番,搬着重重的保险箱,去敲宋承舟的门。
  他在书房开视频会,苏苒进来时,正听对面有人用英文汇报工作。
  她小心不弄出声音,然后将保险箱放在他的书房,比划了一个留下的动作后,便准备出去。
  哪知刚碰上门把,还没打开门,便听身后传来声音:“站住。”
  “放着的是什么?”
  苏苒:“那是你送给我的首饰,我整理了一下,除了被许明月拿走的其余都在这里。”
  似乎感受到了宋承舟情绪的涌动,她用一种息事宁人的语气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花钱买的,放我那算暂管,现在正好还给你。”
  “咱们也算两清了。”
  宋承舟咬着字眼问:“两清?”
  苏苒心里的底气起码比之前要足,现在老爷子在宋家,无异于是在宋承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上上了枷锁。
  见他语气不善,她搞不懂宋承舟这般纠缠还有什么意义:“你要是不想两清也行,只要你算的出来我还欠你什么,剩下的半辈子,我还你就行。”
  苏苒说的是还欠他钱什么的,下面几十年她可以慢慢还。
  但宋承舟说的却不是钱,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喃喃:“你确实要用下半辈子还。”
  苏苒并不想说太多,他俩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说好散就能好散的。
  但凡宋承舟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她也不会想留到婚礼那天跟他决裂。
  她还是耐住性子问他:“我对你真的没感情了,这么多天你也看见了。”
  “我们两甚至连陌生人都比不上,遇在一起便是争吵,最后不欢而散。”说到这个,苏苒声音放低,她心里是真的不舒服,语气也变得很轻:“宋承舟,我真不想我们变成这样”
  “你非要把我们之间的感情折磨的一点都不剩,才肯放手嘛?”
  苏苒这话实在是狠,她将宋承舟牵绊住她,跟她结婚当成是一种折磨。
  这种话无异于拿着刀子,往宋承舟的心口扎。
  她看着宋承舟愈来愈冷峻的脸,心里无动于衷:“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这四个字将宋承舟脸上的表情割据得十分扭曲,他回想自己做出的这些努力,现在看都是一场痴心妄想。
  在宋家里面,他一个个地收拾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帮她在宋家重新树立地位。
  在外面,他带她出去,向别人介绍她是他的妻子,为了苏苒甚至不惜跟结交多年的许家分道扬镳。
  但这么多,只换来苏苒的“好聚好散”
  不谈以前如何,这次,他是真的想要留住她。
  “我们不会好聚好散的。”
  宋承舟站起来,他一步步地跨过来:“我们只会——生来同床,死来同穴。”
  “明白吗?”
  苏苒心里苦笑,一点都不意外宋承舟会讲出这种话。
  说到底还是她不好,这个人当初是她违背苏昌明的意思,亲自选的。
  而现在,报应来了。
  她想走都走不掉。
  苏苒叹了口气,她声音垂得很低,仿佛是从疲惫的灵魂里,发出的一声叹息。
  “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不是你能说的算的。”
  “爷爷不会由着你胡来的。”
  宋承舟似乎一点都不怕苏苒的这句话,甚至在她提到要拉老爷子做靠山时,甚至还轻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今天一直这么高兴的原因?”
  “爷爷回来了,你就觉得能走了。”
  苏苒不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承舟一边笑,一边微微弯腰。
  那张英俊无比的脸凑到苏苒的面前,脸上的笑显得迷人又邪恶:“苏苒,我六岁开始就没怕过我爷爷。”
  “你当我二十八岁,还会怕?”
  苏苒尽量掩饰心里的慌张,她安慰自己,这还不是最坏的结局。
  两人正在僵持着,管家在外面敲门,轻声:“老爷子醒了。”
  苏苒看向门外,眼中涌现出希望,她用力推开宋承舟,摔门出去。
  老爷子原先住的卧室在一楼,他去南山疗养院后,房间一直空置着,这次回来还是住在原先的房间。
  苏苒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整理好心情,尽量不那么狼狈。
  “爷爷!”
  她笑着推开门,老爷子正坐在椅子,养着他那紫砂壶。
  宋承舟只喝咖啡不喝茶,老爷子的紫砂壶放在家里,都快落灰了。
  “苒苒。”
  老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招手:“过来。”
  苏苒将怀里的花给旁边的护工,然后端着一个矮凳,乖巧地坐过来。
  说来命运也是奇怪,宋承舟只有母亲没有父亲。而苏苒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两人却又都有一个十分疼爱他们的爷爷。
  她嘴甜地叫了几声爷爷后,老爷子笑的胸膛直震。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老爷子看向门外:“承舟呢?”
  苏苒表情尽量自然些:“不知道,开会呢吧。”
  老爷子洞察人心,怎能不发现他们之间的端倪:“吵架了?”
  苏苒点点头。
  老爷子:“宋承舟那小子,从小被我惯坏了,脾气太大。”
  “他要是惹你不开心,你跟爷爷说,替你揍他。”
  说着,老爷子攥紧拳头,做出一副要揍人的姿势。
  苏苒见他精神还不错,张了张口:“爷爷。”
  老爷子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发,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眼角的细纹都变得飞舞起来。
  “我……我不想跟宋承舟订婚。”
  老爷子的嘴角的笑意没变,他不动声色地问:“是不是没考虑好?”
  “也不要紧,你们俩不算大,迟些结婚也不妨。”
  “不是的爷爷。”她出声打断。
  “我是说,我不想嫁给宋承舟。”
  老爷子脸上虽然没了笑意,但语气倒是很轻快:“告诉爷爷,为什么?”
  不因为别的,但从老爷子温和的语气里,苏苒就获得了无限的勇气。
  “爷爷,我不喜欢他了。”
  老爷子听完这话,稍有诧异。
  以前苏苒多爱自己这个孙子,老爷子是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放心地让他们俩住在一起培养感情。
  而且苏苒性格慢热,最重感情。说喜欢,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老爷子立刻就发现不对劲儿,他深究便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告诉爷爷,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苏苒瞬间眼泪滑落下来,她额头抵在老爷子的膝盖上,泣不成声。
  “不哭,有事情爷爷给你做主。”
  苏苒真的很伤心,老爷子听完她第一句话便断定苏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宋承舟至今却还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走不下去。
  苏苒平静下之后,将老爷子走后宋母在宋家是如何待她,管家、苏艾还有一众下人是如何阳奉阴违。
  宋承舟常年在外出差,如何对她漠不关心。最重要的是,宋承舟霸道无理的性格,压根没办法跟他好好沟通。
  最后她才道:“爷爷,宋承舟他并不是喜欢我。”
  “他只是习惯我了,习惯我对他好,习惯我不求回报的付出。”
  “但是,我心里好难过呀……爷爷我现在后悔喜欢他了。”
  “我不想见他,他就将我抓回来,还逼着我坐船。”
  说道这里,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了。
  “去叫宋承舟来!”
  一般老爷子都叫他“承舟”,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叫他。
  见老爷子正在气头上,苏苒又狠逼出几滴眼泪:“爷爷,你不要生气。”
  “当心身体。”
  旁边的护工立刻拿了药丸过来,劝慰:“您不能生气。”
  苏苒给他顺气:“爷爷,你好好跟他说,不要生气。”
  老爷子一听,立刻道:“去拿根棍子来,越粗越好!”
  管家还有种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动。
  老爷子脸一板:“怎么,我现在命令不动你们是不是?”
  管家:“不是,老爷子,咱们家里没有棍子。”
  苏苒在旁边小心提醒:“爷爷,家里有高尔夫球杆,上次宋承舟就用那个打碎了我的花。”
  老爷子挥手:“还敢打碎你的花?”
  “就拿那个过来!”
  管家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苏苒:“孟忠,你是不是找不到高尔夫杆?”
  管家;“能。”
  很快,宋承舟跟高尔夫杆,一前一后进来了。
  他坐在椅子上,看见苏苒哭的梨花带雨,不用问便知道发生什么。
  老爷子将手里的高尔夫杆敲在桌子上,梆梆响。
  “你……你,我让你好好对待苒苒,不是叫你欺负她。”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苏苒,眼睛鼻子都哭红了,淡淡的眉毛蹙在一起。
  他直接了当:“我错了。”
  苏苒以为自己听错了,心头一惊,看向宋承舟时,撞见他眸色里的淡定。
  这才明白过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老爷子也被他从善如流的认错搞得心头一梗,但还是敲着棒球拍道:“知道错了,改不改?”
  宋承舟杵着一米八几的个子,微微低头:“改。”
  这不仅是宋承舟二十八年来第一次认错,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流利。
  像是演练过一样。
  一看就不走心,苏苒回想难怪宋承舟一点都不怕她找老爷子。
  只要他态度好,再做出一副认错从良的样子,老爷子是他的亲爷爷,肯定会心软。
  没有道理再阻拦着他。
  苏苒也不哭了,这点眼泪在老爷子面前还有点用,在宋承舟面前压根没一点用。
  他至多看她一眼,然后由着她哭,最后婚礼照常举行。
  “宋承舟,你非要装成这样?”
  “当初硬逼着我跑到船上时候,你的态度可比现在不知悔改多了。”
  “你现在演给谁看呢?”
  苏苒说完后,宋承舟一直不讲话,苏苒定睛一看,发现他眼圈红红的。
  他肤色本就冷白,平日里拽的二五八万,高冷的不行,现下居然低着头,一脸悔改的样子。
  就连垂落的发丝都是演技!
  草!
  老爷子见他这副样子,实则不好再多说什么,本就从小将他放掌上惯着,这下甚至连打都不舍得打。
  他看向苏苒,“苒苒……”
  她恨恨地看向宋承舟,他笃定老爷子会对他心软。
  他笃定老爷子治不了他。
  苏苒收回视线:“爷爷,前段时间,我爸爸受伤了。”
  老爷子连忙问:“怎么会受伤?”
  宋承舟看了苏苒,眼神一如既往地淡定:“爷爷,这件事怪我。”
  他主动把错一揽,老爷子自然问起:“怎么回事?”
  宋承舟:“伯父那天教训我时,孔樊东私自动手,事后我也将他交给伯父处置了。”
  老爷子听完怒道:“你手下的人敢对苏昌明动手,你没有责任?”
  宋承舟特别诚恳:“我被伯父教训了一番,伤到头部,意识有些不清醒,没有注意到孔樊东的动作。”
  老爷子一听,连忙问:“伤到头了?”
  但还是板着脸:“严重吗?”
  宋承舟:“不严重,休息半个多月就好了。”
  老爷子眼里丝毫不掩饰的心疼:“怎么不跟我说。”
  苏苒算是看明白宋承舟想干什么了,所有错他都认,只要不妨碍他结婚就行。
  宋承舟:“爷爷,这件事确实我不对,我已经跟伯父道过谦,但这件事毕竟我错在先,希望请爷爷能够带我登门拜访,跟苏伯父说明。”
  他潜台词是说,苏昌明现在不见他。
  苏苒越听怎么越觉得,宋承舟才是受害者似的。
  再让他说下去,黑的也说成了白的。
  她连忙制止住:“爷爷,我不想跟宋承舟结婚。”
  老爷子当然不能枉顾苏苒的意见,对宋承舟道:“这次订婚不太是时候,准备的也不充分。”
  “暂时先不要办了。”
  宋承舟一改之前的诚恳,语气坚定:“不行。”

  车行至宋家,一停下苏苒兀自下车带着画上楼。
  她临走前在宋家留下不少贵重东西,除去宋承舟送给她的那些珠宝外。其中有几个相框,价值不菲。
  她为了给宋承舟今年准备生日礼物时,提前买来裱画的。
  拿着画,脚步不停,一直上到三楼储藏室。从柜子里将相框拿出来,她精心挑选了其中一副。
  欧式风格复古风格,知名设计师款,边框包裹着墨绿色的丝绸,边角是藏银雕刻的繁复寓意祝福的图腾,角上还镶嵌着四颗红宝石。
  苏苒拿着相框看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里面裱着的画抽出。
  宋承舟一上楼,便见她随手丢了一张画在地上,画飘滑到他的脚边。
  画是苏苒画的宋承舟,什么时候画的他不知道,但画的很好。现在被人随意,丝毫不重视的丢在了地上,宋承舟看向苏苒,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苏苒没注意到宋承舟的表情。
  在她看来,画框是她自己买的,宋承舟的画自然没有送给老师的礼物重要。
  所以随手抽出来,再丢弃,并没有当回事。
  等她将画封完,才见宋承舟在一旁皱着眉头看这她。
  苏苒解释:“这画框是我买的。”
  “你的画随便找别的地方放吧。”
  苏苒的语气听起来十分随意。
  宋承舟捏着画的指尖逐渐用力,直至泛白,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把画重新递给她:“重新裱起来。”
  ——
  车上,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好,中间隔着一堵厚重的透明墙,苏苒将自己封闭在墙的另一边。
  到达季家,将近中午。
  宋承舟先下车后,打开车门后,边扣着西装,边静伫在车旁等她。
  苏苒下车后,宋承舟本欲伸手牵她,却见她大步走在前头。
  伸出的手还停留在空中,而人——早已像云中云月一样,飘然而过。
  季家在N市虽不是达官显贵,但十分有声望。纪先生和闻教授一辈子教书育人,虽未有子女,但学生遍布世界各地。
  今天的生日宴,学生们从各地赶来,也是为二老撑足了场面。
  两人一进来,便分别走向两拨人。
  宋承舟一露面便被人围着攀谈,苏苒则跟着几个同学一起去找闻教授。
  闻教授在二楼的露天花园跟学生们聊天,她今年五十岁,保养的十分好,常年在学校里养了一身温润如玉的高雅气质,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十分得体。
  苏苒在她的学生里虽成就不是最大的,但依旧很出挑,一上楼便被人叫了名字,闻教授的目光也看向这里。
  她露出温柔的笑,朝着苏苒招手:“过来。”
  “苏苒,这是给教授的礼物吗?”她手里一直拿着东西,旁边人见到好奇地问。
  “嗯,是一幅画,老师要看看吗?”她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闻教授。
  温教授点点头,“好啊,今天来了不少你的学妹,一起看看你的画。”
  不少人开始好奇地张望,毕竟很多在她之后的学生只知道她们有个特别得闻教授宠爱的大师姐,却一直没见过。
  今天见到真人已经是够惊艳了,又能见到她的画……不少人开始踮着脚尖往前凑。
  闻教授拆开外面的盒子,将里面的画拿出来。
  绘的是一幅秋景,一条蜿蜒伸出画布之外的小河,两边种满了梧桐树,棕黄泛旧的梧桐叶铺在河岸的两边,一切都是静止的画面,将这幅萧条秋景定格在时间画布里。
  看到画之后,大多数人惊叹画工的纯熟外,更多是被裱在画外的相框吸引。
  光是四个边角上镶嵌的四颗红宝石,就叫人移不开眼。
  闻教授那双眼静静地看着画,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苏苒心中莫名忐忑,有种被检查作业的感觉。
  “师姐,这个相框是不是古董呀?看着好复古。”
  闻教授这才注意到画框,目光深沉地看了苏苒一眼,然后将画框拆下:“这幅画跟这画框不应景。”
  “你将画框拿回去。”
  拆掉画框的画显得十分平淡无奇,苏苒的脸逐渐变红,好像闻教授说她一般。
  她本就出生普普通通,因跟宋承舟有这段强拧在一起的姻缘,所以这些年过得就像是这幅画,内容很平淡,却被一个镶满宝石的名贵画框裱着。
  “嗯,我明白。”
  闻教授将画收起来,苏苒让人将画框拿回车上。
  午宴即将开始,众人准备下楼去。
  闻教授却叫住了她,拿着苏苒的画,目光有些严肃:“跟我来书房。”
  书房里,闻教授拿着她的画,看了半会儿:“你这画工,退步的不是一点半点。”
  苏苒有些羞愧,低了低头。
  闻教授:“你天赋虽高,但不要最后因为天赋毁了你。”
  “老师,我明白。”
  闻教授从抽屉里递出来一个信封:“这是推荐函,学校那边我也联系了,考试通过的话,今年秋天就能入学。”
  苏苒接过那种推荐函,心里感激:“谢谢老师。”
  闻教授:“苏苒呀,你是我学生里天赋最出众的,但成就却几乎没有。既然现在下定决心出国深造,就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我会的。”
  闻教授:“我听说你从宋家搬出来了?”
  “是。”
  “想清楚了?”
  “嗯,我……打算和宋承舟分手。”
  闻教授叹了口气:“承舟的父亲是我和季先生的故交,承舟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虽然老师很希望你们最后修成正果,但是——”
  “这个世界有许多比爱情要更重要的东西,你在宋家浪费这多年……”
  “老师,我明白。”她急切地打断闻教授的话,因为羞耻,脸变得通红。
  “我会出国读书,以后会好好画画。”
  ——
  中午宴请结束后,苏苒和宋承舟并未离开,闻教授二老无子女,按照N市这边的风俗,晚上还有一顿暖寿酒。
  所以,下午留下来的几乎都是二老的得意门生。
  宋承舟依旧抽不开身,除了中午吃饭那一小会儿,苏苒便没再见过他。
  楼下的宴会厅酒席撤下,摆上甜品,她中午被几个老同学簇拥着敬酒,没吃几口主食。
  这会儿有点饿,便下楼来找点吃的。
  楼下要比楼上热闹,隔着一个宴会厅,旁边便是季先生今天特地为年轻人组装的唱个歌房,旁边还有几个牌桌。
  为了让他们年轻人玩的更开心,二老都在楼上没下来。
  晃悠到楼下,吃了几个小蛋糕,喝了一点低泡果酒。
  转身准备上楼时,迎面撞上几个男男女女,苏苒打了一下眼,发现是几个平日唯宋承舟马首是瞻的宋家狗腿。
  没什么兴趣搭理,准备错开身上楼。
  可显然,她不想搭理却不代表这些人想让她好过。
  “苏苒,听说你从宋家搬出来了。”
  她转身:“有事吗?”
  “哥几个打赌,这次你多久搬回去。”他们几个人低笑着说出这些踩踏人的话,却轻松的像是在开什么玩笑。
  苏苒第一次听说赌这个:“你们赌了几天?”
  “三天。”
  “才不是,许明朗压今晚!”
  苏苒笑笑:“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她浅浅勾着唇,清冽的声音:“我赌一辈子。”
  转身上楼,撞上从楼上下来的宋承舟,男人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这番话听到多少。
  总之,他脸色十分不好地一步步靠过来。
  随后,手腕被攥住,宋承舟的脸几乎是黑着的。苏苒挣脱不开,被宋承舟强硬地拉进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人见状,立刻散开,很快门被关上,只留下二人。
  她的手腕还在男人手里攥着,轻轻一拉,便贴着男人的西装靠近,高档的西装面料摩擦着她的皮肤,刺刺的。
  “一辈子不去找我,嗯?”
  苏苒心里已经很无奈,她素来不是喜欢大吵大闹的性格,本来分手这件事也是想和声细语就把它解决了的。
  可依照宋承舟现在的架势,似乎并不想和平解决。
  见苏苒垂眉,宋承舟捏起她的下巴:“你心里想很久了是吧?”
  苏苒不太想说话,在刚才他当众不顾及她颜面,将她不容反抗地带进休息室,她便知道——其实分手这件事,宋承舟不论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这个人如此高傲,怎么会让一个不再爱他,时不时对他冷言冷语的女人在身边。
  “出去住了几天,心也跟着变野了?”
  苏苒挣脱开他的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先走了。”
  宋承舟显然没准备就这么轻易地让她离开:“三天后我去接你,你把东西全部搬回来——”
  “还有,把你那小公寓给我退了。”
  苏苒第一念头是宋承舟为什么要给她三天时间,后来转念一想,他工作这么忙,恐怕是三天后才有空。
  心里有点庆幸,幸好他将工作排在她前面,才会多出来这三天时间。
  ——
  晚上,宴会结束。宋家的车将她送回公寓。
  宋承舟有种假意的仁慈在里面,苏苒这么想一个人在外面生活,那么他成全,只不过这种自由是一种假象,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随地可以将这扇自由之门关上。
  “你可以体验这种生活,但不要忘记你原来该在的位置。”
  苏苒:“宋承舟,我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世界这么大,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你身边?”
  她知道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很容易连这三天的自由都没有:“凭什么你可以想离开便离开,而我想分手却不行呢?”
  宋承舟:“这世界上并不是任何事情都是对等的,有些事我可以,但你不行。”
  苏苒的内心的火苗渐渐平息,四肢冰凉。
  这一刻,她发现在宋承舟的心里,他们的地位一直是不平等的。

  苏苒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头顶的白光照在冷冰冰墙壁上,消毒水味弥漫在四周。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发觉四肢沉重无力,微微偏头就看到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宋承舟。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男人一直默默在旁边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浅浅地对视上。
  苏苒脑袋有点空,她睡了将近一天,初醒后意识迟钝,眼神也有点呆。
  身体被冷白的床单包裹,柔软的发丝垂散在枕边,精致的脸颊更是瘦的没一点赘肉,睁大的眼睛的模样安静又乖顺。
  ——这副样子落在男人眼里,每一处都是惹人怜爱的。
  宋承舟见她醒过来,从沙发上站起,可人还没靠到床前,就见苏苒漂亮的眼睛重新闭上,然后背向他转过头去。
  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样子。
  男人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他望着苏苒,露出一副“你还有气跟我闹?”的表情。
  苏艾在外面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进来。
  一过来就见到他老板一脸不悦的样子,刻意不去感受这微妙的气氛:“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很随意道:“人醒就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就收拾器具准备离开,转身见后面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满脸都写着对他医术水平的怀疑……
  医生转回去,口气严肃许多:“病人生病体征已经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注意饮食清淡,补充足够营养。”说完,见身后的人偏移开身体,给他让出一条路。
  医生走后,病房陷入诡异的静谧。
  苏苒是懒得搭理人,不想看到他。助理等人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喘,生怕当炮灰。
  “全都出去。”
  几秒,病房里就剩下两人,苏苒看着窗外,宋承舟看着她。
  “你在跟我置气?”
  苏苒摇头:“没有。”她真没有只是不想看见他罢了。
  宋承舟脸色终于缓和一些,他坐在床边,拿起一个橘子。
  养尊处优地开始剥皮:“等病好了,我带你去一趟日本。”
  苏苒转过脸,眼神疑惑。
  宋承舟解释:“度假。”
  说完他特地停顿了一下,留意苏苒的反应,但他并没有在苏苒脸上看到任何的欣喜。
  宋承舟皱着眉头加了一句:“你之前说过想去。”
  苏苒心里觉得可笑,这算什么?
  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
  她很想知道,昨天宋承舟到底有没有把她那些话听进去,还是说他压根听进去也不放在心上,觉得她的话一点都不重要。
  “那是以前,我现在不想去了。”
  宋承舟头一次被苏苒这么直白的拒绝,他将微微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想去哪里。”
  苏苒看向窗外,特别看破红尘:“我想待在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空气安静得可怕,下一秒,橘子滚落在地。
  宋承舟十指相交叉在一起,像是在洞察苏苒的心理:“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这么闹,等有一天我厌烦了你,迟早会松口让你走?”
  苏苒并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冷静地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厌烦我?”
  宋承舟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苏苒的把戏,或者说一眼就能看穿苏苒有限的手段。
  “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能够离开我这么久。”
  苏苒看着白花花的墙壁,突然问了一句::“如果我死了呢?”
  换来的是——宋承舟摔门而出。
  ——
  晚上,苏艾将她的晚饭送过来。
  苏苒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她手上挂着吊瓶,并不好使劲,苏艾伸手扶住她。
  “谢谢。”
  以两人不亲不密的关系,苏苒并不想要她帮忙喂饭,坐起来后,左手不熟练地拿着勺子。
  旁边站着的人一直没走,苏苒喝了半口粥,抬头问:“你还有事?”
  其实,苏艾已经明显感觉到苏苒变了,这种变化不仅仅是对她老板一个人。看得出来,她讨厌宋家的每一个人。
  以往苏苒看到他们这些助理,虽不是多巴结讨好,但也是笑脸相待,主动说话打招呼。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冷漠。
  除了维持基本礼貌,苏苒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苏艾突然能理解为何昨晚住进医院后,宋承舟会盯着病床上的苏苒走了一晚上的神,大约是真的受不了其中落差。
  苏苒以往对待宋承舟有多好,现在对他就有多不在乎,有时……甚至怀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苏艾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以前她也很看不上苏苒,觉得这个女孩喜欢人喜欢的太直白,成天将那些爱呀喜欢呀挂在嘴上,平时缠人的紧。
  对他老板喜欢得也卑微,没有一丝自我,像是世界就这么点大,成天围绕着她老板转似的。
  苏艾看着正低头喝汤的苏苒,突然有种从未了解过她的感觉,或许一直以来他们见到的苏苒,只是她想让她们看见的样子。
  “没事你出去吧,有事情我会叫护士。”
  苏艾的脸有点挂不住,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撵过。但又不得不开口:“宋先生还没吃饭。”
  苏苒抬头,一脸困惑:“他也病了?”
  苏艾被她一堵,嘴里的话咽不下,吐不出。
  苏苒:“他不吃的话,你就让人换着花样做给他,总有他喜欢吃的。”
  说完,她又无意识地加了一句:“他那人挑食,好多东西都不吃,你们做饭时候注意点别加那些葱呀姜的……”
  等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苏苒抿住嘴,不再多说。
  这些年,她对他的关心程度已经印刻在骨子里,苏艾前一句这么一提,她后一句话就自然而然地答了出来。
  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不高兴地继续吃东西。
  她心底里是很鄙夷这样的自己,磨磨唧唧,犹犹豫豫。
  可偏偏有些习惯,有些意识,并不是一下能改的过来,苏苒跟自己生气也生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不再理苏艾。
  苏艾见她话说一半就停住了,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越发小心翼翼:“昨天你在船上吐了老板一身,后来是他给你跑下船,送来医院的。”
  见苏苒头也不抬地继续喝粥,苏艾又加了一句:“抱了一路都没松开。”
  苏苒本来是很饿,送来的饭也是很对她的胃口,所以她想安安心心吃个饭。
  可苏艾的话却听得她食欲全无。
  她放下手里的勺子,不锈钢的勺子碰在病床上的简易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苏艾,劳烦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即使宋承舟是你老板,你领着他的薪水为他说话也是应该的,可你不应当颠倒黑白,宋承舟把我送进医院的前提是,他逼我把自己留在船上。”
  “他逼我不敢留在岸上,不然我会吐,会晕倒?”
  “这些事情……难道你们都是瞎了吗?”
  苏艾被苏苒直白又丝毫不留情面的话镇住,她以前只觉得苏苒懦弱,像一株美丽的花,却从不知道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苏苒小姐,你说错了。”
  “你一个人跑在外面,身上还没有钱,宋先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他并不是要逼你去坐船。”
  苏苒笑了笑,她合上饭:“刽子手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刽子手。”
  苏艾脸上的就这么假假地挂在脸上,她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怒气,因为苏苒的不知好歹。宋承舟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被苏苒讽刺时苏艾会觉得生气。
  可在苏苒心里,那个人却什么都不是。
  苏苒:“我知道你心里在说我什么。”
  她直直地看向苏艾:“你心里肯定在说我不知好歹,给我台阶却不知道顺阶就下。”
  “你肯定再想,我这么作天作地,总有一天把宋承舟作烦了,不要我了,看我怎么哭。”
  苏艾这会儿连尬笑都露不出来,表情十分复杂。
  苏苒:“你可以直接去告诉宋承舟,什么时候厌烦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立刻就走,宋家连打车费都不用给我出。”
  她跟宋承舟现在已经撕破脸,昨天他那几句话把苏苒以前的付出嘲笑的一文不值,她也将对宋承舟最后一丝好脸收了起来,以后见到估计只有厌倦。
  苏艾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好好休息。”先忙退出房间。
  ——
  “还没吃饭吗?”苏艾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楼上。
  孔樊东摇摇头,随即问:“医院那位呢?”
  苏艾叹了口气:“吃的很舒心。”
  说罢,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苏艾说起刚才在医院和苏苒的谈话,问他:“你说苏苒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在耍性子。”
  孔樊东回想这整件事情,一开始他在外地接到宋承舟命令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稍微了解一下苏苒的性格就知道肯定是两人闹矛盾,八成哄哄就行了,所以才在一开始耽误了先机,长时间没有找到。
  可在找苏苒的这一个多月里,孔樊东却是亲眼看到他老板情绪的变化。
  从开始得知苏苒离开时的愤怒,慢慢在等待中变得焦急,再后来长时间没有她消息后,宋承舟已经开始难以控制地流露出的不安。
  最后,发现苏苒在河下那天,宋承舟直接从会场上出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了这里。
  整个过程孔樊东看在眼里,或许连他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他对苏苒是有多在乎。
  就怕明白晚了,也就迟了。
  苏艾问他:“你说老板到底喜不喜欢苏苒?”
  孔樊东:“你说呢?”
  从苏苒离开,他老板的表现来看,是喜欢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可不是这么个方式。
  苏艾摇头:“反正他从来没说过。”
  孔樊东跟宋承舟时间最久,也最了解他。
  “要是不喜欢,能容她住在宋家这么久,默认她是未婚妻?”
  “要是不喜欢,能每次出差费尽心思给她选礼物?”
  “要是不喜欢……能现在被她气的吃不下饭?”
  说完他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着的门,低声:“要是不喜欢,惹他这么生气的人……恐怕不死也脱层皮了。”
  苏艾终究是女的,理解不了这种霸道总裁的爱:“喜欢就说呀。”
  孔樊东沉默了一会儿:“以前苏苒喜欢他的时候,他都没想清楚怎么表达。”
  “现在她不喜欢了,你想他还能说吗?”
  苏艾一口气憋在心里:“那估计不会说了。”
  两人又一同叹了口气。
  ——
  晚饭因为太寡淡,加上她看见宋家人导致没胃口,晚上一过九点苏苒肚子就响个不停。
  饥肠辘辘的让她睡不好觉。
  身边没手机,外卖也不好点。她从床上起来,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结果,一出病房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病房门口的保镖,一脸正气:“苏小姐,您不能出去。”
  苏苒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为什么?”
  保镖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话,不能出去。
  苏苒决定放弃跟两个彪形大汉动粗,开始讲道理:“我很饿,你们可以选择给我点外卖,或者放我出去自己找吃的。”
  结果这两个保镖哪个都没选,而是选择给他们孔老大打电话。
  苏苒:“……”
  孔樊东正在发愁怎么才能让宋承舟这个拗脾气的老板出来吃点东西。
  却在这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他饱经风霜的狐狸眼一合计:“你们把苏苒接过来。”
  于是,苏苒本来是打算出来随便吃一口,现在却被接回宋承舟住的地方。
  孔樊东这只老狐狸,看到她后,皮笑肉不笑:“饭菜都准备好了,你进去吃吧。”
  这个地方是宋承舟偶尔下住的地方,因为离医院比较近,今天才临时住过来。
  以前苏苒从来没来过。
  所以当孔樊东跟她指了一道门,让她进去吃饭时,她才想都没想地推门进去。
  至始至终都没想过……宋承舟也会在里面。
  苏苒一推门,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平静的内心登时有种被骗的感觉。
  男人一个人静坐在书房里,额头微微偏向一处,眼神垂落,不知道在想什么。身旁的落地灯亮着浅浅的白光,洒在他的肩上,将冷酷的身影割裂出温柔的一小块。
  苏苒看了一眼就转动门把,打算出去,结果却发现门被锁了……
  这是宋家人多年以来的老毛病,只有胆子算计她。
  声音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宋承舟手里不知拿着件什么东西,看见苏苒后迅速地放回抽屉。
  声音从光亮处传到这里,混着黑夜特有的冷:“你怎么来了?”
  苏苒反思,为什么要为口吃的,来到陷阱里。
  黑暗中,食物的味道尤为明显,她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餐车旁。
  ——资本家大财阀的生活令人羡慕,苏苒在医院喝清汤白粥饿,睡前饿到前胸贴后背。
  而宋承舟坐在丰盛大餐前皱着眉头……无动于衷。
  他这挑食的毛病,就应该把他流放到非洲去。
  她指了指餐车:“你这里有吃的。”
  宋承舟以为苏苒是来服软道歉的,甚至连往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摆起来了。
  却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奔放着食物的餐车,他表情愣住。
  苏苒觉得自己这样推出去,有点像贼。
  她站在落地灯暗黄的边缘线上,真诚的语气问:“你吃饭吗?”
  宋承舟窝了一个多月的脾气,岂是一顿饭就能哄好的,凛着的脸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我不吃。”
  苏苒点点头,她扶起餐车,边推边说道:“你不吃,那我推出去了。”
  “站住!”宋承舟咬牙切齿。
  今天上午在医院时,苏苒把他气的摔门而出的账还没算,他是鬼迷心窍才会认为她是过来服软的。
  苏苒侧过身,头发顺着她的动作遮住了半张小脸。病号服有些大,领子竖在她的下巴处,侧着时,微微低头便能看见一个漂亮的下颚线。
  她觉得宋承舟莫名其妙:“你不是不吃吗?”
  宋承舟见她一副理所当然,不吃就不吃的样子,压着心里的不痛快:“不吃也放这儿。”
  苏苒眯了眯眼,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句话:她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宋承舟这么讨人嫌呢?
  其实不是宋承舟以前有多招人喜欢,而是苏苒喜欢他时,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他什么都好。
  宋承舟霸道是一向就有的,苏苒十八岁刚来N市上大学,对这个发达的沿海城市充满了好奇,她没有住校,就有很多自由活动的空间,于晓晓常常带着她出去逛逛街,唱唱歌。
  有一次于晓晓过生日,约了班级同学一起去唱歌,玩了通宵。苏苒只给家里阿姨打过电话,却没有跟宋承舟说晚上不回去。
  第二天放学回去,她就被小心眼的男人关在别墅的大门外,宋承舟坐在二楼的花园台里喝茶,透着玻璃窗,居高临下地看她。
  将苏苒关在门外有一个小时,他才慢慢悠悠地下来开门。
  并质问:“昨晚去哪了。”
  苏苒那时候刚刚寄人篱下,对宋承舟的畏惧是多过喜欢的,老老实实把行踪告诉他。
  宋承舟生气时候的表情很能唬人,当即给苏苒定了一条家规:晚上最迟不超过九点回来。
  当年苏苒是小女生心态,刚从小地方来大城市,觉得宋家是他唯一依靠,而且宋承舟又是跟她关系如此特殊的人,什么都听他的。
  内心还觉得宋承舟是关心她,才会给她设门禁。这种“关心”其实压根跟他喜不喜欢苏苒没有任何关系。一直以来苏苒都是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使他出差,在国外长驻达一年,但宋承舟始终要知道她的一切,知道她在哪里,知道自己一回来就能看见她。
  就这样,宋承舟哄骗一无所知的苏苒好几年,直到她越来越明白事理,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厢情愿,无尊严的顺从就能长长久久的,那几年她把宋承舟惯得——在感情上没有丝毫道德底线可言!
  苏苒把餐车推回来,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宋承舟,你幼稚不幼稚?”
  宋承舟眼神一抬,眉头一皱,苏苒就知道他又要生气了。
  她刚从医院出来,站着说话累,顺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冷漠,眼神很坚定地告诉她:没错。
  苏苒扶着额头,心里很累:“实话告诉你吧,你尽管生气,我不会再去哄你。”
  黑夜给了她勇气:“我说过我不再喜欢你,这句话不是开玩笑。”

  晚上吃完饭,宋承舟照例回书房处理公务。
  临走前看了一眼苏苒,她正坐在椅子上喝汤,光滑滑的脚荡在椅子底下,摇摇晃晃,像一对银白色的鱼儿。
  见他盯着自己,苏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干嘛?”
  宋承舟收回视线,“穿鞋。”
  苏苒装作没听到,这人未免管的有点太多!
  连她穿不穿鞋都要管?
  她这副充耳不闻,拿宋承舟当空气的态度,着实给全宋家人上了一堂生动又叛逆的课。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惊讶中带着一丝不解地盯着她。
  宋承舟这种人,永远只要求别人服从他的命令就够了,从来不会试图让别人理解他这么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即使让她穿鞋时因为看到苏苒冻得有些泛红的脚面,担心她受凉。
  但是到了宋承舟嘴里,这种绻柔的关心,就只剩下冷酷命令。
  ——穿鞋就对了,别问我为什么。
  显然这一套现在对苏苒来说已经不管用了,他心里的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那些藏在冷酷外表下的关心。如果不说出来,苏苒也没什么耐心去揣摩。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下面会发生什么。
  想想也是,被顺毛惯了的人,哪天被逆着龙鳞拔,可不要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宋承舟是脾气大,不是没脑子,
  苏苒冷落他这么个两三次,他就知道生气这招对苏苒不管用了。
  他自己生着闷气走了后,留着苏苒一个人在原地,心情愉悦地多吃了一碗饭。
  全桌坐着的人恐怕只有苏苒一个人还吃得下饭,宋母捏着汤勺傻眼,见苏苒对宋承舟的态度,她先是匪夷所思,再然后就气的完全黑沉着脸。
  ——苏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怎么能跟承舟这么说话?”
  “哪样?我说错什么了。”
  宋母:“承舟叫你穿鞋是为你好,你怎么好坏不分,不识好歹。”
  苏苒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她,觉得宋家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什么唯宋承舟独尊的想法。
  “我觉得好才叫好,我觉得不好的,都是强加在别人身上的控制欲?”
  “明白吗?”
  宋母觉得她歪理一大堆,可张张嘴,又没什么更好的话说,于是又板起脸教训:“你们马上要订婚了,承舟就是你的丈夫。”
  “你听他的话不是理所应当?怎能说是什么控制欲。”
  苏苒冷笑:“听丈夫的话如果理所应当,尊重老婆是不是就不需要了。”
  “少拿为别人好这种话来上枷锁,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清楚。”
  宋母心里的那些三纲五常被苏苒这番话震的稀碎,汤也不喝了,拿着手指点着苏苒:“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苏苒:“还有别的更过分的话,您要不要听?”
  宋母心口一梗,差点当场去世。
  被宋母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教育”,饭反正没心情吃了,苏苒放下筷子,去花园房散散心。
  ——
  静下心想,她其实渐渐已经没有再跟宋承舟复合的心态了。
  围绕在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实在太多,他母亲不喜欢自己,宋承舟不会因为她连他妈都不要。
  他手下的两个得力助手,孔樊东不谈,这个人只对宋承舟有好脸色,其余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宋母也没见的他有多尊重。
  而苏艾是个妥妥的狗腿小人,苏苒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苏艾敢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现在渐懂她是宋母的人,一早就选择了阵营,自然没法与自己相处融洽。
  以前她看不清这些,现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倒是变得眼明心亮……
  还好,不算太晚。
  她一个人坐在花园房走神,规划完以后的生活后,低落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宋承舟进来时,苏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眼神。
  宋承舟进来的动静很大,苏苒不注意都不行,玻璃门被他关上后又弹了一下,吱呀两声像是患有沉疴的病人,每呼吸一口气都是艰难的声音。
  苏苒坐在花园房的秋千椅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晃着,整个人也淡淡的,仿佛抓不住握不住一样。
  这是宋承舟最近才意识的,他看到的世界仿佛和苏苒的不一样。
  他为婚礼精心筹划,带着苏昌明去布置求婚现场,想让伯父做见证人时——苏苒以为他在用苏昌明要挟她结婚。
  他对婚礼的重视和期待,身边的人不难看出来,甚至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件事——只有苏苒没有,她就像飘在天边一块云,懒洋洋地挂在那里。
  宋承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门响完后,她见身后没动静,脚趾轻点着地面,将秋千打旋转过身。
  “有事?”
  宋承舟当然不会说找她有事或没事,在这个家里他是想去哪就去哪,反倒苏苒才是那个没有私人空间的那个人。
  宋承舟手里拿着一双鞋,等走近之后,苏苒才瞧见还有一双袜子。
  显然是第一次尝试去“照顾别人”,五月的天气,他手里拿着一双冬天才穿的长毛羊绒袜子。
  其实苏苒并不想见到宋承舟,不知是不是过去喜欢的太卑微,似乎已经把一辈子想见他的欲望用光了。
  她现在只想静一静,显然只要在宋家,哪里都是他的地方。
  连静一静都要被尾随着,苏苒靠在秋千的绳上,闭上眼,不想再理他。
  她这副看自己一眼都嫌多的神情,宋承舟看在眼里。
  他是个聪明人,生气和发怒虽是人的情绪,但可以控制。即使他心里不悦,但表面上做出来的样子,全然让人看不出。
  当然,这个教训也是当他发现生气这招对苏苒没用了之后,宋老板最新发明的一招。
  一言以蔽之的话,大概是厚脸皮。
  晃荡在地面上的脚被人轻轻抬起,苏苒睁开眼时,便发现面前蹲着一个人。
  他蹲下身,低头握住她脚时,比坐着的苏苒低好大一截。
  看过去时,先是看到他漆黑的发,饱满的额头,半垂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梁,苏苒安静地看着他。
  只是突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为何。
  其实人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动物,总是拿自己以为的观点去衡量别人,或许在宋承舟心里,他们的感情是除了间隙,但还有的救。
  但在苏苒的心里,他们却是——不可能再回头。
  脚心有点凉,宋承舟大手握着,攥在手心里,他并没有急着给她穿袜子,就这么一直握着。
  “脚凉为什么不穿袜子?”
  苏苒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不喜欢。”
  如果宋承舟再说些什么我为你好,你就得穿袜子的,苏苒肯定会一脚踹过去。
  宋承舟沉默,苏苒以为这人又要开始发作。
  “明天让管家把家里全都铺上毯子,连同院子和花园房,喜欢就踩吧!”
  苏苒半眯着的眼睛全都睁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宋承舟:“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承舟半蹲在她面前,一言不发,沉默的像一块雕塑。
  “如果让你跟我结婚算是鬼主意的话,我确实打了很多年。”
  清清白白的月辉透过阳光房的玻璃顶照下,在宋承舟的背上,肩上,铺撒成一片。
  他肩膀并不瘦窄,是适合穿西装的体格。
  苏苒盯着他,从宋承舟的眉眼开始,一直盯到他握着自己脚的那双手。
  始终不清楚宋承舟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尚未察觉到对方心意的人,在这个明月清辉的夜晚里,宋承舟迈进了第一步。
  “去年年夜饭,爷爷问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苏苒记得这件事,去年年夜饭是在南山疗养院吃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老爷子问宋承舟时自己还竖着耳朵一直听着。
  后来于晓晓打电话过来拜年,她跑出去接电话,没有听到宋承舟下面的回答。
  “我说等从欧洲回来,我们先订婚,明年的这个时候就结婚。”
  苏苒默默地听着,心里甚至有些心酸。如果当初她听到宋承舟的这句话,那她两个月前还会提分手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会的。
  其实这么些年来“宋承舟”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人,更代表着苏苒的一种生活状态。
  如果生活在“宋承舟”的状态里,苏苒永远都不是苏苒。
  苏苒缩回脚,她拿起宋承舟旁边的拖鞋和袜子,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花园房。
  快走到门口时,她转身,见宋承舟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宋承舟,你别再编这些话了。”
  宋承舟高大的身躯背向着月光,在花园房里投下一片长长的影子,那片影子一直延伸至苏苒的脚边。
  她低头看着触手便可碰及的人,轻轻地摇摇头:“太晚了。”
  晚上,苏苒一个人睡在卧室,宋承舟没再上来。
  ——
  楼上的书房。十一点时,宋承舟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南山疗养院里,老爷子看护接的电话,听是宋承舟。
  立刻道:“老爷子今天睡得早,还没醒。”
  “等醒了,会告诉他您来过电话。”
  万籁俱寂的夜里,本是和心爱的人相拥而眠的时候,可宋承舟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说起来有些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他对苏苒——确实没了以前那股子肆无忌惮。
  那天苏昌明把他打伤成那样,苏苒却自始自终没有看过他一眼,更不用说关心他的伤势了,宋承舟的心底,已经不是落差能够形容的。
  那一刻,宋承舟的整个世界都是大的混乱,痛苦疲惫的身体,哄闹的周围,甚至唯一的苏苒那片净土,都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当时苏昌明倒下时,苏苒炎眼底那股恨意。
  ——宋承舟每次回想,都觉得像被人剥筋剔骨一样的痛。
  从那天开始,他似乎在感情上变得“聪明”了一些。尽管这些聪明在苏苒眼中,依旧很“幼稚”。
  光明正大的强夺豪取是下下策,他显然知道这种方法只能将苏苒越推越远。
  得到一个人办法有很多种,以前他是不明白才会用最笨的法子。
  直到凌晨将近两点,老爷子的电话才回拨过来。
  宋承舟睁开甚是清醒的双眼,接起手边的电话。
  隔着上次和承舟打电话一个星期还不到,接连地深夜打电话过来,老爷子也意识到有些不对。
  “承舟,怎么了?”
  宋承舟终究没那么理直气壮说苏苒现在不喜欢他,变心了这种话。
  “苏苒最近,不太高兴。”
  老爷子一听笑了,“那你就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情。”
  宋承舟抿着嘴角,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知道什么事情做了她会高兴。
  她让苏昌明去于家暂住,他答应了。
  她让自己得力干将去保护她爸爸,他也答应了。
  但这些都没能让她高兴。
  这头一沉默,老爷子就知道之前说的话他没听进去。
  “我让你最苒苒好些,你听了吗?”
  宋承舟:“听了。”
  “她……她好像并不在乎那些。”
  宋承舟理解的好和宋老爷子说的好并不一样,宋承舟理解的好是送她最好的东西,最完美的婚礼,最奢华的钻戒。
  老爷子八成也是猜到这一点:“她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开心。”
  宋承舟回忆,他们俩第一次吵架的时候,苏苒说过一句话。
  “她说我不尊重她。”
  老爷子望着外面的天,漆黑黑一片,就像电话里这小子的情路一样。
  路漫漫~~
  老爷子:“承舟,爷爷早就跟你说过,苒苒已经长大,不再是十几岁刚来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是今后要陪伴你一生的妻子,如果她感受到你不尊重她,那么一定是你的问题。”
  “你好好想想自己哪做错了。”说到最后,老爷子的声音甚至有些刻板起来。
  宋承舟沉默不语,半晌才答:“知道了。”
  老爷子在那头简直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性格,就怕以后你娶不到媳妇,我才请苒苒提前住进家里跟你培养感情。”
  “结果培养了八年,马上要订婚了,你居然还学不会尊重她?”
  宋承舟被一数落,倒是一句话不啃声。
  老爷子骂累了:“罢了罢了,只要还愿意嫁给你,以后你再好好改正。”
  宋承舟没说出口的那句,苏苒她并不想嫁给自己。
  他怕说了,这句话就变成真的。连一向疼爱的他的老爷子,都会叫他放手。
  宋承舟将这句话深深地埋在心里,自己不愿意相信,也坚决不许别人提。
  ——
  第二天一早,苏苒起来时,宋承舟居然还没走。
  她光着脚下楼时,发现管家在指挥人在外面的走廊上铺垫子。
  宋家别墅内外有上千平米,室内和客厅都有地毯,阳光房露天阳台还有院子里都是大理石板,这样算起来,工作量可真不小。
  苏苒瞥了一眼在饭厅吃饭的宋承舟,没多嘴问他今天怎么没走。
  宋承舟比较喜欢西式餐,他整个中学都是在国外读的,后来那年老爷子身体不行,他才回国读的大学。
  所以常年穿西装,喜欢喝咖啡而不是茶,喜欢西餐更胜过中餐。
  这些习惯,苏苒以前觉得,好与众不同!
  现想想只觉得,这什么怪癖!
  她接过文阿姨手里的餐盘,离着宋承舟最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相敬如宾的样子,也谈不上牛郎织女。
  “上午带你出去。”
  苏苒摇头:“不行,上午要去工作室。”
  宋承舟手里的道具将装牛排的瓷器磨的吱吱响:“下午。”
  苏苒:“下午也不行,去看我爸爸。”
  宋承舟沉默,几秒后,淡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苏苒一口粥差点呛到:“咳咳——”
  “你没事吧?”
  其实苏苒想说的是——你没病吧?
  宋承舟放下刀叉,擦了干净手:“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走了。
  苏苒在背后叫:“喂!谁跟你决定了?”
  上午,苏苒一个人开车去工作室,于晓晓昨晚出差,临走前交给她一个人任务,今天要去签个合同。
  合同内容都谈好了,苏苒去盖个公章就好了。
  小工作室没财务,签合同这种事都是老板亲自拿着公章去,于晓晓千叮咛万嘱咐:“你亲自去,那边正好要跟画手沟通下这张单子的想法。”
  苏苒一早开车去公司,拿上公章后,很快去了苏苒说的地方。
  这个单子是要作一幅室内壁画,所以这合同就是在主人家里签的。她看了一眼合同,给的价位还挺高。
  据说是点名要让她画的。
  到了别墅外面,她先打电话跟客人确定,之后才开车进去。
  她顺着小路开进去后,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好像来过。
  等到她敲开别墅的大门,出现一个中年女人时,她才想起来,这不是经常和宋母一起喝茶的周夫人嘛。
  周夫人倒是挺热情,打开门后,立刻请了苏苒进去。
  虽然说干她们这一行,遇见熟人的几率并不高,但今天遇上了,苏苒还是挺认真负责地跟她把合同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过周夫人好像一直心不在焉,苏苒倒也有耐心,以为她没听懂合同里关于预付金和尾款的支付方式,又把这条重复提示了一遍。
  坐下大概十几分钟,门铃便响了。
  周夫人听到门铃声立刻变得有精神,她对苏苒说:“你先暂坐几分钟,我一会儿就回来。”
  苏苒点头,她将电脑放在一边,客气道:“您先忙,我这边合同已经带过来,考虑好就可以签了。”
  周夫人笑笑,苏苒一个人坐在客厅时,从楼上下来一个女人。
  孕妇,大着肚子,穿着宽松的睡裙,但丝毫掩饰不住下面肥胖的身体,那种胖不是怀孕才有的正常发胖,而是不停吃才能有的胖。
  不太健康。
  苏苒觉得有些古怪,便多看了两眼。
  孕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肚子:“我以前也没这么胖,只是怀孕了,多吃点对胎儿好。”
  苏苒也知道怀孕适量补足营养对胎儿好,但也不能这么胖呀。
  家里大概很少来客人,孕妇见到苏苒还挺热情的,“厨房有汤,你要喝吗?”
  苏苒摇头:“不用,我吃完饭过来的。”
  很快,佣人端来一碗汤,苏苒瞥了一眼,差点没被那层油水腻晕过去。
  “你怎么吃这个?”她虽然没怀过孕妇,但也知道这么油腻的东西,正常人吃了都不一定合适,更不要说孕妇了。
  孕妇倒是习以为常:“大师说了,吃油,小孩生出来肥头大耳,聪明!”
  苏苒差点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惊掉眼珠子,这都什么时代了,生孩子居然追求肥头大耳。
  “周夫人是你婆婆?”
  孕妇点头,苏苒又问:“那大师又是什么人呀?”
  孕妇看了眼时间:“大师就是大师,应该快到了。”
  刚说完,周夫人便领着一个穿着一身藏青色对襟褂子的女人进来。
  刚看那女人第一眼,苏苒就不喜欢,活的像是从古墓里刚爬出来一样,死板板的样子。
  终究是在别人家里,苏苒倒也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没动。
  那大师倒是打量了她好几眼,把苏苒看的十分膈应。
  “苏苒,大师今天难得过来授课,你要不要听一下?”
  苏苒正要摇头,被孕妇悄悄拉了一下:“你可以听一下,大师说的还蛮有道理。”
  苏苒兴致缺缺,见周夫人也没有立刻准备签合同的意思:“好吧。”
  大师坐在书房里,前面摆着两个蒲垫一样的东西。
  孕妇身子不太灵敏,盘腿坐不下去,只能跪着。
  苏苒将外面的椅子搬进来一把:“你坐着听,这样跪着多累。”
  孕妇笑笑:“这样才虔诚。”
  一切都透着古怪,苏苒也想看看这大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叫一个孕妇跪坐着听她讲课。
  苏苒将蒲垫移开,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看向大师。
  大师那张无欲无求,写满驱魔散邪的脸,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男人是天,女人是地。”
  苏苒就冷笑出声,当她是哪来的大师,原来是清代的僵尸变的。

  临走的前一晚,苏苒将《上邪》剩下的稿件全部交给工作室。
  于晓晓望着电脑里她传过来的文件,语气半是哀伤,半是羡慕:“同样是毕业了四年,凭什么你就文思泉涌,灵感不断呢。”
  讲真,她实在是嫉妒苏苒的灵感,《上邪》连载至今快三个月,经过前阵子的抄袭风波后,这部漫画算是在圈里彻底火了。
  随着热度越来越高,好评越来越多,当初骂《上邪》抄袭的黑粉们也渐渐泯然于网络之中。
  苏苒对《上邪》取得如此的成绩非常意料之外,或者说她惊叹于她的画的画可以让这么多人喜欢。
  这么多年,她总共就坚持两件事情。一是从前喜欢宋承舟,这是一件不太讨人喜欢的事情。二是画画,这件事对她来说更像是消遣,若不是《上邪》秦陌这个角色带来的契机,她恐怕会继续默默无闻的画一辈子。
  总之,她的专栏里被认证成为了知名画手。知道她的人越来越多——古风漫画圈出了个大神,不仅更新量巨大,质量还很稳。
  临走前,于晓晓挽着她的胳膊:“走,姐们给你践行去。”
  苏苒哭笑不得:“我只是回趟家,又不是不会来了。”
  她不能提走,一提“走”这个字,于晓晓就泪眼婆娑,仿佛是个弃儿。
  苏苒掐着她的脸:“别演了,今晚的我请客。”
  于晓晓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开脸。
  她跟苏苒性格不太一样,性格十分大咧活泼,自诩敢爱敢恨,然而成年至今一次恋爱没有谈过。
  于晓晓挑了地方,一家还算高档的本地菜馆,人均四位数。
  她一挑这个餐厅,苏苒便狐疑的眼神看着她。
  以她对于晓晓的了解,两人出来吃饭都会想着为对方省钱,从未来过这么好的餐厅。
  站在餐厅门口,她逼问:“老实交代,你带我来这个地方有什么目的?”
  于晓晓一说谎话,眼睛就眨的像个星星似的,忽闪忽闪。
  她眨着眼:“没有目的呀。”
  苏苒说着假装转身要走的样子,于晓晓连忙拉住她:“你别走呀。”
  说完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我哥在里面。”
  苏苒差点想摁着她脑袋使劲晃一晃,看里面装的是雪碧还是可乐,怎么蠢的只冒泡。
  见她脸色不高兴,于晓晓拉着她的胳膊,摆着荡儿,小声道:“对不起啦。”
  “你别生气好不好?”
  “上次你被困在台州,我哥特地过去找,结果没见到你。”
  见苏苒还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于晓晓真怕她生气:“我真的是觉得你俩挺合适的。”
  “我哥那么喜欢你,你现在也是单身,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嘛。”
  苏苒真是不知道于晓晓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自己千方百计躲着于鸿霄。结果她倒好,直接把自己骗过来了。
  于晓晓红着眼圈:“你别生气了,下次我不敢了。”
  苏苒:“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于晓晓站在原地,眼尾通红,也不敢上前追她。
  “苏苒。”
  她还没走两步远,便听后面有人叫他。
  于鸿霄的声音很特别,可能是刑警当久了,声透着一股肃厉。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体格十分高大,朝苏苒走过来时虽带着笑,还是叫人感到压迫。
  他这个人向来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怎么,看到我就要走?”
  苏苒纵使有意保持距离,可见都见面了自然不好再躲。
  她笑笑:“鸿霄哥,你怎么在这儿?”
  于鸿霄笑笑,并不点破:“巧合。”
  “一起吃个饭。”
  总之躲不开,苏苒答应:“好啊。”
  于鸿霄笑笑,转眼见于晓晓红着眼:“怎么哭了?”
  于晓晓偷瞄了苏苒一眼,不敢说话。
  苏苒在一旁:“被我凶了两句。”
  于鸿霄倒也不帮忙,反而颇有兴趣地问:“怎么了?”
  他语气不急不徐,像是全然不知情。
  苏苒看了他两秒,心底猜测恐怕这全完是于晓晓一手操办的,欺上瞒下。
  接收到苏苒警告的眼神后,于晓晓眼眶更红了。
  “晓晓让我请她来这里吃大餐,我嫌太贵了,凶了她两句。”
  果然,于鸿霄瞬间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巧合,分明是于晓晓诓骗两人来。
  他大手在于晓晓的耳朵上轻拧了一下:“胆子不小?”
  于晓晓眼泪汪汪,她容易吗!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还说驴肝没有味!
  两人关系只要那层纸没捅破,就还能以兄妹关系相互敬着。
  坐下后,于鸿霄递过来菜单,他的衬衫袖挽在手臂上,苏苒瞥到他手上有个很长的伤口。
  从肘弯处一直到手面,一条长有二十来厘米的口子在结痂。
  “你手上怎么了?”
  于鸿霄面不改色地将手弯的袖子放下:“没事。”
  于晓晓嘴快:“上次去台州时受的伤。”
  于鸿霄立刻打断她:“闭嘴。”
  于晓晓一点都不怕他:“上周你在台州我跟你打电话那会儿,我哥已经在去台州的路上……然后出了点车祸。”
  苏苒连忙问:“严重吗?”
  于鸿霄:“不严重,这伤是救援时候受的。”原来车祸后,于鸿霄的车虽没事,但对方受伤严重,他救援时伤到了手臂。
  苏苒心口堵堵的。
  点菜时,于晓晓又指挥他们俩去选菜,这家本地菜馆招牌菜随气候而变,虽馆子位置一般,但来的都是老客户。
  苏苒之前跟宋承舟来过两次,听说老板是个人物,一开始做饭馆的目的是为了谈生意,哪知生意没谈成,馆子生意倒是做起来。
  还越来越火,常常预定不到位置。
  之前她跟宋承舟过来都是直接进里面包间,这次坐的地方靠近大堂,人声明显吵闹起来。
  苏苒本就有话跟于鸿霄说,因此也没忸怩,直接站起来:“咱俩去点菜?”
  于鸿霄跟上去,步伐随性。
  后院是配菜的地方,中间是一处水池子,里面养了不少鱼。
  后院人迹少,穿过一片小竹林后,更是看不见人多少人,苏苒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于鸿霄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晌还是他先开的口:“就这么怕我?”
  苏苒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于鸿霄这个人跟宋承舟有一点不一样,他不是商场上的人,行事做派也学不来那些左右逢源,倒是十分直爽。
  也是因为于霄鸿性格坦荡,毫不逾越,这么些年两人才相处平和。
  不过,显然他今天是要打破这份平和:“不是,那你躲着我做什么?”
  苏苒躲着他这件事,一直以为两人都心照不宣,起码于鸿霄十分进退得当,从未像现在这样步步紧逼。
  她叹了口气:“没有。”
  于鸿霄听她说没有,笑了一声:“我不会怎么样你,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先。”
  苏苒感激没把事情弄得更尴尬:“谢谢。”
  “不过……”
  他话锋一转:“咱们两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我追求你,也没什么。”
  这句话听的苏苒有点抓心:“鸿霄哥,我不……”
  于鸿霄:“你还喜欢他?”
  苏苒当即摇摇头:“当然不。”
  确定这个问题之后,他笑笑:“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呀,你就知道了?
  她正欲开口讲清楚,只听空气里突然传出一声——青瓷碎裂的声音,像是杯子砸在大理石板上。
  于鸿霄脸色一变,循着声音看过去。
  苏苒这才发现,竹林的对面坐着人。
  这片竹林不算小,围起来直径大概有五六米,叶子也簌簌密密,隔着一片林子居然将对面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宋承舟从苏苒说第一句话时便听到出她的声音。
  他是这里的常客,今天中午费烜在这儿约了几个人谈事儿,宋承舟算是东家客人,在这儿作陪。
  哪知刚坐下没多久,客人没等到,反而先等到了苏苒……还有于鸿霄。
  苏苒看见他挺意外,又觉得今天的运气着实是背,居然能在这儿遇见这阎王。
  宋承舟腿边还碎着一地的瓷片儿,刚才的声音也正来源于此。
  他坐着的地方是一处石桌,颜色最原始的石灰色,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上面放着一套茶具。
  显然他们坐在这儿已经有一会儿了。
  怕他俩弄出什么动静,苏苒打算带着于鸿霄先离开:“咱们先走吧。”
  宋承舟:“于先生,我最近收藏了些茶叶,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赏脸喝一杯?”
  苏苒内心:放屁,你明明从来不喝茶。
  他请人喝茶,绝对按不上什么好心,于鸿霄倒是不带怕的:“好啊。”
  他俩在这儿,苏苒更是不能走。
  石桌正好是四人座的,宋承舟也不知道哪里学的泡茶手艺,姿势怪好看的。
  他那双手白净修长,动作行云流水般漂亮,映衬他无名指上的那颗订婚戒尤其显眼。
  苏苒上次就见到他带,一直没见他拿下过。
  于鸿霄显然也注意到了,盯着那枚戒指片刻,看了眼苏苒。
  茶泡好后,他先给苏苒倒了一杯,随后顺着方向依次。
  苏苒对茶没什么兴趣,一般只能说解渴的就是好茶。
  跟以往一般,一口将浅浅的茶杯喝下去一半。
  费烜看她如牛饮水,笑的狐狸眼眯成了线。宋承舟似乎颇为无奈地又替她添了一些。
  “慢点喝,家里多得是。”
  苏苒一口茶没喷他脸上,宋承舟这副“宠溺”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意图将这场鸿门宴,开成“秀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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